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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徐志摩詩歌中的“飛升”意象

        時間:2024-09-11 04:37:03 徐志摩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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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志摩詩歌中的“飛升”意象

          導(dǎo)語:“飛升”意象在徐志摩的詩歌中頻繁地出現(xiàn),它們在烘托意境、抒發(fā)感情、揭示詩歌主題等方面,都起到了重要作用。這些意象有詩人對道家思想的詩化,對自由理想的象征和對人生虛無感的寄托。它對于詩歌意境的創(chuàng)造、主觀情感的表達、詩人飄逸靈動風(fēng)格的形成具有很重要的作用。

        徐志摩詩歌中的“飛升”意象

          一、飛升意象的思想內(nèi)涵

          著名的意象主義詩人龐德對“意象”做過如下的界定:“意象不是一種圖像式的重現(xiàn)”,而是“一種在瞬間呈現(xiàn)的理智與感情的復(fù)雜經(jīng)驗”,是“各種根本不同的觀念的聯(lián)合”②。而在徐志摩詩歌中,各式各樣的有關(guān)“飛升”的意象,正是作為這樣一種情感的負(fù)載,包含著豐富的思想內(nèi)涵。

          在徐志摩的詩中,與“飛升”有關(guān)的意象主要可分為四大類:一類是與“飛升”有關(guān)的自然意象。如明月、星群、晴霞、雪花、霧靄、霹靂、月華、暮煙、松風(fēng)、白云等;第二類是有“飛升”動作的動植物意象,如黃鸝、飛鳥、云雀、落葉等;第三類便是直接的飛升意象,如翩翩、飄拂、蒸騰、云游、辭別人間等;第四類是與飛升息息相關(guān)的其他事物,如靈魂、天國、夢神、安琪兒、魔鬼、天父、耶穌、天使等。以上意象著重體現(xiàn)了詩人渴望超脫俗世,與天地合一,飛升物化的思想,也表達了對愛、自由、美的追求。

          1.順應(yīng)自然的人生態(tài)度

          老莊的齊物思想與徹底融入自然的道家思想,影響了有著傳統(tǒng)中國文化底蘊的徐志摩。其詩中常有人格物化,于漫不經(jīng)心中消失了具體人與物的界限。這并非普通意義上的擬人修辭方式,而是真正的“忘形”與“忘情”狀態(tài)。“我就像是一朵云,一朵/純白的,純白的云,一點/不見分量,陽光抱著我,/我就是光,輕靈的一球,/往遠處飛,往更遠的飛”(《愛的靈感》)。體現(xiàn)了作者身在俗世,心卻浮游于無垠的天宇,暢游萬仞。這是詩人心中老莊思想的直接表現(xiàn)。詩中的“云”、“光”、“輕靈的一球”,這些飛升的意象無疑是指詩人自己,不管是化風(fēng)、化云都試圖融入自然,成為自然的一部分,在天地清風(fēng)中舒展生命快樂的渴盼。

          2.自由和理想的詩意象征

          徐志摩深受歐美文化的熏陶,他追求自由,崇尚個性解放,這一思想體現(xiàn)在他的很多詩作中,而這一思想的表達在很大程度上是借助于飛升意象來完成的。“飛升”意象在情詩中表達了他對愛、理想、自由的追求:“我有一個戀愛,/我愛天上的明星。”(《我有一個戀愛》)“星星”作為一個“飛升”意象存在,它的晶瑩與純凈,正蘊含著詩人對于一種像星星一樣晶瑩純潔的單純愛情的向往。“星星”給人的不僅是美感,更是作者的理想和希望之所系。“假如我是一朵雪花,/翩翩的在半空里瀟灑”(《雪花的快樂》),在這節(jié)詩中,徐志摩自比為“雪花”,利用“飛升”意象,想象著能從這俗世中羽化飛升而去,遁入混沌的空靈。如雪飄飛、如雪自由、如雪晶瑩,憑借自身的輕盈漫然而過,無所依托,作一瓣風(fēng)中的落花,遇水則流、遇風(fēng)則舞,任緣起緣滅也決不自憐自怨,表達了詩人對單純信仰的追尋。

          3.人生虛無感的形象寄托

          現(xiàn)代意識對“飛升”意象的介入,決不僅僅是復(fù)制或模擬傳統(tǒng)詩歌中的原型,而是借助這一原型意象表現(xiàn)詩人意識或潛意識層面的現(xiàn)代人生感受。20世紀(jì)二三十年代之交,隨著文學(xué)界的主流向“革命文學(xué)”轉(zhuǎn)向,以徐志摩為代表的新月派對純文學(xué)的堅守,對自由的追求的聲音越來越微弱,“飛升”意象中越來越多地滲入了孤獨、死亡、懷疑的陰影。他曾說:“盡是飄忽忽的,仿佛是一塊石子在一個無底的深潭中無窮無盡的往下墜著似的,有到底的一天嗎?”“朋友們真的我心里常常害怕,害怕下回東風(fēng)帶來一個比冬天更枯槁更悲慘更寂寞的死天。”③這種人生悲劇感和深入骨髓的懷疑論最終把他引入“人生無望”的虛無境界。傳說嫦娥飛到月亮之后,感到異常孤獨,特別渴望飛回人間,有道是:“嫦娥應(yīng)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李商隱《嫦娥》)可見“飛升”原型中已經(jīng)蘊涵了孤獨情結(jié)。相對于古人,現(xiàn)代詩人對孤獨有了更為具體更為深刻的體驗。徐志摩對自由自在生活的強烈向往,與當(dāng)時的社會現(xiàn)實對這種渴望的束縛,就積淀成了他痛苦的孤獨意識。他懷著深深的失落感寫了《去吧》:“去吧,人間,去吧!/我面對著無極的穹蒼。”詩人痛感人間的壓迫,幻想到大自然或人間之外獲得精神的歸宿。這是無法化解的現(xiàn)實矛盾在詩人心中的回響,也是這些知識分子的精神自救。

          《離騷》中關(guān)于 “飛升”意象某些描寫,原本是對先民們祭祀儀式的一種再現(xiàn),因此這一意象在本原意義上已經(jīng)蘊藏了死亡意味。對徐志摩而言,死亡表現(xiàn)為美好事物的毀滅或消失。在他看來,愛、自由和美是人生最有意義、最有價值的事物,它們的消失或毀滅比死亡本身更令人惋嘆:“它飛了,不見了,沒了”(《黃鸝》),“青春”、 “火焰”、“熱情”隨之消失,人生還有什么值得留戀?愛情的失敗與理想的處處碰壁,給他的人生帶來了濃重的陰影。對超凡生活的癡迷顯然變成了對現(xiàn)實生命的否定,“直到我的眼再不睜開,/直到我飛,飛,飛去太空”(《愛的靈感》)。美好的生命借助死亡與大自然完成了交融的意識,從而獲得了永恒。現(xiàn)代詩人對死亡的敏感和對天國的懷疑,都寄托在“飛升”上面,徐志摩的《雁兒們》這首寫于作者去世前兩個月的小詩。既是詩人對自身命運的預(yù)感,也是對民族命運的一種強烈的預(yù)感,F(xiàn)實是如此的黑暗,前途也“再沒有天光”,連我們都無處可飛了,孩子們還能“往哪而飛”呢?天國也沒有什么可值得留戀的,“飛升”還有什么意義呢?徐志摩的困惑實際上代表了曾經(jīng)受過西方自由觀念熏陶的五四一代學(xué)人普遍性的焦慮。

          二、飛升意象的藝術(shù)作用

          首先,徐志摩詩歌中大量飛升意象的運用對于意境的創(chuàng)造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形成了以唯美為主導(dǎo)的詩歌意境。詩中的飛升意象,對于抒情主體來說,具有多種功能,或比興,或渲染烘托等等。徐詩對于飛升意象的運用,十分有力地增強了詩歌的藝術(shù)魅力。云雀、迷霧、白云、月華、天使、云游等意象,無不給人以一種如在畫中游的強烈的美感,體現(xiàn)出一種唯美的視覺效果!锻隆啡娋褪且环w升的圖畫:“望她從�巖的山肩掙起――/一輪惺忪的不整的光華:/像一個處女,懷抱著貞潔,/驚惶的,掙出強暴的爪牙;/這使我想起你,我愛,當(dāng)初/也曾在惡運的利齒間捱!/但如今,正如藍天里明月,/你已升起在幸福的前鋒,/灑光輝照亮地面的坎坷!”

          其次,在表達效果上,主觀情感和客觀飛升意象高度融合,體現(xiàn)出了充分的圓融之美。中國古典詩歌多習(xí)慣采用融情于景和營造優(yōu)美意境的方法,以含蓄地表情達意;而外國詩歌則較多地將筆觸伸向人的內(nèi)心世界,直接、熱情奔放地表達感情。徐志摩的詩作中兼收了中國古典詩歌的抒情方法和外國詩歌的抒情方法,并將主觀感情和客觀意象完美地統(tǒng)一于自己的作品中。錢理群先生在概括徐志摩的詩作時說:“他執(zhí)著的追尋,從性靈深處來的詩句,在詩里真誠地表現(xiàn)內(nèi)心深處真實的情感與獨特的個性,并外射于客觀物象,追求主、客體內(nèi)在神韻及外在形態(tài)之間的契合。”④“那天你翩翩的在空際云游,/自在,輕盈,你本不想停留”(《云游》),是直接借用飛升意象來抒發(fā)作者情感、傾訴心聲的句子;“闊的海空的天我不需要,/我也不想放一只巨大的紙鷂/上天去捉弄四面八方的風(fēng)”(《闊的!),則是間接地表情達意的詩句。但無論是直接抒情還是間接抒情,我們都可以看到抒情主體和意象之間達到一種高度的契合,形成一種心象重合、高度圓融的藝術(shù)效果。在詩人筆下,飛升意象在傳達主體情感過程中,主體的自我身心完全附于意象之上,意象已不再是主體情感的附庸,它完全成了主體靈魂的表象。這樣的融合,使詩歌的整體意境達到物即我,我即物,物我合一的層面。這種高度的圓融藝術(shù)效果,真正做到了詩歌的內(nèi)容美和形式美的和諧統(tǒng)一,引起讀者在感情上強烈的共鳴。

          再次,對于飛升意象的運用,在很大程度上形成并體現(xiàn)了徐志摩詩歌的個性風(fēng)格――飄逸柔美。在徐志摩詩歌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意象有兩類,一類是花,另一類就是云、霧、煙、風(fēng)、影、夢等飛升意象,亦實亦虛、亦真亦幻、輕盈飄忽是其特點。其中,“云”、“風(fēng)”與“夢”的使用頻率最高,總計不下三四十次。尤其是 “云”這個意象,在其詩中出現(xiàn)率極高。有“云彩”、“白云”、“黃云”、“烏云”、“云影”、“紫云”、“緋云”、“褐云”、“云濤”、“云潮”等,真可謂在五彩斑斕的云海中云游,直至最終消失在生命的云端。根據(jù)不同氛圍,“風(fēng)”有涼風(fēng)、清風(fēng)、微風(fēng)、秋風(fēng)、晚風(fēng)、山風(fēng)、松風(fēng)、海風(fēng)、西風(fēng)、春風(fēng)、東風(fēng)等意趣不同的形態(tài);“夢”有迷夢、幻夢、春夢、睡夢、噩夢等性質(zhì)各異的種類。另外,以“夢”冠之的意象還有多種,如夢鄉(xiāng)、夢境、夢魂、夢幻、夢趣、夢景、夢想等,這類飛升意象的大量運用,變化多端,給詩歌注入一股空靈之氣,詩人總是善于把握瞬息多變的靈感,展開浮想,讓感情自由流淌,飛升意象以其特有的審美效果順理成章地呈現(xiàn)于詩人的筆端,成為詩人筆下的寵兒。在心象重合手法的運用上,這些意象輕盈散漫、自由灑脫、純潔靈動,與詩人的個性息息相通,富有生氣,因此被大量采擷,作為詩人個性的直接體現(xiàn)。因此,飛升意象對于其飄逸柔美個性風(fēng)格的形成是功不可沒的。

          三、飛升意象探因

          1.飛升意象的文化影響

          在中華民族的文明史上,與“飛”意象關(guān)系最密切的當(dāng)是“嫦娥奔月”的神話傳說,這一傳說的正式記載見于較晚的西漢文獻。郭沫若在《卜辭通纂》中論說了羲和與常儀的演變關(guān)系,肯定這是嫦娥神話的本源。郭沫若判斷“升月的常羲,變成了奔月的嫦娥”。常羲即傳說中的月母。作為月母常羲原本就是天上的神仙,而奔月的嫦娥本來是生活在人間的,為后羿之妻,只是因為服了仙藥才會飛而升天。這種演變典型地表現(xiàn)了華夏先民渴望飛天的強烈祈求!跺羞b游》描繪了一系列“飛升”的意象,開篇便是一次雄偉的“飛”:“北冥有魚,其名為鯤。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幾千里也……是鳥也,海運則將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葉舒憲先生認(rèn)為:“‘北冥’在象征意義上等同于地底冥界之水……而‘南冥’,在莊子的本文中說明是‘天池’,顯示上界是上天的象征,所以從北冥到南冥的水平運動也就是自下界到上界的垂直運動。”可見在先秦的典籍中,已經(jīng)把“飛”與“升”聯(lián)系起來。確定了“飛升”這樣一個意象的原型模式。先秦文學(xué)中表現(xiàn)“飛升”意象作品中最集中的是《楚辭》,其中“飛升”句子最多的是《離騷》,如“吾令鳳鳥飛騰兮,繼之以日前”、“為余駕飛龍兮,雜瑤象以為車”等等。研究者指出:“《離騷》中所謂‘飛升’,正是當(dāng)時一般祭祀或楚地祭祀所共有的程序。”⑤可以說,“飛升”意想積淀在民族的心理結(jié)構(gòu)中,本來就是原型意象。這一原型對以后的文化走向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各種羽化升天的故事,便是這一原型在古代文學(xué)中的反復(fù)再現(xiàn)。與此相對應(yīng),華夏文化也存在著“下界”原型,這是“飛”原型不同向度的表現(xiàn)。

          2.西方浪漫主義文化的影響

          徐志摩經(jīng)常滿懷深情地把英國稱作他的靈魂再生之地,他說:“我的眼是康橋教我睜的,我的求知欲是康橋給我撥動的,我的自我意識是康橋給我胚胎的。”⑥他在那里不僅迅速成為一個具有西方式自由主義思想的知識分子,而且還成了一名詩人。英國湖畔派詩人對于自然風(fēng)物的清遠超脫,以及拜倫式的斗爭激情的宣泄,自然觸動青年徐志摩的詩心,成為他的浪漫詩情的主體。卞之琳對此作過精確的說明:“盡管徐志摩在身體上、思想上、感情上,好動不好靜,海內(nèi)外奔波‘云游’,但是一落到英國即英國的19世紀(jì)浪漫派詩境,他的思想感情發(fā)而為詩,就從沒有能超出這個籠子。”⑦徐志摩靈氣鮮活的自然天性在劍橋特定的文化氛圍浸染下,純化為崇尚自由、追求美感、渴求藝術(shù)的浪漫氣質(zhì);在其升華過程中,浪漫主義的華彩詩篇和魅人情調(diào)喚起了徐志摩無羈的情感。他的詩作一往情深地傾注了對愛、自由與美的理想追求和贊美,自覺努力于西洋詩歌體制的輸入和試驗,引進了格律體、無韻自由詩、沉思體抒情詩和十四行詩等韻律形式。因此,就藝術(shù)淵源來說,他的詩“淪肌浹髓滲透了19世紀(jì)英國浪漫派的風(fēng)味”⑧。孫乃修指出:“徐集泰戈爾、華茲華斯、雪萊、拜倫、濟慈等‘浪漫派之情熱’、哈代‘悲觀派之陰冷’與波德萊爾‘惡魔派之奇崛’于一體。”⑨所以早在20世紀(jì)30年代,茅盾曾對徐志摩評價:“志摩是中國布爾喬亞開山的同時,又是末代的詩人”⑩,并用他的一句詩“在夢的輕波里依徊”概括其詩歌的全部思想內(nèi)容。

          3.同詩人的個性氣質(zhì)和經(jīng)歷有關(guān)

          徐志摩童年人格的形成,基本上有以下兩個因素:一是作為大文化范疇的家庭、親友、地域等環(huán)境因素;二是作為整體的教育過程。徐志摩出生在浙江海寧的硤石鎮(zhèn),這里人杰地靈、風(fēng)景如畫:橫穿鎮(zhèn)子的小溪、遙遙相對的東西兩山、山上古樸的寺廟……但他最愛的是在曠野上放風(fēng)箏,讓思緒和夢想在風(fēng)中飛揚,這是童年徐志摩最早的飛翔。飛升成了他對童年生活的深層心理記憶。

          徐志摩的性格可用“至情至性”來概括。詩人自己曾說“天生就是一個感情性的人”,他認(rèn)為“不應(yīng)當(dāng)拒絕感情或是壓迫感情”{11}。在他一生的婚戀中經(jīng)歷了三個女人,刻骨銘心的愛情記憶與女性情結(jié)自然也反映在徐志摩的詩歌之中,從而出現(xiàn)了大量的與飛升相關(guān)的事物,以隱喻自己的性愛心理或所愛慕的女子?梢哉f,徐志摩正是憑借自己的人生經(jīng)歷,以特異的感性心理以及藝術(shù)家敏銳的稟賦和氣質(zhì),創(chuàng)造了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史上這一奇特的存在。有關(guān)飛升意象在徐詩中頻繁出現(xiàn)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除了上述原因之外,詩人對于自然美的鐘情也是重要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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