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梁紀(jì)梁紀(jì)的原文及翻譯
◎ 大寶二年辛未,公元五五一年
春,正月,新吳余孝頃舉兵拒侯景,景遣于慶攻之,不克。
庚戌,湘東王繹遣護(hù)軍將軍尹悅、安東將軍杜幼安、巴州刺史王珣將兵二萬自江夏趣武昌,受徐文盛節(jié)度。
楊乾運(yùn)攻拔劍閣,楊法琛退保石門,乾運(yùn)據(jù)南陰平。
辛亥,齊主祀圜丘。
張彪遣其將趙稜圍錢塘,孫鳳圍富春,侯景遣儀同三司田遷、趙伯超救之,稜、鳳敗走。稜,伯超之兄子也。
癸亥,齊主耕籍田。乙丑,享太廟。
魏楊忠圍汝南,李素戰(zhàn)死。二月,乙亥,城陷,執(zhí)邵陵攜王綸,殺之,投尸江岸;岳陽王詧取而葬之。
或告齊太尉彭樂謀反;壬辰,樂坐誅。齊遣散騎常侍曹文皎使于江陵,湘東王繹使兼散騎常侍王子敏報之。
侯景以王克為太師,宋子仙為太保,元羅為太傅,郭元建為太尉,支化仁為司徒,任約為司空,王偉為尚書左仆射,索超世為右仆射。景置三公官,動以十?dāng)?shù),儀同尤多。以子仙、元建、化仁為佐命元功,偉、超世為謀主,于子悅、彭雋主擊斷,陳慶、呂季略、盧暉略、丁和等為爪牙。梁人為景用者,則故將軍趙伯超,前制局監(jiān)周石珍,內(nèi)監(jiān)嚴(yán)亶,邵陵王記室伏知命。自馀王克、元羅及侍中殷不害、太常周弘正等,景從人望,加以尊位,非腹心之任也。
北兗州刺史蕭邕謀降魏,侯景殺之。
楊乾運(yùn)進(jìn)據(jù)平興,平興者,楊法琛所治也。法琛退保魚石洞,乾運(yùn)焚平興而歸。
李遷仕收眾還擊南康,陳霸先遣其將杜僧明等拒之,生擒遷仕,斬之。湘東王繹使霸先進(jìn)兵取江州,以為江州刺史。
三月,丙午,齊襄城王淯卒。
庚戌,魏文帝殂,太子欽立。
乙卯,徐文盛等克武昌,進(jìn)軍蘆洲。
己未,齊以湘東王繹為梁相國,建梁臺,總百揆,承制。
齊司空司馬子如自求封王,齊主怒,庚申,免子如官。
任約告急,侯景自帥眾西上,攜太子大器從軍以為質(zhì),留王偉居守。閏月,景發(fā)建康,自石頭至新林,舳艫相接。約分兵襲破定州刺史田龍祖于齊安。壬寅,景軍至西陽,與徐文盛夾江筑壘。癸卯,文盛擊破之,射其右丞庫狄式和墜水死,景遁走還營。
夏,四月,甲辰,魏葬文帝于永陵。
郢州刺史蕭方諸,年十五,以行事鮑泉和弱,常侮易之,或使伏床,騎背為馬;恃徐文盛軍在近,不復(fù)設(shè)備,日以蒲酒為樂。侯景聞江夏空虛,乙巳,使宋子仙、任約帥精騎四百,由淮內(nèi)襲郢州。丙午,大風(fēng)疾雨,天色晦冥,有登陴望見賊者,告泉曰:“虜騎至矣!”泉曰:“徐文盛大軍在下,賊何因得至!當(dāng)是王珣軍人還耳。”既而走告者稍眾,始命閉門,子仙等已入城。方諸方踞泉腹,以五色彩辮其髯;見子仙至,方諸迎拜,泉匿于床下;子仙俯窺見泉素髯間彩,驚愕,遂擒之,及司馬虞豫,送于景所。景因便風(fēng),中江舉帆,遂越文盛等軍。丁未,入江夏。文盛眾懼而潰,與長沙王韶等逃歸江陵。珣、杜幼安以家在江夏,遂降于景。
湘東王繹以王僧辯為大都督,帥巴州刺史丹楊淳于量、定州刺史杜龕、宜州刺史王琳、郴州刺史裴之橫東擊景,徐文盛以下并受節(jié)度。戊申,僧辯等軍至巴陵,聞郢州已陷,因留戍之。繹遺僧辯書曰:“賊既乘勝,必將西下,不勞遠(yuǎn)擊;但守巴丘,以逸待勞,無慮不克!庇种^僚佐曰:“景若水步兩道,直指江陵,此上策也;據(jù)夏首,積兵糧,中策也;悉力攻巴陵,下策也。巴陵城小而固,僧辯足可委任。景攻城不拔,野無所掠,暑疫時起,食盡兵疲,破之必矣!蹦嗣_州刺史徐嗣徽自岳陽、武州刺史杜崱自武陵引兵會僧辯。
景使丁和將兵五千守夏首,宋子仙將兵一萬為前驅(qū),趣巴陵,分遣任約直指江陵,景帥大兵水步繼進(jìn)。于是緣江戍邏,望風(fēng)請服,景拓邏至于隱磯。僧辯乘城固守,偃旗臥鼓,安若無人。壬戌,景眾濟(jì)江,遣輕騎至城下,問:“城內(nèi)為誰?”答曰:“王領(lǐng)軍!彬T曰:“何不早降?”僧辯曰:“大軍但向荊州,此城自當(dāng)非礙!彬T去,頃之,執(zhí)王珣等至城下,使說其弟琳。琳曰:“兄受命討賊,不能死難,曾不內(nèi)慚,翻欲賜誘!”取弓射之,珣慚而退。景肉薄百道攻城,城中鼓噪,矢石雨下。景士卒死者甚眾,乃退。僧辯遣輕兵出戰(zhàn),凡十馀返,皆捷。景被甲在城下督戰(zhàn),僧辯著綬、乘輿、奏鼓吹巡城,景望之,服其膽勇。
岳陽王詧聞侯景克郢州,遣蔡大寶將兵一萬進(jìn)據(jù)武寧,遣使至江陵,詐稱赴援。眾議欲答以侯景已破,令其退軍。湘東王繹曰:“今語以退軍,是趣之令進(jìn)也。”乃使謂大寶曰:“岳陽累啟連和,不相侵犯,卿那忽據(jù)武寧?今當(dāng)遣天門太守胡僧祐精甲二萬、鐵馬五千頓湕水,待時進(jìn)軍!痹埪勚,召其軍還。僧祐,南陽人也。
五月,魏隴西襄公李虎卒。
侯景晝夜攻巴陵,不克,軍中食盡,疾疫死傷太半。湘東王繹遣晉州刺史蕭惠正將兵援巴陵,惠正辭不堪,舉胡僧祐自代。僧祐時坐謀議忤旨系獄,繹即出之,拜武猛將軍,令赴援,戒之曰:“賊若水戰(zhàn),但以大艦臨之,必克。若欲步戰(zhàn),自可鼓棹直就巴丘,不須交鋒也!鄙v至湘浦,景遣任約帥銳卒五千據(jù)白黽掛源之。僧祐由它路西上,約謂其畏己,急追之,及于芊口,呼僧祐曰:“吳兒,何不早降!走何所之!”僧祐不應(yīng),潛引兵至赤沙亭;會信州刺史陸法和至,與之合軍。法和有異術(shù),先隱于江陵百里洲,衣食居處,一如苦行沙門,或豫言吉兇,多中,人莫能測。侯景之圍臺城也,或問之曰:“事將何如?”法和曰:“凡人取果,宜待熟時,不撩自落。”固問之,法和曰:“亦克亦不克!奔叭渭s向江陵,法和自請擊之,繹許之。
壬寅,約至赤亭。六月,甲辰,僧祐、法和縱兵擊之,約兵大潰,殺溺死者甚眾,擒約送江陵。景聞之,乙巳,焚營宵遁。以丁和為郢州刺史,留宋子仙等,眾號二萬,戍郢城;別將支化仁鎮(zhèn)魯山,范希榮行江州事,儀同三司任延和、晉州刺史夏侯威生守晉州。景與麾下兵數(shù)千,順流而下。丁和以大石磕殺鮑泉及虞預(yù),沈于黃鶴磯。任約至江陵,繹赦之。徐文盛坐怨望,下獄死。巴州刺史余孝頃遣兄子僧重將兵救鄱陽,于慶退走。
繹以王僧辯為征東將軍、尚書令,胡僧祐等皆進(jìn)位號,使引兵東下。陸法和請還,既至,謂繹曰:“侯景自然平矣,蜀賊將至,請守險以待之。”乃引兵屯峽口。庚申,王僧辯至漢口,先攻魯山,擒支化仁送江陵。辛酉,攻郢州,克其羅城,斬首千級。宋子仙退據(jù)金城,僧辯四面起土山攻之。
豫州刺史荀朗自巢湖出濡須邀景,破其后軍,景奔?xì)w,船前后相失。太子船入樅陽浦,船中腹心皆勸太子因此入北,太子曰:“自國家喪敗,志不圖生,主上蒙塵,寧忍違離左右!吾今若去,乃是叛父,非避賊也!币蛱殂魡柩,即命前進(jìn)。
甲子,宋子仙等困蹙,乞輸郢城,身還就景;王僧辯偽許之,命給船百艘以安其意。子仙謂為信然,浮舟將發(fā),僧辯命杜龕帥精勇千人攀堞而上,鼓噪奄進(jìn),水軍主宋遙帥樓船,暗江云合。子仙且戰(zhàn)且走,至白楊浦,大破之。周鐵虎生擒子仙及丁和,送江陵,殺之。
庚午,齊主以司馬子如高祖之舊,復(fù)以為太尉。
江安侯圓正為西陽太守,寬和好施,歸附者眾,有兵一萬。湘東王繹欲圖之,署為平南將軍。及至,弗見,使南平王恪與之飲,醉,因囚之內(nèi)省,分其部曲,使人告其罪。荊、益之釁自此起矣。
陳霸先引兵發(fā)南康,灨石舊有二十四灘,會水暴漲數(shù)丈,三百里間,巨石皆沒,霸先進(jìn)頓西昌。
鐵勒將伐柔然,突厥酋長土門邀擊,破之,盡降其眾五萬馀落。土門恃其強(qiáng)盛,求婚于柔然,柔然頭兵可汗大怒,使人詈辱之曰:“爾,我之鍛奴也,何敢發(fā)是言!”土門亦怒,殺其使者,遂與之絕,而求婚于魏;魏丞相泰以長樂公主妻之。
秋,七月,乙亥,湘東王繹以長沙王韶監(jiān)郢州事。丁亥,侯景還至建康。于慶自鄱陽還豫章,侯瑱門拒之,慶走江州,據(jù)郭默城。繹以瑱兗州刺史。景悉殺瑱弟。
辛丑,王僧辯乘勝下湓城,陳霸先帥所部三萬人將會之,屯于巴丘。西軍乏食,霸先有糧五十萬石,分三十萬石以資之。八月,壬寅朔,王僧辯前軍襲于慶,慶棄郭默城走,范希榮亦棄尋陽城走。晉熙王僧振等起兵圍郡城,僧辯遣沙州刺史丁道貴助之,任延和等棄城走。湘東王繹命僧辯且頓尋陽以待諸軍之集。
初,景既克建康,常言吳兒怯弱,易以掩取。當(dāng)須拓定中原,然后為帝。景尚帝女溧陽公主,嬖之,妨于政事。王偉屢諫,景以告主,主有惡言。偉恐為所讒,因說景除帝。及景自巴陵敗歸,猛將多死,自恐不能久存,欲早登大位。王偉曰:“自古移鼎,必須廢立,既示我威權(quán),且絕彼民望!本皬闹J骨皦酃獾顚W(xué)士謝昊為詔書,以為“弟侄爭立,星辰失次,皆由朕非正緒,召亂致災(zāi),宜禪位于豫章王棟。”使呂季略赍入,逼帝書之。棟,歡之子也。
戊午,景遣衛(wèi)尉卿彭雋等帥兵入殿,廢帝為晉安王,幽于永福省,悉撤內(nèi)外侍衛(wèi),使突騎左右守之,墻垣悉布枳棘。庚申,下詔迎豫章王棟。棟時幽拘,廩餼甚薄,仰蔬茹為食。方與妃張氏鉏葵,法駕奄至,棟驚,不知所為,泣而升輦。
景殺哀太子大器、尋陽王大心、西陽王大鈞、建平王大球、義安王大昕及王侯在建康者二十馀人。太子神明端嶷,于景黨未嘗屈意,所親竊問之,太子曰:“賊若于事義,未須見殺,吾雖陵慢呵叱,終不敢言。若見殺時至,雖一日百拜,亦無所益。”又曰:“殿下今居困厄,而神貌怡然,不貶平日,何也?”太子曰:“吾自度死日必在賊前,若諸叔能滅賊,賊必先見殺,然后就死。若其不然,賊亦殺我以取富貴,安能以必死之命為無益之愁乎!”及難,太子顏色不變,徐曰:“久知此事,嗟其晚耳!”刑者將以衣帶絞之,太子曰:“此不能見殺!泵だK絞之而絕。
壬戌,棟即帝位。大赦,改元天正。太尉郭元建聞之,自秦郡馳還,謂景曰:“主上先帝太子,既無愆失,何得廢之!”景曰:“王偉勸吾,云‘早除民望’。吾故從之以安天下。”元建曰:“吾挾天子令諸侯,猶懼不濟(jì);無故廢之,乃所以自危,何安之有!”景欲迎帝復(fù)位,以棟為太孫。王偉曰:“廢立大事,豈可數(shù)改邪!”乃止。
乙丑,景又使使殺南海王大臨于吳郡,南郡王大連于姑孰,安陸王大春于會稽,高唐王大壯于京口。以太子妃賜郭元建,元建曰:“豈有皇太子妃乃為人妾乎!”竟不與相見,聽使入道。
丙寅,追尊昭明太子為昭明皇帝,豫章安王為安皇帝,金華敬妃為敬太皇太后,豫章太妃王氏為皇太后,妃張氏為皇后。以劉神茂為司空。
九月,癸巳,齊主如趙、定二州,遂如晉陽。
己亥,湘東王繹以尚書令王僧辯為江州刺史,江州刺史陳霸先為東揚(yáng)州刺史。
王偉說侯景弒太宗以絕眾心,景從之。冬,十月,壬寅夜,偉與左衛(wèi)將軍彭雋、王修纂進(jìn)酒于太宗曰:“丞相以陛下幽憂既久,使臣等來上壽。”太宗笑曰:“已禪帝位,何得言陛下!此壽酒,將不盡此乎!”于是雋等赍曲項琵琶,與太宗極飲。太宗知將見殺,因盡醉,曰:“不圖為樂之至于斯也!”既醉而寢。偉乃出,雋進(jìn)土囊,修纂坐其上而殂。偉撤戶扉為棺,遷殯于城北酒庫中。太宗自幽縶之后,無復(fù)侍者及紙,乃書壁及板障,為詩及文數(shù)百篇,辭甚凄愴。景謚曰明皇帝,廟號高宗。
侯景之逼江陵也,湘東王繹求援于魏,命梁、秦二州刺史宜豐侯循以南鄭與魏,召循還江陵。循以無故輸城,非忠臣之節(jié),報曰:“請待改命!蔽禾珟熖┣泊髮④娺_(dá)奚武將兵三萬取漢中,又遣大將軍王雄出子午谷,攻上津。循遣記室參軍沛人劉璠求援于武陵王紀(jì),紀(jì)遣潼州刺史楊乾運(yùn)救之。循,恢之子也。
王僧辯等聞太宗殂,丙辰,啟湘東王繹,請上尊號;繹弗許。
司空、東道行臺劉神茂聞侯景自巴丘敗還,陰謀叛景,吳中士大夫咸勸之;乃與儀同三司尹思合、劉歸義、王曄、云麾將軍元頵等據(jù)東陽以應(yīng)江陵,遣頵及別將李占下?lián)ǖ陆。張彪攻永嘉,克之。新安民程靈洗起兵據(jù)郡以應(yīng)神茂。于是浙江以東皆附江陵。湘東王繹以靈洗為譙州刺史,領(lǐng)新安太守。
十一月,乙亥,王僧辯等復(fù)上表勸進(jìn),湘東王繹不許。戊寅,繹以湘州刺史安南侯方矩為中衛(wèi)將軍以自副。方矩,方諸之弟也。以南平王恪為湘州刺史。
侯景以趙伯超為東道行臺,據(jù)錢塘;以田遷為軍司,據(jù)富春;以李慶緒為中軍都督,謝答仁為右?guī)级剑钭駷樽髱级,以討劉神茂?/p>
己卯,加侯景九錫,漢國置丞相以下官。己丑,豫章王棟禪位于景,景即皇帝位于南郊。還,登太極殿,其黨數(shù)萬,皆吹脣呼噪而上。大赦,改元太始。封棟為淮陰王,并其二弟橋、樛同鎖于密室。
王偉請立七廟,景曰:“何謂七廟?”偉曰:“天子祭七世祖考!辈⒄埰呤乐M,景曰:“前世吾不復(fù)記,唯記我父名標(biāo);且彼在朔州,那得來啖此!”眾咸笑之。景黨有知景祖名乙羽周者;自外皆王偉制其名位,追尊父標(biāo)為元皇帝。
景之作相也,以西州為府,文武無尊卑皆引接,及居禁中,非故舊不得見,由是諸將多怨望。景好獨(dú)乘小馬,彈射飛鳥,王偉每禁止之,不許輕出。景郁郁不樂,更成失志,曰:“吾無事為帝,與受擯不殊!
壬辰,湘東王以長沙王韶為郢州刺史。
益州長史劉孝勝等勸武陵王紀(jì)稱帝,紀(jì)雖未許,而大造乘輿車服。
十二月,丁未,謝答仁、李慶緒攻建德,擒元頵、李占送建康,景截其手足以徇,經(jīng)日乃死。
齊主每出入,常以中山王自隨,王妃太原公主恒為之嘗飲食,護(hù)視之。是月,齊主飲公主酒,使人鴆中山王,殺之,并其三子,謚王曰魏孝靜皇帝,葬于鄴西漳北。其后齊主忽掘其陵,投梓宮于漳水。齊主初受禪,魏神主悉寄于七帝寺,至是,亦取焚之。
彭城公元韶以高氏婿,寵遇異于諸元。開府儀同三司美陽公元暉業(yè)以位望隆重,又志氣不倫,尤為齊主所忌,從齊主在晉陽。暉業(yè)于宮門外罵韶曰:“爾不及一老嫗,負(fù)璽與人。何不擊碎之!我出此言,知即死,爾亦詎得幾時!”齊主聞而殺之,及臨淮公元孝友,皆鑿汾水冰,沉其尸。孝友,彧之弟也。齊主嘗剃元韶鬢須,加之粉黛以自隨,曰:“吾以彭城為嬪御。”言其懦弱如婦人也。
世祖孝元皇帝上
◎ 承圣元年壬申,公元五五二年
春,正月,湘東王以南平內(nèi)史王褒為吏部尚書。褒,騫之孫也。
齊人屢侵侯景邊地,甲戌,景遣郭元建帥步軍趣小峴,侯子鑒帥舟師向濡須,己卯,至合肥;齊人閉城不出,乃引還。
丙申,齊主伐庫莫奚,大破之,俘獲四千人,雜畜十馀萬。
齊主連年出塞,給事中兼中書舍人唐邕練習(xí)軍書,自督將以降勞效本末及四方軍士強(qiáng)弱多少,番代往還,器械精粗,糧儲虛實,靡不諳悉;蛴诘矍昂嗛,雖數(shù)千人,不執(zhí)文簿,唱其姓名,未嘗謬誤。帝常曰:“唐邕強(qiáng)干,一人當(dāng)千!庇衷唬骸扮呙坑熊娛拢肿魑臅,口且處分,耳又聽受,實異人也!”寵待賞賜,群臣莫及。
魏將王雄取上津、魏興,東梁州刺史安康李遷哲軍敗。降之。
突闕土門襲擊柔然,大破之。柔然頭兵可汗自殺,其太子庵羅辰及阿那瑰從弟登注俟利、登注子庫提并帥眾奔齊,馀眾復(fù)立登注次子鐵伐為主。土門自號伊利可汗,號其妻為可賀敦,子弟謂之特勒,別將兵者皆謂之設(shè)。
湘東王命王僧辯等東擊侯景。二月,庚子,諸軍發(fā)尋陽,舳艫數(shù)百里。陳霸先帥甲士三萬,舟艦二千,自南江出湓口,會僧辯于白茅灣,筑壇歃血,共讀盟文,流涕慷慨。癸卯,僧辯使侯瑱南陵、鵲頭二戍,克之。戊申,僧辯等軍于大雷;丙辰,發(fā)鵲頭。戊午,侯子鑒還至戰(zhàn)鳥,西軍奄至,子鑒驚懼,奔還淮南。
侯景儀同三司謝答仁攻劉神茂于東陽,程靈洗、張彪皆勒兵將救之,神茂欲專其功,不許,營于下淮;蛑^神茂曰:“賊長于野戰(zhàn),下淮地平,四面受敵,不如據(jù)七里瀨,賊必不能進(jìn)!辈粡摹I衩远啾比,不與神茂同心,別將王曄、酈通并據(jù)外營,降于答仁,劉歸義、尹思合等棄城走。神茂孤危,辛未,亦降于答仁,答仁送之建康。
癸酉,王僧辯等至蕪湖,侯景守將張黑棄城走。景聞之,甚懼,下詔赦湘東王繹、王僧辯之罪,眾咸笑之。侯子鑒據(jù)姑孰南洲以拒西師,景遣其黨史安和等將兵二千助之。三月,己巳朔,景下詔欲自至姑孰,又遣人戒子鑒曰:“西人善水戰(zhàn),勿與爭鋒;往年任約之?dāng)。紴榇艘。若得步騎一交,必當(dāng)可破,汝但結(jié)營岸上,引船入浦以待之!弊予b乃舍舟登岸,閉營不出。僧辯等停軍蕪湖十馀日,景黨大喜,告景曰:“西師畏吾之強(qiáng),勢將遁矣,不擊,且失之!本澳藦(fù)命子鑒為水戰(zhàn)之備。
丁丑,僧辯至姑孰,子鑒帥步騎萬馀人度洲,于岸挑戰(zhàn),又以瞿頏雋飼艘載戰(zhàn)士。僧辯麾細(xì)船皆令退縮,留大艦夾泊兩岸。子鑒之眾謂水軍欲退,爭出趨之;大艦斷其歸路,鼓噪大呼,合戰(zhàn)中江,子鑒大敗,士卒赴水死者數(shù)千人。子鑒僅以身免,收散卒走還建康,據(jù)東府。僧辯留虎臣將軍莊丘慧達(dá)鎮(zhèn)姑孰,引軍而前,歷陽戍迎降。景聞子鑒敗,大懼,涕下覆面,引衾而臥,良久方起,嘆曰:“誤殺乃公!”
庚辰,僧辯督諸軍至張公洲,辛巳,乘潮入淮,進(jìn)至禪靈寺前。景召石頭津主張賓,使引淮中霾纊霾郊昂t荊以石縋之,塞淮口;緣淮作城,自石頭至于硃雀街,十馀里中,樓堞相接。僧辯問計于陳霸先,霸先曰:“前柳仲禮數(shù)十萬兵隔水而坐,韋粲在青溪,竟不度岸,賊登高望之,表里俱盡,故能覆我?guī)熗。今圍石頭,須度北岸。諸將若不能當(dāng)鋒,霸先請先往立柵!比晌,霸先于石頭西落星山筑柵,眾軍次連八城,直出石頭西北。景恐西州路絕,自帥侯子鑒等亦于石頭東北筑五城以遏大路。景使王偉等守臺城。乙酉,景殺湘東王世子方諸、前平東將軍杜幼安。
劉神茂至建康,丙戌,景命為大坐刂碓,先進(jìn)其足,寸寸斬之,以至于頭。留異外同神茂而潛通于景,故得免禍。
丁亥,王僧辯進(jìn)軍招提寺北,侯景帥眾萬馀人、鐵騎八百馀匹陳于西州之西。陳霸先曰:“我眾賊寡,應(yīng)分其兵勢,以強(qiáng)制弱;何故聚其鋒銳,令致死于我!”乃命諸將分處置兵。景沖將軍王僧志陳,僧志小縮,霸先遣將軍安陸徐度將弩手二千橫截其后,景兵乃卻。霸先與王琳、杜龕等以鐵騎乘之,僧辯以大軍繼進(jìn),景兵敗退,據(jù)其柵。龕,岸之兄子也。景儀同三司盧暉略守石頭城,開北門降,僧辯入據(jù)之。景與霸先殊死戰(zhàn),景帥百馀騎,棄槊執(zhí)刀,左右沖陳。陳不動,眾遂大潰,諸軍逐北至西明門。
景至闕下,不敢入臺,召王偉責(zé)之曰:“爾令我為帝,今日誤我!”偉不能對,繞闕而藏。景欲走,偉執(zhí)鞚諫曰:“自古豈有叛天子邪!宮中衛(wèi)士,猶足一戰(zhàn),棄此,將欲安之?”景曰:“我昔敗賀拔勝,破葛榮,揚(yáng)名河、朔,度江平臺城,降柳仲禮如反掌;今日天亡我也!”因仰觀石闕,嘆息久之。以皮囊盛其江東所生二子,掛之鞍后,與房世貴等百馀騎東走,欲就謝答仁于吳。侯子鑒、王偉、陳慶奔硃方。僧辯命裴之橫、杜龕屯杜姥宅,杜崱入據(jù)臺城。僧辯不戢軍士,剽掠居民。男女裸露,自石頭至于東城,號泣滿道。是夜,軍士遺火。焚太極殿及東西堂,寶器、羽儀、輦輅無遺。
戊子,僧辯命侯瑱等帥精甲五千追景。王克、元羅等帥臺內(nèi)舊臣迎僧辯于道,僧辯勞克曰:“甚苦,事夷狄之君。”克不能對。又問:“璽紱何在?”克良久曰:“趙平原持去!鄙q曰:“王氏百世卿族,一朝而墜。”僧辯迎太宗梓宮升朝堂,帥百官哭踴如禮。
己丑,僧辯等上表勸進(jìn),且迎都建業(yè)。湘東王答曰:“淮海長鯨,雖云授首;襄陽短狐,未全革面。太平玉燭,爾乃議之。”
庚寅,南兗州刺史郭元建、秦郡戍主郭正買、陽平戍主魯伯和、行南徐州事郭子仲,并據(jù)城降。
僧辯之發(fā)江陵也,啟湘東王曰:“平賊之后,嗣君萬福,未審何以為禮?”王曰:“六門之內(nèi),自極兵威!鄙q曰:“討賊之謀,臣為己任,成濟(jì)之事,請別舉人!蓖跄嗣苤I宣猛將軍硃買臣,使為之所。及景敗,太宗已殂,豫章王棟及二弟橋、樛相扶出于密室,逢杜崱則于道,為去其鎖。二弟曰:“今日始免橫死矣!”棟曰:“倚伏難知,吾猶有懼!”辛卯,遇硃買臣,呼之就船共飲,未竟,并沉于水。
僧辯遣陳霸先將兵向廣陵受郭元建等降,又遣使者往安慰之。諸將多私使別索馬仗,會侯子鑒度江至廣陵,謂元建等曰:“我曹,梁之深仇,何顏復(fù)見其主!不若投北,可得還鄉(xiāng)!彼旖越谍R。霸先至歐陽,齊行臺辛術(shù)已據(jù)廣陵。
王偉與侯子鑒相失,直瀆戍主黃公喜獲之,送建康。王僧辯問曰:“卿為賊相,不能死節(jié),而求活草間邪?”偉曰:“廢興,命也。使?jié)h帝早從偉言,明公豈有今日!”尚書左丞虞騭嘗為偉所辱,乃唾其面。偉曰:“君不讀書,不足與語!”騭慚而退。僧辯命羅州刺史徐嗣徽鎮(zhèn)硃方。
壬辰,侯景至?xí)x陵,得田遷馀兵,因驅(qū)掠居民,東趨吳郡。
夏,四月,齊主使大都督潘樂與郭元建將兵五萬攻陽平。拔之。
王僧辯啟陳霸先鎮(zhèn)京口。
益州刺史、太尉武陵王紀(jì),頗有武略,在蜀十七年,南開寧州、越巂,西通資陵、吐谷渾,內(nèi)修耕桑鹽鐵之政,外通商賈遠(yuǎn)方之利,故能殖其財用,器甲殷積,有馬八千匹。聞侯景陷臺城,湘東王將討之,謂僚佐曰:“七官文士,豈能匡濟(jì)!”內(nèi)寢柏殿柱繞節(jié)生花,紀(jì)以為己瑞。乙巳,即皇帝位,改元天正,立子圓照為皇太子,圓正為西陽王,圓滿為竟陵王,圓普為譙王,圓肅為宜都王。以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永豐侯扌為為征西大將軍、益州刺史,封秦郡王。司馬王僧略、直兵參軍徐怦固諫,不從。僧略,僧辯之弟;怦,勉之從子也。
初,臺城之圍,怦勸紀(jì)速入援,紀(jì)意不欲行,內(nèi)銜之。會蜀人費(fèi)合告怦反,怦有與將帥書云:“事事往人口具。”紀(jì)即以為反征,謂怦曰:“以卿舊情,當(dāng)使諸子無恙!睂υ唬骸吧鷥合と绲钕,留之何益!”紀(jì)乃盡誅之,梟首于市,亦殺王僧略。永豐侯扌為嘆曰:“王事不成矣!善人,國之基也,今先殺之,不亡何待!”
紀(jì)征宜豐侯咨議參軍劉璠為中書侍郎,使者八反,乃至。紀(jì)令劉孝勝深布腹心,璠苦求還。中記室韋登私謂璠曰:“殿下忍而畜憾,足下不留,將致大禍,孰若共構(gòu)大夏,使身名俱美哉!”璠正色曰:“卿欲緩頰于我邪?我與府侯分義已定,豈以夷險易其心乎!殿下方布大義于天下,終不逞志于一夫!奔o(jì)知必不為己用,乃厚禮遣之。以宜豐侯循為益州刺史,封隨郡王,以璠為循府長史、蜀郡太守。
謝答仁討劉神茂還,至富陽,聞侯景敗走,帥萬人欲北出候之,趙伯超據(jù)錢塘拒之。侯景進(jìn)至嘉興,聞伯超叛之,乃退據(jù)吳。己酉,侯瑱追及景于松江,景猶有船二百艘,眾數(shù)千人,瑱進(jìn)擊,敗之,擒彭雋、田遷、房世貴、蔡壽樂、王伯丑,櫳孰h腹,抽其腸。雋猶不死,手自收之,乃斬之。
景與腹心數(shù)十人單舸走,推墮二子于水,將入海,瑱遣副將焦僧度追之。景納羊侃之女為小妻,以其兄鹍為庫直都督,待之甚厚。鹍隨景東走,與景所親王元禮、謝葳蕤密圖之。葳蕤,答仁之弟也。景下海,欲向蒙山,己卯,景晝寢;鹍語海師:“此中何處有蒙山,汝但聽我處分!彼熘毕蚓┛。至胡豆洲,景覺,大驚;問岸上人,云“郭元建猶在廣陵”,景大喜,將依之。鹍拔刀,叱海師向京口,因謂景曰:“吾等為王效力多矣,今至于此,終無所成,欲就乞頭以取富貴!本拔醇按,白刃交下。景欲投水,鹍以刀斫之。景走入船中,以佩刀抉船底,鹍以槊刺殺之。尚書右仆射索超世在別船,葳蕤以景命召而執(zhí)之。南徐州刺史徐嗣徽斬超世,以鹽內(nèi)景腹中,送其尸于建康。僧辯傳首江陵,截其手,使謝葳蕤送于齊;暴景尸于市,士民爭取食之,并骨皆盡;溧陽公主亦預(yù)食焉。初,景之五子在北齊,世宗剝其長子面而烹之,幼者皆下蠶室。齊顯祖即位,夢獼猴坐其御床,乃盡烹之。趙伯超、謝答仁皆降于侯瑱,瑱并田遷等送建康。王僧辯斬房世貴于市,送王偉、呂季略、周石珍、嚴(yán)亶、趙伯超、伏知命于江陵。
丁巳,湘東王下令解嚴(yán)。
乙丑,葬簡文帝于莊陵,廟號太宗。侯景之?dāng)∫玻詡鲊t自隨,使其侍中兼平原太守趙思賢掌之,曰:“若我死,宜沉于江,勿令吳兒復(fù)得之!彼假t自京口濟(jì)江,遇盜,從者棄之草間,至廣陵,以告郭元建。元建取之,以與辛術(shù),壬申,術(shù)送之至鄴。
甲申,齊以吏部尚書楊愔為右仆射,以太原公主妻之。公主即魏孝靜帝之后也。
楊乾運(yùn)至劍北,魏達(dá)奚武逆擊之,大破乾運(yùn)于白馬,陳其俘馘于南鄭城下,且遣人辱宜豐侯循。循怒,出兵與戰(zhàn),都督楊紹伏兵擊之,殺傷殆盡。劉愔還至白馬西,為武所獲,送長安。太師泰素聞其名,待之如舊交。時南鄭久不下,武請屠之,泰將許之。璠請之于朝,泰怒,不許;璠泣請不已,泰曰:“事人當(dāng)如是!蹦藦钠湔垺
五月,庚午,司空南平王恪等復(fù)勸進(jìn),湘東王猶不受,遣侍中豐城侯泰等謁山陵,修復(fù)廟社。
戊寅,侯景首至江陵,梟之于市三日,煮而漆之,以付武庫。庚辰,以南平王恪為揚(yáng)州刺史。甲申,以王僧辯為司徒、鎮(zhèn)衛(wèi)將軍,封長寧公。陳霸先為征虜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長城縣侯。
乙酉,誅侯景所署尚書仆射王偉、左民尚書呂季略、少府周石珍、舍人嚴(yán)亶于市。趙伯超、伏知命餓死于獄。以謝答仁不失禮于太宗,特宥之。王偉于獄中上五百言詩,湘東王愛其才,欲宥之。有嫉之者,言于王曰:“前日偉作檄文甚佳!蓖跚蠖曋唬骸绊椨鹬赝,尚有烏江之?dāng);湘東一目,寧為赤縣所歸!”王大怒,釘其舌于柱,剜腹、臠肉而殺之。
丙戌,齊合州刺史斛斯昭攻歷陽,拔之。
丁亥,下令,以“王偉等既死,自馀衣冠舊貴,被逼偷生,猛士勛豪,和光茍免者,皆不問。”
扶風(fēng)民魯悉達(dá),糾合鄉(xiāng)人以保新蔡,力田蓄谷。時江東饑亂,餓死者什八九,遺民攜老幼歸之。悉達(dá)分給糧廩,全濟(jì)甚眾,招集晉熙等五郡,盡有其地。使其弟廣達(dá)將兵從王僧辯討侯景,景平,以悉達(dá)為北江州刺史。
齊主使其散騎常侍曹文皎等來聘,湘東王使散騎常侍柳暉等報之,且告平侯景;亦遣舍人魏彥告于魏。
齊主使潘樂、郭元建將兵圍秦郡,行臺尚書辛術(shù)諫曰:“朝廷與湘東王信使不絕。陽平,侯景之土,取之可也;今王僧辯已遣嚴(yán)超達(dá)守秦郡,于義何得復(fù)爭之!且水潦方降,不如班師。”弗從。陳霸先命別將徐度引兵助秦郡固守。齊眾七萬,攻之甚急。王僧辯使左衛(wèi)將軍杜崱救之,霸先亦自歐陽來會;與元建大戰(zhàn)于土林,大破之,斬首萬馀級,生擒千馀人,元建收馀眾北遁;猶以通好,不窮追也。
辛術(shù)遷吏部尚書。自魏遷鄴以來,大選之職,知名者數(shù)人,互有得失:齊世宗少年高朗,所弊者疏;袁叔德沈密謹(jǐn)厚,所傷者細(xì);楊愔風(fēng)流辯給,取士失于浮華。唯術(shù)性尚貞明,取士必以才器,循名責(zé)實,新舊參舉,管庫必擢,門閥不遺,考之前后,最為折衷。
魏達(dá)奚武遣尚書左丞柳帶韋入南鄭,說宜豐侯循曰:“足下所固者險,所恃者援,所保者民。今王旅深入,所憑之險不足固也;白馬破走,酋豪不進(jìn),所望之援不可恃也;長圍四合,所部之民不可保也。且足下本朝喪亂,社稷無主,欲誰為為忠乎!豈若轉(zhuǎn)禍為福,使慶流子孫邪!”循乃請降。帶韋,慶之子也。開府儀同三司賀蘭德愿聞城中食盡,請攻之,大都督赫連達(dá)曰:“不戰(zhàn)而獲城,策之上者,豈可利其子女,貪其貨財,而不愛民命乎!且觀其士馬猶強(qiáng),城池尚固,攻之縱克,必彼此俱傷;如困獸猶斗,則成敗未可知也!蔽湓唬骸肮允且。”乃受循降,獲男女二萬口而還,于是劍北皆入于魏。
六月,丁未,齊主還鄴;乙卯,復(fù)如晉陽。
庚寅,立安南侯方矩為王太子。
齊遣散騎常侍謝季卿來賀平侯景。
衡州刺史王懷明作亂,廣州刺史蕭勃討平之。
齊政煩賦重,江北之民不樂屬齊,其豪杰數(shù)請兵于王僧辯,僧辯以與齊通好,皆不許。秋,七月,廣陵僑人硃盛等潛聚黨數(shù)千人,謀襲殺齊刺史溫仲邕,遣使求援于陳霸先,云已克其外城。霸先使告僧辯,僧辯曰:“人之情偽,未易可測,若審克外城,亟須應(yīng)援,如其不爾,無煩進(jìn)軍。”使未報,霸先已濟(jì)江,僧辯乃命武州刺史杜崱等助之。會盛等謀泄,霸先因進(jìn)軍圍廣陵。
八月,魏安康人黃眾寶反,攻魏興,執(zhí)太守柳檜,進(jìn)圍東梁州。令檜誘說城中,檜不從而死。檜,虬之弟也。太師泰遣王雄與驃騎大將軍武川宇文虬討之。
武陵王紀(jì)舉兵由外水東下,以永豐侯扌為為益州刺史,守成都,使其子宜都王圓肅副之。
九月,甲戌,司空南平王恪卒。甲申,以王僧辯為揚(yáng)州刺史。
齊主使告王僧辯、陳霸先曰:“請釋廣陵之圍,必歸廣陵、歷陽兩城!卑韵纫京口,江北之民從霸先濟(jì)江者萬馀口。湘東王以霸先為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徐州刺史,征霸先世子昌及兄子頊詣江陵,以昌為員外散騎常侍,頊為領(lǐng)直。宜豐侯循之降魏也,丞相泰許其南還,久而未遣,從容問劉璠曰:“我于古誰比?”對曰:“璠常以公為湯、武,今日所見,曾桓、文之不如!”泰曰:“我安敢比湯、武,庶幾望伊、周,何至不如桓、文!”對曰:“齊桓存三亡國,晉文不失信于伐原!闭Z未竟,泰撫掌曰:“我解爾意,欲激我耳!蹦酥^循曰:“王欲之荊,為之益?”循請還江陵,泰厚禮遣之。循以文武千家自隨,湘東王疑之,遣使覘察,相望于道;始至之夕,命劫竊其財,及旦,循啟輸馬仗,王乃安之,引入,對泣,以循為侍中、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冬,十月,齊主自晉陽如離石,自黃櫨嶺起長城,北至社平戍,四百馀里,置三十六戍。
戊申,湘東王執(zhí)湘州刺史王琳于殿中,殺其副將殷晏。
琳本會稽兵家,其姊妹皆入王宮,故琳少在王左右。琳好勇,王以為將帥。琳傾身下士,所得賞賜,不以入家。麾下萬人,多江、淮群盜,從王僧辯平侯景,與杜龕功居第一。在建康,恃寵縱暴,僧辯不能禁。僧辯以宮殿之燒,恐得罪,欲以琳塞責(zé),乃密啟王,請誅琳。王以琳為湘州,琳自疑及禍,使長史陸納帥部曲赴湘州,身詣江陵陳謝,謂納等曰:“吾若不返,子將安之?”咸曰:“請死之!毕嗥鴦e。至江陵,王下琳吏。
辛酉,以王子方略為湘州刺史,又以廷尉黃羅漢為長史,使與太舟卿張載至巴陵,先據(jù)琳軍。載有寵于王,而御下峻刻,荊州人疾之如仇。羅漢等至琳軍,陸納及士卒并哭,不肯受命,執(zhí)羅漢及載。王遣宦者陳旻往諭之,納對旻刳載腹,抽腸以系馬足,使繞而走,腸盡氣絕。又臠割,出其心,向之抃舞,焚其馀骨。以黃羅漢清謹(jǐn)而免之。納與諸將引兵襲湘州,時州中無主,納遂據(jù)之。
公卿籓鎮(zhèn)數(shù)勸進(jìn)于湘東王,十一月,丙子,世祖即皇帝位于江陵,改元,大赦。是日,帝不升正殿,公卿陪列而已。
丁丑,以宜豐侯循為湘州刺史。
己卯,立王太子方矩為皇太子,更名元良;首臃街菫闀x安王,方略為始安王,方等之子莊為永嘉王。追尊母阮修容為文宣皇后。
侯景之亂,州郡太半入魏,自巴陵以下至建康,以長江為限,荊州界北盡武寧,西拒硤口,嶺南復(fù)為蕭勃所據(jù),詔令所行,千里而近,民戶著籍者,不盈三萬而已。
陸納襲擊衡州刺史丁道貴于淥口,破之。道貴奔零陵,其眾悉降于納。上聞之,遣使征司徒王僧辯、右衛(wèi)將軍杜崱、平北將軍裴之橫與宜豐侯循共討納,循軍巴陵以待之。侯景之亂,零陵人李洪雅據(jù)其郡,上即以為營州刺史。洪雅請討陸納,上許之。丁道貴收馀眾與之俱。納遣其將吳藏襲擊,破之,洪雅等退保空云城,藏引兵圍之。頃之,納請降,求送妻子,上遣陳旻至納所,納眾皆泣,曰:“王郎被囚,故我曹旻逃罪于湘州,非有它志也!蹦顺銎拮痈稌F。旻至巴陵,循曰:“此詐也,必將襲我!蹦嗣転橹畟洹<{果夜以輕兵繼旻后,約至城下鼓噪。十二月,壬午晨,去巴陵十里,眾謂已至,即鼓噪,軍中皆驚。循坐胡床,于壘門望之,納乘水來攻,矢下如雨,循方食甘蔗,略無懼色。徐部分將士擊之,獲其一艦。納退保長沙。
壬午,齊主還鄴;戊午,復(fù)如晉陽。
注釋
翻譯
太宗簡文皇帝下大寶二年(辛未、551)
梁紀(jì)二十梁簡文帝大寶二年(辛未,公元551年)
[1]春,正月,新吳余孝頃舉兵拒侯景,景遣于慶攻之,不克。
[1]春季,正月,新吳人余孝頃率領(lǐng)軍隊抵抗侯景。侯景派于慶去攻打他,沒有打贏。
[2]庚戌,湘東王繹遣護(hù)軍將軍尹悅、安東將軍杜幼安、巴州刺史王將兵二萬自江夏趣武昌,受徐文盛節(jié)度。
[2]庚戌(初五),湘東王蕭繹派護(hù)軍將軍尹悅、安東將軍杜幼安、巴州刺史王率兵二萬從江夏急行軍去武昌,接受徐文盛指揮。
[3]楊乾運(yùn)攻拔劍閣,楊法昌退保石門,乾運(yùn)據(jù)南陰平。
[3]楊乾運(yùn)攻下了劍閣,楊法琛退卻守衛(wèi)石門,楊乾運(yùn)進(jìn)據(jù)南陰平。
[4]辛亥,齊主祀圜丘。
[4]辛亥(初六),北齊國主高洋在圜丘祭天。
[5]張彪遣其將趙棱圍錢塘,孫鳳圍富春,侯景遣儀同三司田遷、趙伯超救之,棱、鳳敗走。棱,伯超之兄子也。
[5]張彪派他的部將趙棱包圍錢塘,孫鳳包圍富春,侯景派儀同三司田遷、趙伯超去救援,趙棱、孫鳳兵敗逃跑。趙棱,是趙伯超哥哥的兒子。
[6]癸亥,齊主耕藉田。乙丑,享太廟。
[6]癸亥(十七日),北齊國主高洋去藉田舉行耕種儀式。乙丑(十九日),祭祀太廟。
[7]魏楊忠圍汝南,李素戰(zhàn)死。二月,乙亥,城陷,執(zhí)邵陵攜王綸,殺之,投尸江岸;岳陽王取而葬之。
[7]西魏楊忠圍困汝南,李素戰(zhàn)死。二月,乙亥(初一),汝南城被攻破,楊忠抓住了邵陵攜王蕭綸,殺了他,把他的尸體扔在江岸邊。岳陽王蕭取回尸體予以埋葬。
[8]或告齊太尉彭樂謀反;壬辰,樂坐誅。
[8]有人告發(fā)北齊太尉彭樂陰謀造反。壬辰(十八日),彭樂因此而獲罪被殺。
[9]齊遣散騎常侍曹文皎使于江陵,湘東王繹使兼散騎常侍王子敏報之。
[9]北齊派散騎常侍曹文皎出使江陵,湘東王蕭繹派兼散騎常侍王子敏回訪。
[10]侯景以王克為太師,宋子仙為太保,元羅為太傅,郭元建為太尉,張化仁為司徒,任約為司空,王偉為尚書左仆射,索超世為右仆射。景置三公官,動以十?dāng)?shù),儀同尤多。以子仙、元建、化仁為佐命元功,偉、超世為謀主,于子悅、彭雋主擊斷,陳慶、呂季略、盧暉略、丁和等為爪牙。梁人為景用者,則故將軍趙伯超,前制局監(jiān)周石珍,內(nèi)監(jiān)嚴(yán),邵陵王記室伏知命。自馀王克、無羅及侍中殷不害、太常周弘正等,景從人望,加以尊位,非腹心之任也。
[10]侯景任命王克為太師,宋子仙為太保,元羅為太傅,郭元建為太尉,張化仁為司徒,任約為司空,王偉為尚書左仆射,索超世為尚書右仆射。侯景設(shè)置三公一級的官,一次任命的人數(shù)往往以十人計,而任命為儀同的官員則尤其多。侯景把宋子仙、郭元建、張化仁視為輔佐王命的第一等功臣,讓王偉、索超世當(dāng)軍師負(fù)責(zé)謀略,讓于子悅、彭雋掌管軍事上的決策,陳慶、呂季略、盧暉略、丁和等人充當(dāng)爪牙。梁朝舊人被侯景重用的,有從前的將軍趙伯超、前制局監(jiān)周石珍、內(nèi)監(jiān)嚴(yán)、邵陵王的記室伏知命。其他的如王克、元羅以及侍中殷不害、太常周弘正等人,侯景由于他們深孚眾望,因此給予尊位,但不讓他們擔(dān)任要害職務(wù)。
[11]北兗州刺史蕭邕謀降魏,侯景殺之。
[11]北兗州刺史蕭邕密謀投降西魏,侯景殺了他。
[12]楊乾運(yùn)進(jìn)據(jù)平興,平興者,楊法琛所治也。法琛退保魚石洞,乾運(yùn)焚平興而歸。
[12]楊乾運(yùn)的部隊進(jìn)據(jù)平興。平興是楊法琛治理的地盤。楊法琛退卻保衛(wèi)魚石洞,楊乾運(yùn)燒毀平興城后收兵返回。
[13]李遷仕收眾還擊南康,陳霸先遣其將杜僧明等拒之,生擒遷仕,斬之崐。湘東王繹使霸先進(jìn)兵取江州,以為江州刺史。
[13]李遷仕收羅部下,重整軍隊,回師進(jìn)攻南康。陳霸先派他的部將杜僧明等迎戰(zhàn),活捉了李遷仕,砍了他的頭。湘東王蕭繹派陳霸先進(jìn)兵攻取江州,任命他為江州刺史。
[14]三月,丙午,齊襄城王卒。
[14]三月,丙午(初二),齊國襄城王蕭去世。
[15]庚戌,魏文帝殂,太子欽立。
[15]庚戌(初六),西魏文帝元寶炬去世,太子元?dú)J立為皇帝。
[16]乙卯,徐文盛等克武昌,進(jìn)軍蘆洲。
[16]乙卯(十一日),徐文盛等攻克武昌,進(jìn)軍蘆州。
[17]己未,齊以湘東王繹為梁相國,建梁臺,總百揆,承制。
[17]己未(十五日),北齊任命湘東王蕭繹為梁國的相國,設(shè)置梁國臺省,總領(lǐng)百官,秉承皇帝的命令辦事。
[18]齊司空司馬子如自求封王,齊主怒,庚子,免子如官。
[18]北齊司空司馬子如自己要求封王,國主高洋勃然大怒,庚子(疑誤),撤掉了司馬子如的官職。
[19]任約告急,侯景自帥眾西上,攜太子大器從軍以為質(zhì),留王偉居守。閏月,景發(fā)建康,自石頭至新林,舳艫相接。約分兵襲破定州刺史田龍祖于齊安。壬寅,景軍至西陽,與徐文盛夾江筑壘。癸卯,文盛擊破之,射其右丞庫狄式和,墜水死,景遁走還營。
[19]任約報告他那兒軍情危急,侯景親自率領(lǐng)軍隊向西進(jìn)發(fā),攜帶太子蕭大器作為人質(zhì)隨軍出發(fā),把王偉留下來守衛(wèi)建康。閏月,侯景的軍隊從建康出發(fā),從石頭到新林,兵船密密麻麻,頭尾相連。任約分出一支部隊在齊安襲擊打敗了定州刺史田龍祖。壬寅(二十九日),侯景的軍隊抵達(dá)西陽地界,與徐文盛的部隊對峙,雙方在大江兩岸修筑營壘。癸卯(三十日),徐文盛發(fā)動攻擊,大破侯軍,用箭射中了侯景的右丞庫狄式和,使他墜水淹死。侯景逃跑回到兵營。
[20]夏,四月,甲辰,魏葬文帝于永陵。
[20]夏季,四月,甲辰(初一),西魏把魏文帝安葬在永陵。
[21]郢州刺史蕭方諸,年十五,以行事鮑泉和弱,常侮易之,或使伏床,騎背為馬;恃徐文盛軍在近,不復(fù)設(shè)備,日以酒為樂。侯景聞江夏空虛,乙巳,使宋子仙、任約帥精騎四百,由淮內(nèi)襲郢州。丙午,大風(fēng)疾雨,天色晦冥,有登陴望見賊者,告泉曰:“虜騎至矣!”泉曰:“徐文盛大軍在下,賊何由得至!當(dāng)是王軍人還耳!奔榷吒嬲呱员,始命閉門,子仙等已入城。方諸方踞泉腹,以五色彩辮其髯;見子仙至,方諸迎拜,泉匿于床下;子仙俯窺見泉素髯間彩,驚愕,遂擒之,及司馬虞豫,送于景所,景因便風(fēng),中江舉帆,遂越文盛等軍,丁未,入江夏。文盛眾懼而潰,與長沙王韶等逃歸江陵。王、杜幼安以家在江夏,遂降于景。
[21]郢州刺史蕭方諸,年十五歲,行事鮑泉由于生性平和軟弱,所以常常被蕭方諸侮慢輕視,有時讓他伏在床上,拿他當(dāng)馬騎。蕭方諸仗著徐文盛的部隊在近旁,就不再設(shè)防,每天以玩樗爭輸贏和喝酒來尋歡作樂。侯景聽說江夏守備空虛,乙巳(初二),派宋子仙、任約率領(lǐng)精銳騎兵四百人,從淮河以南偷襲郢州。丙午(初三),刮著大風(fēng),下著暴雨,天色陰沉,郢州城里有人登上土坡望見賊兵已到,急忙報告鮑泉說:“敵人的騎兵來了!”鮑泉說:“徐文盛的大軍就在城下,賊兵哪能飛到這里?可能是王手下的士兵回來了!边^了一陣,跑來報告軍情危急的人多起來了,鮑泉才命令關(guān)上城門,但門未關(guān)上,宋子仙等人已經(jīng)進(jìn)城。這時,蕭方諸剛剛坐在鮑泉肚子上,用五色彩線編結(jié)著鮑泉的胡子?吹剿巫酉蓙砹,蕭方諸跪拜著迎接,而鮑泉則躲在床下。宋子仙低下頭一探,看到鮑泉的白胡子間夾雜著彩線,感到很驚訝。于是把鮑泉抓起來,連同抓獲的司馬虞豫,一塊送到侯景住的地方去。侯景因為遇到順風(fēng),在長江中流揚(yáng)帆急駛,這樣就超越了徐文盛等人的軍隊,丁未(初四),進(jìn)占江夏。徐文盛的軍隊因害怕一下子就潰散了。徐文盛和長沙王蕭韶等人一起逃回江陵。王、杜幼安因為家在江夏,就投降了侯景。
湘東王繹以王僧辯為大都督,帥巴州刺史丹楊淳于量、定州刺史杜龕、宜州刺史王琳、郴州刺史裴之橫東擊景,徐文盛以下并受節(jié)度。戊申,僧辯等軍崐至巴陵,聞郢州已陷,因留戍之。繹遺僧辯書曰:“賊既乘勝,必將西下,不勞遠(yuǎn)擊;但守巴丘,以逸待勞,無慮不克!庇种^將佐曰:“賊若水步兩道,直指江陵,此上策也。據(jù)夏首,積兵糧,中策也。悉力攻巴陵,下策也。巴陵城小而固,僧辯足可委任。景攻城不拔,野無所掠,暑疫時起,食盡兵疲,破之必矣。”乃命羅州刺史徐嗣徽自岳陽,武州刺史杜自武陵引兵會僧辯。
湘東王蕭繹任命王僧辯為大都督,率領(lǐng)巴州刺史丹陽人淳于量、定州刺史杜龕、宜州刺史王琳、郴州刺史裴之橫向東出發(fā)進(jìn)攻侯景,徐文盛以下的將領(lǐng)一并受王僧辯指揮。戊申(初五),王僧辯等人率領(lǐng)的軍隊抵達(dá)巴陵,聽說郢州已經(jīng)陷落,于是,就在巴陵駐扎下來。蕭繹寫信給王僧辯說:“賊兵憑借著勝利的氣勢,必然會向西進(jìn)攻。我軍不用遠(yuǎn)出奔襲,只要守住巴陵,以逸待勞,不用擔(dān)心打敗不了敵人!蓖瑫r蕭繹又對身邊的將領(lǐng)謀士們說:“賊兵如果水陸兩路齊頭并進(jìn),直撲江陵,這是上策;如果據(jù)守夏首,蓄兵積糧,這是中策。如果他們盡力攻打巴陵,這是下策。巴陵城很小但很堅固,易守難攻,王僧辯足以勝任守城之職。侯景攻城不下,野外又沒有什么可搶掠的東西,酷暑季節(jié)流行疾病不時發(fā)生,軍糧吃完,士兵疲憊,我們打敗他是必然的事!”于是命令羅州刺史徐嗣徽從岳陽出發(fā),武州刺史杜從武陵出發(fā),各率軍隊和王僧辯會合。
景使丁和將兵五千守夏首,宋子仙將兵一萬為前驅(qū),趣巴陵,分遣任約直指江陵,景帥大兵水步繼進(jìn)。于是緣江戍邏,望風(fēng)請服,景拓邏至于隱磯。僧辯乘城固守,偃旗臥鼓,安若無人。壬戌,景眾濟(jì)江,遣輕騎至城下,問:“城內(nèi)為誰?”答曰:“王領(lǐng)軍!彬T曰:“何不早降?”僧辯曰:“大軍但向荊州,此城自當(dāng)非礙!彬T去。頃之,執(zhí)王等至城下,使說其弟琳。琳曰:“兄受命討賊,不能死難,曾不內(nèi)慚,翻欲賜誘!”取弓射之,慚而退。景肉薄百道攻城,城中鼓噪,矢石雨下,景士卒死者甚眾,乃退。僧辯遣輕兵出戰(zhàn),凡十余返,皆捷。景被甲在城下督戰(zhàn),僧辯著綬、乘輿、奏鼓吹巡城,景望之,服其膽勇。
侯景派丁和帶兵五千人守衛(wèi)夏首,宋子仙帶兵一萬人為先鋒,進(jìn)逼巴陵,又另外派任約揮師直指江陵,自己則率大軍從水陸兩路齊頭并進(jìn)。于是蕭繹部下沿著長江戍衛(wèi)巡邏的士兵,紛紛請求歸降。侯景又把巡邏的范圍擴(kuò)大到隱磯。王僧辯依城固守,他命令卷起旗幟,藏起戰(zhàn)鼓,城內(nèi)安靜得象沒有人一樣。壬戌(十九日),侯景的軍隊渡過了長江,派輕騎兵來到城下,問道:“城內(nèi)守將是誰?”城內(nèi)士兵回答:“是王領(lǐng)軍!陛p騎兵高聲喝問:“為什么不早早投降?”王僧辯從容回答:“大軍盡管指向荊州,我這城池自然不會構(gòu)成遮礙!陛p騎兵聽罷拍馬回去了。過了一陣,侯景派軍人把王等人抓到城下來,讓他向城里的守將、弟弟王琳勸降。王琳高聲對王喊道:“哥哥接受命令討伐賊兵,不能以身殉難,竟然不知內(nèi)疚,反而要來誘我投降!”說著拿過弓箭就射,王慚愧地退回去了。侯景派士卒從很多通道肉搏攻打城池,城中鼓聲大作,吶喊震天,飛箭、巨石象雨點一樣打下來,侯景手下的士卒死去很多,不得不退下去。王僧辯又派輕便迅捷的小部隊出城襲擊,打勝了就跑,這樣出擊了十幾次,都獲得勝利。侯景披著鎧甲在城下親自督戰(zhàn),王僧辯身系綬帶、坐著轎子,奏著鼓樂,吹吹打打地巡視守城將士。侯景遠(yuǎn)遠(yuǎn)看著他,不禁嘆服他的大膽勇敢。
岳陽王聞侯景克郢州,遣蔡大寶將兵一萬進(jìn)據(jù)武寧,遣使至江陵,詐稱赴援。眾議欲答以侯景已破,令其退軍。湘東王繹曰:“今語以退軍,是趣之令進(jìn)也!蹦耸怪^大寶曰:“岳陽累啟連和,不相侵犯,卿那忽據(jù)武寧?今當(dāng)遣天門太守胡僧精甲二萬、鐵馬五千頓水,待時進(jìn)軍!甭勚倨滠娺。僧,南陽人也。
岳陽王蕭聽到侯景攻下郢州的消息,派蔡大寶率領(lǐng)一萬軍隊進(jìn)占了武寧,并派使者來到江陵,假裝說要前來支援。眾謀士商議后,建議以侯景已被打敗為理由,讓蕭退兵。湘東王蕭繹聽了后說:“倘若讓他退兵,就等于催促他進(jìn)軍。”于是派使者去見蔡大寶,說:“岳陽王蕭多次表白要和我們聯(lián)合友好,互不侵犯,你為什么突然進(jìn)占武寧?我軍準(zhǔn)備馬上派天門太守胡僧帶精銳甲兵二萬、鐵甲騎兵五千駐扎水,等候時機(jī)進(jìn)軍!笔捖犃撕,就把蔡大寶的軍隊召回了。胡僧是南陽人。
[22]五月,魏隴西襄公李虎卒。[22]五月,西魏隴西襄公李虎去世。
[23]侯景晝夜攻巴陵,不克,軍中食盡,疾疫死傷太半。湘東王繹遣晉州刺史蕭惠正將兵援巴陵,惠正辭不堪,舉胡僧自代。僧坐謀議忤旨系獄,繹即出之,拜武猛將軍,令赴援,戒之曰:“賊若水戰(zhàn),但以大艦臨之,必克。若欲步戰(zhàn),自可鼓棹直就巴丘,不須交鋒也。”僧至湘浦,景遣任約帥銳卒五千據(jù)白以待之。僧由他路西上,約謂其畏己,急追之,及于芊口,呼僧曰:“吳兒,何不早降,走何所之!”僧不應(yīng),潛引兵至赤沙亭;會信州刺史陸法和至,與之合軍。法和有異術(shù),隱于江陵百里洲,衣食居處,一如苦行沙門,或豫言吉兇,多中,人莫能測。侯景之圍臺城也,或問之曰:“事將何如?”法和曰:“凡人取果,宜待熟時,不撩自落!惫虇栔,法和曰:“亦克亦不克!奔叭渭s向江陵,法和自請擊之,繹許之。
[23]侯景日夜不停地攻打巴陵城,攻不下來,軍隊沒有吃的,又染上了疾病,死傷了一大半。湘東王蕭繹派晉州刺史蕭惠正率兵支援巴陵,蕭惠正以自己擔(dān)當(dāng)不了這一重任為由推辭了,舉薦胡僧代替自己。當(dāng)時胡僧因為犯了進(jìn)諫忤旨的罪正關(guān)在監(jiān)獄里,蕭繹就把他釋放了,封他為武猛將軍,命令他去救援巴陵。臨走之時,蕭繹告誡他說:“賊兵如果水戰(zhàn),你只管用大兵艦去對付它,一定能擊敗它。如果賊兵要在陸上以步兵作戰(zhàn),那你可以開船直抵巴丘,不必與之交鋒!焙诌_(dá)湘浦,侯景派任約率五千名精銳士卒據(jù)守白阻擊他。胡僧避開任約,由別的路徑直西進(jìn),任約以為他害怕自己,急忙揮師追趕,追到芊口之時,對胡僧呼喊:“吳兒,為什么不早早投降?要逃到哪里去?”胡僧不理睬他,偷偷把隊伍帶到赤沙亭,正好信州刺史陸法和也到了,兩下里合成一軍。陸法和有奇異的法術(shù),隱居在江陵百里洲,衣食居處,一切都象苦行的和尚。有時預(yù)言吉兇禍福,往往應(yīng)驗,一般人不能測知其奧妙。侯景包圍臺城時,有人去問他:“事情將會怎樣?”陸法和不作正面回答,卻說:“人要是想摘果子,最好等待果子成熟的時候,那時不去碰它,它自己就掉下來!眴柕娜嗽偃穯栆欢ㄒ餮,陸法和高深莫測地回答:“也能勝也不能勝。”待到任約進(jìn)攻江陵時、陸法和自動請纓,要求去攻打任約,蕭繹答應(yīng)了。
壬寅,約至赤亭。六月,甲辰,僧、法和縱兵擊之,約兵大潰,殺溺死者甚眾,擒約送江陵。景聞之,乙巳,焚營宵遁。以丁和為郢州刺史,留宋子仙等,眾號二萬,戍郢城;別將支化仁鎮(zhèn)魯山,范希榮行江州事,儀同三司任延和、晉州刺史夏侯威生守晉州。景與麾下兵數(shù)千,順流而下。丁和以大石磕殺鮑泉及虞預(yù),沉于黃鶴磯。任約至江陵,繹赦之。徐文盛坐怨望,下獄死。巴州刺史余孝頃遣兄子僧重將兵救鄱陽,于慶退走。
壬寅(三十日),任約抵達(dá)赤亭。六月,甲辰(初二),胡僧、陸法和指揮軍隊發(fā)動進(jìn)攻,打得任約的士兵四處逃散,被殺被淹死的很多,任約被抓住送往江陵。侯景聽到兵敗消息,乙巳(初三),燒掉營帳,連夜逃跑了。侯景任命丁和為郢州刺史,留下宋子仙等人率領(lǐng)二萬部屬,駐守郢城。又派別將支化仁鎮(zhèn)守魯山,范希榮代理江州事務(wù),儀同三司任延和和晉州刺史夏侯威生守晉州。侯景與部下兵卒幾千人,順流而下。丁和用大石頭砸死了鮑泉和虞預(yù),把尸體沉在黃鶴磯。任約被抓到江陵,蕭繹赦免了他。徐文盛因心懷怨恨而獲罪,下獄死去。巴州刺史余孝頃派他哥哥的兒子余僧重帶兵去救鄱陽,于慶退兵逃跑。
繹以王僧辯為征東將軍、尚書令,胡僧等皆進(jìn)位號,使引兵東下。陸法和請還,既至,謂繹曰:“侯景自然平矣,蜀賊將至,請守險以待之。”乃引兵屯峽口。庚申,王僧辯至漢口,先攻魯山,擒支化仁送江陵。辛酉,攻郢州,克其羅城,斬首千級。宋子仙退據(jù)金城,僧辯四面起土山,攻之。
蕭繹任命王僧辯為征東將軍、尚書令,對胡僧等人也都晉位封號,讓他們帶兵東下。陸法和要求回江陵,到達(dá)后,對蕭繹說:“侯景亂黨,自然很快就會被平定,不必掛心了。但蜀地的賊兵將到了,請派兵遣將守衛(wèi)險要之地,等待賊兵到來。”于是他就帶兵駐守峽口。庚申(十八日),王僧辯抵達(dá)漢口,先攻下魯山,抓獲了支化仁送往江陵。辛酉(十九日),攻打郢州,攻克外城,斬首一千名。宋子仙退守金城,王僧辯在城四周堆起土山,猛烈攻城。
豫州刺史荀朗自巢湖出濡須邀景,破其后軍,景奔?xì)w,船前后相失。太子船入樅陽浦,船中腹心皆勸太子因此入北,太子曰:“自國家喪敗,志不圖生崐,主上蒙塵,寧忍違離左右!吾今若去,是乃叛父,非避賊也。”因涕泗嗚咽即命前進(jìn)。
豫州刺史荀朗從巢湖出兵到濡須一帶阻截侯景,擊敗侯景的后衛(wèi)部隊,侯景逃跑回來,船只前后失去了聯(lián)絡(luò)。太子乘坐的船進(jìn)了樅陽浦,在船上心腹左右都勸太子從這里投奔北方,太子說:“自從亡國以來,我就立志報國,不圖生存。現(xiàn)在皇上遭難,我怎么忍心離開他而去投奔北方!現(xiàn)在我如果跑了,就是背叛父親,而不是躲避亂賊!币贿呎f一邊痛哭流涕,同時命令繼續(xù)前進(jìn)。
甲子,宋子仙等困蹙,乞輸郢城,身還就景;王僧辯偽許之,命給船百艘以安其意。子仙謂為信然,浮舟將發(fā),僧辯命杜龕帥精勇千人攀堞而上,鼓噪奄進(jìn),水軍主宋遙帥樓船,暗江云合。子仙且戰(zhàn)且走,至白楊浦,大破之,周鐵虎生擒子仙及丁和,送江陵,殺之。
甲子(二十二日),宋子仙等感到困難窘迫,要求獻(xiàn)出郢城,允許他們回到侯景那里。王僧辯裝作答應(yīng)他們的要求,命令給他們一百只船以穩(wěn)定他們的情緒。宋子仙信以為真,準(zhǔn)備上船要走,王僧辯命令杜龕率領(lǐng)精兵勇士一千人攀著城墻上的女墻爬了上去,邊吶喊邊襲擊,水軍主帥宋遙率領(lǐng)樓船進(jìn)攻,樓船四合如云,長江水面為之變暗。宋子仙邊戰(zhàn)邊逃,到白楊浦,被徹底打敗了,周鐵虎活捉了宋子仙和丁和,送到江陵,殺了他們。
[24]庚午,齊主以司馬子如,高祖之舊,復(fù)以為太尉。
[24]庚午(二十八日),北齊國主高洋因為司馬子如是神武帝高歡的舊臣,重新任命他為太尉。
[25]江安侯圓正為是西陽太守,寬和好施,歸附者眾,有兵一萬。湘東王繹欲圖之,署為平南將軍。及至,弗見,使南平王恪與之飲,醉,因囚之內(nèi)省,分其部曲,使人告其罪。荊、益之釁自此起矣。
[25]江安侯蕭圓正任西陽太守,他為人寬容和氣,喜歡施舍,慕名去歸附他的人很多,以致手中擁有一萬軍隊。湘東王蕭繹想吞并他,封他為平南將軍。等他前來晉見時,又不見他,而讓南平王蕭恪陪他喝酒,等他喝醉了,就把他關(guān)在內(nèi)省,卻把他的部曲分散編入別的部隊,又指使人告發(fā)他的罪行。這一來,荊州與益州之間,蕭繹與蕭紀(jì)之間的戰(zhàn)端就開始了。
[26]陳霸先引兵發(fā)南康,石舊有二十四灘,會水暴漲數(shù)丈,三百里間,巨石皆沒,霸先進(jìn)頓西昌。
[26]陳霸先帶兵從南康出發(fā),江上的怪石過去形成二十四灘,但這時剛好碰上水位暴漲了好幾丈,三百里間,巨石都被水淹沒了。陳霸先進(jìn)駐了西昌。
[27]鐵勒將伐柔然,突厥酋長土門邀擊,破之,盡降其眾五萬余落。土門恃其強(qiáng)盛,求婚于柔然,柔然頭兵可汗大怒,使人詈辱之曰:“爾,我之鍛奴也,何敢發(fā)是言!”土門亦怒,殺其使者,遂與之絕,而求婚于魏;魏丞相泰以長樂公主妻之。
[27]敕勒將要討伐柔然國,突厥族酋長土門發(fā)兵截?fù),打敗了敕勒,他屬下的五萬多部落全部降服。土門仗著自己強(qiáng)盛,就向柔然國求婚,柔然頭兵可汗勃然大怒,派人去責(zé)罵羞辱土門,說:“你本來是我的打鐵的奴才,怎么膽敢說出這種求婚的話!”土門也勃然大怒,把柔然的使者殺了,從此與柔然絕交,轉(zhuǎn)而求婚于西魏,西魏丞相宇文泰便把長樂公主嫁給了他。
[28]秋,七月,乙亥,湘東王繹以長沙王韶監(jiān)郢州事。丁亥,侯景還至建康。于慶自鄱陽還豫章,侯閉門拒之,慶走江州,據(jù)郭默城。繹以為兗州刺史。景悉殺子弟。
[28]秋季,七月,乙亥(初四),湘東王蕭繹任命長沙王蕭韶監(jiān)理郢州政事。丁亥(十六日),侯景回到建康。于慶從鄱陽回豫章,侯關(guān)上城門不讓他進(jìn)。于慶跑到江州,占據(jù)了郭默城。蕭繹任命侯為兗州刺史。侯景把侯的子弟全部殺了。
辛丑,王僧辯乘勝下湓城,陳霸先帥所部三萬人將會之,屯于巴丘。西軍乏食,霸先有糧五十萬石,分三十萬石以資之。八月,壬寅朔,王僧辯前軍襲于慶,慶棄郭默城走,范希榮亦棄尋陽城走。晉熙王僧振等起兵圍郡城,僧辯遣沙州刺史丁道貴助之,任延和等棄城走。湘東王繹命僧辯且頓尋陽以待諸軍之集。
辛丑(三十日),王僧辯乘勝攻下湓城,陳霸先率部屬三萬人將要和他會師,屯駐在巴丘。王僧辯率領(lǐng)的西路軍缺乏軍糧,陳霸先有糧食五十萬石,分崐出三十萬石支援西路軍。八月,壬寅朔(初一),王僧辯前鋒部隊襲擊于慶,于慶扔掉郭默城逃跑,范希榮也扔下尋陽城逃跑。晉熙人王僧振等起兵圍攻郡城,王僧辯派沙州刺史丁道貴去幫助他們。湘東王蕭繹命令王僧辯暫且停頓在尋陽,等待各路大軍匯集。
[29]初,景既克建康,常言吳兒怯弱,易以掩取,當(dāng)須拓定中原,然后為帝。景尚帝女溧陽公主,嬖之,妨于政事,王偉屢諫景,景以告主,主有惡言,偉恐為所讒,因說景除帝。及景自巴陵敗歸,猛將多死,自恐不能久存,欲早登大位。王偉曰:“自古移鼎,必須廢立,既示我威權(quán),且絕彼民望。”景從之。使前壽光殿學(xué)士謝昊為詔書,以為“弟侄爭立,星辰失次,皆由朕非正緒,召亂致災(zāi),宜禪位于豫章王棟!笔箙渭韭躁迦,逼帝書之。棟,歡之子也。
[29]當(dāng)初,侯景攻下建康之后,常常說吳兒生性膽怯軟弱,很容易乘其不備就收拾掉,不足為患,所以重要的是收復(fù)、平定中原地區(qū),然后當(dāng)皇帝。侯景娶簡文帝的女兒溧陽公主,很寵愛她,因而妨礙了處理政事。王偉多次勸諫侯景不要貪戀女色,侯景把這話告訴了溧陽公主,公主很不高興,口吐惡言,王偉恐怕被她的讒言所害,就極力勸說侯景除去簡文帝。等到侯景從巴陵兵敗逃回,手下的猛將大部分戰(zhàn)死了,自己擔(dān)心活不長,想早日登上皇帝大位。王偉說:“自古以來,凡是要奪取別人的政權(quán),必須有廢有立,這樣既顯示我方的威權(quán),又?jǐn)嗔藢Ψ降拿裢!焙罹奥爮牧怂慕ㄗh,讓前壽光殿學(xué)士謝昊起草詔書,詔書說:“我們梁朝出現(xiàn)皇弟們和皇侄們爭奪帝位的自相殘殺,星辰的運(yùn)行也失去正常的秩序,這都是由于我不是正統(tǒng)的繼承人,才招來這樣的動亂和災(zāi)難,理應(yīng)由我禪位給豫章王蕭棟。”又派呂季略把詔書帶入宮內(nèi),逼著簡文帝抄寫出來。豫章王蕭棟是華容公蕭歡的兒子。
戊午,景遣衛(wèi)尉卿彭雋等帥兵入殿,廢帝為晉安王,幽于永福省,悉撤內(nèi)外侍衛(wèi),使突騎左右守之,墻垣悉布枳棘。庚申,下詔迎豫章王棟。棟時幽拘,廩餼甚薄,仰蔬茹為食。方與妃張氏鋤葵,法駕奄至,棟驚,不知所為,泣而升輦。
戊午(十七日),侯景派衛(wèi)尉卿彭雋等人率領(lǐng)士兵進(jìn)入宮殿,把簡文帝廢了,改封為晉安王,將其幽禁在永福省,還把他的內(nèi)侍和衛(wèi)兵都撤了,派精銳的騎兵把他嚴(yán)密看守起來,并在墻頭插上枳、棘一類多刺的樹枝。庚申(十九日),侯景下達(dá)詔書迎立豫章王蕭棟。蕭棟那時正被關(guān)在暗室里,飲食很差,每天吃的是蔬菜薯類。一天,他正與妃子張氏一起鋤葵菜,迎接他即位的輦車突然來了,蕭棟大吃一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哭著登上了車。
景殺哀太子大器、尋陽王大心,西陽王大鈞、建平王大球、義安王大昕及王侯在建康者二十余人。太子神明端嶷,于景黨未嘗屈意,所親竊問之,太子曰:“賊若于事義,未須見殺,吾雖陵慢呵叱,終不敢言。若見殺時至,雖一日百拜,亦無所益!庇衷唬骸暗钕陆窬永Ф,而神貌怡然,不貶平日,何也?”太子曰:“吾自度死日必在賊前,若諸叔能滅賊,賊必先見殺,然后就死。若其不然,賊亦殺我以取富貴,安能以必死之命為無益之愁乎!”及難,太子顏色不變。徐曰:“久知此事,嗟其晚耳!”刑者將以衣帶絞之,太子曰:“此不能見殺,”命取帳繩絞之而絕。
侯景殺了哀太子蕭大器、尋陽王蕭大心、西陽王蕭大鈞、建平王蕭大球、義安王蕭大昕,以及在建康居住的王侯二十多人。太子蕭大器神色端嚴(yán)凝重,在侯景亂黨面前從沒屈意逢迎過,他的身邊人私下里問他為什么要這樣,太子說:“賊黨如果明白事理,不一定就要?dú)⒌粑遥晕译m然對他們傲慢輕蔑,乃至呵叱他們,這班人也不敢說什么。如果殺我的時候到來了,我即使對他們一天跪拜一百次,也沒有什么用處!弊笥矣H信們又問:“殿下如今處于困難艱危的境地中,但神色氣度顯得那么平靜輕松,也不比平日差,這是為什么?”太子蕭大器說:“我自己估計,我一定會死在賊人前頭。因為,如果皇叔們能消滅賊黨,賊人一定先把我殺了,然后自己再去死;如果賊黨沒有被消滅,賊人也會殺害我以換取富貴。既然這樣,我怎么能用這一定會死的生命去作無益的犯愁呢?”臨死時,太子蕭大器果然神色泰然不變。他慢慢地說:“老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jié)果,我不過感嘆它來得太晚了!”劊子手要用較軟的衣帶絞死他,太子蕭大器說:“這帶子太軟,不能讓我氣絕!彼寗W邮帜孟祹つ坏睦K子來絞死自己。壬戌,棟即帝位。大赦,改元大正。太尉郭元建聞之,自春郡馳還,謂景曰:“主上先帝太子,既無愆夫,何得廢之!”景曰:“王偉勸吾,云‘早除民望’。吾故從之以安天下。”元建曰:“吾挾天子,令諸侯,猶懼不濟(jì),無故廢之,乃所以自危,何安之有!”景欲迎帝復(fù)位,以棟為太孫。王偉曰:“廢立大事,豈可數(shù)改邪!”乃止。
壬戌(二十一日),蕭棟登上皇帝位。大赦天下,改換年號為天正。太尉郭元建聽到這個消息,從秦郡急忙趕回建康,質(zhì)問侯景:“皇上是先帝的親生太子,一向沒有什么罪過,怎么能隨便就廢了他!”侯景回答說:“王偉勸我這樣做的,他對我說:‘早點消除梁室在老百姓中的聲望!疫@才聽從了他的意見,以便安定天下!惫ㄕf:“我們現(xiàn)在挾持天子,用他的名義命令諸侯,還總擔(dān)心不能成功,可是現(xiàn)在無緣無故把簡文帝廢了,這是自取危亡,有什么安定可言!”侯景聽了,又想迎接簡文帝回來復(fù)位,讓蕭棟當(dāng)太孫。王偉說:“廢舊帝立新主是國家大事,怎么可以來回改變主意!”侯景這才作罷。
乙丑,景又使殺南海王大臨于吳郡,南郡王大連于姑孰,安陸王大春于會稽,高唐王大壯于京口。以太子妃賜郭元建,元建曰:“豈有皇太子妃乃為人妾乎!”竟不與相見,聽使入道。
乙丑(二十四日),侯景又派人在吳郡殺了南海王蕭大臨,在姑孰殺了南郡王蕭大連,在會稽殺了安陸王蕭大春,在京口殺了高唐王蕭大壯。侯景還把太子蕭大器的妃子賜給郭元建。郭元建說:“哪里有皇太子的妃子可以充當(dāng)人家侍妾的道理!”竟不和她見面,由她的意愿去當(dāng)?shù)拦谩?/p>
丙寅,追尊昭明太子為昭明皇帝,豫章安王為安皇帝,金華敬妃為敬太皇太后,豫章太妃王氏為皇太后,妃張氏為皇后。以劉神茂為司空。
丙寅(二十五日),新皇帝蕭棟追尊昭明太子為昭明皇帝,豫章安王為安皇帝,金華敬妃為敬太皇太后,豫章太妃王氏為皇太后,妃子張氏為皇后。又任命劉神茂為司空。
[30]九月,癸巳,齊主如趙、定二州,遂如晉陽。
[30]九月,癸巳(二十三日),北齊國主高洋到趙州、定州去巡視,接著又到晉陽去巡視。
[31]己亥,湘東王繹以尚書令王僧辯為江州刺史,江州刺史陳霸先為東揚(yáng)州刺史。
[31]己亥(二十九日),湘東王蕭繹任命尚書令王僧辯為江州刺史,任命江州刺史陳霸先為東揚(yáng)州刺史。
[32]王偉說侯景弒太宗以絕眾心,景從之。冬,十月,壬寅夜,偉與左衛(wèi)將軍彭雋、王纂進(jìn)酒于太宗曰:“丞相以陛下幽憂既久,使臣等來上壽。”太宗笑曰:“已禪帝位,何得言陛下!此壽酒,將不盡此乎!”于是雋等赍曲項琵琶,與太宗極飲。太宗知將見殺,因盡醉,曰:“不圖為樂之于斯也!”既醉而寢。偉乃出,雋進(jìn)土囊,纂坐其上而殂。偉撤門扉為棺,遷殯于城北酒庫中。太宗自幽縶之后,無復(fù)侍者及紙,乃書壁及板障,為及文數(shù)百篇,辭甚凄愴。景謚曰明皇帝,廟號高宗。
[32]王偉勸說侯景弒殺簡文帝以斷絕眾人之心,侯景聽從了。冬季,十月,壬寅(初二)夜,王偉和左衛(wèi)將軍彭雋、王纂獻(xiàn)酒給簡文帝,說:“丞相侯景因為想到陛下心情憂郁已經(jīng)很久了,特派我們來為陛下祝壽。”簡文帝苦笑著說:“我已經(jīng)把帝位禪讓出去了,怎么還稱我為陛下呢?這送來的壽酒,恐怕會命盡于此吧!”于是彭雋等人拿出帶來的彎脖子琵琶彈奏起來,和簡文帝盡情痛飲。簡文帝知道自己將被殺害,就喝得酩酊大醉,說:“沒想到今天能痛飲取樂到這種程度!”醉倒后就入睡了。王偉退了出來,彭雋帶進(jìn)一個盛了土的大口袋壓在簡文帝面上,王纂坐在口袋上,把簡文帝活活憋死了。王偉把門板卸下來當(dāng)棺材,把簡文帝的尸體搬到城北酒庫中小殮和停柩。簡文帝自從被關(guān)在暗室之后,再也沒有侍者和紙張,于是他就把字寫在墻壁和隔板上,寫了幾百篇文,辭意非常凄慘悲愴。侯景給簡文帝的謚號是明皇帝,廟號為高宗。
[33]侯景之逼江陵也,湘東王繹求援于魏,命梁、秦二州刺史宜豐侯循以南鄭與魏,召循還江陵。循以無故輸城,非忠臣之節(jié),報曰:“請待改命。”魏太師泰遣大將軍達(dá)奚武將兵三萬取漢中,又遣大將軍王雄出子午谷,攻上津。崐循遣記室參軍沛人劉求援于武陵王紀(jì),紀(jì)遣潼州刺史楊乾運(yùn)救之。循,恢之子也。
[33]侯景的軍隊逼近江陵的時候,湘東王蕭繹向西魏求援,命令梁、秦二州刺史宜豐侯蕭循把南鄭城割讓給西魏,把蕭循召回江陵。蕭循因為無緣無故獻(xiàn)出城池,不符合忠臣的節(jié)義,就向上報告說:“請讓我等待一下,我要求修改成命!蔽魑禾珟熡钗奶┡汕泊髮④娺_(dá)奚武率領(lǐng)三萬軍隊去打漢中,又派大將軍王雄兵發(fā)子午谷攻打上津。蕭循派記室參軍沛人劉向武陵王蕭紀(jì)求援,蕭紀(jì)派潼州刺史楊乾運(yùn)去救援他。蕭循是蕭恢的兒子。
王僧辯等聞太宗殂,丙辰,啟湘東王繹,請上尊號,繹弗許。
王僧辯等聽到簡文帝已死,丙辰(十六日),啟稟湘東王蕭繹,請他給簡文帝進(jìn)獻(xiàn)尊號。蕭繹沒有允許。
[34]司空、東道行臺劉神茂聞侯景自巴丘敗還,陰謀叛景,吳中士大夫咸勸之;乃與儀同三司尹思合、劉歸義、王曄、云麾將軍元等據(jù)東陽以應(yīng)江陵,遣及別將李占下?lián)ǖ陆。張彪攻永嘉,克之。新安民程靈洗起兵據(jù)郡以應(yīng)神茂。于是浙江以東皆附江陵。湘東王繹以靈洗為譙州刺史,領(lǐng)新安太守。
[34]司空、東道行臺劉神茂聽說侯景從巴丘兵敗逃回,便陰謀背叛侯景,而吳中的士大夫們都鼓勵他,于是劉神茂就和儀同三司尹思合、劉歸義、王曄、云麾將軍元等人占據(jù)東陽以呼應(yīng)江陵,又派元和別將李占到下游占據(jù)建德江的江口。張彪攻打永嘉,取得了勝利。新安的平民程靈洗起兵占據(jù)新安郡以響應(yīng)劉神茂,于是浙江以東都依附了江陵。湘東王蕭繹任命程靈洗為譙州刺史,兼新安太守。
[35]十一月,乙亥,王僧辯等復(fù)上表勸進(jìn),湘東王繹不許。戊寅,繹以湘州刺史安南侯方矩為中衛(wèi)將軍以自副。方矩,方諸之弟也。以南平王恪為湘州刺史。侯景以趙伯超為東道行臺,據(jù)錢塘;以田遷為軍司,據(jù)富春;以李慶緒為中軍都督,謝答仁為右?guī)级,李遵為左廂都督,以討劉神茂?/p>
[35]十一月,乙亥(初五),王僧辯等人又一次上表勸蕭繹就皇帝位。湘東王蕭繹不允許。戊寅(初八),蕭繹任命湘州刺史安南侯蕭方矩為中衛(wèi)將軍,充當(dāng)自己的助手。蕭方矩是蕭方諸的弟弟。還任命南平王蕭恪為湘州刺史。侯景任命趙伯超為東道行臺,據(jù)占錢塘;任命田遷為軍司,占據(jù)富春;任命李慶緒為中軍都督,謝答仁為右?guī)级剑钭駷樽髱级,讓他們一起出兵討伐劉神茂?/p>
[36]己卯,加侯景九錫,漢國置丞相以下官。己丑,豫章王棟禪位于景,景即皇帝位于南郊。還,登太極殿,其黨數(shù)萬,皆吹唇呼噪而上。大赦,改元太始。封棟為淮陰王,并其二弟橋、同銷于密室。
[36]己卯(初九),豫章王蕭棟加封侯景九錫,漢國設(shè)置丞相以下的官職。己丑(十九日),豫章王蕭棟把皇位禪讓給侯景,侯景在南郊舉行登基大典登上皇帝位。侯景從南郊回來之后,登上了太極殿,他的黨徒好幾萬人,都?xì)g喜若狂,喧喊不已,爭先恐后地趨前朝拜。侯景下令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大始。侯景封蕭棟為淮陰王,把他和他的兩個弟弟蕭橋、蕭一起關(guān)進(jìn)密室之中。
王偉請立七廟,景曰:“何謂七廟?”偉曰:“天子祭七世祖考。”并請七世諱,景曰:“前世吾不復(fù)記,唯記我父名標(biāo);且彼在朔州,那得來啖此!”眾咸笑之。景黨有知景祖名乙羽周者;自外皆王偉制其名位,追尊父標(biāo)為元皇帝。
王偉啟奏要求建立七廟,侯景問:“什么叫七廟?”王偉說:“天子對自己的祖先要往上祭祀七代!辈⒄埡罹罢f出他上七代祖先的名諱。侯景說:“上幾輩子的祖先名字我不記得了,只記得我父親名叫標(biāo),而且他在朔州,那能跑到這兒來吃祭飯!”大家都把這當(dāng)笑話。侯景黨徒中有人知道侯景的祖父名叫乙羽周,再往上就都由王偉制定他們的名位,追尊侯景父親侯標(biāo)為元皇帝。
景之作相也,以西州為府,文武無尊卑皆引接;及居禁中,非故舊不得見,由是諸將多怨望。景好獨(dú)乘小馬,彈射飛鳥,王偉每禁止之,不許輕出。景郁郁不樂,更成失志,曰:“吾無事為帝,與受擯不殊!
當(dāng)侯景作丞相時,以西州為自己的府第,對文武百官,無論尊卑都接見交往。但是等到他當(dāng)了皇帝,住在禁苑之中后,不是故舊不得參見,于是將領(lǐng)們都開始抱怨。侯景喜歡獨(dú)自騎坐小馬,用彈弓射殺飛鳥。王偉老是禁止他,不許他輕易出去。侯景行動不自由,郁郁不樂,更加深了失望情緒,便自言自語崐說:“我無端地當(dāng)了這個皇帝,和受到擯棄沒什么兩樣!”
[37]壬辰,湘東王以長沙王韶為郢州刺史。
[37]壬辰(二十二日),湘東王任命長沙王蕭韶為郢州刺史。
[38]益州長史劉孝勝等勸武陵王紀(jì)稱帝,紀(jì)雖未許,而大造乘輿車服。
[38]益州長史劉孝勝等勸武陵王蕭紀(jì)稱帝,蕭紀(jì)雖然口頭上還未允許,但卻開始大舉制造御用的乘輿車服等。
[39]十二月,丁未,謝答仁、李慶緒攻建德,擒元、李占送建康,景截其手足以徇,經(jīng)日乃死。
[39]十二月,丁未(初八),謝答仁、李慶緒攻打建德,活捉了元、李占并送到建康,侯景把他們的手、腳砍下來示眾,過了幾天才死去。
[40]齊王每出入,常以中山王自隨,王妃太原公主恒為之飲食,護(hù)視之。是月,齊主飲公主酒,使人鴆中山王,殺之,并其三子,謚王曰魏孝靜皇帝,葬于鄴西漳北。其后齊主忽掘其陵,投梓宮于漳水。齊主初受禪,魏神主悉寄于七帝寺,至是,亦取焚之。
[40]北齊國主高洋每次進(jìn)進(jìn)出出,常常讓中山王即原東魏孝靜帝跟著自己當(dāng)隨從,中山王的妃子太原公主經(jīng)常為中山王準(zhǔn)備飲食,看護(hù)監(jiān)視。本月,北齊國主請?zhí)骱染,派人用毒酒害死了中山王,他的三個兒子也一并被害。給中山王的謚號是魏孝靜皇帝,把他埋在鄴城西邊,漳水以北。后來高洋忽然又挖開他的陵墓,把棺材扔進(jìn)漳水。高洋剛接受禪讓時,北魏宗室祖先的神主牌位都寄放在七帝寺,到了這時候,也都拿出來燒了。
彭城公元韶以高氏婿,寵遇異于諸元。開府儀同三司美陽公元暉業(yè)以位望隆重,又志氣不倫,尤為齊主所忌,從齊主在晉陽。暉業(yè)于宮門外罵韶曰:“爾不及一老嫗,負(fù)璽與人。何不擊碎之!我出此言,知即死,爾亦詎得幾時!”齊王聞而殺之,及臨淮公元孝友,皆鑿汾水冰,沈其尸。孝友,之弟也。齊主嘗剃元韶鬢須,加之粉黛以自隨,曰:“吾以彭城為嬪御!毖云渑橙跞鐙D人也。
彭城公元韶因為當(dāng)了高歡的女婿,所以受到其他元姓成員不同的恩寵禮遇。開府儀同三司美陽公元暉業(yè),因為位高望重,而且志向氣概超群出眾,所以特別為高洋所猜忌。他在晉陽跟隨著高洋。一次,元暉業(yè)在宮門外罵元韶:“你還不如一個老村婦,竟能背著皇帝玉璽送給人家。那時你為什么不擊碎它!我說出這話,知道死期馬上就到,但你又能茍活幾時呢!”高洋聽到這話,就殺了元暉業(yè),還殺了臨淮公元孝友,把他們的尸體都扔進(jìn)汾河上鑿開的冰窟窿里。元孝友是臨淮王元的弟弟。高洋曾把元韶的鬢發(fā)胡須剃光,讓他涂脂抹粉描畫一番,作自己的隨從,還說:“我拿彭城王當(dāng)我的嬪妃!币馑际钦f他懦弱得象婦女一樣。
世祖孝元皇帝上承圣元年(壬申、552)
梁元帝承圣元年(壬申,公元552年)
[1]春,正月,湘東王以南平內(nèi)史王褒為吏部尚書。褒,騫之孫也。
[1]春季,正月,湘東王任命南平內(nèi)史王褒為吏部尚書。王褒是王騫的孫子。
[2]齊人屢侵侯景邊地,甲戌,景遣郭元建帥步軍趣小峴,侯子鑒帥舟師向濡須,己卯,至合肥;齊人閉門不出,乃引還。
[2]北齊軍隊多次侵犯侯景的邊疆地區(qū),甲戌(初五),侯景派郭元建率領(lǐng)步兵進(jìn)軍小峴,侯子鑒率領(lǐng)水軍向濡須進(jìn)發(fā),己卯(初十),抵達(dá)合肥。北齊人關(guān)著城門,不出來迎戰(zhàn),郭元建、侯子鑒只好引兵退回。
[3]丙申,齊主伐庫莫奚,大破之,俘獲四千人,雜畜十余萬。
齊主連年出塞,給事中兼中書舍人唐邕練習(xí)軍書,自督將以降勞效本末及四方軍士強(qiáng)弱多少,番代往還,器械精粗,糧儲虛實,靡不諳悉;蛴诘矍昂嗛,雖數(shù)千人,不執(zhí)文簿,唱其姓名,未嘗謬誤。帝常曰:“唐邕強(qiáng)干,一人當(dāng)千!庇衷唬骸扮呙坑熊娛,手作文書,口且處分,耳又聽受,實異人也!”寵待賞賜,群臣莫及。
[3]丙申(二十七日),北齊國主高洋討伐庫莫奚,大獲全勝,俘虜了四千人,繳獲各種牲畜十幾萬頭。
北齊國主文宣帝高洋連年出塞用兵,給事中兼中書舍人唐邕鉆研諳習(xí)兵書,舉凡軍隊中自督將以下的將領(lǐng)們效勞軍隊的經(jīng)歷以及四方軍士戰(zhàn)斗力強(qiáng)弱、崐人數(shù)多少、輪流駐防調(diào)動往返情況、兵器精良與否、糧草儲備多少,等等,沒有不熟諳于心的。有時在文宣帝高洋面前檢閱軍隊,雖然有好幾千人,但他不拿文簿,高聲點名,從沒出過差錯。文宣帝常說:“唐邕精明強(qiáng)干,一個人頂一千人用!庇终f:“唐邕每當(dāng)處理軍中事務(wù)時,手里寫著文書,口里條分縷析地說著處理意見,耳朵又聽著匯報,手嘴耳并用,實在是異人呀!”因此,對唐邕特別恩寵賞賜,其他臣子們沒有比得上的。
[4]魏將王雄取上津、魏興,東梁州刺史安康李遷哲軍敗,降之。
[4]西魏將領(lǐng)王雄攻取了上津、魏興,東梁州刺史安康人李遷哲戰(zhàn)敗,投降了王雄。
[5]突厥土門襲擊柔然,大破之。柔然頭兵可汗自殺,其太子庵羅辰及阿那從弟登注俟利、登注子庫提并帥眾奔齊,飲眾復(fù)立登注次子鐵伐為主。土門自號伊利可汗,號其妻為可賀敦,子弟謂之特勒,別將兵者皆謂之設(shè)。
[5]突厥人土門襲擊柔然國,大獲全勝,柔然頭兵可汗自殺,他的太子庵羅辰和阿那的堂弟登注俟利,還有登注俟利的兒子登注庫提一起率領(lǐng)部落民眾投奔北齊。剩下的部落民眾又擁立登注俟利的次子登注鐵伐為頭領(lǐng)。土門自加封號為伊利可汗,給他妻子的封號是可賀敦,子弟們則叫做特勒,其他帶兵的人都叫做設(shè)。
[6]湘東王命王僧辯等東擊侯景,二月,庚子,諸軍發(fā)尋陽,舳艫數(shù)百里。陳霸先帥甲士三萬,舟艦二千,自南江出湓口,會僧辯于白茅灣,筑壇歃血,共讀盟文,流涕慷慨。癸卯,僧辯使侯襲南陵、鵲頭二戍,克之。戊申,僧辯等軍于大雷;丙辰,發(fā)鵲頭。戊午,侯子鑒還至戰(zhàn)鳥,西軍奄至,子鑒驚懼,奔還淮南。
[6]湘東王命令王僧辯等向東進(jìn)軍,攻擊侯景。二月,庚子(二十六日),各路大軍從尋陽出發(fā),兵船從頭到尾達(dá)幾百里。陳霸先率甲兵三萬,舟艦二千只,從南江出湓口,和王僧辯會師于白茅灣。兩軍將士筑壇歃血,一起宣讀盟文,人人都慷慨激昂,涕下沾衣。癸卯(初四),王僧辯派侯襲擊南陵、鵲頭這兩個敵軍的戍所,取得了勝利。戊申(初九),王僧辯等駐扎在大雷,丙辰(十七日),從鵲頭出發(fā)。戊午(十九日),侯子鑒率軍從合肥回到戰(zhàn)鳥,發(fā)現(xiàn)西邊的湘東王蕭繹的大軍已經(jīng)突然來了,他又驚又怕,趕快逃回了淮南。
[7]侯景儀同三司謝答仁攻劉神茂于東陽,程靈洗、張彪皆勒兵將救之,神茂欲專其功,不許,營于下淮。或謂神茂曰:“賊長于野戰(zhàn),下淮地平,四面受敵,不如據(jù)七里瀨。賊必不能進(jìn)!辈粡摹I衩远啾比,不與神茂同心,別將王曄、酈通并據(jù)外營,降于答仁,劉歸義、尹思合等棄城走。神茂孤危,辛未,亦降于答仁,答仁送之建康。
[7]侯景手下的儀同三司謝答仁在東陽攻打劉神茂,程靈洗、張彪都督率將士去救援。劉神茂想獨(dú)占戰(zhàn)功,就不許他們?nèi)ピ,自己在下淮扎營。有人對劉神茂說:“賊兵最擅長野外作戰(zhàn),下淮地勢平坦,易攻難守,四面受敵,不如占據(jù)七里瀨為好。占了七里瀨,賊兵肯定不能打進(jìn)來!钡珓⑸衩宦。劉神茂手下的副將大多是北方人,和劉神茂不同心協(xié)力。別將王曄、酈通一起占據(jù)外營,投降了謝答仁。劉歸義、尹思合等人棄城逃跑。劉神茂孤軍陷入危境,辛未(疑誤),也投降了謝答仁。謝答仁把他押往建康。
[8]癸酉,王僧辯等到蕪湖,侯景守將張黑棄城走。景聞之,甚懼,下詔赦湘東王繹、王僧辯之罪,眾咸笑之。侯子鑒據(jù)姑孰南洲以拒西師,景遣其黨史安和等將兵二千助之。三月,己巳朔,景下詔欲自至姑孰,又遣人戒子鑒曰:“西人善水戰(zhàn),勿與爭鋒;往年任約之?dāng)。紴榇艘。若得步騎一交,必當(dāng)可破,汝但結(jié)營岸上,引船入浦以待之!弊予b乃舍舟登岸,閉營不出。僧辯等停軍蕪湖十馀日,景黨大喜,告景曰:“西師畏吾之強(qiáng),勢將遁矣,不擊,且失之。”景乃復(fù)命子鑒為水戰(zhàn)之備。
[8]癸酉(疑誤),王僧辯等抵達(dá)蕪湖,侯景守將張黑棄城逃跑。侯景聽到消息,很害怕,連忙發(fā)布詔書赦免湘東王蕭繹、王僧辯之罪,對此大家都暗自嘲笑。侯子鑒據(jù)守姑孰、南洲以抵抗蕭繹的軍隊,侯景派他的黨羽史安和等帶二千名士兵前去助戰(zhàn)。三月,己巳朔(初一),侯景發(fā)布詔書要親自到姑孰前線去,又派人告誡侯子鑒說:“西邊的士兵善于水戰(zhàn),你別和他們在水上爭輸贏。往年任約吃敗仗,就因為和他們拼水戰(zhàn)。如果能設(shè)法在陸地上和他們打崐一仗,就一定可以破敵。所以,你只須在岸上安營扎寨,把船只擺在水邊等待他們前來就是了。”侯子鑒聽了告誡,就舍舟登岸,關(guān)閉軍營大門,不輕易出來。王僧辯等人在蕪湖停兵十幾天,侯景黨徒大喜,告訴侯景說:“西邊來的軍隊害怕我軍強(qiáng)大的實力,看樣子要逃跑,如不出擊,就會讓他們溜了!庇谑呛罹坝置詈钭予b作水戰(zhàn)的準(zhǔn)備。
丁丑,僧辯至姑孰,子鑒帥步騎萬余人渡洲,于岸挑戰(zhàn),又以千艘載戰(zhàn)士。僧辯麾細(xì)船皆令退縮,留大艦夾泊兩岸。子鑒之眾謂水軍欲退,爭出趨之;大艦斷其歸路,鼓噪大呼,合戰(zhàn)中江,子鑒大敗,士卒赴水死者數(shù)千人。子鑒僅以身免,收散卒走還建康,據(jù)東府。僧辯留虎臣將軍莊丘慧達(dá)鎮(zhèn)姑孰,引軍而前,歷陽戍迎降。景聞子鑒敗,大懼,涕下覆面,引衾而臥,良久方起,嘆曰:“誤殺乃公!”
丁丑(初九),王僧辯等抵達(dá)姑孰,侯子鑒率領(lǐng)步、騎兵一萬余人渡過水洲,在岸上挑戰(zhàn),又用狹長的船千艘裝載戰(zhàn)士。王僧辯指揮小船,讓它們都退縮到后頭去,只留大兵艦在兩岸夾江停泊。侯子鑒的士兵們以為敵軍水師要退卻了,爭著出來追趕。這時,王僧辯指揮大兵艦截斷了侯軍的歸路,吶喊鼓噪,從兩邊夾擊侯子鑒的部隊,在長江中間作戰(zhàn)。侯子鑒大敗,士兵跳入水里淹死的有幾千人。侯子鑒只身一人逃脫,收羅潰散的殘兵逃回建康,據(jù)守東府。王僧辯留下虎臣將軍莊丘慧達(dá)鎮(zhèn)守姑孰,自己帶兵乘勝挺進(jìn),歷陽戍所的守將出迎而降。侯景聽到侯子鑒大敗的.消息,大驚失色,淚流滿面,拉過被子躺下,過了很久才起來,嘆息著說:“侯子鑒,你可把老子給坑了!”
庚辰,僧辯督諸軍至張公洲,辛巳,乘潮入淮,進(jìn)至禪靈寺前。景召石頭津主張賓,使引淮中艤及海艟,以石縋之,塞淮口;緣淮作城,自石頭至于朱雀街,十馀里中,樓堞相接。僧辯問計于陳霸先,霸先曰:“前柳仲禮數(shù)十萬兵隔水而坐,韋粲在青溪,竟不渡岸,賊登高望之,表里俱盡,故能覆我?guī)熗。今圍石頭,須渡北岸。諸將若不能當(dāng)鋒,霸先請先往立柵。”壬午,霸先于石頭西落星山筑柵,眾軍次連八城,直出石頭西北。景恐西州路絕,自帥侯子鑒等亦于石頭東北筑五城以遏大路。景使王偉守臺城。乙酉,景殺湘東王世子方諸、前平東將軍杜幼安。
庚辰(十二日),王僧辯督率各路水兵抵達(dá)張公洲。辛巳(十三日),乘潮漲進(jìn)入秦淮河,挺進(jìn)到禪靈寺前面。侯景召來石頭津的首領(lǐng)張賓,讓他集中秦淮河的大小船只和出海的巨艦,裝滿石頭沉入江里,堵塞住秦淮河口。然后指揮軍隊?wèi){借秦淮河防線修筑城墻,自石頭到朱雀街,十幾里長的防線,城墻和守望樓密密相連。王僧辯向陳霸先請教破敵之計。陳霸先說:“從前柳仲禮幾十萬大軍隔水而坐,屯兵不前,韋粲駐在青溪,也竟然不渡河登岸進(jìn)攻。這樣,賊兵登高眺望,里里外外一覽無遺,所以能打敗我們的軍隊,F(xiàn)在我軍要包圍石頭,一定得渡河到北岸去才能合圍。諸位將領(lǐng)如果不能抵擋敵軍的鋒芒,我要求先去北岸扎營立柵!比晌纾ㄊ娜眨,陳霸先在石頭城西面落星山扎營筑柵,其他軍隊依次接連修了八個城堡,一直沿伸到整個石頭城西北面,形成包圍之勢。侯景擔(dān)心西州退路被截斷,親自率領(lǐng)侯子鑒等也在石頭城東北面筑起五個城堡以扼守大路。侯景派王偉守臺城。乙酉(十七日),侯景殺了湘東王的長子蕭方諸和前平東將軍杜幼安。
[9]劉神茂至建康,丙戌,景命為大銼碓,先進(jìn)其足,寸寸斬之,以至于頭。留異外同神茂而潛通于景,故得免禍。
[9]劉神茂被押送到建康,丙戌(十八日),侯景命令準(zhǔn)備一口大鍘刀,先把劉神茂的腳塞進(jìn)去,一寸一寸地鍘他,一直鍘到頭。劉留異表面上與劉神茂合伙而實際上偷偷與侯景相通,所以能夠免遭這場災(zāi)禍。
[10]丁亥,王僧辯進(jìn)軍招提寺北,侯景帥眾萬余人、鐵騎八百余匹陳于西州之西。陳霸先曰:“我眾賊寡,應(yīng)分其兵勢,以強(qiáng)制弱;何故聚其鋒銳,令致死于我!”乃命諸將分處置兵。景沖將軍王僧志陳,僧志小縮,霸先遣將軍安陸徐度將弩手二千橫截其后,景兵乃卻。霸先與王琳、杜龕等以鐵騎乘之,僧辯以大兵繼進(jìn),景兵敗退,據(jù)其柵。龕,岸之兄子也。景儀同三司盧暉略守石頭城,開北門降,僧辯入據(jù)之。景與霸先殊死戰(zhàn),景帥百余騎,棄執(zhí)刀,左右沖陳;陳不動,眾遂大潰,諸軍逐北至西明門。
[10]丁亥(十九日),王僧辯向招提寺北面進(jìn)軍,侯景率領(lǐng)士兵一萬余人,鐵甲騎兵八百余騎排列在西州的西邊嚴(yán)陣以待。陳霸先說:“我軍兵力多,崐賊黨兵力少,應(yīng)該設(shè)法分散賊兵的兵勢,達(dá)到以強(qiáng)制弱的目的。為什么要讓賊兵把精銳力量集中在一起,讓它們來把我軍致于死地呢!”于是命令將領(lǐng)們分頭到幾個地方布置部隊。侯景沖擊將軍王僧志的戰(zhàn)陣,王僧志有意稍稍退卻,陳霸先派將軍安陸人徐度帶領(lǐng)弓箭手二千人橫截敵軍的后路,于是侯景的部隊驚慌而退。侯景軍退卻時,陳霸先和王琳、杜龕等用鐵甲騎兵迅速追擊,王僧辯指揮大軍跟進(jìn),侯景的士兵敗退下去,縮入營柵固守。杜龕是杜岸的哥哥。侯景手下的儀同三司盧暉略負(fù)責(zé)守石頭城,他打開北門投降,王僧辯長驅(qū)直入,占據(jù)了石頭城。侯景與陳霸先展開了白刃戰(zhàn)以決生死,侯景親率一百多騎兵,扔了長矛,手執(zhí)短刀,左沖右突地沖擊陳霸先的陣腳,但沖擊不動,侯景的兵眾于是徹底崩潰,陳霸先指揮各路兵馬追擊敗兵,一直追到西明門。
景至闕下,不敢入臺,召王偉責(zé)之曰:“爾令我為帝,今日誤我!”偉不能對,繞闕而藏。景欲走,偉執(zhí)諫曰:“自古豈有叛天子邪!宮中衛(wèi)士,猶足一戰(zhàn),棄此,將欲安之!”景曰:“我昔敗賀拔勝,破葛榮,揚(yáng)名河、朔,渡江平臺城,降柳仲禮如反掌;今日天亡我也!”因仰觀石闕,嘆息久之。以皮囊盛其江東所生二子,掛之鞍后,與房世貴等百余騎東走,欲就謝答仁于吳。侯子鑒、王偉、陳慶奔朱方。
侯景逃到宮闕下,不敢入臺,把王偉叫來責(zé)備他說:“你勸我稱帝,你看,今天可讓你害苦了!”王偉無言以對,繞著宮闕躲閃著。侯景要逃跑,王偉抓住他的鞍蹬勸他說:“自古以來哪里有什么叛逆天子!宮中衛(wèi)士很多,還足夠再決一死戰(zhàn),扔下這地方,你將跑到哪兒去安身!”侯景嘆息說:“我過去打敗賀拔勝,擊破葛榮,揚(yáng)名黃河、朔方,渡長江南下后又平定臺城,降服柳仲禮幾十萬大軍易如反掌。今天是天要亡我!”于是仰頭看著石闕,久久地嘆息不已。然后,侯景用皮袋子把他到建康后生的兩個兒子裝好,掛在馬鞍后頭,就帶著房世貴等一百余騎兵逃跑了,想去吳地投奔謝答仁。侯子鑒、王偉、陳慶逃走投奔了朱方。
僧辯命裴之橫、杜龕屯杜姥宅,杜入據(jù)臺城。僧辯不戢軍士,剽掠居民。男女裸露,自石頭至于東城,號泣滿道。是夜,軍士遺火,焚太極殿及東西堂,寶器、羽儀、輦輅無遺。
王僧辯命令裴之橫、杜龕屯守杜姥宅,杜攻入并占據(jù)臺城。王僧辯對士兵不加約束,放任他們搶劫掠奪建康居民。全城男女,衣服被剝光,裸露著被趕出家門,從石頭城一直到東城,哭爹喊娘,一路上全是難民。當(dāng)天晚上,士兵失火,燒毀了太極殿和東西堂,宮殿中的珍寶神器、儀仗羽飾、車輛等,全被燒得干干凈凈。
戊子,僧辯命侯等帥精甲五千追景。王克、元羅等帥臺內(nèi)舊臣迎僧辯于道,僧辯勞克曰:“甚苦,事夷狄之君!笨瞬荒軐。又問:“璽紱何在?”克良久曰:“趙平原持去!鄙q曰:“王氏百世卿族,一朝而墜!鄙q迎太宗梓宮升朝堂,帥百官哭踴如禮。
戊子(二十日),王僧辯命令侯等率領(lǐng)精銳甲兵五千人追趕侯景。王克、元羅等率領(lǐng)朝中舊臣在道路兩旁迎接王僧辯,王僧辯嘲諷地慰勞王克說:“您侍奉夷狄君主可是辛苦了啊!蓖蹩藷o言以對。王僧辯又問:“玉璽印綬在什么地方?”王克呆了好一會才回答說:“趙平原給拿走了!蓖跎q說:“王氏一家,百代都是公卿士族,今天到你這兒算是完了。”王僧辯把簡文帝的棺材迎放在朝堂上,率百官按禮儀痛哭跪拜。
己丑,僧辯等上表勸進(jìn),且迎都建業(yè)。湘東王答曰:“淮海長鯨,雖云授首;襄陽短狐,未全革面。太平玉燭,爾乃議之!
己丑(二十一日),王僧辯等人上表勸蕭繹即皇帝位,并建議迎接蕭繹來建康建都。湘東王蕭繹回答說:“現(xiàn)在,盤據(jù)淮海的大鯨魚侯景,雖說將要被殺;但占據(jù)襄陽的短尾妖狐蕭,卻還沒有洗心革面地歸降。登基的事,等天下真正太平了,四時和暢,玉燭生輝時再說吧!”
庚寅,南兗州刺史郭元建,秦郡戍主郭正買,陽平戍主魯伯和,行南徐州事郭子仲,并據(jù)城降。
庚寅(二十二日),南兗州刺史郭元建,秦郡戍主郭正買,陽平戍主魯伯和,行南徐州事郭子仲,都紛紛獻(xiàn)出自己鎮(zhèn)守的城池歸降。
僧辯之發(fā)江陵也,啟湘東王曰:“平賊之后,嗣君萬福,未審何以為禮?”王曰:“六門之內(nèi),自極兵威!鄙q曰:“討賊之謀,臣為己任,成濟(jì)之崐事,請別舉人。”王乃密諭宣猛將軍朱買臣,使為之所。及景敗,太宗已殂,豫章王棟及二弟橋、相扶出于密室,逢杜于道,為去其鎖。二弟曰:“今日始免橫死矣!”棟曰:“倚伏難知,吾猶有懼!”辛卯,遇朱買臣,呼之就船共飲,未竟,并沉于水。
當(dāng)初,王僧辯出發(fā)到江陵去的時候,對湘東王蕭繹說:“平定侯景亂賊之后,繼承君位的人康強(qiáng)萬福,不知應(yīng)該奉行什么禮儀?”湘東王回答道:“臺城六門之內(nèi),任你充分發(fā)揮兵威!蓖跎q說:“討伐侯景亂賊的謀略戰(zhàn)術(shù),我義不容辭視為己任;至于象成濟(jì)弒魏君那樣的事,請另外推舉別人去干!庇谑牵鏂|王就秘密地告訴宣猛將軍朱買臣,要他屆時去簡文帝宮中執(zhí)行任務(wù)。待到侯景兵敗,簡文帝也死了,豫章王蕭棟和他的兩個弟弟蕭橋、蕭互相攙扶著從密室走出來,正好在路上碰上杜,杜為他們?nèi)サ翩i鏈。兩個弟弟說:“今天才算免了橫死的災(zāi)禍了!”蕭棟說:“禍與福互為倚伏,變化難知,我還有深深的恐懼!”辛卯(二十三日),三個人遇到朱買臣,朱買臣喊他們到船上一塊飲酒,沒到席散,三個人全被沉入水中。
僧辯遣陳霸先將兵向廣陵受郭元建等降,又遣使者往安慰之。諸將多私使別索馬仗,會侯子鑒渡江至廣陵,謂元建等曰:“我曹,梁之深讎,何顏復(fù)見其主!不若投北,可得還鄉(xiāng)!彼旖越谍R。霸先至歐陽,齊行臺辛術(shù)已據(jù)廣陵。
王僧辯派陳霸先帶兵去廣陵接受郭元建等人的投降,又派使者去安慰他們。將領(lǐng)們都向使者私通關(guān)節(jié)想另外多勒索一些戰(zhàn)馬武器。這時正好是侯子鑒渡江逃到廣陵,他對郭元建說:“我們這些人,是梁朝的宿敵深仇,有什么面目再見到梁朝的主子!不如投奔北方,還可以得到還鄉(xiāng)的機(jī)會。”于是全都投降了北齊。當(dāng)陳霸先行軍抵達(dá)歐陽的時候,北齊行臺辛術(shù)已經(jīng)占據(jù)了廣陵。
王偉與侯子鑒相失,直瀆戍主黃公喜獲之,送建康。王僧辯問曰:“卿為賊相,不能死節(jié),而求活草間邪?”偉曰:“廢興,命也。使?jié)h帝早從偉言,明公豈有今日!”尚書左丞虞騭嘗為偉所辱,乃唾其面。偉曰:“君不讀書,不足與語!彬s慚而退。僧辯命羅州刺史徐嗣徽鎮(zhèn)朱方。
王偉在逃跑路上和侯子鑒跑散了,直瀆戍所的守將黃公喜抓住了他,把他押到建康。王僧辯審問他時問:“你身為賊黨丞相,不能為賊黨守節(jié),還想在草野間求條活命嗎?”王偉回答說:“朝代的廢興,這是天命。假使?jié)h帝侯景早聽從我的話,當(dāng)年不放了你的話,你那能還有今天!”尚書左丞虞騭過去曾經(jīng)被王偉羞辱過,趁這機(jī)會過來把唾味吐在他面上。王偉諷刺他說:“你是個不讀書的人,我不值得和你說話!庇蒡s慚愧地退下來。王僧辯任命羅州刺史徐嗣徽鎮(zhèn)守朱方。
壬辰,侯景至?xí)x陵,得田遷余兵,因驅(qū)掠居民,東趨吳郡。
壬辰(二十四日),侯景逃到晉陵,收集了田遷剩下的士兵,對居民大肆驅(qū)掠一番之后,就往東去了吳郡。
[11]夏,四月,齊主使大都督潘樂與郭元建將兵五萬攻陽平,拔之。
[11]夏季,四月,北齊國主高洋派大都督潘樂與郭元建帶兵五萬人攻打陽平,并加以占領(lǐng)。
[12]王僧辯啟陳霸先鎮(zhèn)京口。
[12]王僧辯經(jīng)請示讓陳霸先鎮(zhèn)守京口。
[13]益州刺史、太尉武陵王紀(jì),頗有韜略,在蜀十七年,南開寧州、越,西通資陵、吐谷渾,內(nèi)修耕桑鹽鐵之政,外通商賈遠(yuǎn)方之利,故能殖其財用,器甲殷積,有馬八千匹。聞侯景陷臺城,湘東王將討之,謂僚佐曰:“七官文士,豈能匡濟(jì)!”內(nèi)寢柏殿柱繞節(jié)生花,紀(jì)以為己瑞。乙巳,即皇帝位,改元天正,立子圓照為皇太子,圓正為西陽王,圓滿為竟陵王,圓普為譙王,圓肅為宜都王。以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永豐侯為征西大將軍、益州刺史,封秦郡王。司馬王僧略、直兵參軍徐怦固諫,不從。僧略,僧辯之弟;怦,勉之從子也。
[13]益州刺史、太尉武陵王蕭紀(jì),很有武藝韜略。他治理蜀地十七年,向南開發(fā)了寧州、越,向西打通了資陵、吐谷渾。對內(nèi)努力興辦農(nóng)業(yè)、紡織、食鹽、冶鐵等經(jīng)濟(jì)事業(yè),對外發(fā)展與遠(yuǎn)方的通商貿(mào)易。所以蜀地財富增殖很快,兵器衣甲積累了很多,共擁有八千匹戰(zhàn)馬。蕭紀(jì)聽到侯景攻陷臺城,湘東王蕭繹將要出兵討伐他的消息,就對身邊官吏說:“七官(蕭繹)是個文人,那能匡扶社稷,救濟(jì)黎民!”蕭紀(jì)住的宮殿里柏木做的殿柱環(huán)繞樹節(jié)的地方開了崐花,他以為是應(yīng)在自己身上的祥瑞。乙巳(初八),蕭紀(jì)登基即皇位,改年號為天正,把大兒子蕭圓照立為皇太子,并封兒子蕭元正為西陽王,蕭圓滿為竟陵王,蕭元普為譙王,蕭元肅為宜都王。他又任命巴西、梓潼二郡的太守永豐侯蕭為征西大將軍、益州刺史,封為秦郡王。司馬王僧略、直兵參軍徐怦苦苦勸止,但蕭紀(jì)不聽。王僧略是王僧辯的弟弟。徐怦是徐勉的侄子。
初,臺城之圍,怦勸紀(jì)速入援,紀(jì)意不欲行,內(nèi)銜之。會蜀人費(fèi)合告怦反,怦有與將帥書云:“事事往人口具。”紀(jì)即以為反征,謂怦曰:“以卿舊情,當(dāng)使諸子無恙!睂υ唬骸吧鷥合と绲钕,留之何益!”紀(jì)乃盡誅之,梟首于市,亦殺王僧略。永豐侯嘆曰:“王事不成矣!善人,國之基也,今先殺之,不亡何待!”
當(dāng)初,臺城被侯景包圍時,徐怦勸蕭紀(jì)趕快去援救。蕭紀(jì)的意思是不想去,心里不免怪徐怦多事,因此對徐怦暗暗懷恨。正好蜀人費(fèi)合告發(fā)徐怦造反,證據(jù)是徐怦有一封寫給將帥的信,其中有一句說:“一件件事情都由來人當(dāng)面陳說!”蕭紀(jì)就用這句話作為他想造反的證明。蕭紀(jì)把徐怦抓起來,對他說:“因為和你有些舊交情,所以我會讓你的兒子們安然無恙的!毙焘窕卮鹫f:“我的兒子都很象殿下,父親有難竟在一邊坐視不救、留下這些兒子有什么用處呢?”蕭紀(jì)于是把他和兒子們?nèi)珰⒘耍⒏钕率准壴诩猩鲜颈。同時也殺了勸阻他登帝位的王僧略。永豐侯蕭為此長嘆說:“武陵王的帝業(yè)看樣子不成了。善良的人,是國家的基礎(chǔ),而現(xiàn)在先殺了一批善人,不滅亡更待何時!”
紀(jì)征宜豐侯諮議參軍劉為中書侍郎,使者八反,乃至。紀(jì)令劉孝勝深布腹心,苦求還。中記室韋登私謂曰:“殿下忍而蓄憾,足下不留,將致大禍,孰若共構(gòu)大夏,使身名俱美哉!”正色曰:“卿欲緩頰于我邪?我與府侯分義已定,豈以夷險易其心乎!殿下方布大義于天下,終不逞志于一夫!奔o(jì)知必不為己用,乃厚禮遣之。以宜豐侯循為益州刺史,封隨郡王,以為循府長史、蜀郡太守。
蕭紀(jì)征召宜豐侯蕭循手下的諮議參軍蕭為中書侍郎,使者去了八趟,才把他請來。蕭紀(jì)派劉孝勝去和他談,把心里最機(jī)密的話全都對他說了,但劉苦苦要求放他回去。中記室韋登私下對劉說:“殿下這個人殘忍而且記仇,你這次不留下為他效勞,必將會惹來殺身大禍,何必不和他一起成就帝業(yè),使自己身貴名美,這多好呀!”蕭嚴(yán)肅地說:“你想到我這兒當(dāng)說客嗎?我和宜豐侯之間的名分已定,難道能因為險易禍福而改變初心嗎?殿下正要播揚(yáng)大義于天下,我想不至于在我這一介武夫身上發(fā)泄自己驕縱之志吧!”蕭紀(jì)知道他肯定不能為自己所用了,就贈以厚禮,放他回去。同時任命宜豐侯蕭循為益州刺史,封為隨郡王,任命蕭為蕭循王府里的長史、蜀郡太守。
[14]謝答仁討劉神茂還,至富陽,聞侯景敗走,帥萬人欲北出候之,趙伯超據(jù)錢塘拒之。侯景進(jìn)至嘉興,聞伯超叛之,乃退據(jù)吳。己酉,侯追及景于松江,景猶有船二百艘,眾數(shù)千人,進(jìn)擊,敗之,擒彭雋、田遷、房世貴、蔡壽樂、王伯。生剖雋腹,抽其腸,雋猶不死,手自收之,乃斬之。
[14]謝答仁討伐劉神茂后回來,軍隊行至富陽時,聽到侯景兵敗逃跑的消息,就率領(lǐng)一萬人馬想從北邊出兵去等候侯景。趙伯超據(jù)守錢塘,阻止侯景殘兵前進(jìn)。侯景行進(jìn)到嘉興,聽到趙伯超背叛他的消息,就退回?fù)?jù)守吳郡。己酉(十二日),侯在松江追上了侯景,這時侯景還有二百只船,兵力數(shù)千人。侯發(fā)動進(jìn)攻,打敗了侯景殘部,抓獲了彭雋、田遷、房世貴、蔡壽樂、王伯。侯把彭雋活活剖腹,抽出他的腸子,彭雋還沒死,用手扯回腸子,于是侯就用刀砍死了他。
景與腹心數(shù)十人單舸走,推墮二子于水,將入海,遣副將焦僧度追之。景納羊侃之女為小妻,以其兄為庫直都督,待之甚厚;隨景東走,與景所親王元禮、謝葳蕤密圖之。葳蕤,答仁之弟也。景下海,欲向蒙山,己卯,景晝寢;語海師:“此中何處有蒙山,汝但聽我處分!彼熘毕蚓┛凇V梁怪,景覺,大驚;問岸上人,云“郭元建猶在廣陵”,景大,將依之。拔刀,叱海師向京口,因謂景曰:“吾等為王效力多矣,今至于此,終無所成,欲就乞頭以取富貴!本拔醇按,白刃交下。景欲投水,以刀斫之。景走入船中,以佩刀抉船底,以刺殺之。尚書右仆射索超世在別船,葳蕤以景命召而執(zhí)之。南徐州刺史徐嗣徽斬超世,以鹽內(nèi)景腹中,送其尸于建康。僧辯傳崐首江陵,截其手,使謝葳蕤送于齊;暴景尸于市,士民爭取食之,并骨皆盡;溧陽公主亦預(yù)食焉。初,景之五子在北齊,世宗剝其長子面而烹之,幼者皆下蠶室。齊顯祖即位,夢獼猴坐其御床,乃盡烹之。趙伯超、謝答仁皆降于侯,并田遷等送建康。王僧辯斬房世貴于市,送王偉、呂季略、周石珍、嚴(yán)、趙伯超、伏知命于江陵。
丁巳,湘東王下令解嚴(yán)。
侯景與身邊的親信幾十人乘一只小船逃跑,人多船小,他把兩個兒子推到水中淹死了。小船將要入海時,侯派副將焦僧度去追擊。當(dāng)初,侯景娶羊侃的女兒為妾,任命她哥哥羊為庫直都督,對待他很優(yōu)厚。羊跟著侯景往東跑,和侯景所信任的王元禮、謝葳蕤秘密商議反叛侯景。謝葳蕤是謝答仁的弟弟。侯景下海后,想逃回蒙山,己卯(十八日),侯景白天正睡覺,羊?qū)I系南驅(qū)дf:“這海中哪里有蒙山,你別管,只聽我調(diào)度指揮。”于是就讓船直接駛向京口。船行進(jìn)到胡豆洲時,侯景發(fā)現(xiàn)方向不對,大吃一驚。向岸上的人打聽情況,他們說:“郭元建還在廣陵呢!”侯景聽了心中大喜,就準(zhǔn)備去投奔郭元建。羊拔刀威脅海上向?qū),喝斥他,讓他把船開往京口。并對侯景說:“我們?yōu)榇笸醭鲞^不少力,現(xiàn)在到了這個地步,終于一事無成,想借借你的頭來換點富貴享用!焙罹斑沒有回答,好幾把白晃晃的刀爭著砍下來。侯景想跳海,羊用刀砍他。侯景竄入船里,用自己佩的刀去撬船的底板,羊用長矛把他刺死了。尚書右仆射索超世在別的船上,謝葳蕤假傳侯景的命令召他來議事,等他來了就把他捆起來。南徐州刺史徐嗣徽殺了索超世,又用鹽填入侯景肚子里,把他的尸體送到建康。王僧辯把侯景的首級傳送到江陵去,又砍下他的手,派謝葳蕤送到北齊去。然后把侯景尸體扔在市集上,士兵民眾爭著去挖他的肉來吃,連骨頭都被搶光了。侯景寵愛過的溧陽公主也參加了吃侯景肉的行列。當(dāng)初,侯景有五個兒子留在北齊,高澄把他長子的面皮剝下來然后用油鍋烹了,其他四個小兒子都下蠶室割去生殖器。文宣帝高洋即位之后,夢見獼猴坐在他的御床上,于是把侯景的幾個幼子全部下了油鍋。趙伯超、謝答仁都投降了侯,侯把他們和田遷等人押送到建康。王僧辯把房世貴斬首于市,另把王偉、呂季略、周石珍、嚴(yán)、趙伯超、伏知命等人押送到江陵。
丁巳(二十日),湘東王蕭繹下令解除戒嚴(yán)。
[15]乙丑,葬簡文帝于莊陵,廟號太宗。
[15]乙丑(二十八日),梁朝把簡文帝埋葬在莊陵,定廟號為太宗。
[16]侯景之?dāng)∫,以傳國璽自隨,使其侍中兼平原太守趙思賢掌之,曰:“若我死,宜沈于江,勿令吳兒復(fù)得之!彼假t自京口濟(jì)江,遇盜,從者棄之草間,至廣陵,以告郭元建。元建取之,以與辛術(shù),壬申,術(shù)送之至鄴。
[16]侯景兵敗時,自己攜帶著傳國玉璽,讓他的侍中兼平原太守趙思賢掌管,交代他說:“如果我死了,就把它扔到江里去,別讓吳兒們又得到它!”趙思賢從京口渡江時,遇到盜賊,他的隨從慌亂之中把傳國玉璽扔在草中。他到達(dá)廣陵之后,把這事告訴了郭元建。郭元建派人去找了回來,把它交給辛術(shù)。壬申(疑誤),辛術(shù)把玉璽送到了鄴城。
[17]甲申,齊以吏部尚書楊為右仆射,以太原公主妻之。公主,即魏孝靜帝之后也。
[17]甲申(疑誤),北齊任命吏部尚書楊為右仆射,把太原公主嫁給他。太原公主就是北魏孝靜帝的皇后。
[18]楊乾運(yùn)至劍北,魏達(dá)奚武逆擊之,大破乾運(yùn)于白馬,陳其俘馘于南鄭城下,且遣人辱宜豐侯循。循怒,出兵與戰(zhàn),都督楊紹伏兵擊之,殺傷殆盡。劉還至白馬西,為武所獲,送長安。太師泰素聞其名,待之如舊交。時南鄭久不下,武請屠之,泰將許之。請之于朝,泰怒,不許;泣請不已,泰曰:“事人當(dāng)如是!蹦藦钠湔。
[18]楊乾運(yùn)率軍隊抵達(dá)劍北,西魏達(dá)奚武迎頭阻擊他,在白馬把楊乾運(yùn)打得大敗,把斬獲的首級陳列在南鄭城下,而且派人去侮辱宜豐侯蕭循。蕭循大怒,出兵去和達(dá)奚武交戰(zhàn),都督楊紹設(shè)伏兵截?fù)羲阉能婈犨B殺帶傷,幾乎消滅光。劉回到白馬西邊,被達(dá)奚武捉獲,押送到了長安。西魏太師宇文泰平時就知道劉的名聲,對待他象對待老朋友一樣。當(dāng)時南鄭城久攻不下,達(dá)奚武要求城破后實行屠城,宇文泰準(zhǔn)備答應(yīng)他。劉請求宇文泰不要批準(zhǔn),宇文泰大怒,不答應(yīng);劉哭著不停地請求,宇文泰感嘆地說:“臣子侍奉主崐子就應(yīng)該這樣。”于是聽從了他的請求。
[19]五月,庚午,司空南平王恪等復(fù)勸進(jìn),湘東王猶不受,遣侍中豐城侯泰謁山陵,修復(fù)廟社。
[19]五月庚午(初三),司空南平王蕭恪等人又勸蕭繹即帝位,湘東王蕭繹還是不接受,派侍中豐城侯蕭泰去拜謁祖先陵墓,重新修復(fù)宗廟神社。
戊寅,侯景首至江陵,梟之于市三日,煮而漆之,以付武庫。庚辰,以南平王恪為揚(yáng)州刺史。甲申,以王僧辯為司徒、鎮(zhèn)衛(wèi)將軍,封長寧公。陳霸先為征虜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長城縣侯。
戊寅(十一日),侯景的首級被送到江陵,被掛在市上示眾三天之后,又用火烤干,并油漆了后交付武庫保管。庚辰(十三日),梁朝任命南平王蕭恪為楊州刺史。甲申(十七日),任命王僧辯為司徒、鎮(zhèn)衛(wèi)將軍,封為長寧公。任命陳霸先為征虜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為長城縣侯。
乙酉,誅侯景所署尚書仆射王偉、左民尚書呂季略、少府周石珍、舍人嚴(yán)于市。趙伯超、伏知命餓死于獄。以謝答仁不失禮于太宗,特宥之。王偉于獄中上五百言詩,湘東王愛其才,欲宥之;有嫉之者,言于王曰:“前日偉作檄文甚佳!蓖跚蠖曋,檄云:“項羽重瞳,尚有烏江之?dāng);湘東一目,寧為赤縣所歸!”王大怒,釘其舌于柱,剜腹、臠肉而殺之。
乙酉(十八日),侯景所任命的尚書仆射王偉、左民尚書呂季略、少府周石珍、舍人嚴(yán)等人被斬首于市。趙伯超、伏知命餓死在監(jiān)獄之中。因為謝答仁對簡文帝不失臣子之禮,所以特別下令赦免了他。王偉在獄中獻(xiàn)了一首五百字的長詩,湘東王蕭繹愛他的才華,想寬宥他。但是有妒嫉王偉的人跑去告訴蕭繹,說:“前些日子王偉作了一篇檄文,也很好!笔捓[讓人找來看看,檄文中寫道:“項羽眼珠中兩個瞳孔,尚且有烏江之?dāng);湘東王只有一只眼睛,怎么能使赤縣民心歸順!”蕭繹看了大怒,就把王偉的舌頭釘在柱子上,將他剖腹,又一片片切他的肉,就這樣殺了他。
[20]丙戌,齊合州刺史斛斯昭攻歷陽,拔之。
[20]丙戌(十九日),北齊的合州刺吏斛斯昭攻打歷陽,攻克了它。
[21]丁亥,下令,以“王偉等既死,自馀衣冠舊貴,被逼偷生,猛士勛豪,和光茍免者,皆不問!
[21]丁亥(二十日),蕭繹下令說:“王偉等人既然已經(jīng)死了,其他的士大夫舊貴族中被逼依附茍且偷生的人,還有勇猛有功勛的豪杰為了免去一死而跟著跑的人,都不再追究了。”
[22]扶風(fēng)民魯悉達(dá),糾合鄉(xiāng)人以保新蔡,力田蓄谷。時江東饑亂,餓死者什八九,遺民攜老幼歸之。悉達(dá)分給糧廩,全濟(jì)甚眾,招集晉熙等五郡,盡有其地。使其弟廣達(dá)將兵從王僧辯討侯景,景平,以悉達(dá)為北江州刺史。
[22]扶風(fēng)有一個平民叫魯悉達(dá),他把鄉(xiāng)人糾合起來保衛(wèi)新蔡,又組織農(nóng)民努力種田,積蓄糧食。當(dāng)時江東一帶鬧饑荒,社會動亂,百姓十個有八九個餓死,活下來的老百姓扶老攜幼去歸順?biāo)。魯悉達(dá)對投奔他的人,都分給糧食,救濟(jì)了很多人,這樣就把晉熙等五郡的人民都召集在了他的周圍,這五郡的土地也都?xì)w他管理了。他還派自己的弟弟帶兵跟隨王僧辯去討伐侯景。侯景之亂被平定之后,蕭繹任命魯悉達(dá)為北江州刺史。
[23]齊主使其散騎常侍曹文皎等來聘,湘東王使散騎常侍柳暉等報之,且告平侯景;亦遣舍人魏彥告于魏。
[23]北齊國主高洋派他的散騎常侍曹文皎等人出使梁朝聘問,湘東王蕭繹派散騎常侍柳暉等為使節(jié)回訪,而且把平定侯景之亂的情況通報對方。同時也派舍人魏彥把這事通報給西魏。
[24]齊主使潘樂、郭元建將兵圍秦郡,行臺尚書辛術(shù)諫曰:“朝廷與湘東王信使不絕。陽平,侯景之土,取之可也;今王僧辯已遣嚴(yán)超達(dá)守秦郡,于義何得復(fù)爭之!且水潦方降,不如班師。”弗從。陳霸先命別將徐度引兵助秦郡固守。齊眾七萬,攻之甚急。王僧辯使左衛(wèi)將軍杜救之,霸先亦自歐陽來會;與元建大戰(zhàn)于士林,大破之,斬首萬余級,生擒千余人。元建收余眾北遁;猶以通好,不窮追也。
辛術(shù)遷吏部尚書。自魏遷鄴以后,大選之職,知名者數(shù)人,互有得失:齊世宗少年高朗,所弊者疏;袁叔德沈密謹(jǐn)厚,所傷者細(xì);楊風(fēng)流辯給,取士失于浮華。唯術(shù)性尚貞明,取士必以才器,循名責(zé)實,新舊參舉,管庫必擢,崐門閥不遺,考之前后,最為折衷。
[24]北齊國主高洋派潘樂、郭元建率兵去包圍秦郡,行臺尚書辛術(shù)進(jìn)諫說:“我朝現(xiàn)在和湘東王之間和睦友好,信使往來不絕。陽平,是侯景的地盤,拿下它是可以的。而秦郡就不同了,F(xiàn)在王僧辯已經(jīng)派嚴(yán)超達(dá)去守秦郡,從道義上講怎么能再去爭奪這個城市呢?而且現(xiàn)在正當(dāng)雨季,天下大雨,地上積水,道路難走,所以不如班師回朝!钡哐蟛宦爮。陳霸先命令別將徐度帶兵去協(xié)助秦郡的防務(wù),要求他們固守城池。北齊軍隊有七萬之眾,攻打得很猛烈。王僧辯派左衛(wèi)將軍杜去救援,陳霸先也親自從歐陽趕來會師。他們和郭元建在士林大戰(zhàn)一場,把郭元建打得慘敗,斬下首級一萬多,俘虜了一千多人。郭元建收拾殘兵敗將向北逃竄。因為雙方還在講友好,互通信使,所以就沒有窮追不舍。
辛術(shù)升任吏部尚書。自東魏遷都到鄴城以后,吏部負(fù)責(zé)選官的人,知名于時的有幾個人,他們各有長短優(yōu)劣:齊世宗年少有為,志高氣揚(yáng),但他的缺點是有些草率疏忽;袁叔德作風(fēng)沉著細(xì)致,謹(jǐn)慎忠厚,他的缺點是有點瑣細(xì);楊文采風(fēng)流,口齒伶俐,但他在錄用人才時偏好浮華。只有辛術(shù)生性崇尚忠貞清明,錄用人才一定看其才具器識,根據(jù)他的名望去責(zé)求他的實際品質(zhì)、本領(lǐng),新人和舊人都勻著提拔,即使管倉庫的如有才能也一定提升,世家子弟也不遺漏。考察他前后選人的情況,是最為折衷允當(dāng)?shù)牧恕?/p>
[25]魏達(dá)奚武遣尚書左丞柳帶韋入南鄭,說宜豐侯循曰:“足下所固者險,所恃者援,所保者民。今王旅深入,所憑之險不足固也;白馬破走,酋豪不進(jìn),所望之援不可恃也;長圍四合,所部之民不可保也。且足下本朝喪亂,社稷無主,欲誰為為忠乎?豈若轉(zhuǎn)禍為福,使慶流子孫邪!”循乃請降。帶韋,慶子之也。開府儀同三司賀蘭德愿聞城中食盡,請攻之,大都督赫連達(dá)曰:“不戰(zhàn)而獲城,策之上者,豈可利其子女,貪其貨財,而不愛民命乎!且觀其士馬猶強(qiáng),城池尚固,攻之縱克,則彼此俱傷;如困獸猶斗,則成敗未可知也!蔽湓唬骸肮允且病!蹦耸苎,獲男女二萬口而還,于是劍北皆入于魏。
[25]西魏達(dá)奚武派尚書左丞柳帶韋到南鄭去游說,對宜豐侯蕭循說:“您所固守的是險要之地,所依恃的是外援,所要保護(hù)的是老百姓,F(xiàn)在我們朝廷的軍隊已深入腹地,你所憑借的險要地勢就不那么有用了;楊乾運(yùn)在白馬被打敗逃跑了,酋長強(qiáng)豪們畏葸不前,你所盼望的外援也靠不住了;我軍將南鄭城四面包圍,密不透風(fēng),您所管轄的百姓也就保不住了。而且,您的朝廷動亂不已,社稷無主,您想盡忠,可忠于誰呢?所以還不如改變主意,轉(zhuǎn)禍為福,使子孫后代也得到您這一決策的好處!”簫循聽了,覺得有理,就請求投降。柳帶韋是柳慶的兒子。開府儀同三司賀蘭德愿聽說城里吃的東西已經(jīng)沒了,要求發(fā)動進(jìn)攻,大都督赫連達(dá)說:“不打仗而能得到城池,這是上策,怎么可以看中城里的子女,貪圖貨物財產(chǎn),而不珍惜百姓的生命呢?而且據(jù)我觀察,蕭循的兵馬還強(qiáng)壯,城池還堅固,我們攻城即使攻下來,也是彼此都大有傷亡。萬一蕭循來個困獸猶斗,拼命一搏,那么成敗就很難說了!边_(dá)奚武稱許說:“您說的道理很對!庇谑墙邮苁捬督,俘獲男女人口二萬人,然后凱旋而歸,從此劍北一帶全部歸入了西魏的版圖。
[26]六月,丁未,齊主還鄴;乙卯,復(fù)如晉陽。
[26]六月,丁未(十一日),北齊國主高洋回到鄴城。乙卯(十九日),又去到晉陽。
[27]庚寅,立安南侯方矩為王太子。
[27]庚寅(疑誤),蕭繹立安南侯蕭方矩為王太子。
[28]齊遣散騎常侍謝季卿來賀平侯景。
[28]北齊派散騎常侍謝季卿來祝賀平定侯景之亂的勝利。
[29]衡州刺史王懷明作亂,廣州刺史蕭勃討平之。
[29]衡州刺史王懷明犯上作亂,廣州刺史蕭勃發(fā)兵討伐,平定了動亂。
[30]齊政煩賦重,江北之民不樂屬齊,其豪杰數(shù)請兵于王僧辯,僧辯以與齊通好,皆不許。秋,七月,廣陵僑人朱盛等潛聚黨數(shù)千人,謀襲殺齊刺史溫仲邕,遣使求援于陳霸先,云已克其外城。霸先使告僧辯,僧辯曰:“人之情偽,未易可測,若審克外城,亟須應(yīng)援,如其不爾,無煩進(jìn)軍!笔刮磮,霸先已濟(jì)江,僧辯乃命武州刺史杜等助之。會盛等謀泄,霸先因進(jìn)軍圍廣陵。
[30]北齊政令繁多,賦稅很重,長江以北的人民不愿意歸屬于北齊,其中崐的豪杰之士多次請求王僧辯出兵,王僧辯因為國家正和北齊發(fā)展友好關(guān)系,每次都沒有允許。秋季,七月,僑居廣陵的朱盛等人,暗中糾集黨徒好幾千人,陰謀襲擊殺死北齊刺史溫仲邕,派使者向陳霸先求援,要他作外應(yīng),并說已經(jīng)攻下了外城。陳霸先派人報告王僧辯,王僧辯說:“人的誠意有真有假,很難看破。如果確實已攻下了外城,那倒很有必要去支援一下,如果沒有這回事,就別勞師動眾地進(jìn)軍了!笔拐哌沒回去轉(zhuǎn)達(dá)王僧辯的意見,陳霸先已經(jīng)渡過長江了,王僧辯只好派武州刺史杜等出兵去協(xié)助他。正在這時,朱盛等人的秘謀泄漏了,陳霸先乘此進(jìn)軍并包圍了廣陵。
[31]八月,魏安康人黃眾寶反,攻魏興,執(zhí)太守柳檜,進(jìn)圍東梁州。令檜誘說城中,檜不從而死。檜,虬之弟也。太師泰遣王雄與驃騎大將軍武川宇文虬討之。
[31]八月,西魏安康人黃眾寶反叛,攻打魏興,抓住了太守柳檜,又進(jìn)而圍困東梁州。黃眾寶讓柳檜向城里守將誘降,柳檜不服從命令,被殺。柳檜是柳虬的弟弟。太師宇文泰派王雄和驃騎大將軍武川人宇文虬去討伐黃眾寶。
[32]武陵王紀(jì)舉兵由外水東下,以永豐侯為益州刺史,守成都,使其子宜都王圓肅副之。
[32]武陵王蕭紀(jì)發(fā)兵從外水向東進(jìn)發(fā),他任命永豐侯蕭為益州刺史,留守成都,讓自己的兒子宜都王蕭圓肅做蕭的副職。
[33]九月,甲戌,司空南平王恪卒。甲申,以王僧辯為揚(yáng)州刺史。
[33]九月,甲戌(初九),司空南平王蕭恪去世。甲申(十九日),蕭繹任命王僧辯為揚(yáng)州刺史。
[34]齊主使告王僧辯、陳霸先曰:“請釋廣陵之圍,必歸廣陵、歷陽兩城!卑韵纫京口,江北之民從霸先濟(jì)江者萬余口。湘東王以霸先為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徐州刺史,征霸先世子昌及兄子頊詣江陵,以昌為散騎常侍,頊為領(lǐng)直。
[34]北齊國主高洋派使者去向王僧辯、陳霸先講和,說:“請貴軍撤了包圍廣陵的人馬,我方一定把廣陵、歷陽兩城還給你們!标惏韵嚷犃,就帶兵回京口,江北的人民跟著陳霸先渡江的有一萬多人。湘東王蕭繹任命陳霸先為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徐州刺史,征召陳霸先的長子陳昌、侄子陳頊到江陵來朝見,任命陳昌為散騎常侍,陳頊為領(lǐng)直。
[35]宜豐侯循之降魏也,丞相泰許其南還,久而未遣,從容問劉曰:“我于古誰比?”對曰:“常以公為湯、武,今日所見,曾桓、文之不如!”泰曰:“我安敢比湯、武,庶幾望伊、周,何至不如恒、文!”對曰:“齊桓存三亡國,晉文公不失信于伐原!闭Z未竟,泰撫掌曰:“我解爾意,欲激我耳。”乃謂循曰:“王欲之荊,為之益?”循請還江陵,泰厚禮遣之。循之文武千家自隨,湘東王疑之,遣使覘察,相望于道;始至之夕,命劫竊其財,及旦,循啟輸馬仗,王乃安之,引入,對泣,以循為侍中、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35]宜豐侯蕭循投降西魏時,丞相宇文泰曾答應(yīng)放他回南方,過了很久也沒有放。一次,宇文泰從容地問劉說:“我能和古人中的什么人相比?”劉很不客氣地說:“過去我常常拿您和商湯、周武王相比,現(xiàn)在看來,您連齊桓公、晉文公也夠不上!”宇文泰聽了一楞,忙說:“我怎么敢和商湯、周武相比!我自己覺得自己大概可以與伊尹、周公相比,怎么連齊桓公、晉文公也比不上呢?”劉回答說:“齊桓公使三個滅亡的小國重新存在下去,晉文公對討伐原國的事沒有失信!眲⒃掃沒說完,宇文泰就雙手一拍說:“我知道你話里的意思了。這是想激我呀!”于是對蕭循說:“您想去荊州,還是去益州?”蕭循表示要回江陵,宇文泰就贈送了厚禮,讓他走了。蕭循帶著手下文武官員一千家一同回去,湘東王蕭繹有點懷疑,就派一個又一個使者在道途打探偵察情況。在蕭循到江陵的當(dāng)天晚上,又派人去偷他的財物,第二天一早,蕭循要求把兵器馬匹獻(xiàn)出來,蕭繹這才放心了,讓人把蕭循帶進(jìn)來,相對而流淚。蕭繹任命蕭循為待中、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36]冬,十月,齊主自晉陽如離石,自黃櫨嶺起長城,北至社平戍,四百余里,置三十六戍。
[36]冬季,十月,北齊國主高洋從晉陽到離石去督修長城。從黃櫨嶺開始修長城,向北修到社平戍所,共四百多里長,設(shè)置三十六個戍所。[37]戊申,湘東王執(zhí)湘州刺史王琳于殿中,殺其副將殷晏。
琳本會稽兵家,其姊妹皆入王宮,故琳少在王左右。琳好勇,王以為將帥。琳傾身下士,所得賞賜,不以入家。麾下萬人,多江、淮群盜,從王僧辯平侯景,與杜龕功居第一。在建康,恃寵縱暴,僧辯不能禁。僧辯以宮殿之燒,恐得罪,欲以琳塞責(zé),乃密啟王,請誅琳。王以琳為湘州,琳自疑及禍,使長史陸納帥部曲赴湘州,身詣江陵陳謝,謂納等曰:“吾若不返,子將安之?”咸曰:“請死之!毕嗥鴦e。至江陵,王下琳吏。
辛酉,以王子方略為湘州刺史,又以廷尉黃羅漢為長史,使與太舟卿張載至巴陵,先據(jù)琳軍。載有寵于王,而御下峻刻,荊州人疾之如讎。羅漢等至琳軍,陸納及士卒并哭,不肯受命,執(zhí)羅漢及載。王遣宦者陳往諭之,納對刳載腹,抽腸以系馬足,使繞而走,腸盡氣絕。又臠割,出其心,向之舞,焚其馀骨。以黃羅漢清謹(jǐn)而免之。納與諸將引兵襲湘州,時州中無主,納遂據(jù)之。
[37]戊申(十四日),湘東王蕭繹在宮殿上把湘州刺史王琳抓起來,殺了他的副將殷晏。
王琳本來是會稽的兵家子弟,他的姐妹都被送入宮中,所以王琳自小在湘東王身邊長大。王琳喜歡逞勇力,湘東王讓他當(dāng)將帥。王琳能屈身禮遇才智之士,所得到的賞賜也不拿回家里。他手下有一萬人馬,大多是長江、淮河上盜賊出身的人。王琳跟隨王僧辯去平定侯景,與杜龕并列,功居第一。在建康時,他仗恃自己受寵,放縱各種暴行,連王僧辯也無法禁止他。王僧辯因為士兵失火燒了太極殿及東、西堂的事,恐怕會得罪,就想用王琳的過失來推卸自己的責(zé)任,于是就秘密向湘東王匯報了王琳的過失,要求殺掉王琳。湘東王命令王琳離開建康,到湘州去,王琳懷疑自己會遭禍,就派長史陸納率領(lǐng)部曲去湘州,自己親身到江陵表達(dá)謝恩之情。走前,他對陸納等人說:“我要是回不來,你將要去哪里?”大家都說:“跟你一塊死!贝蠹蚁鄬Χ,然后分別了。王琳到了江陵,湘東王就把他抓起交給官吏處理。
辛酉(二十七日),蕭繹任命王子蕭方略為湘州刺史,又任命廷尉黃羅漢為長史,派他和太舟卿張載到巴陵去,先把王琳的軍隊接管過來。張載很得湘東王寵愛,但他管理手下部屬很嚴(yán)厲苛刻,荊州人恨他象恨仇人一樣。黃羅漢等人到了王琳的軍隊中,陸納和士兵都痛哭流涕,不肯被收編,把黃羅漢、張載抓了起來。湘東王派宮中宦官陳去做說服工作,陸納當(dāng)著陳的面把張載的肚子剖開,抽出他的腸子系在馬的腳上,讓馬繞來繞去走,直到腸子拽完氣絕而死。又一片片割張載的肉,挖出他的心肝,向著尸體拍手跳舞,再把剩下的骨頭全燒了。黃羅漢由于清廉謹(jǐn)嚴(yán)而免予加害。陸納和將領(lǐng)們帶兵襲擊湘州,當(dāng)時州里沒有主事人,陸納就占據(jù)了湘州。
[38]公卿藩鎮(zhèn)數(shù)勸進(jìn)于湘東王,十一月,丙子,世祖即皇帝位于江陵,改元,大赦。是日,帝不升正殿,公卿陪列而已。
[38]公卿大臣,各路軍事頭領(lǐng)多次勸湘東王登帝位。十一月,丙子(十二日),元帝蕭繹在江陵登上皇帝位,改換年號,大赦天下。這一天,皇帝沒有升坐正殿,只是讓公卿大臣左右排列一下而已。
[39]丁丑,以宜豐侯循為湘州刺史。
[39]丁丑(十三日),梁元帝蕭繹任命宜豐侯蕭循為湘州刺史。
[40]己卯,立王太子方矩為皇太子,更名元良;首臃街菫闀x安王,方略為始安王,方等之子莊為永嘉王。追尊母阮容為文宣皇后。
侯景之亂,州郡太半入魏,自巴陵以下至建康,以長江為限,荊州界北盡武寧,西拒硤口,嶺南復(fù)為蕭勃所據(jù),詔令所行,千里而近,民戶著籍,不盈三萬而已。
[40]己卯(十五日),蕭繹立王太子蕭方矩為皇太子,把他的名字改叫蕭元良;首邮挿街欠鉃闀x安王,蕭方略封為始安王,已戰(zhàn)死的蕭方等的兒子蕭莊封為永嘉王。追尊母親阮容為文宣皇后。
侯景之亂以來,梁朝的州郡有一大半被并入西魏,自巴陵以下至建康這一線治理范圍只在長江以南,荊州境內(nèi)北邊到武寧為止,西邊到硤口為止,嶺南又被蕭勃占據(jù)著。朝廷詔令所到的地方,不過方圓千里以內(nèi),百姓戶口登記在簿冊上的,還不滿三萬戶。
[41]陸納襲擊衡州刺史丁道貴于淥口,破之。道貴奔零陵,其眾悉降于納崐。上聞之,遣使征司徒王僧辯、右衛(wèi)將軍杜、平北將軍裴之橫與宜豐侯循共討納,循軍巴陵以待之。侯景之亂,零陵人李洪雅據(jù)其郡,上即以為營州刺史。洪雅請討陸納,上許之。丁道貴收余眾與之俱。納遣其將吳藏襲擊,破之,洪雅等退保空云城,藏引兵圍之。頃之,納請降,求送妻子。上遣陳至納所,納眾皆泣,曰:“王郎被囚,故我曹逃罪于湘州,非有他志也!蹦顺銎拮痈。至巴陵,循曰:“此詐也,必將襲我。”乃密為之備。納果夜以輕兵繼后,約至城下鼓噪。十二月,壬午晨,去巴陵十里,眾謂已至,即鼓噪,軍中皆驚。循坐胡床,于壘門望之,納乘水來攻,矢下如雨,循方食甘蔗,略無懼色,徐部分將士擊之,獲其一艦;納退保長沙。
[41]陸納在淥口襲擊衡州刺史丁道貴,擊敗了他。丁道貴逃奔到零陵,他的部眾全部投降了陸納。元帝聽到消息之后,派使者征召司徒王僧辯、右衛(wèi)將軍杜、平北將軍裴之橫和宜豐侯蕭循,命令他們一起討伐陸納。蕭循的部隊駐扎在巴陵等待截?fù)魯耻。侯景之亂時,零陵人李洪雅占據(jù)了該郡,元帝就此任命他為營州刺史。李洪雅請求參加討伐陸納,元帝答應(yīng)了。丁道貴收拾殘兵跟他一起出發(fā)。陸納派他的將領(lǐng)吳藏襲擊了他們,擊潰了他們的軍隊,李洪雅等人只好退卻進(jìn)入空云城以自保,吳藏帶兵把空云城包圍了起來。過一陣子,陸納要求投降,請求送妻子、兒子到江陵為人質(zhì)。元帝派陳到陸納那里,陸納等人都大哭,說:“王琳被抓起來,因此我們才到湘州去逃罪,不是有什么別的野心!庇谑前哑拮觾鹤咏唤o陳帶回。陳回到巴陵時,蕭循聽到消息,說:“這里有詐,他一定會來襲擊我軍!庇谑敲孛艿刈髁顺浞譁(zhǔn)備。陸納果然乘著黑夜掩護(hù),派一支輕裝士兵跟在陳后頭,約好到巴陵城下一齊大聲喧嘩,乘其不備攻城。十二月,壬午(疑誤)晨,陸納的軍隊離巴陵還有十里路,大家以為已經(jīng)到巴陵了,就大聲喧呼起來,蕭循軍中無不受驚。蕭循坐在胡床上,從壘門里望出去,只見陸納乘著水勢來發(fā)動進(jìn)攻,箭頭象雨一樣飛來,而蕭循正啃著甘蔗,一點害怕的神色也沒有,慢慢指揮將士去截?fù)簦U獲了敵軍一條兵艦。陸納只好退守長沙。
[42]壬午,齊主還鄴;戊午,復(fù)如晉陽。
[42]壬午(疑誤),北齊國主高洋回到鄴城。戊午(疑誤),又去到晉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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