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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殊的人品
晏殊是一位質(zhì)樸、誠實的官員,下面是對其品格的具體闡述,供大家參考!柳永的被黜與晏殊的人品
關(guān)鍵詞:黜柳永 悅上 矜己 溫和
摘 要:不應(yīng)簡單化地看待晏殊以柳永《定風(fēng)波·自春來》詞將其黜退的事例。這個事例形象地展示了晏殊唯上是從、保持自己的身份,恰當溫和地對待別人的人品特征,是文質(zhì)彬彬、風(fēng)度儒雅的封建官員的典型,有值得肯定的一面。其處事方式對社會的平和具有積極意義,足資借鑒。
關(guān)于晏殊黜退柳永,張舜民《畫墁錄》有如下記載:柳三變既以詞忤仁宗,吏部不敢改官,三變不能堪,詣?wù)j坦唬?ldquo;賢俊作曲子么?”三變曰:“只如相公亦作曲子。”公曰:“殊雖作曲子,不曾道:‘針線慵拈伴伊坐。’”柳遂退。
對此,大多認為晏殊用柳永這句“針線慵拈伴伊坐”(也包括這首《定風(fēng)波·自春來》詞)來黜退柳永是指斥柳永蔑視功名、寫作趣味的低俗“另類"(即寫作趣味與統(tǒng)治高層的對立)。但是,問題的關(guān)鍵是:晏殊假如要指責柳永蔑視功名,那么舉柳永《鳳歸云·向深秋》詞“驅(qū)驅(qū)行役,冉冉光陰,蠅頭利祿,蝸角功名,畢竟成何事,漫相高”不是更有說服力?而如果要指責柳永的詞淫冶低俗,那么,舉柳永“紅茵翠被。當時事、一一堪垂淚。似恁偎香倚暖,抱著日高猶睡”(《慢卷?·閑窗燭暗》)和“須臾放了殘針線。脫羅裳、恣情無限。留取帳前燈,時時待、看伊嬌面”(《菊花新·欲掩香帷論繾綣》),這樣的詞更能說明問題,當然,柳永的《慢卷?·閑窗燭暗》、《菊花新·欲掩香帷論繾綣》這些詞有可能寫在他被黜退之后,但相信應(yīng)該有比他的《定風(fēng)波》更為淫冶的詞,而這首《定風(fēng)波》詞卻并不淫冶,其中僅有“暖酥消,膩云?,終日厭厭倦梳裹”的描寫而已。因此,如果認為晏殊以柳永《定風(fēng)波·自春來》詞來黜退他,僅僅是晏殊指責柳永的品行和詞的 “淫俗”,雖不能說沒有道理但顯得過于簡單化,缺乏足夠的說服力。
那么,晏殊究竟為何要以“針線慵拈伴伊坐”這句詞來黜退柳永呢?
其實,晏殊做得非常聰明。
首先,他緊跟皇上而且跟得巧妙。晏殊黜退柳永的理由和他的“上司”仁宗皇帝應(yīng)該是同一個,即不滿柳永蔑視功名的言行。有宋一代,統(tǒng)治者做出了揚文抑武、守內(nèi)虛外的決策,誘導(dǎo)文人只關(guān)心功名利祿。晏殊指斥柳永“鎮(zhèn)相隨,莫拋躲。針線慵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陰虛過"詞,是因為柳永以相好女性的口吻表達了對功名利祿的吐棄,雖然此詞字面上沒有直接寫出對功名利祿的蔑視,但也犯了宋王朝的大忌。據(jù)吳曾《能改齋漫錄》記載:“仁宗留意儒雅,務(wù)本向道,深斥浮艷虛華之文。初,進士柳三變好為淫冶謳歌之曲,傳播四方,嘗有《鶴沖天》詞云:‘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及臨軒放榜,特落之,曰:‘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景?元年方及第。”晏殊如果也拿柳永上述《鳳歸云》中的“蠅頭利祿,蝸角功名”以及《夏云峰·宴堂深》中的“醉鄉(xiāng)歸處,須盡興、滿酌高吟。向此免、名韁利鎖,虛費光陰”來說事,未免有跟風(fēng)之嫌而讓人側(cè)目,這不符合晏殊的性格,何況晏殊也知道柳永盡管高吟“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其實并沒有真正地鄙棄功名,一個“忍”已經(jīng)透露了他的真實想法,他只是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或者仕途不利才無可奈何為之。
再說,晏殊如果也用柳永上述直接表達蔑視功名的詞來黜退對方,那么要命的是晏殊自己的詞中竟然也有類似的句子,如他在《喜遷鶯·花不盡》詞中寫道:“朱弦悄,知音少。天若有情應(yīng)老。勸君看取名利場,今古夢茫茫。”即把名利視同夢幻。他的《酒泉子·三月暖風(fēng)》詞中說:“長安多少利名身,若有一杯香桂酒,莫辭花下醉芳茵,且留春。” 表明他有時也會覺得追求“利名身”還不如花下醉酒、芳茵留春。而柳永的“鎮(zhèn)相隨,莫拋躲。針線慵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陰虛過”這幾句詞表面上沒有、實際上卻的的確確地表達了鄙棄功名的意思,據(jù)此來黜退柳永正是委婉恰當:是你柳永自己喜歡過“針線慵拈伴伊坐”的生活啊?磥黻淌獠焕樯裢錾怼_@樣既與皇上保持一致,又符合自己相對獨立的“太平宰相”的身份。
在晏殊一生中可以稱得上大事的“明肅莊懿之事”就說明了晏殊的這一品格特征。“孫甫、蔡襄上言:‘宸妃生圣躬為天下主,而殊嘗被詔志宸妃墓,沒而不言。’”(《宋史·晏殊傳》)《龍川別志》則比較詳細地記載了這一事件:“章懿之崩,李淑獲葬,晏殊撰志文,只言生女一人早卒,無子。仁宗恨之。及親政,出志文以示宰相曰:‘先后誕育朕躬,殊為侍從,安得不知,乃言生一公主又不育,此何意也?’呂文靖夷簡曰:‘殊固有罪。然宮省事秘,臣備位宰相,是時略知之,而不得其詳。殊之不審,理容有之,然方章獻臨御,若明言先后實生圣躬,事得安否。’上默然良久,出殊守金陵,明日以為遠,改守南郡。”誠如呂夷簡所言,晏殊在當時情形下只能如此做,但晏殊還是在文中埋下伏筆,“晏元獻公撰章懿太后神道碑,破題云:‘五岳崢嶸,昆山出玉。
四溟浩瀚,麗水生金。’蓋言誕育圣君,實系懿后,奈仁宗夙母儀明肅劉太后,膺先帝擁佑之托,難為直致,然才者愛其善比也”(《湘山野錄》)。晏殊在這件事的處理上與以《定風(fēng)波·自春來》詞黜退柳永有異曲同工之妙,他這些高超的政治手腕體現(xiàn)了他唯上悅上并有自己一定程度上的獨立見解。
其次,不因貶黜對方而連帶貶辱了自身。如果從詆毀柳永的詞低俗這個角度看,“針線慵拈伴伊坐”(即便算是實指該詞中“暖酥消,膩云?,終日厭厭倦梳裹”這幾句)更是比不上如上所引“似恁偎香倚暖,抱著日高猶睡”具有說服力。但是,晏殊清楚地知道如果用柳永其他詞中并不缺少的所謂“艷詞”作為黜退柳永的根據(jù),那么其實也是在貶低自己,其中隱含的意義是自己比柳永只是好了一點。這正如一個百萬富翁不會拿乞丐與自己作對比一樣。
晏殊意在告訴不知趣拿“只如相公亦作曲子”與自己作比較的柳永:我雖然也在作曲子,但我的詞與你不一樣,連“針線慵拈伴伊坐”這樣的詞也不會去寫,可見我的詞是多么“高雅”啊。據(jù)魏泰《東軒筆錄》記載,后來晏殊其子晏幾道也曾為其父辯解:“先公平日,小詞雖多,(然)未嘗作夫人語也。”可見晏殊要刻意表明自己與“白衣卿相”式的平民詞人的不同,以維持自己的“太平宰相”的形象。
第三,晏殊看不慣柳永的詞所表達男女平等的觀念。晏殊的詞里也寫女性,但采取的是一種居高臨下的俯視態(tài)度,如《浣溪沙·一向年光有限身》詞寫道:“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fēng)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細玩詞意,總不免產(chǎn)生這樣的理解:詞人對人生短暫的傷感,或許還包括對官場傾軋的厭倦,總之是不如意,于是權(quán)且把女性當作消愁的工具,如同借酒消愁一樣。與這首相似的還有,如“不如憐取眼前人,免更勞魂兼役夢”(《木蘭花·簾旌浪卷金泥鳳》。
在晏殊的眼里,女性只有被愛的權(quán)利,而沒有主動愛別人的權(quán)利,對于被愛也只能是感恩戴德,他在《木蘭花·杏梁歸燕雙回首》中寫道:“爐中百和添香獸,簾外青蛾回舞袖。此時紅粉感恩人,拜向月宮千歲壽。”而柳永的詞寫男女之間的愛和需求是相互的,是一種平等的關(guān)系,如他的《八聲甘州·對瀟瀟暮雨灑江天》詞云:“想佳人、妝樓?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爭知我、倚欄桿處,正恁凝愁。”這不完全是因為柳永代女性立言,更重要的是柳永本人當時也處于下層,與歌兒舞女有著平等的交往。盡管也存在自身處于下層但思想?yún)s受了統(tǒng)治階級思想嚴重毒害的人,但看來柳永不是這樣的人。這種男女平等互愛的思想從字、詞的使用上也顯露出來。柳詞中好用“相”、“同”、“共”等含有互相、共同意義的字,計有六十處左右,如“好景良天,彼此空有相憐意,未有相憐計”(《婆羅門令·昨宵里》);晏詞中好用意為“據(jù)有”的“占”等字,如“當此際、青樓臨大道,幽會處,兩情多少。莫惜明珠百?,占取長年少”。柳詞的意象大多互靠互倚,如“斷霞倒影,天外云峰,數(shù)朵相倚”(《玉山枕·驟雨新霽》),又如“兩兩棲禽歸去急,對人相并聲相喚”(《滿江紅·匹馬驅(qū)驅(qū)》)。晏詞則曰:“芙蓉一朵霜秋色。迎曉露、依依先拆。似佳人、獨立傾城,傍朱檻、暗傳消息。”(《睿恩新·芙蓉一朵霜秋色》)是一個意象對另一個意象的依傍。在封建社會里,似乎越是“正統(tǒng)”“清廉”官員,那種封建禮教觀念(如“男尊女卑”等)似乎越是濃重,因為他們的廉潔公正思想與男尊女卑的觀念是結(jié)合在一起的,都是儒家所要求的。晏殊也不例外。
第四,這表明晏殊為人處事的態(tài)度相對溫和。晏殊在政治上雖無特別建樹,但“自奉若寒士,而豪俊好客”(夏承燾《二晏年譜》)。宋田況的《儒林公議》曾記載這樣一件事:天圣中,時任秘閣校理的范仲淹,其上書令皇太后不懌,晏殊嘗薦范仲淹于朝,聞其事,頗憂懼,亟呼而責之,范仲淹于是寫信給晏殊說:“某天拙之人,不以富貴屈其身,不以貧賤移其心,倘進用于時,必有甚于今者,庶幾報公之清舉。如求少言寡過之士,則滔滔天下皆是,何必某之舉。”讀了這一番“不恭”的言論,晏殊竟然“甚服”。其儒雅溫和之品格于此可見一斑。因此,晏殊挑了這一首在柳永的詞中并不太出“格”《定風(fēng)波·自春來》來黜落柳永完全符合晏殊作為“太平宰相”的性格。如果晏殊徑用柳永的“向此免、名韁利鎖,虛費光陰”和“須臾放了殘針線。脫羅裳、恣情無限”《夏云峰·宴堂深》來數(shù)落他,則顯得咄咄逼人,置人于十分難堪的地步,而晏殊做到了既使對方明白事情關(guān)鍵所在又不激化矛盾。第五,晏殊的好賢個性使然。
《宋史·晏殊傳》上說他“殊平居好賢,當世知名之士,如范仲淹、孔道輔,皆出其門。及為相,益務(wù)進賢才,而仲淹與韓琦、富弼皆進用”。雖然柳永在他眼里不會是個“賢才”,但也不會是個庸才。因此,雖然“不曾道針線慵拈伴伊坐”語帶嘲諷,但晏殊還是抱著與人為善的態(tài)度,主要是引導(dǎo)和勸說,告訴柳永不要輕視功名,不要沒有遠大志向。晏殊相信柳永應(yīng)該知道:連《定風(fēng)波·自春來》這樣的詞都要受到批評,更遑論比這更“詞語塵下”(李清照《詞論》)詞了。事實上柳永不久之后還是改為京官,由著作郎遷為太常博士,再升為屯田員外郎(雖然品級較低),盡管沒有歷史材料能夠證明這是晏殊幫的忙,但完全可以說明晏殊的這次黜落并沒有對柳永的“仕途”造成太大的影響。如果當時的“宰相”晏殊采取的是嚴厲批判的態(tài)度,那么柳永的前途是可以想見的。
綜上所述,雖然這個晏殊以“不曾道‘針線慵拈伴伊坐’”為理由貶黜柳永的記載不一定完全可靠,但就此例本身來看,晏殊以此來黜退柳永,的確語顯而旨幽,言簡而意豐,內(nèi)藏“玄機”,從中可以看出:晏殊雖然位高權(quán)重,順遂皇上旨意,但同時能保持自己一定的獨立見解,矜持自己的宰相身份,溫文儒雅,是一位相對溫和、好賢、具有“太平宰相”的氣質(zhì)和風(fēng)度的封建官員 。他雖不能與“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范仲淹之類的賢士相比,但他的氣質(zhì)與品格有值得肯定和借鑒之處,對社會的穩(wěn)定與平和會產(chǎn)生一定的積極作用。因為,如同人需要各種營養(yǎng)一樣,社會也需要各種類型的官員(人才)和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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