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長·條風布暖》周邦彥宋詞注釋翻譯賞析
作品簡介《應天長·條風布暖》是北宋詞人周邦彥創(chuàng)作的一首寫寒食節(jié)的懷人傷春之作。詞主要寫從前偶遇的戀情,而今重回故地,只留下無限惆悵。上片由描寫白天春色陡轉到描寫暗夜的閉門愁寂,以亂花狼藉渲染悲涼哀怨氣氛。下片追憶當年寒食節(jié)邂逅,又用逆挽章法敘寫日間獨尋前跡的情景。全篇時空錯綜交織,現(xiàn)實與追思交錯復雜,意境撲朔迷離,情感真摯深切。
作品原文
應天長
條風布暖,霏霧弄晴,池臺遍滿春色。正是夜堂無月,沉沉暗寒食。梁間燕,前社客。似笑我、閉門愁寂。亂花過,隔院蕓香,滿地狼藉。
長記那回時,邂逅相逢,郊外駐油壁。又見漢宮傳燭,飛煙五侯宅。青青草,迷路陌。強載酒、細尋前跡。市橋遠,柳下人家,猶自相識。
作品注釋
1、應天長:詞牌名,又名《應天長令》、《應天長慢》。此調有小令、長調兩體。小令始于韋莊。五十字,前后片各五句四仄韻。各家用此調字數(shù)有增減,但以韋莊詞為正體。長調始于柳永,九十四字,前片十句六仄韻,后片十句七仄韻。另有九十八字體,句式與柳永詞有出入。
2、條風:即春風。
3、霏霧:飄拂的云霧。
4、池臺:有本作“池塘”。池苑樓臺。
5、夜堂:有本作“夜臺”。
6、前社:春社。
7、蕓香:香草名。多年生草本植物,其下部為木質,故又稱蕓香樹。泛指花之香氣。
8、邂逅:(xiè hòu),不期而遇。
9、油壁:油壁車,車壁以油飾之。
10、“漢宮傳燭”句:唐韓翃詩:“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御柳斜。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
作品譯文
春風吹來,大地回春。薄霧散去,一片晴空。池臺亭榭一片生機,到處是美麗的春色。夜色沉沉,空中無月光,我心中愁苦,正是寒夜的節(jié)氣,我獨自一人悶坐屋里。畫梁間棲息的雙燕,它們是舊客,與我相識熟悉。仿佛在一聲一聲笑我,一個人在屋門度日,感到孤單。紛亂的花飛過墻去,隔院飄來香氣,滿地落花堆積。
我長長地記著那一次,在郊游時我們偶然相遇。那時你的小車是油彩畫的車壁。如今又到寒食,宮廷中傳送蠟燭,王孫的宅院中飛出煙。青草地依舊,卻感到迷了路。我仔細尋找往日的舊跡。在柳蔭里,尋到了那里的宅院。
詩作題解
詞觸物生情,由寒食節(jié)追憶一段美麗的邂逅往事。往事如煙,徒能思憶,多愁善感的詞人,備受相思煎熬,內心無比惆悵。從篇中“漢宮傳燭”來看,當是寫汴京之事。故詞當是周邦彥重返汴京任國子主簿時緬懷昔游所作。題為“寒食”,也在某種程度上反映了北宋寒食節(jié)習俗。孟元老《東京夢華錄》里說:“京師以冬至后一百五日為大寒食,寒食第三日即清明節(jié)矣。四野如市,往往就芳樹之下,或園囿之間,羅列杯盤,互相勸愁,都城之歌兒舞女,遍滿園亭,抵暮而歸!庇纱丝梢姡彼螘r期寒食節(jié)是包括清明在內的大寒食,汴京男女往往于此時春游歡會。周邦彥正是在這樣的寒食節(jié)與一青樓女子邂逅,數(shù)年后重回汴京,追憶往事,惆悵不已。
作品鑒賞
此詞以回環(huán)起伏。跌宕有致的方式抒發(fā)了作者沉郁,惆悵和空虛的心境。作者寓情于景,借景物創(chuàng)造出一種空靈深遠的境界,深沉淡淡雅,凝重曠遠的意境中,烘托出詞人曲折細膩、飄忽不定的復雜心緒。時空錯綜交織與意脈變化莫測,是此詞的特點。
全詞分為四層。第一層為起筆三句,寫當日寒食白天之景,系追思實寫。以下寫當日夜色,是現(xiàn)境,系第二層。換頭三句寫當年寒食之邂逅。是回憶為第三層。以下寫當日重尋前跡情景,又是追思實寫。為第四層。第一層大開,第四層大合,中間兩層則動蕩幻忽,全篇神明變化幾不可測,極盡千回百轉刻骨銘心之情,又極盡其郁積深厚之意。整首詞寫得驚心動魄,蕩氣回腸,激越凄楚,峭拔有力,迷離惝恍,意脈流轉。
“條風布暖,霏霧弄晴,池塘遍滿春色”。條風即調風指春風。春風駘蕩,迷霧飄動,逗出一輪睛日,池塘水綠草清,一片春色。起筆三句,幅春意盎然的圖畫。可是,這并非此詞基調!罢且固脽o月,沉沉暗寒食!薄罢恰倍,點明當下作詞之現(xiàn)境。寒食之夜黯然無月,沉沉夜色籠罩天地,也籠定獨坐堂上的詞人心頭。原來起筆三句乃追思實實寫,追敘寒食白天的情景!傲洪g燕,前社客。似笑我、閉門愁寂!焙碁榍迕髑岸,春社為立春后第五個戊日,寒食前,其時燕子已經歸來,故稱梁間燕為前社客。上二句以沉沉夜色喻示自己心靈之沉重,這四句則從燕子之眼反觀自己一人之孤寂。閉門之意象,更象征著封閉與苦悶!皝y花過,隔院蕓香,滿地狼藉!笔|是一種香草,此處蕓香借指亂花之香氣。亂花飛過。院里院外,一片香氣,其境極美,而殘花滿地,一片狼藉,則又極悲。此三句哀感頑艷,可稱奇筆。
“長記那回時,邂逅相逢,郊外駐油壁!睋Q頭以“長記”二字領起遙遠的回憶,為全詞核心。詞人心靈中的這一記憶,正是與天長、共地久的'。那回,指雙方不期而遇的那一年寒食節(jié)!皶r”,是宋人詞氣辭,相當于“呵”。詞人滿腔哀思之遙深,盡見于這一聲感喟之中。宋代寒食節(jié)有踏青的風俗,女性多乘油壁輕車來到郊外,其車壁用油漆彩飾,故名油壁。
記憶中這美好的一暮,詞中僅倏忽而過,正如它人生中倏忽而過那樣。以下,全寫當日重游舊地情景!坝忠姖h宮傳燭,飛煙五侯宅”,此二句化用韓翃《寒食》詩:“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奔赛c染寒食節(jié)氣氛。也暗示出本事發(fā)生的地點汴京。下“又見”二字,詞境又拉回當日白天的情境,從而引發(fā)出下文所寫對當年寒食邂逅不可遏止的追尋。“青青草,迷路陌!毖刂斈晏で嘀罚~人故地重游,然芳草萋萋,迷失了舊路;可是詞人卻固執(zhí)不舍,“強載酒、細尋前跡!薄皬姟弊,道盡詞人哀哀欲絕而又強自振作的精神狀態(tài)。明知重逢無望而仍然攜酒往游,而細尋前跡,終于尋到!笆袠蜻h,柳下人家,猶自相識。”市橋遠處,那柳下人家,意與自己相識?墒谴藭r自己只身一人,絕非當年雙雙而來可比。至此,上片起筆所寫之盎然春意,只是當天重尋舊跡之前的一霎感受,其下所寫之夜色沉沉、閉門愁寂,才是下片所寫白天重尋舊跡之后的歸宿。
清真詞情深入骨;貞浥c追思實寫,是這位詞人的兩大的絕技。清真詞具備這兩個特點,可謂有體有用。此詞是作者懷人之作,調名《應天長》,實有深意。南宋陳元龍注于調名下引《老子》“天長地久”及《長恨歌》“天長地久無終畢”二語,不愧詞人之知音。此詞聲情與語言之特色也頗為明顯。上片自“梁間燕”之下,下片“自青青草之下。皆為三、四字短句,此詞韻腳為入聲,句調既緊促,韻調又激越,全詞聲情便是一部激厲凄楚的交響樂。
作者簡介
周邦彥(1056-1121)北宋詞人。字美成,號清真居士,錢塘(今浙江杭州)人。官歷太學正、廬州教授、知溧水縣等。少年時期個性比較疏散,但相當喜歡讀書,宋神宗時,寫《汴都賦》贊揚新法。徽宗時為徽猷閣待制,提舉大晟府(最高音樂機關)。精通音律,曾創(chuàng)作不少新詞調。作品多寫閨情、羈旅,也有詠物之作。格律謹嚴,語言曲麗精雅,長調尤善鋪敘。為后來格律派詞人所宗。作品在婉約詞人中長期被尊為“正宗”。舊時詞論稱他為“詞家之冠”或“詞中老杜”。有《清真居士集》,已佚,今存《片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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