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經(jīng)下邳圯橋懷張子房》
李白
子房未虎嘯, 破產(chǎn)不為家。
滄海得壯士, 椎秦博浪沙。
報韓雖下成, 天地皆振動。
潛匿游不邳, 豈曰非智勇?
我來圯橋上, 懷古欽英風。
唯見碧流水, 曾無黃石公。
嘆息此人去, 蕭條徐泗空。
這是李白經(jīng)過下邳(在江蘇睢寧)圯橋時寫的一首懷古之作。詩飽含欽慕之情,頌揚張良的智勇豪俠,其中又暗寓著詩人的身世感慨。張良,字子房,是輔佐劉邦打天下的重要謀臣。詩起句“虎嘯”二字,即指張良跟隨漢高祖以后,其叱咤風云的業(yè)績。但詩卻用“未”字一筆撇開,只從張良發(fā)跡前寫起。張良的祖父和父親曾相繼為韓國宰相,秦滅韓后,立志報仇,“弟死不葬,悉以家財求客刺秦皇”(《史記·留侯世家》)。“破產(chǎn)不為家”五字,點出了張良素來就是一個豪俠仗義、不同尋常的人物。后兩句寫其椎擊秦始皇的壯舉。據(jù)《史記》記載,張良后來“東見滄海君,得力士,為鐵椎重百二十斤。秦皇帝東游,良與客狙擊秦皇帝博浪沙中”。詩人把這一小節(jié)熔鑄成十個字:“滄海得壯士,椎秦博浪沙。”以上四句直敘之后,第五句一折,“報韓雖不成”,惋惜力士椎擊秦始皇時誤中副車。秦皇帝為之寒栗,趕緊“大索天下”,而張良的英雄膽略,遂使“天地皆振動”。七、八兩句“潛匿游下邳,豈曰非智勇”,寫張良“更姓名潛匿下邳”,而把圯橋進履,受黃石公書一段略去不寫,只用一個“智”字暗點,暗度到三句以后的“曾無黃石公”。“豈曰非智勇?”不以陳述句法正敘,而改用反問之筆,使文氣跌宕,不致平衍。后人評此詩,說它句句有飛騰之勢,說得未免抽象,其實所謂“飛騰之勢”,就是第五句的“雖”字一折和第八句的“豈”字一宕所構(gòu)成。
以上八句夾敘夾議,全都針對張良,李白本人還沒有插身其中。九、十兩句“我來圯橋上,懷古欽英風”,這才通過長存的.圯橋古跡,把今人、古人結(jié)合起來了。詩人為何“懷古欽英風”呢?其著眼點還是在現(xiàn)實:“唯見碧流水,曾無黃石公。”此兩句,句法有似五律中的流水對。上句切合圯橋,橋下流水,清澈碧綠,一如張良當時。歲月無常,回黃轉(zhuǎn)綠,大有孔子在川上“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之慨。下句應(yīng)該說是不見張子房了,可是偏偏越過張子房,而說不見張子房之師黃石公。詩人的用意是:當代未嘗沒有如張良一般具有英風的人,只是沒有象黃石公那樣的人,加以識拔,傳以太公兵法,造就“為王者師”的人才罷了。表面上是“嘆息此人去,蕭條徐泗空”,再也沒有這樣的人了;實際上,這里是以曲筆自抒抱負!睹献·盡心下》云:“由孔子而來至于今,百有余歲,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遠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無有乎爾,則亦無有乎爾。”表面上孟子是喟嘆世無孔子,實質(zhì)上是隱隱地以孔子的繼承人自負。李白在這里用筆正和孟子有異曲同工之處:誰說 “蕭條徐泗空”,繼張良而起,當今之世,舍我其誰哉!詩人《扶風豪士歌》的結(jié)尾說:“張良未逐赤松去,橋邊黃石知我心”,可以看作此詩末兩句的注腳。
一首懷古之作,寫得如此虎虎有勢而又韻味深長,這是極可欣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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