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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棄疾《菩薩蠻·書江西造口壁》全文及鑒賞
菩薩蠻·書江西造口壁
宋代:辛棄疾
郁孤臺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
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shù)山。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
江晚正愁余,山深聞鷓鴣。
《菩薩蠻·書江西造口壁》翻譯
郁孤臺下這贛江的水,水中有多少行人的眼淚。我舉頭眺望西北的長安,可惜只看到無數(shù)青山。
但青山怎能把江水擋住?江水畢竟還會向東流去。夕陽西下我正滿懷愁緒,聽到深山里傳來鷓鴣的鳴叫聲。
《菩薩蠻·書江西造口壁》注解
郁孤臺:今江西省贛州市城區(qū)西北部賀蘭山頂,又稱望闕臺,因“隆阜郁然,孤起平地數(shù)丈”得名。清江:贛江與袁江合流處舊稱清江。長安:今陜西省西安市,為漢唐故都。此處代指宋都汴京。
愁余:使我發(fā)愁。無數(shù)山:很多座山。鷓鴣:鳥名。傳說其叫聲如云“行不得也哥哥”,啼聲凄苦。
《菩薩蠻·書江西造口壁》賞析
辛棄疾此首《菩薩蠻》,用極高明之比興藝術(shù),寫極深沉之愛國情思,無愧為詞中瑰寶。
詞題“書江西造口壁”,起寫郁孤臺與清江。造口一名皂口,在江西萬安縣西南六十里(《萬安縣志》)。詞中的郁孤臺在贛州城西北角(《嘉靖贛州府志圖》),因“隆阜郁然,孤起平地數(shù)丈”得名。“唐李勉為虔州(即贛州)剌史時,登臨北望,慨然曰:‘余雖不及子牟,而心在魏闕一也。’改郁孤為望闕!保ā斗捷泟儆[》)清江即贛江。章、貢二水抱贛州城而流,至郁孤臺下匯為贛江北流,經(jīng)造口、萬安、太和、吉州(治廬陵,今吉安)、隆興府(即洪州,今南昌市),入鄱陽湖注入長江。
“郁孤臺下清江水!逼鸸P橫絕。由于漢字形、聲、義具體可感之特質(zhì),尤其郁有郁勃、沉郁之意,孤有巍巍獨立之感,郁孤臺三字劈面便凸起一座郁然孤峙之高臺。詞人調(diào)動此三字打頭陣,顯然有滿腔磅礴之激憤,勢不能不用此突兀之筆也。進(jìn)而寫出臺下之清江水。《萬安縣志》云:“贛水入萬安境,初落平廣,奔激響溜。”寫出此一江激流,詞境遂從百余里外之郁孤臺,順勢收至眼前之造口。造口,詞境之核心也。故又縱筆寫出:“中間多少行人淚!毙腥藴I三字,直點造口當(dāng)年事。詞人身臨隆祐太后被追之地,痛感建炎國脈如縷之危,憤金兵之猖狂,羞國恥之未雪,乃將滿懷之悲憤,化為此悲涼之句。在詞人之心魂中,此一江流水,竟為行人流不盡之傷心淚。行人淚意蘊(yùn)深廣,不必專言隆祐。在建炎年間四海南奔之際,自中原至江淮而江南,不知有多少行人流下無數(shù)傷心淚啊。由此想來,便覺隆祐被追至造口,又正是那一存亡危急之秋之象征。無疑此一江行人淚中,也有詞人之悲淚啊!拔鞅蓖L安,可憐無數(shù)山。”長安指汴京,西北望猶言直北望。詞人因回想隆祐被追而念及神州陸沉,獨立造口仰望汴京亦猶杜老之獨立夔州仰望長安。抬望眼,遙望長安,境界頓時無限高遠(yuǎn)。然而,可惜有無數(shù)青山重重遮攔,望不見也,境界遂一變而為具有封閉式之意味,頓挫極有力。歇拍雖暗用李勉登郁孤臺望闕之故事,卻寫出自己之滿懷忠憤。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壁M江北流,此言東流,詞人寫胸懷,正不必拘泥。無數(shù)青山雖可遮住長安,但終究遮不住一江之水向東流。換頭是寫眼前景,若言有寄托,則似難以指實。若言無寄托,則遮不住與畢竟二語,又明顯帶有感情色彩。周濟(jì)云:“借水怨山!笨芍^具眼。此詞句句不離山水。試體味“遮不住”三字,將青山周匝圍堵之感一筆推去,“畢竟”二字更見深沉有力。返觀上闋,清江水既為行人淚之象喻,則東流去之江水如有所喻,當(dāng)喻祖國一方。無數(shù)青山,詞人既嘆其遮住長安,更道出其遮不住東流,則其所喻當(dāng)指敵人。在詞人潛意識中,當(dāng)并指投降派!皷|流去”三字尤可體味!渡袝び碡暋吩疲骸敖瓭h朝宗于海!痹谥袊幕瘋鹘y(tǒng)中,江河行地與日月經(jīng)天同為“天行健”之體現(xiàn),故“君子以自強(qiáng)不息”(《息·系辭》)。杜甫《長江二首》云:“朝宗人共挹,盜賊爾誰尊?”“浩浩終不息,乃知東極臨。眾流歸海意,萬國奉君心。”故必言寄托,則換頭托意,當(dāng)以江水東流喻正義所向也。然而時局并不樂觀,詞人心情并不輕松!敖碚钣啵缴盥匉p鴣!痹~情詞境又作一大頓挫。江晚山深,此一暮色蒼茫又具封閉式意味之境界,無異為詞人沉郁苦悶之孤懷寫照,而暗應(yīng)合上闋開頭之郁孤臺意象!罢钣唷,語本《楚辭·九歌·湘夫人》:“目眇眇兮愁予。”楚騷哀怨要眇之色調(diào),愈添意境沉郁凄迷之氛圍。更哪堪聞亂山深處鷓鴣聲聲:“行不得也哥哥”!肚萁(jīng)》張華注:“鷓鴣飛必南向,其志懷南,不徂北也!卑拙右住渡晋p鴣》:“啼到曉,唯能愁北人,南人慣聞如不聞!柄p鴣聲聲,是呼喚詞人莫忘南歸之懷抱,還是勾起其志業(yè)未就之忠憤,或如山那畔中原父老同胞之哀告,實難作一指實。但結(jié)筆寫出一懷愁苦則可斷言。而此一懷愁苦,實朝廷一味妥協(xié),中原久未光復(fù)有以致之,亦可斷言。
此詞抒發(fā)對建炎年間國事艱危之沉痛追懷,對靖康以來失去國土之深情縈念,故此一習(xí)用已久隱寫兒女柔情之小令,竟為南宋愛國精神深沉凝聚之絕唱。詞中運(yùn)用比興手法,以眼前景道心上事,達(dá)到比興傳統(tǒng)意內(nèi)言外之極高境界。其眼前景不過是清江水、無數(shù)山,心上事則包舉家國之悲今昔之感種種意念,而一并托諸眼前景寫出。顯有寄托,又難以一一指實。但其主要寓托則可體認(rèn),其一懷襟抱亦可領(lǐng)會。此種以全幅意境寓寫整個襟抱、運(yùn)用比興寄托又未必一一指實之藝術(shù)造詣,實為中國美學(xué)理想之一體現(xiàn)。全詞一片神行又潛氣內(nèi)轉(zhuǎn),兼有神理高絕與沉郁頓挫之美,在詞史上完全可與李太白同調(diào)詞相媲美。
《菩薩蠻·書江西造口壁》創(chuàng)作背景
公元1175至1176年(淳熙二、三年)間,辛棄疾任江西提點刑獄,經(jīng)常巡回往復(fù)于湖南、江西等地。來到造口,俯瞰不舍晝夜流逝而去的江水,詞人的思緒也似這江水般波瀾起伏,綿延不絕,于是寫下了這首詞。
辛棄疾
辛棄疾(1140-1207),南宋詞人。原字坦夫,改字幼安,別號稼軒,漢族,歷城(今山東濟(jì)南)人。出生時,中原已為金兵所占。21歲參加抗金義軍,不久歸南宋。歷任湖北、江西、湖南、福建、浙東安撫使等職。一生力主抗金。曾上《美芹十論》與《九議》,條陳戰(zhàn)守之策。其詞抒寫力圖恢復(fù)國家統(tǒng)一的愛國熱情,傾訴壯志難酬的悲憤,對當(dāng)時執(zhí)政者的屈辱求和頗多譴責(zé);也有不少吟詠祖國河山的作品。題材廣闊又善化用前人典故入詞,風(fēng)格沉雄豪邁又不乏細(xì)膩柔媚之處。由于辛棄疾的抗金主張與當(dāng)政的主和派政見不合,后被彈劾落職,退隱江西帶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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