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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徐志摩的經(jīng)典抒情散文

        時間:2022-04-14 16:01:20 散文 我要投稿

        徐志摩的經(jīng)典抒情散文(通用8篇)

          在日常生活或是工作學習中,大家都不可避免的會接觸到散文吧?散文是一種常見的文學體裁,取材廣泛,藝術(shù)表現(xiàn)形式豐富多樣。那么問題來了,怎樣才能完成一篇優(yōu)秀的散文呢?下面是小編精心整理的徐志摩的經(jīng)典抒情散文,歡迎閱讀與收藏。

        徐志摩的經(jīng)典抒情散文(通用8篇)

          徐志摩的經(jīng)典抒情散文 篇1

          他們都到海邊去了。我為左眼發(fā)炎不曾去。我獨坐在前廊,偎依在一張安適的大椅內(nèi),袒著胸懷,赤著腳,一頭的散發(fā),不時有風來撩拂。清晨的晴爽,不曾消醒我初起時睡態(tài);但夢思卻半被曉風吹斷。我關(guān)緊眼簾內(nèi)視,只見一斑斑消殘的顏色,一似晚霞的余赭,留戀地膠附在天邊。廊前的馬櫻、紫荊、藤蘿青翠的葉與鮮紅的花,都將他們的妙影映印在水汀上,幻出幽媚的情態(tài)無數(shù);我的臂上與胸前,亦滿綴了綠蔭的斜紋。

          從樹萌的間瓊平練正見海灣海波亦似被晨瞞喚醒,黃藍相間的波光,在欣然的舞蹈。灘邊不時見白濤涌起,迸射著雪樣的水花。

          浴線肉點點的小舟與浴客,水禽似的浮著;幼童的嚷叫,與水波拍岸聲,與潛濤烏咽聲,相間的起伏,競報一灘的生趣與樂意。

          但我獨坐的廊前,卻只是靜靜的,靜靜的無甚聲響。嫵媚的馬櫻,只是幽幽的微展著,蠅蟲也斂翅不飛。因有遠近樹里的秋蟬,在紡紗似的錘引他們不盡的長吟。

          在這不盡的長吟中;我獨坐在冥想。難得是寂寞的環(huán)境,難得是靜定的意境;寂寞中有不可言傳的和諧,靜默中有無限的創(chuàng)造。

          我的心靈,比如海濱,生平初度的怒潮,已經(jīng)漸次的消翳,只剩疏松的海砂中偶爾的回響,更有殘缺的貝殼,反映星月的輝芒。

          此時摸索潮余的斑痕,追想當時洶涌的情景,是夢或是真,再亦不須辨問,只此眉梢的輕皺,唇邊的微哂,已足解無窮的奧緒,深深的蘊伏在靈魂的微纖之中。

          青年永遠趨向反叛,愛好冒險;永遠如初度的航海者,幻想黃金機緣于浩森的煙波之外:想割斷系岸的纜繩,扯起風帆,欣欣的投入無垠的懷抱。他厭惡的是平安,自喜的是放縱與豪邁。

          無顏色的生涯,是他目中的荊棘;絕海與兇¥,是他愛取由的途徑。

          他愛折玫瑰;為她的色香,亦為她冷酷的刺毒。他愛搏狂瀾:為他的莊嚴與偉大,亦為他吞噬一切的天才,最是激發(fā)他探險與好奇的動機。

          他崇拜行動:不可測,不可節(jié),不可預(yù)逆,起動,消歇皆在無形中,狂風似的倏忽與猛烈與神秘。他崇拜斗爭:從斗爭中求劇烈的生命之意義,從斗爭中求絕對的實在,在血染的戰(zhàn)陣中,呼吸勝利之狂歡或歌敗喪的哀曲。

          幻象消滅是人生里命定的悲劇;青年的幻滅,更是悲劇中的悲劇,夜一般的沉黑,死一般的兇惡。純粹的,猖狂的熱情之火,不同阿拉亭的神燈,只能放射一時的異彩,不能永久的朗照;轉(zhuǎn)瞬間,或許,便已斂熄了最后的火舌,只留存有限的余燼與殘灰,在未滅的余溫里自傷與慰。

          流水之光,星之光,露珠之光,電之光,在青年的妙目中閃耀,我們不能不驚訝造化者藝術(shù)之神奇,然可怖的黑影,倦與衰與飽食的黑影,同時亦緊緊的跟著時日進行,仿佛是煩惱、痛苦、失敗,或庸俗的尾曳,亦在轉(zhuǎn)瞬間,彗星似的掃滅了我們最自傲的神輝──流水涸,明星沒,露珠散滅,電閃不再!

          在這艷麗的日輝中,只見愉悅與歡舞與生趣,希望,閃爍的希望,在蕩漾,在無窮的碧空中,在綠葉的光澤里,在蟲鳥的歌吟中,在青草的搖¥中──夏之榮葉,春之成功。春光與希望,是長駐的;自然與人生,是調(diào)諧的。

          遠處有福的山谷內(nèi),蓮馨花在坡前微笑,稚羊在亂石間跳躍,牧童們,有的吹著蘆笛,有的平臥在草地上,仰看變幻的浮游的白云,放射下的青影在初黃的稻田中縹緲的移過。在遠處安樂的村中,有妙齡的村姑,在流澗邊照映她自制的春裙;口銜煙斗的農(nóng)夫三四,在預(yù)度秋收的喜盈,老婦人們坐在家門外陽光中取暖,她們的周圍有不少的兒童,手擎著黃白的錢花在環(huán)舞與歡呼。

          在遠──遠處的人間,有無限的平安與快樂,無限的春光……在此暫時可以忘卻無數(shù)的落蕊與殘紅;亦可以忘卻花蔭中掉下的枯葉,私語地預(yù)告三秋的情意;亦可以忘卻苦惱的僵癟的人間,陽光與雨露的殷勤,不能再恢復(fù)他們?nèi)a上生命的微笑,亦可以忘卻紛爭的互殺的人間,陽光與雨露的仁慈,不能感化他們兇惡的性;亦可以忘卻庸俗的卑瑣的人間,行云與朝露的豐姿,不能引逗他們剎那間的凝視;亦可以忘卻自覺的失堂的人間,絢爛的春時與媚草,只能反激他們悲傷的意緒。

          我亦可以暫時忘卻我自身的種種;忘卻我童年期清風白水似的天真;忘卻我少年期種種虛榮的希冀;忘卻我漸次的生命的覺悟;忘卻我熱烈時理想的尋求;忘卻我心靈中樂觀與悲觀的斗爭;忘卻我攀登文藝高峰的艱辛;忘卻剎那的啟示與澈悟之神奇;忘卻我生命潮流之驟轉(zhuǎn);忘卻我陷落在危險的漩渦中之幸與不幸,忘卻我追憶不完全的夢境;忘卻我大海里埋著的秘密;忘卻曾經(jīng)刳割我靈魂的利刃,炮烙我靈魂的烈焰,摧毀我靈魂的狂飆與暴雨,忘卻我的深刻的怨與艾;忘卻我的冀與愿;忘卻我的恩澤與惠感;忘卻我的過去與現(xiàn)在……過去的實在,漸漸的膨脹,漸漸的模糊,漸漸的不可辨認現(xiàn)在的實在,漸漸的收縮,逼成了意識的一絲,細極狹極的線絲,又裂成了無數(shù)不相聯(lián)續(xù)的黑點……黑點亦漸次的隱翳?

          幻術(shù)似的滅了,滅了,一個可怕的黑暗的空虛…

          徐志摩的經(jīng)典抒情散文 篇2

          在這里出門散步去,上山或是下山,在二個晴好的五月的向晚,正像是去赴一個美的宴會,比如去一果子園,那邊每株樹上都是滿掛著詩情最秀逸的果實,假如你單是站著看還不滿意時,只要一伸手就可以采取,可以恣嘗鮮味,足夠你性靈的迷醉。陽光正好暖和,決不過暖;風息是溫馴的,而且往往因為他是從繁花的山林里吹度過來他帶來一股幽遠的澹香,連著一息滋潤的水氣,摩挲你的顏面,輕繞著你的肩腰,就這單純的呼吸已是無窮的愉快;空氣總是明凈的,近谷內(nèi)不生煙,遠山上不起靄,那美秀風景全部正像畫面片似的展露在你的眼前,供你閑暇的鑒賞。

          作客山中的妙處,尤在你永不須躊躇你的服色與體態(tài);你不妨搖曳著一頭的蓬草,不妨縱容你滿腮的苔薛;你愛穿什么就穿什么;扮一個牧童,扮一個漁翁,裝一個農(nóng)夫,裝一個走江湖的桀卜閃,裝一個獵戶;你再不必提心整理你的領(lǐng)結(jié),你盡可以不用領(lǐng)結(jié),給你的頸根與胸膛一半日的自由,你可以拿一條這邊艷色的長巾包在你的頭上,學一個太平軍的頭目,或是拜倫那埃及裝的姿態(tài);但最要緊的是穿上你最舊的舊鞋,別管他模樣不佳,他們是頂可愛的好友,他們承著你的體重卻不叫你記起你還有一雙腳在你的底下。

          這樣的玩頂好是不要約伴,我竟想嚴格的取締,只許你獨身;因為有了伴多少總得叫你分心,尤其是年輕的女伴,那是最危險最專制不過的旅伴,你應(yīng)得躲避她像你躲避青草里一條美麗的花蛇!平常我們從自己家里走到朋友的家里,或是我們執(zhí)事的地方,那無非是在同一個大牢里從一間獄室移到另一間獄室去,拘束永遠跟著我們,自由永遠尋不到我們;但在春夏間美秀的山中或鄉(xiāng)間你要是有機會獨身閑逛時,那才是你福星高照的時候,那才是你實際領(lǐng)受,親口嘗味,自由與自在的時候,那才是你肉體與靈魂行動一致的時候;朋友們,我們多長一歲年紀往往只是加重我們頭上的枷,加緊我們腳脛上的鏈,我們見小孩子在草里在沙堆里在淺水里打滾作樂,或是看見小貓追他自己的尾巴,何嘗沒有羨慕的時候,但我們的枷,我們的鏈永遠是制定我們行動的上司!所以只有你單身奔趕大自然的懷抱時,像一個裸體小孩撲入他母親的懷抱時,你才知道靈魂的愉快是怎樣的,單是活著的快樂是怎樣的,單就呼吸單就走道單就張眼看聳耳聽的幸福是怎樣的。因此你,得嚴格的為己,極端的自私,只許你,體魄與性靈,與自然同在一個脈搏里跳動,同在一個音波里起伏,同在一個神奇的宇宙里自得。我們渾樸的天真是像含羞草似的嬌柔,一經(jīng)同伴的抵觸,他就卷了起來,但在澄靜的日光下,和風中,他的姿態(tài)是自然的,他的生活是無阻礙的。

          你一個漫游的時候,你就會在青草里坐地仰臥,甚至有時打滾,因為草的和暖的顏色自然的喚起你童稚的活潑;在靜僻的道上你就會不自主的狂舞,看著你自已的身影幻出種種詭異的變相,因為道旁樹木的陰影在他們于徐的婆婆里暗示你舞蹈的快樂;你也會得信口的歌唱,偶爾記起斷片的音調(diào),與你自己隨口的小曲,因為樹林中的鶯燕告訴你春光是應(yīng)得贊美的;更不必說你的胸襟自然會跟著曼長的山徑開拓,你的心地會看著澄藍的天空靜定,你的思想和著山壑間的水聲,山罅里的泉響,有時一澄到底的清澈,有時激起成章的波動,流,流,流入涼爽的橄欖林中,流入嫵媚的阿諾河去……并且你不但不須應(yīng)伴,每逢這樣的游行,你也不必帶書。書是理想的伴侶,但你應(yīng)得帶書,是在火車上,在你住處的客室里,不是在你獨身漫步的時候。什么偉大的深沉的鼓舞的清明的優(yōu)美的思想的根源不是可以在風籟中,云彩里,山勢與地形的起伏里;花草的顏色與香息里尋得?自然是最偉大的一部書,葛德說,在他每一頁的字句里我們讀得最深奧的消息,并且這書上的文字是人人懂得的;阿爾帕斯與五老峰,雪西里與普陀山,來因河與揚子江,梨夢湖與西子湖,建蘭與瓊花,杭州西溪的蘆雪與威尼市夕照的紅潮,百靈與夜鴛,更不是一般黃的黃麥,一般紫的紫藤,一般青的青草同在大地上生長,同在和風中波動──他們應(yīng)用的符號是永遠一致的,他們的意義是永遠明顯的,只要你自己心靈上不長瘡瘢,眼不盲,耳不塞,這無形跡的最高等教育便永遠是你的名分,這不取費的最珍貴的補劑便永遠供你的受用;只要你認識了這一部書,你在這世界上寂寞時便不寂寞,窮困時不窮困,苦惱時有安慰,挫折時有鼓勵,軟弱時有督責,迷失時有南針。

          徐志摩的經(jīng)典抒情散文 篇3

          假如這時候窗子外有雪——街上,城墻上,屋脊上,都是雪,胡同口一家屋檐下偎著一個戴黑兜帽的巡警,半攏著睡眼,看棉團似的雪花在半空中跳著玩……假如這夜是一個深極了的啊,不是壁上掛鐘的時針指示給我們看的深夜,這深就比是一個山洞的深,一個往下鉆螺旋形的山洞的深……

          假如我能有這樣一個深夜,它那無底的陰森捻起我遍體的毫管;再能有窗子外不住往下篩的雪,篩淡了遠近間飏動的市謠;篩泯了在泥道上掙扎的車輪;篩滅了腦殼中不妥協(xié)的潛流……

          我要那深,我要那靜。那在樹蔭濃密處躲著的夜鷹,輕易不敢在天光還在照亮時出來睜眼。思想:它也得等。

          青天里有一點子黑的。正沖著太陽耀眼,望不真,你把手遮著眼,對著那兩株樹縫里瞧,黑的,有榧子來大,不,有桃子來大——嘿,又移著往西了!

          我們吃了中飯出來到海邊去。(這是英國康槐爾極南的一角,三面是大西洋)。勖麗麗的叫響從我們的腳底下勻勻的往上顫,齊著腰,到了肩高,過了頭頂,高入了云,高出了云。啊!你能不能把一種急震的樂音想象成一陣光明的細雨,從藍天里沖著這平鋪著青綠的地面不住的下?不,那雨點都是跳舞的小腳,安琪兒的。云雀們也吃過了飯,離開了它們卑微的地巢飛往高處做工去。

          上帝給它們的工作,替上帝做的工作。瞧著,這兒一只,那邊又起了兩!一起就沖著天頂飛,小翅膀活動的多快活,圓圓的,不躊躇的飛,——它們就認識青天。一起就開口唱,小嗓子活動的多快活,一顆顆小精圓珠子直往外唾,亮亮的唾,脆脆的唾,——它們贊美的是青天。瞧著,這飛得多高,有豆子大,有芝麻大,黑刺刺的一屑,直頂著無底的天頂細細的搖,——這全看不見了,影子都沒了!但這光明的細雨還是不住的下著……

          飛!捌湟砣舸固熘啤池撋n天,而莫之夭閼者;”那不容易見著。我們鎮(zhèn)上東關(guān)廂外有一座黃泥山,山頂上有一座七層的塔,塔尖頂著天。塔院里常常打鐘,鐘聲響動時,那在太陽西曬的時候多,一枝艷艷的大紅花貼在西山的鬢邊回照著塔山上的云彩,——鐘聲響動時,繞著塔頂尖,摩著塔頂天,穿著塔頂云,有一只兩只,有時三只四只有時五只六只蜷著爪往地面瞧的“餓老鷹,”撐開了它們灰蒼蒼的大翅膀沒掛戀似的在盤旋,在半空中浮著,在晚風中泅著,仿佛是按著塔院鐘的波蕩來練習圓舞似的。那是我做孩子時的“大鵬”。

          有時好天抬頭不見一瓣云的時候聽著猇憂憂的叫響,我們就知道那是寶塔上的餓老鷹尋食吃來了,這一想象半天里禿頂圓睛的英雄,我們背上的小翅膀骨上就仿佛豁出了一銼銼鐵刷似的羽毛,搖起來呼呼響的,只一擺就沖出了書房門,鉆入了玳瑁鑲邊的白云里玩兒去,誰耐煩站在先生書桌前晃著身子背早上上的多難背的書!啊飛!不是那在樹枝上矮矮的跳著的麻雀兒的飛;不是那湊天黑從堂匾后背沖出來趕蚊子吃的蝙蝠的飛;也不是那軟尾巴軟嗓子做窠在堂檐上的燕子的飛。要飛就得滿天飛,風攔不住云擋不住的飛,一翅膀就跳過一座山頭,影子下來遮得陰二十畝稻田的飛,到天晚飛倦了就來繞著那塔頂尖順著風向打圓圈做夢……聽說餓老鷹會抓小雞!

          飛。人們原來都是會飛的。天使們有翅膀,會飛,我們初來時也有翅膀,會飛。我們最初來就是飛了來的,有的做完了事還是飛了去,他們是可羨慕的。但大多數(shù)人是忘了飛的,有的翅膀上掉了毛不長再也飛不起來,有的翅膀叫膠水給膠住了,再也拉不開,有的羽毛叫人給修短了像鴿子似的只會在地上跳,有的拿背上一對翅膀上當鋪去典錢使過了期再也贖不回……真的,我們一過了做孩子的日子就掉了飛的本領(lǐng)。但沒了翅膀或是翅膀壞了不能用是一件可怕的事。因為你再也飛不回去,你蹲在地上呆望著飛不上去的天,看旁人有福氣的一程一程的在青云里逍遙,那多可憐。而且翅膀又不比是你腳上的鞋,穿爛了可以再問媽要一雙去,翅膀可不成,折了一根毛就是一根,沒法給補的。

          還有,單顧著你翅膀也還不定規(guī)到時候能飛,你這身子要是不謹慎養(yǎng)太肥了,翅膀力量小再也拖不起,也是一樣難不是?一對小翅膀馱不起一個胖肚子,那情形多可笑!到時候你聽人家高聲的招呼說,朋友,回去吧,趁這天還有紫色的光,你聽他們的翅膀在半空中沙沙的搖響,朵朵的春云跳過來擁著他們的肩背,望著最光明的來處翩翩的,冉冉的,輕煙似的化出了你的視域,像云雀似的只留下一瀉光明的驟雨——“Thou art unseen but yet I hear thy shrill delight”①——那你,獨自在泥涂里淹著,夠多難受,夠多懊惱,夠多寒傖!趁早留神你的翅膀,朋友?

          是人沒有不想飛的,老是在這地面上爬著夠多厭煩,不說別的。飛出這圈子,飛出這圈子!到云端里去,到云端里去!哪個心里不成天千百遍的這么想?飛上天空去浮著,看地球這彈丸在大空里滾著,從陸地看到海,從海再看回陸地。凌空去看一個明白——這才是做人的趣味,做人的權(quán)威,做人的交代。這皮囊要是太重挪不動,就擲了它,可能的話,飛出這圈子,飛出這圈子!

          人類初發(fā)明用石器的時候,已經(jīng)想長翅膀。想飛。原人洞壁上畫的四不像,它的背上掮著翅膀;拿著弓箭趕野獸的,他那肩背上也給安了翅膀。小愛神是有一對粉嫩的肉翅的。挨開拉斯②(Icarus)是人類飛行史里第一個英雄,第一次犧牲。安琪兒(那是理想化的人)第一個標記是幫助他們飛行的翅膀。那也有沿革——你看西洋畫上的表現(xiàn)。

          最初像是一對小精致的令旗,蝴蝶似的粘在安琪兒們的背上,像真的,不靈動的。漸漸的翅膀長大了,地位安準了,毛羽豐滿了。畫圖上的天使們長上了真的可能的翅膀。人類初次實現(xiàn)了翅膀的觀念,徹悟了飛行的意義。挨開拉斯閃不死的靈魂,回來投生又投生。人類最大的使命,是制造翅膀;最大的成功是飛!理想的極度,想象的止境,從人到神!詩是翅膀上出世的;哲理是在空中盤旋的。飛:超脫一切,籠蓋一切,掃蕩一切,吞吐一切。

          你上那邊山峰頂上試去,要是度不到這邊山峰上,你就得到這萬丈的深淵里去找你的葬身地!“這人形的鳥會有一天試他第一次的飛行,給這世界驚駭,使所有的著作贊美,給他所從來的棲息處永久的光榮。”啊達文謇!

          但是飛?自從挨開拉斯以來,人類的工作是制造翅膀,還是束縛翅膀?這翅膀,承上了文明的重量,還能飛嗎?都是飛了來的,還都能飛了回去嗎?鉗住了,烙住了,壓住了,—— 這人形的鳥會有試他第一次飛行的一天嗎?……

          同時天上那一點子黑的已經(jīng)迫近在我的頭頂,形成了一架鳥形的機器,忽的機沿一側(cè),一球光直往下注,硼的一聲炸響,——炸碎了我在飛行中的幻想,青天里平添了幾堆破碎的浮云。

          徐志摩的經(jīng)典抒情散文 篇4

          朋友是一種奢華:且不說酒肉勢利,那是說不上朋友,真朋友是相知,但相知談何容易,你要打開人家的.心,你先得打開你自己的,你要在你的心里容納人家的心,你先得把你的心推放到人家的心里去;這真心或真性情的相互的流轉(zhuǎn),是朋友的秘密,是朋友的快樂。但這是說你內(nèi)心的力量夠得到,性靈的活動有富余,可以隨時開放,隨時往外流,像山里的泉水,流向容得住你的同情的溝槽;有時你得冒險,你得花本錢,你得抵拚在揚岈的亂石間,觸刺的草縫里耐心的尋路,那時候艱難,苦痛,消耗,在在是可能的,在你這水一般靈動,水一般柔順的尋求同情的心能找到平安欣快以前。

          我所以說朋友是奢華,“相知”是寶貝,但得拿真性情的血本去換,去拚。因此我不敢輕易說話,因為我自己知道我的來源有限,十分的謹慎尚且不時有破產(chǎn)的恐懼;我不能隨便“花”。前天有幾位小朋友來邀我跟你們講話,他們的懇切折服了我,使我不得不從命,但是小朋友們,說也慚愧,我拿什么來給你們呢?

          我最先想來對你們說些孩子話,因為你們都還是孩子。但是那孩子的我到哪里去了?仿佛昨天我還是個孩子,今天不知怎的就變了樣。什么是孩子要不為一點活潑的天真,但天真就比是泥土里的嫩芽,天冷泥土硬就壓住了它的生機——這年頭問誰去要和暖的春風?

          孩子是沒了。你記得的只是一個不清切的影子,模糊得很,我這時候想起就像是一個瞎子追念他自己的容貌,一樣的記不周全;他即使想急了拿一雙手到臉上去印下一個模子來,那模子也是個死的。真的沒了。一個在公園里見一個小朋友不提多么活動,一忽兒上山,一忽兒爬樹,一忽兒溜冰,一忽兒干草里打滾,要不然就跳著憨笑;我看著羨慕,也想學樣,跟他一起玩,但是不能,我是一個大人,身上穿著長袍,心里存著體面,怕招人笑,天生的靈活換來矜持的存心——孩子,孩子是沒有的了,有的只是一個年歲與教育蛀空了的軀殼,死僵僵的,不自然的。

          我又想找回我們天性里的野人來對你們說話。因為野人也是接近自然的;我前幾年過印度時得到極刻心的感想,那里的街道房屋以及土人的體膚容貌,生活的習慣,雖則簡,雖則陋,雖則不夸張,卻處處與大自然——上面碧藍的天,火熱的陽光,地下焦黃的泥土,高矗的椰樹——相調(diào)諧,情調(diào),色彩,結(jié)構(gòu),看來有一種意義的一致,就比是一件完美的藝術(shù)的作品。

          也不知怎的,那天看了他們的街,街上的牛車,趕車的老頭露著他的赤光的頭顱與此紫姜色的圓肚,他們的廟,廟里的圣像與神座前的花,我心里只是不自在,就仿佛這情景是一個熟悉的聲音的叫喚,叫你去跟著他,你的靈魂也何嘗不活跳跳的想答應(yīng)一聲“好,我來了,”但是不能,又有礙路的擋著你,不許你回復(fù)這叫喚聲啟示給你的自由。困著你的是你的教育;我那時的難受就比是一條蛇擺脫不了困住他的一個硬性的外殼——野人也給壓住了,永遠出不來。

          所以今天站在你們上面的我不再是融會自然的野人,也不是天機活靈的孩子:我只是一個“文明人”,我能說的只是“文明話”。但什么是文明只是墮落?文明人的心里只是種種虛榮的念頭,他到處忙不算,到處都得計較成敗。我怎么能對著你們不感覺慚愧?不了解自然不僅是我的心,我的話也是的。并且我即使有話說也沒法表現(xiàn),即使有思想也不能使你們了解;內(nèi)里那點子性靈就比是在一座石壁里牢牢的砌住,一絲光亮都不透,就憑這雙眼望見你們,但有什么法子可以傳達我的意思給你們,我已經(jīng)忘卻了原來的語言,還有什么話可說的?

          但我的小朋友們還是逼著我來說謊(沒有話說而勉強說話便是謊)。知識,我不能給;要知識你們得請教教育家去,我這里是沒有的。智慧,更沒有了:智慧是地獄里的花果,能進地獄更能出地獄的才采得著智慧,不去地獄的便沒有智慧——我是沒有的。

          我正發(fā)窘的時候,來了一個救星——就是我手里這一小幅畫,等我來講道理給你們聽。這張畫是我的拜年片,一個朋友替我制的。你們看這個小孩子在海邊沙灘上獨自的玩,赤腳穿著草鞋,右手提著一枝花,使勁把它往沙里栽,左手提著一把澆花的水壺,壺里水點一滴滴的往下掉著。離著小孩不遠看得見海里翻動著的波瀾。

          你們看出了這畫的意思沒有?

          在海砂里種花。在海砂里種花!那小孩這一番種花的熱心怕是白費的了。砂磧是養(yǎng)不活鮮花的,這幾點淡水是不能幫忙的;也許等不到小孩轉(zhuǎn)身,這一朵小花已經(jīng)支不住陽光的逼迫,就得交卸他有限的生命,枯萎了去。況且那海水的浪頭也快打過來了,海浪沖來時不說這朵小小的花,就是大根的樹也怕站不住——所以這花落在海邊上是絕望的了,小孩這番力量準是白化的了。

          你們一定很能明白這個意思。我的朋友是很聰明的,他拿這畫意來比我們一群呆子,樂意在白天里做夢的呆子,滿心想在海砂里種花的傻子。畫里的小孩拿著有限的幾滴淡水想維持花的生命,我們一群夢人也想在現(xiàn)在比沙漠還要干枯比沙灘更沒有生命的社會里,憑著最有限的力量,想下幾顆文藝與思想的種子,這不是一樣的絕望,一樣的傻?想在海砂里種花,想在海砂里種花,多可笑呀!但我的聰明的朋友說,這幅小小畫里的意思還不止此;諷刺不是她的目的。她要我們更深一層看。

          徐志摩的經(jīng)典抒情散文 篇5

          來,跟著我來,拿一面白旗在你們的手里——不是上面寫著激動怨毒,鼓勵殘殺字樣的白旗,也不是涂著不潔凈血液的標記的白旗,也不是畫著懺悔與咒語的白旗(把懺悔畫在你們的心里);你們排列著,噤聲的,嚴肅的,像送喪的行列,不容許臉上留存一絲的顏色,一毫的笑容,嚴肅的,噤聲的,像一隊決死的兵士;現(xiàn)在時辰到了,一齊舉起你們手里的白旗,像舉起你們的心一樣,仰看著你們頭頂?shù)那嗵欤晦D(zhuǎn)瞬的,恐惶的,像看著你們自己的靈魂一樣;現(xiàn)在時辰到了,你們讓你們熬著、壅著,迸裂著,滾沸著的眼淚流,直流,狂流,自由的流,痛快的流,盡性的流,像山水出峽似的流,像暴雨傾盆似的流……

          現(xiàn)在時辰到了,你們讓你們咽著,壓迫著,掙扎著,洶涌著的聲音嚎,直嚎,狂嚎,放肆的嚎,兇狠的嚎,像颶風在大海波濤間的嚎,像你們喪失了最親愛的骨肉時的嚎……

          現(xiàn)在時辰到了,你們讓你們回復(fù)了的天性懺悔,讓眼淚的滾油煎凈了的,讓嚎慟的雷霆震醒了的天性懺悔,默默的懺悔,悠久的懺悔,沈徹的懺悔,像冷峭的星光照落在一個寂寞的山谷里,像一個黑衣的尼僧匐伏在一座金漆的神龕前;……

          在眼淚的沸騰里,在嚎慟的酣徹里,在懺悔的沉寂里,你們望見了上帝永久的威嚴。

          徐志摩的經(jīng)典抒情散文 篇6

          一個人到一個不曾去過的地方不免有種種的揣測,有時甚至害怕,我們不很敢到死的境界去旅行也就如此。西伯利亞:這個地名本來就容易使人生荒涼的聯(lián)想,何況現(xiàn)在又變了有色彩的去處,再加謠傳,附會,外國存心誣蔑蘇俄的報告,結(jié)果在一般人的心目中這條平坦的通道竟變了不可測的畏途。其實這都是沒有根據(jù)的。西伯利亞的交通照我這次的經(jīng)驗看并不怎樣比旁的地方麻煩,實際上那邊每星期五從赤塔開到莫斯科(每星期三自莫至赤)的特快雖則是七八天的長途車,竟不曾耽誤時刻,那在中國就是很難得的了,你們從北京到滿洲里,從滿洲里到赤塔,盡可以坐二等車,但從赤塔到俄京那一星期的路程我勸你們不必省這幾十塊錢(不到五十),因為那國際車真是舒服,聽說戰(zhàn)前連洗澡都有設(shè)備的,比普通車位差太遠了,坐長途火車是頂累人不過的,像我自己就有些暈車,所以有可以節(jié)省精力的地方還是多破費些錢來得上算,固然坐上了國際車你的同道只是體面的英美德法人;你如其要參預(yù)俄國人的生活時不妨去坐普通車,那就熱鬧了,男女不分的,小孩是常有的,車間里四張床位,除了各人的行李以外,有的是你意想不到的布置。我說給你們聽聽:洋磁面盆,小木坐凳,小孩坐車,各式藥瓶,洋油鍋子,煎咖啡鐵罐,牛奶瓶,酒瓶,小兒玩具,晾濕衣服繩子,滿地的報紙,亂紙,花生殼,向日葵子殼,痰唾,果子皮,雞子殼,面包屑……房間里的味道也就不消細說。你們自己可以想象,老實說我有點受不住,但是俄國人自會作他們的樂,往往在一團氤氳(當然大家都吸煙)的中間,說笑的自說笑,唱歌的自唱歌,看書的看書,磕睡的磕睡,同時玻璃上的蒸氣全結(jié)成了冰屑,車外只是白茫茫的一片,靜悄悄的莫有聲息,偶爾在樹林的邊沿看得見幾處木板造成的小屋,屋頂透露著一縷青灰色的煙痕,報告這荒涼境地里的人跡。

          吃飯一路上都有餐車,但不見佳而且貴,愿意省錢的可以到站時下去隨便買些食物充饑,這一路每站上都有一兩間小木屋(要不然就是幾位老太太站在露天提著籃端著瓶子做生意)賣雜物的:面包牛奶生雞蛋熏魚蘋果都是平常買得到的(記著我過路的時候是三月,滿地還是冰雪,解凍的時候東西一定更多)。

          我動身前有人警告我說:“蘇俄的忌諱多的很,你得留神;上次有幾個美國人在餐車里大聲叫仆歐(應(yīng)得叫Comrade康姆拉特,意思是朋友同志或伙計)叫他們一腳踢下車去死活不知下落,你這回可小心!”那是不是神話我不曾有工夫去考據(jù);但為叫一聲仆歐就得受死刑(蘇州人說的“路倒尸”)我看來有些不像,實際上出門莫談?wù),倒是真的,尤其在革命未定的國家,關(guān)于蘇俄我下面再講。我們餐車的幾位康姆拉特都是頂年輕的,其中有一位實在不很講究禮節(jié),他每回來招呼吃飯,就像是上官發(fā)命令,斜瞟著一雙眼,使動著一個不耐煩的指頭,舌尖上滾出幾個鐵質(zhì)的字音,嘭的闔上你的房門他又到間壁去發(fā)命令了!他是中等身材,胸背是頂寬的,穿一身水色的制服,肩上放一塊擦桌白布,走路像疾風似的有勁;但最有意思的是他的腦袋,橢圓的臉盤,扁平的前額上斜撩著一兩卷短發(fā),眼睛不大但顯示異常的決斷力,額骨也長得高,像一個有威權(quán)的人;他每回來伺候你的神情簡直要你發(fā)抖;他不是來伺候他是來試你的膽量(我想膽子小些的客人見了他真會哭的!)他手里的杯盤刀叉就像是半空里下冰雪一片片直削到你的面前,叫你如何不心寒;他也不知怎的有那么大氣,繃緊著一張臉我始終不曾見他露過些微的笑容;我也曾故意比著可笑的手勢想博他一個和善些的顧盼,誰知不行,他的臉上籠罩著西伯利亞一冬的嚴霜,輕易如何消得;真的,他那肅殺的氣概不僅是為威嚇外來的過客,因為他對他的同僚我留神觀察也并沒有更溫和的嘴臉;頂叫人不舒服的是他那口角邊總是緊緊的咬著一枝半焦的俄國紙煙,端菜時也在那里,說話時也在那里,仿佛他一腔的憤慨只有永遠咬緊著牙關(guān)方可以勉強的耐著!后來看慣了倒也不覺得什么,我可是替他題上一個確切不過的徽號,叫他做“飯車里的拿破侖”,我那意大利朋友十二分的稱贊我,因為他那體魄,他那神氣,他的簡決,尤其是他前額上斜著的幾根小發(fā),有時他悻悻的獨自在餐車那一頭站著,緊攢著眉頭,一只手貼著前胸,誰說這不是拿翁再世的相兒?

          西伯利亞只是人少,并不荒涼。天然的景色亦自有特色,并不單調(diào),貝加爾湖周圍最美,烏拉爾一帶連綿的森林亦不可忘。天氣晴爽時空氣竟像是透明的,亮極了,再加地面上雪光的反映,真叫你耀眼。你們住慣城里的難得有機會飽嘗清潔的空氣;下回你們要是路過西伯利亞或是同樣地方,千萬不要躲懶,逢站停車時,不論天氣怎樣冷,總是下去散步,借冰清尖銳的氣流洗凈你惡濁的肺胃;那真是一個快樂,不僅你的鼻孔,就是你面上與頸根上露在外面的毛孔,都受著最甜美的洗禮,給你倦懶的性靈一劑絕烈的刺戟,給你松散的筋肉一個有力的約束,激蕩你的志氣,加添你的生命。

          再有你們過西伯利亞時記著,不要忙吃晚飯,犧牲最柔媚的晚景。雪地上的陽光有時幻成最嬌嫩的彩色,尤其是夕陽西漸時,最普通是銀紅,有時鵝黃稍帶綠暈。四年前我游小瑞士時初次發(fā)現(xiàn)雪地里光彩的變幻,這回過西伯利亞看得更滿意;你們試想象晚風靜定時在一片雪白平原上,疏玲玲的大樹間,斜刺里平添出幾大條鮮艷的彩帶,是幻是真,是真是幻,那妙趣到你親身經(jīng)歷時從容的辨認吧。

          但我此時卻不來復(fù)寫我當時的印象,那太吃苦了,你們知道這逼緊了你的記憶召回早已消散了的景色,再得應(yīng)用想象的光輝照出他們顏色的深淺,是一件極傷身的工作,比發(fā)寒熱時出汗還兇。并且這來碰著記不清的地方你就得憑空造,那你們又不愿意了是不是?好,我想出了一個簡便的辦法;我這本記事冊的前面有幾頁當時隨興涂下的雜記,我就借用不是省事,就可惜我做事總沒有常性,什么都只是片斷,那幾段瑣記又是在車上用鉛筆寫的英文,十個字里至少有五個字不認識,現(xiàn)在要來對號,真不易!我來試試。

          (1)西伯利亞并不壞,天是藍的,日光是鮮明的,暖和的,地上薄薄的鋪著白雪,矮樹,叢草,白皮松,到處看得見。稀稀的住人的木房子。

          (2)方才過一站,下去走了一走,頂暖和。一個十歲左右賣牛奶的小姑娘手里拿瓶子賣鮮牛奶給我們。她有一只小圓臉,一雙聰明的藍眼,白凈的皮膚,清秀有表情的面目。她腳上的套鞋像是一對張著大口的黃魚,她的褂子也是古怪的樣子,我的朋友給她一個半盧布的銀幣。她的小眼睛滾上幾滾,接了過去仔細的查看,她開口問了。她要知道這錢是不是真的通用的銀幣;“好的,好的,自然好的!”旁邊站著看的人(俄國車站上多的是閑人)一齊喊了。她露出一點子的笑容,把錢放進了口袋,一瓶牛奶交給客人,翻著小眼對我們望望,轉(zhuǎn)身快快的跑了去。

          (3)入境愈深,當?shù)厝嗣竦目鄾r益發(fā)的明顯。今天我在赤塔站上留心的看。襤褸的小孩子,從三四歲到五六歲,在站上問客人討錢,并且也不是客氣的討法,似乎他們的手伸了出來決不肯空了回去的。不但在月臺上,連站上的飯館里都有,無數(shù)成年的男女,也不知做什么來的,全靠著我們吃飯?zhí)幍哪緳,斜著他們呆頓的不移動的注視看著你蒸氣的熱湯或是你肘子邊長條的面包。他們的樣子并不惡,也不兇,可是晦澀而且陰沉,看著他們的面貌你不由得不疑問這里的人民知不知道什么是自然的喜悅的笑容。笑他們當然是會得的;尤其是狂笑當他們受足了vodka(注:伏特加,一種烈酒)的影響,但那時的笑是不自然的,表示他們的變態(tài),不是上帝給我們的喜悅。這西伯利亞的土人,與其說是受一個有自制力的腦府支配的人的身體,不如說是一捆捆的原始的人道,裝在破爛的黑色或深黃色的布褂與奇大的氈鞋里,他們行動,他們工作,無非是受他們內(nèi)在的餓的力量所驅(qū)使,再沒有別的可說了。

          (4)在Irkutsk(注:伊爾庫茨克,俄羅斯貝加爾湖邊城市,被譽為“西伯利亞的心臟”)車停一時許,他們?nèi)氯プ呗,天早已黑了,站?nèi)的光亮只是幾只貼壁的油燈,我們本想出站,卻反經(jīng)過一條夾道走進了那普通待車室,在昏迷的燈光下辨認出一屋子黑魆魆(xūxū)的人群,那景象我再也忘不了,尤其是那氣味!悲憫心禁止我盡的描寫;丹德(注:意大利大詩人但丁)假如到此地來過,他的地獄里一定另添一番色彩!

          對面街上有一山東人開著一家小煙鋪,他說他來了二十年,積下的錢還不夠他回家。

          (5)俄國人的生活我還是懂不得。店鋪子窗戶里放著的各式物品是容易認識的,但管鋪子做生意的那個人,頭上戴著厚氈帽,臉上滿長著黃色的細毛,是一個不可捉摸的生靈;拉車的馬甚至那奇形的雪橇是可以領(lǐng)會的,但那趕車的緊裹在他那異樣的袍服里,一只戴皮套的手揚著一根古舊的皮鞭,是一個不可思議的現(xiàn)象。

          我怎樣來形容西伯利亞天然的美景?氣氛是晶澈的,天氣澄爽時的天藍是我們在灰沙里過日子的所不能想象的異景。森林是這里的特色:連綿,深厚,嚴肅,有宗教的意味。西伯利亞的林木都是直干的:不問是松,是白楊,是青松或是灌木類的矮樹叢,每株樹的尖頂總是正對著天心。白楊林最多,像是帶旗幟的軍隊,各式的軍徽奕奕的閃亮著;兵士們屏息的排列著,仿佛等候什么嚴重的命令。松樹林也多茂盛的:干子不大,也不高,像是稚松,但長得極勻凈,像是園丁早晚修飾的盆景。不錯,這些樹的崛強的不曲性是西伯利亞,或許是俄羅斯,最明顯的特性。

          ——我窗外的景色極美;夕陽正從西北方斜照過來,天空,嫩藍色的,是輕敷著一層纖薄的云氣,平望去都是齊整的樹林,嚴青的松,白亮的楊,淺棕的筆豎的青松——在這雪白的平原上形成一幅彩色融和的靜景。樹林的頂尖尤其是美,他們在這肅靜的晚景中正像是無數(shù)寺院的尖閣,排列著,對高高的藍天默禱。在這無邊的雪地里有時也看得見住人的小屋,普通是木板造屋頂鋪瓦頗像中國房子,但也有黃或紅色磚砌的,人跡是難得看見的;這全部風景的調(diào)是靜極了,緘默極了,倒像是一切動性的事物在這里是不應(yīng)得有位置的;你有時也看得見遲鈍的牲口在雪地的走道上慢慢的動著,但這也不像是有生活的記認……

          徐志摩的經(jīng)典抒情散文 篇7

          我是個好動的人;每回我身體行動的時候,我的思想也仿佛就跟著跳蕩。我做的詩,不論它們是怎樣的“無聊”,有不少就是在行旅期間想起的。我愛動,愛看動的事物,愛活潑的人,愛水,愛空中的飛鳥,愛車窗外掣過的田野山水。星光的閃動,草葉上露珠的顫動,花須在微風中的搖動,雷雨時云空的變動,大海中波濤的洶涌,都是在觸動我感興的情景。是動,不論是什么性質(zhì),就是我的興趣,我的靈感。是動就會催快我的呼吸,加添我的生命。

          近來卻大大變樣了。第一我自身的肢體,已不如原先靈活;我的心也同樣的感受了不知是年歲還是什么的拘縶。動的現(xiàn)象再不能給我歡喜,給我啟示。先前我看著在陽光中閃爍的余波,就仿佛看見了神仙宮闕——什么荒誕美麗的幻覺,不在我的腦中一閃閃的掠過;現(xiàn)在不同了,陽光只是陽光,流波只是流波,任憑景色怎樣的燦爛,再也照不化我的呆木的心靈。我的思想,如其偶爾有,也只似巖石上的藤蘿,貼著枯干的粗糙的石面,極困難的蜒著;顏色是蒼黑的,姿態(tài)是崛強的。

          我自己也弄不懂得何以這變遷來得這樣的兀突,這樣的深徹。原先我在人前自覺竟是一注的流泉,在在有飛沫,在在有閃光;現(xiàn)在這泉眼,如其還在,仿佛是叫一塊石板不留余隙的給鎮(zhèn)住了。我再沒有了先前那樣蓬勃的情趣,每回我想說話的時候,就覺著那石塊的重壓,怎么也掀不動,怎么也推不開,結(jié)果只能自安沉默!“你再不用想什么了,你再沒有什么可想的了”;“你再不用開口了,你再沒有什么話可說的了”。我常覺得我沉悶的心府里有這樣半嘲諷半吊唁的諄囑。說來我思想上或經(jīng)驗上也并不曾經(jīng)受什么過分劇烈的戟刺。我處境是向來順的,現(xiàn)在如其有不同,只是更順了。那么為什么這變遷?遠的不說,就比如我年前到歐洲去時的心境:!我那時還不是一只初長毛角的野鹿?什么顏色不激動我的視覺,什么香味不奮興我的嗅覺?我記得我在意大利寫游記的時候,情緒是何等的活潑,興趣何等的醇厚,一路來眼見耳聽心感的種種,哪一樣不活栩栩的業(yè)集在我的筆端,爭求充分的表現(xiàn)!如今呢?我這次到南方去,來回也有一個多月的光景,這期內(nèi)眼見耳聽心感的事物也該有不少。我未動身前,又何嘗不自喜此去又可以有機會飽餐西湖的風色,鄧尉的梅香——單提一兩件最合我脾胃的事。有好多朋友也曾期望我在這閑暇的假期中采集一點江南風趣,歸來時,至少也該帶回一兩篇爽口的詩文,給在北京泥土的空氣中活命的朋友們一些清醒的消遣。但在事實上不但在南中時我白瞪著大眼,看天亮換天昏,又閉上了眼,拼天昏換天亮,一枝禿筆跟著我涉海去,又跟著我涉;貋,正如巖洞里一根石筍,壓根兒就沒一點搖動的消息;就在我回京后這十來天,任憑朋友們怎樣的催促,自己良心怎樣的責備,我的筆尖上還是滴不出一點墨沈來。我也曾勉強想想,勉強想寫,但到底還是白費!可怕是這心靈驟然的呆頓。完全死了不成?我自己在疑惑。

          說來是時局也許有關(guān)系。我到京幾天就逢著空前的血案。五卅事件發(fā)生時我正在意大利的山中,采茉莉花編花籃兒玩,翡冷翠山中只見明星與流螢的交喚,花香與山色的溫存,俗氛是吹不到的。直到七月間到了倫敦,我才理會國內(nèi)風光的慘淡,等得我趕回來時,設(shè)想中的激昂,又早變成了明日黃花,看得見的痕跡只有滿城黃墻上墨彩斑斕的“泣告”。這回卻不同。屠殺的事實不僅是在我住的城子里可見,我有時竟覺得是我自己的靈府里的一個慘象。殺死的不僅是青年們的生命,我自己的思想也仿佛遭著了致命的打擊,象是國務(wù)院前的斷臂殘肢,再也不能回復(fù)生動與連貫。但這深刻的難受在我是無名的,是不能完全解釋的。這回事變的奇慘性引起憤慨與悲切是一件事,但同時我們也知道在這根本起變態(tài)作用的社會里,什么怪誕的情形都是可能的。屠殺無辜,還不是幾年來最平常的現(xiàn)象。自從內(nèi)戰(zhàn)糾結(jié)以來,在受戰(zhàn)禍的區(qū)域內(nèi),哪一處村落不曾分到過遭奸污的女性,屠殘的骨肉,供犧牲的生命財產(chǎn)?這無非是給冤氛團結(jié)的地面上多添一團更集中更鮮艷的怨毒。再說哪一個民族的解放史能不濃濃的染著Martyrs 的腔血?俄國革命的開幕就是二十年前冬宮的血景。只要我們有識力認定,有膽量實行,我們理想中的革命,這回羔羊的血就不會是白涂的。所以我個人的沉悶決不完全是這回慘案引起的感情作用。

          愛和平是我的生性。在怨毒、猜忌、殘殺的空氣中,我的神經(jīng)每每都感受到一種不可名狀的壓迫。記得前年奉直戰(zhàn)爭時我過的那日子簡直是一團黑漆,每晚更深時,獨自抱著腦殼伏在書桌上受罪,仿佛整個時代的沉悶蓋在我的頭頂——直到寫下了“毒藥”那幾首不成形的咒詛的詩以后,我心頭的緊張才漸漸的緩和下去。這回又有同樣的情形;只覺著煩,只覺著悶,感想來時只是破碎,筆頭只是笨滯。結(jié)果身體也不舒暢,像是蠟油涂抹住了全身毛竅似的難過,一天過去了又是一天,我這里又在重演更深獨坐箍緊腦殼的姿勢,窗外皎潔的月光,分明是在嘲諷我內(nèi)心的枯窘!不,我還得往更深處挖。我不能叫這時局來替我思想驟然的呆頓負責,我得往我自己生活的底里找去。

          平常有幾種原因可以影響我們的心靈活動。實際生活的牽掣就可以劫去我們心靈所需要的閑暇,積成一種壓迫。在某種熱烈的想望不曾得滿足時,我們感覺精神上的煩悶與焦躁,失望更是顛覆內(nèi)心平衡的一個大原因;較劇烈的種類可以麻痹我們的靈智,淹沒我們的理性。但這些都合不上我的病源;因為我在實際生活里已經(jīng)得到十分的幸運,我的潛在意識里,我敢說不該有什么壓著的欲望在作怪。但是在實際上反過來看另有一種情形可以阻塞或是減少你心靈的活動。我們知道舒服、健康、幸福,是人生的目標,我們因此推想我們痛苦的起點就是在望見那些目標而得不到的時候。我們常聽人說“假如我像某人那樣生活的無憂我一定可以好好的做事,不比現(xiàn)在整天的精神全都花在瑣碎的煩惱上。”我們又聽說“我不能做事就為身體太壞,若是精神來得,那就……”我們又常設(shè)想幸福的境界,我們想“只要有一個意中人在跟前那我一定奮發(fā),什么事做不到?”但是不,在事實上,舒服、健康、幸福,不但不一定是幫助或獎勵心靈生活的條件,它們有時正好是相反的效果。我們看不起有錢人,在社會上得意的人,肌肉過分發(fā)展的運動家,也正在此;至于年少人幻想中的美滿幸福,我敢說等真有了紅袖添香,你的書也就讀不出所以然來了,且不說什么在學問上或藝術(shù)上更認真的工作。

          那末生活的滿足是我的病源嗎?“在先前的日子”,一個真知我的朋友,就說:“正為是你生活不得平衡,正為你有欲望不得滿足,你的壓在內(nèi)里的LiCbido 就形成一種升華的現(xiàn)象,結(jié)果你就借文學來發(fā)泄你生理上的郁結(jié)(你不常說你從事文學是一件不預(yù)期的事嗎?)這情形又容易在你的意識里形成一種虛幻的希望,因為你的寫作得到一部分贊許,你就自以為確有相當創(chuàng)作的天賦以及獨立思想的能力。但你只是自冤自,實在你并沒有什么超人一等的天賦,你的設(shè)想多半是虛榮,你的以前的成績只是升華的結(jié)果。所以現(xiàn)在等得你生活換了樣,感情上有了安頓,你就發(fā)見你向來寫作的來源頓呈萎縮甚至枯竭的現(xiàn)象;而你又不愿意承認這情形的實在,妄想到你身子以外去找你思想枯窘的原因,所以你就不由的感到深刻的煩悶。你只是對你自己生氣,不甘心承認你自己的本相。不,你原來并沒有三頭六臂的!”

          “你對文藝并沒有真興趣,對學問并沒有真熱心。你本來沒什么更高的志愿,除了相當合理的生活,你只配安分做一個平常人,享你命里鑄定的‘幸福’;在事業(yè)界,在文藝創(chuàng)作界,在學問界內(nèi),全沒有你的位置,你真的沒有那能耐。不信你只要自問在你心里的心里有沒有那無形的‘推力’,整天整夜的惱著你,逼著你,督著你,放開實際生活的全部,單望著不可捉模的創(chuàng)作境界里去冒險?是的,頂明顯的關(guān)鍵就是那無形的推力或是沖動,沒有它人類就沒有科學,沒有文學,沒有藝術(shù),沒有一切超越功利實用性質(zhì)的創(chuàng)作。你知道在國外(國內(nèi)當然也有,許沒那樣多)有多少人被這無形的推力驅(qū)使著,在實際生活上變成一種離魂病性質(zhì)的變態(tài)動物,不但人間所有的虛榮永遠沾不上他們的思想,就連維持生命的睡眠飲食,在他們都失了重要,他們?nèi)康男牧χ皇窃谒麄兡菬o形的推力所指示的特殊方向上集中應(yīng)用。怪不得有人說天才是瘋癲;我們在巴黎、倫敦不就到處碰得著這類怪人?如其他是一個美術(shù)家,惱著他的就只怎樣可以完全表現(xiàn)他那理想中的形體;一個線條的準確,某種色彩的調(diào)諧,在他會得比他生身父母的生死與國家的存亡更重要,更迫切,更要求注意。我們知道專門學者有終身掘墳?zāi)沟,研究蚊蟲生理的,觀察億萬萬里外一個星的動定的。并且他們決不問社會對于他們的勞力有否任何的認識,那就是虛榮的進路;他們是被一點無形的推力的魔鬼盅定了的!

          “這是關(guān)于文藝創(chuàng)作的話。你自問有沒有這樣的情形,你也許曾經(jīng)驗過什么‘靈感’,那也許有,但你卻不要把剎那誤認永久的,虛幻認作真實。至于說思想與真實學問的話,那也得背后有一種推力,方向許不同,性質(zhì)還是不變。做學問你得有原動的好奇心,得有天然熱情的態(tài)度去做求知識的工夫。真思想家的準備,除了有特強的理智,還得有一種原動的信仰;信仰或?qū)で笮叛,是一切思想的出發(fā)點:極端的懷疑派思想也只是期望重新位置信仰的一種努力。從古來沒有一個思想家不是宗教性的。在他們,各按各的傾向,一切人生的和理智的問題是實在有的;神的有無,善與惡,本體問題,認識問題,意志自由問題,在他們看來都是含逼迫性的現(xiàn)象,要求合理的解答——比山嶺的崇高,水的流動,愛的甜蜜更真,更實在,更聳動。他們的一點心靈,就永遠在他們設(shè)想的一種或多種問題的周圍飛舞、旋繞,正如燈蛾之于火焰:犧牲自身來貫徹火焰中心的秘密,是他們共有的決心!

          “這種慘烈的情形,你恐怕也沒有吧?我不說你心幕上就沒有思想的影子;但它們怕只是虛影,像水面上的云影,云過影子就跟著消散,不是石上的溜痕越日久越深刻。這樣說下來,你倒可以安心了!因為個人最大的悲劇是設(shè)想一個虛無的境界來謊騙你自己;騙不到底的時候你就得忍受‘幻滅’的莫大的苦痛。與其那樣,還不如及早認清自己的深淺,不要把不必要的負擔,放上支撐不住的肩背,壓壞你自己,還難免旁人的笑話!朋友,不要迷了,定下心來享你現(xiàn)成的福分吧;思想不是你的分,文藝創(chuàng)作也不是你的分,獨立的事業(yè)更不是你的分!天生抗了重擔來的那也沒法想(哪一個天才不是活受罪。,你是原來輕松的,這是多可羨慕,多可賀喜的一個發(fā)見!算了吧,朋友!”

          徐志摩的經(jīng)典抒情散文 篇8

          我又再次見到了那飄散著的一片片落葉。

          見到落葉并不稀奇,但是這是在春天,四月的春天!春天見得最多的應(yīng)是傲然怒放的鮮花和春風得意的楊柳,而不是這像蝴蝶一般在空中翩翩起舞,縈繞的落葉。我看著地上的落葉,有三種不同的顏色:翡翠般綠的,金子般黃的,火一般紅的,真可以說是色彩繁多了。今年似乎與往年不同,春天的落葉特別多,幾乎在每一棵樹旁,都會有一片片落葉靜靜地躺在那兒等著清潔工人來打掃。

          有些地方的葉子更多。我家附近的一個公園里,成堆的落葉鋪散在石路上,沒有什么人來打掃這里。一次,我放學來到這里,踩著已經(jīng)沒有水分的落葉,發(fā)出簌簌的響聲,好像葉子碎了。但細心一點就會發(fā)現(xiàn),這里的落葉竟一片也沒有碎裂。

          落葉有很多種,按季節(jié),可以分為春夏秋冬四個季節(jié)的葉子;按樹木,可以分為梨樹葉、桃樹葉、樟樹葉等形態(tài)各異的葉子;按顏色,可以分為紅、綠、黃三種顏色。

          誰都知道,落葉是秋的使者,在秋天,會有許許多多的落葉像仙女一樣飄落下來,但在春天,也會有許多落葉的。其實,每一個季節(jié)都會有落葉的包括在寒風凜冽的冬天,四季常青的樟樹也會有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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