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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文學創(chuàng)作和生態(tài)美學思想
導語:崇拜自然、浪跡自然和寄情自然,是徐志摩文學書寫和生命活動的唯美主義蹤跡之一。小編帶來的徐志摩文學創(chuàng)作和生態(tài)美學思想。
一 浪漫主義的自然全美情緒
徐志摩興趣轉向文學是在他進入劍橋大學王家學院學習之后。當時的“英國詩人全部都是大自然的觀察者、愛好者和崇拜者”。特別是湖畔詩人對于自然風物的清遠超脫和沉醉崇拜的風氣,強烈地觸動了青年徐志摩的詩心,從而成為他的浪漫詩情的母體。此時,他的“藝術的人生觀”在這時開始形成。這時的徐志摩常獨自“一個人發(fā)癡地在康橋”上,“聽近村晚鐘聲,聽河畔倦牛芻草聲”!按笞匀坏膬(yōu)美、寧靜、調諧在這星光與波光的默契中不期然的淹入了”他的性靈。他曾經(jīng)滿懷深情地說:我的眼是康橋教我睜的,我的求知欲是康橋給我撥動的,我的自我意識是康橋給我胚胎的。正是康橋的水開啟了詩人的性靈,喚醒了久蟄在心中的詩人的天命。從而使他的作品“含有著好些唯美主義印象主義的要素”,但“不是頹廢的,而是積極的,富有浪漫主義的自然全美情緒。
作為大自然的觀察者、愛好者和崇拜者,徐志摩喜歡把他的理想展示為一個又一個景物,并寫上了“自然”這個名詞。他描繪了一幅幅中國江南的和歐洲的自然圖畫,既有“西天的云彩、河畔的金柳”,也有“廊前的馬櫻、紫荊、藤蘿,青翠的葉與鮮明的花,都將他們的妙影映印在水燈上,幻出幽媚的情態(tài)無數(shù)”,更有“海波亦似被晨曦喚醒,黃藍相間的波光,在欣然舞蹈”。這些圖畫有的工筆細描,也有以意寫之,如淡墨山水,裊裊如云,物象飄然紛呈。“妙齡的村姑”和“自制的春裙”、“口銜煙斗的農(nóng)夫”和“預度秋收的豐盈”等等,從春到秋,從妙齡到須眉,全在他筆下享融融之樂。顯然,徐志摩是一個自然全美主義者,他對大自然的愛是全方位的。他天生具有最敏銳、最廣闊和最細膩的感受能力,從而能看見、聽見、感到、嘗到和吸入大自然所提供的各種燦爛的色彩、歌聲、絲一樣的質地、水果的香甜和花的芬芳。徐志摩是純粹精神化的敏銳感覺的化身:這位縱容自己的詩人,仿佛生活在大自然一切最珍奇、最美麗的環(huán)境之中;他以自由的心靈“翩翩的在空際云游”,迷醉于從云端輕俯下來的月光里,把我們的心靈“凝成高潔情緒的菁華”;我們和他生活在一個由稚羊和牧童、蘆笛和白云、初黃的稻田與妙齡的村姑――所織成的永無止境的夢中。自然主義在徐志摩作品中是如此強大,他的許多作品無一不為它所滲透。它影響了他的個人審美信仰和文學傾向。顯然,自然在他的眼界里,被賦予詩意的內涵和絕對的唯美主義傾向,具有自然等同于藝術或者超越于藝術的美學觀。如果說,康德認為自然只有在近似于藝術才美,而藝術只有近似于自然才美的觀點,體現(xiàn)了自然和藝術的審美共同性,而黑格爾則斷言,藝術美高于自然美。那么,徐志摩顯然在美學觀上更接近于康德。然而,他和康德不同之處在于,在他的視界里,自然屬于完全和絕對的不容置疑的美感對象,它無須借助于藝術的力量或上升為藝術文本,因為自然本身就是美的,甚至是高于藝術美的絕對美的對象。
這位天生的詩人、自然的使者,在他的大多數(shù)作品中漫溢著自然的全美情緒。不僅具有濃厚西方近現(xiàn)代人文主義氣質和浪漫主義的神韻,同時也還表現(xiàn)在植根于深厚的中國文化之中。比如,從歷史上看,中華民族是個特別喜歡月亮的民族。月的原型意象在中國古典詩詞中有著更為悠久的歷史和更為豐富的表現(xiàn)。徐志摩的心中似乎也有一種“戀月”情結。月亮作為一種愛情的象征物,在他的心中永遠是一種美好的凝結。在徐志摩的作品中,頌月、戀月、賞月、玩月屢見不鮮,正好與其愛情的贊美詩句形成珠聯(lián)璧合的內在勾連,構成了徐志摩詩的靈魂。他在《西湖記》中描寫道:“三潭印月――我不愛什么九曲,也不愛什么三潭,我愛在月下看雷峰靜極了的影子――我見了那個,便不要性命!庇终f道,“昨夜二更時分與適之遠眺著靜偃的湖與堤與印在波光里的堤影,清絕秀絕媚絕,真是理想的美人,隨她怎樣的姿態(tài)妙,也比擬不得的絕色。我們便想出去拿舟玩月;拿一支輕如秋葉的小舟,悄悄地滑上了夜湖的柔胸,拿一支輕如蘆梗的小槳,幽幽的拍著她光潤,蜜糯的芳容;挑破她霧彀似的夢殼,扁著身子偷偷的挨了進去,也好分賞她貪飲月光醉了的妙趣!”這段極富美感的話語,自然是詩人的話語,滲透著華夏文化的傳統(tǒng)審美觀。徐志摩的一生因襲了中國古代士大夫好“游”的傳統(tǒng)情結,在“游”自然山水的過程中踐行著自己的審美理想。他說:“我是個好動的人;每回我身體行動的時候,我的思想也仿佛就跟著跳蕩。我做的詩,不論它們是怎樣的‘無聊’,有不少是在行旅期中想起的。我愛動,愛看動的事物,愛活潑的人,愛水,愛空中的飛鳥,愛車窗外掣過的田野山水。星光的閃動,草葉上露珠的顫動,花須在微風中的搖動,雷雨時云空的變動,大海中波濤的洶涌,都是在觸動我感興的情景。是動,不論是什么性質,就是我的興趣,我的靈感。是動就會催快我的呼吸,加添我的生命。”因此,在他短暫的生命軌跡上,留下了無數(shù)行走的身影。他的確是個行者,一個游吟詩人。從安第斯山脈逶迤的翠綠到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間的康橋,從俄羅斯的貝加爾湖畔到印度洋上的秋月,在“阿爾帕斯與五老峰,雪西里與普陀山,萊茵河與揚子江,梨夢湖與西子湖,建蘭與瓊花,杭州西溪的蘆雪與威尼市夕照的紅潮”之間盡情地飛走,陶醉在大自然的湖光山色之中,感受自然天籟的智慧與美。他曾多次把自然比做一大本絕妙的奇書,每張上都寫有無窮無盡的意義,現(xiàn)有的道德教育里每一條訓條,都能在自然界感到更深切的意味,更親切的解釋。為此,只要學會了研究這一大本書的方法,才能夠了解他內容的奧義,人們的精神生活才有資養(yǎng),人們理想的人格才有基礎。在他的作品中充分地表達了他對自然強烈而真摯的愛。他寫道:“生命的現(xiàn)象,就是一個偉大不過的神秘;墻角的草蘭,巖石上的苔蘚,北洋冰天雪地里極熊水獺,城河邊咕咕叫夜的水蛙,赤道上火焰似沙漠里的爬蟲,乃至于彌漫在大氣中的微菌,大海底最微妙的生物;總之太陽熱照到或能透到的地域,就有生命現(xiàn)象。我們若然再看深一層,不必有菩薩的慧眼,也不必有神秘詩人的直覺,但憑科學的常識,便可以知道這整個的宇宙,只是一團活潑的呼吸,一體普遍的生命,一個奧妙靈動的整體!彼麖淖匀唤缰忻倒迨敲倒,海棠是海棠,魚是魚,鳥是鳥,野草是野草,流水是流水,各有各的特性,各有各的效用,各有各的意義上,感受到“萬物造作之神奇”,“相信萬物的底里是有一致的精神流貫其間”。他認為,自然給人類最大的啟迪尤在“凡物各盡其性”的現(xiàn)象。一莖草有它的嫵媚,一塊石子也有它的特點,萬物皆有生命,自然界生生不已,變化不盡,美妙無窮。所以,“懂了物各盡其性的意義再來觀察宇宙的事物,實在沒有一件東西不是美的,一葉一花是美的不必說,就是毒性的蟲,比如蝎子,比如螞蟻,都是美的。”⑧徐志摩的自然觀,體現(xiàn)出對于生命存在的敬重和熱愛,希望生命平等和尊嚴的一致性,沒有凌駕于之上的人類中心的立場和態(tài)度,甚至反對以功利主義和純粹科學主義的眼光看待自然萬象,他主張生命萬象的平等、自由、和諧的存在,主張所有生命形式的友好交流。理想主義和詩意體驗的美學態(tài)度躍然紙上。他對大自然的愛是全身心的,他的作品表達了真誠的對自然的虔敬與崇拜,他將自己的全部心靈寄托于構成自然的萬物之中,表達了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一種少見的中西合璧的浪漫主義的自然全美情緒。
二 單純理想主義的人與自然大和諧
胡適曾評價徐志摩的世界觀為:“一種‘單純的信仰’,這里面只有三個大字,一個是愛,一個是自由,一個是美。他夢想這三個理想的條件能夠會合在一個人生里,這是他的‘單純信仰’。他的一生的歷史,只是他追求這個單純信仰的實現(xiàn)的歷史。”⑨“梁實秋不把徐志摩的‘單純信念’解釋為三個分開的理想,而是已經(jīng)熔化了這三方面的一個中心理想,‘志摩的單純理想,用其它話來說就是浪漫的愛,’這個理想‘在追求一個美麗的女子中’得以實現(xiàn)!雹夤P者以為,徐志摩一生所追求的夢想,既不是三個不同取向的理想,也不是單獨為了愛情的理想。在他那里,愛情與自由、愛情與美、美與自由是和諧和統(tǒng)一、三位一體的,并且突出了人與自然的內在聯(lián)系。
作為中國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的先鋒,徐志摩深受西方進步的思想文化影響,他努力張揚自己的個性品格,力圖展示自己追求美與自由統(tǒng)一的人生理想,以及和迥異于世俗的價值取向,他的創(chuàng)作又是愛、美和自由的統(tǒng)一。在徐志摩的作品中,美的意象既寬泛又集中。既有社會中的“秋雪庵”、“輕快的仙航”和寺廟里的“禮懺聲”,也有人群中“醉渦的笑”、“夕陽中的新娘”等。但更多的是表現(xiàn)自然界中“新綠的藤蘿”、“群松春醉”、“清風”、“松影”、“星光疏散”、“海濱如火”、“河畔的金柳”、“軟泥上的青荇”等眾多美不勝收的意象。他把自然景色與主觀情感有機融合在一起,表現(xiàn)了真愛與真美。愛情與景色、愛情與美是相融共生,人成為自然的一部分,自然景物與抒情主人公的生命合而為一。這種人生理想的追求,在他寫給陸小曼的信中更為鮮明。他說:“你不知道我多么愛山林的清閑?前年我在家鄉(xiāng)山中,去年在廬山時,我的性靈是天天新鮮,天天活動的。創(chuàng)作是一種無上的快樂,何況這自然而然像山溪似的流著!@種生活――在山林清幽處與一如意友人共處――是我理想的幸福,也是培養(yǎng),保全一個詩人性靈的必要生活”。
徐志摩筆下的自然,不是陶淵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恬淡,也不是朱自清《荷塘月色》中表現(xiàn)的靜謐,而是充滿了動感、極富生命的、有著無限生機與希望的自然,是美與自由的統(tǒng)一。當然,他的美學上的理想主義也不免沾染烏托邦的色彩。在《翡冷翠山居閑話》一文中,他以悠閑紆徐情調,從容自適的“跑野馬”風格,從個體內心感受的角度和方式著意渲染抒寫獨自作客于翡冷翠(今譯佛羅倫薩)山中的妙處和快樂的心境。我們會看到他時而在青草里坐地仰臥,甚至有時打滾,時而在靜僻的道上你就會不自主的狂舞,看著自己的身影幻出種種詭異的變相。因為草的和暖的顏色自然的喚起他童稚的活潑;因為道旁樹木的陰影在他們紆徐的婆娑里暗示他舞蹈的快樂。他時而也會得信口的歌唱,贊美樹林中的鶯燕。他的心地會看著澄藍的天空靜定,他的思想和著山壑間的水聲,有時激起成章的波動,擴延到自然的深處。徐志摩以詩意筆墨,抒寫異域的自然之美,顯然體現(xiàn)了他單純的理想主義和想象化的美學寄托,他企圖借助于異域的風光建構一個類似于陶淵明式的理想國――“桃花源”,達到人與自然的大和諧或絕對和諧,尋找到一條撇脫現(xiàn)實世界的丑陋和污濁的道路。身處異國的游子,在借異域的自然風光試圖營造心靈世界的理想彼岸和唯美化的精神王國。
在徐志摩短暫的生命歷程和文學創(chuàng)作中,突出體現(xiàn)著反傳統(tǒng)、愛人類、愛自由,眷戀大自然的本色美的思想。在他那里,愛情與自由、愛情與美、美與自由三位一體,而熱愛自然,凝視大自然的和諧與安樂是他無尚的幸福。在他看來,自然是一種大和諧。他強調以生態(tài)系統(tǒng)的眼光去觀察和理解自然物,以普遍聯(lián)系的觀點來解釋自然美。面對大自然的勃勃生機與壯美,他寫道:“‘數(shù)大’便是美,碧綠的山坡前幾千個綿羊,挨成一片的雪絨,是美;一天的繁星,千萬只閃亮的神眼,從無極的藍空中下窺大地,是美;泰山頂上的云海,巨萬的云峰在晨光里靜定著,是美;絕海萬頃的波浪,戴著各式的白帽,在日光里動蕩著,起落著,是美;愛爾蘭附近的那個‘羽毛島’上棲著幾千萬的飛禽,夕陽西沉時只見一個‘羽化’的大空,只是萬鳥齊鳴的大聲,是美,……數(shù)大便是美,數(shù)大了,似乎按照著一種自然律,自然的會有一種特殊的排列,一種特殊的節(jié)奏,一種特殊的式樣,激動我們審美的本能,激發(fā)我們審美的情緒。(12)”這種驚奇或新奇的情緒具有很大的美學意義;蜃鳛閷徝雷非螅蜃鳛閷徝佬,或作為審美經(jīng)驗。這里,徐志摩把對大自然的認識和體驗上升到哲學的高度,并以詩化的、體驗的情緒迸發(fā)出來。他帶著孩提時代的單純理想環(huán)顧世界,不被任何自私的牽掛所翳蔽,自然的一切都在美的光暈里。黑格爾非常重視人對自然的驚奇在審美中的作用,認為“只有當人已擺脫了原始的直接和自然聯(lián)系在一起的生活以及對迫切需要的事物的欲念了,他才能在精神上跳出自然和他自己的個體存在的框子,而在客觀事物里只尋求和發(fā)見普遍的,如其本然的,永住的東西;只有到了這個時候,驚奇感才會發(fā)生,人才為自然事物所撼動,這些事物既是他的另一體,又是為他而存在的,他要在這些事物里重新發(fā)見他自己,發(fā)見思想和理性!(13)徐志摩正是跳出了普通人的蒙昧狀態(tài),既把“自己和客觀世界以及其中事物分別開來”,又不象工具理性主義那樣,僅“憑抽象的知解力對這個客觀世界都看得一目了然”。他的驚奇恰如海德格爾所描繪的那樣,在于“人與存在的契合”,或者說,只有在人與存在契合的狀態(tài)下才感到驚奇。他在驚奇中發(fā)現(xiàn)了自己,發(fā)見了思想和理性。他體悟到,大自然“吸引了我,因為它不是無形的東西,它的各部分、各方面之間表現(xiàn)出一種內在聯(lián)系,也可以說是一種序列和和諧,使我在一眼之下就可以設想或預見自己還未曾看到的那些方面”!霸谀撤N程度上,他們喚起了我的想象力,引起我的遐想,他們要求一個整體……。”(14)所以,他認為“宇宙本來是統(tǒng)一的,是神的實現(xiàn),神無所不在,個人與宇宙是合一的”,“自然與人生,是調諧的。”(16)他用新奇眼光和情緒,喚起人們對周圍環(huán)境及生存狀態(tài)的注意,賦予了大自然以“陌生化”的魅力,幫助人們理解這個世界,了解世界的真相,發(fā)現(xiàn)真正的自我,以找回本來的自己,并以此作為打破工具理性內在邏輯的一種解放性力量。恰如康德所說:“美學應該超越我們日常的貪欲……引導我們發(fā)現(xiàn)另一種為人之道”。徐志摩把愛、自由和美有機地融合在他的生命之中。
三 現(xiàn)代生態(tài)倫理立場的社會批判
徐志摩的一生是在游歷自然和文學創(chuàng)作中度過的,他將自身的生活和創(chuàng)作活動當成美的創(chuàng)建、鑒賞和再生產(chǎn)的過程,他的作品則顯示了使自身與整個社會、自然世界和諧交融的實踐智慧,是倫理學與美學的完美合一。作為一位具有濃厚西方資產(chǎn)階級人文思想的詩人和作家,徐志摩力圖樹立新的實踐的生態(tài)倫理觀念,從日常生活方式轉變方面入手達到改善人們的生存環(huán)境。他通過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和體驗,以憂慮的眼光提出了自然是療救人類社會的一劑良藥的呼喚,并從現(xiàn)代生態(tài)倫理的立場出發(fā)展開對現(xiàn)代文明的社會批判。他認為人類目前所面臨的深度生態(tài)危機源于近現(xiàn)代文明的生活方式。因為“入世深似一天,離自然遠離一天”,“不滿意的生活大都是由于自取的”。因此,“為醫(yī)治我們當前生活的枯窘,只要不完全遺忘自然,我們的‘病根’就有緩和的希望!(17)他把人之外的自然存在物納入倫理關懷的范圍,主張用一種新的生態(tài)倫理觀來調整人與自然的關系,重新確認自然為人類生活的價值根基與意義指針。徐志摩認為,自然是一部充滿智慧的書,人類要從自然那里解讀生命符號的意義!安⑶疫@書上的文字是人人懂得;阿爾帕斯與五老峰,雪西里與普陀山,萊茵河與揚子江,梨夢湖與西子湖,建蘭與瓊花,杭州西溪的蘆雪與威尼市夕照的紅潮,百靈與夜鶯,更不提一般黃的黃麥,一般紫的紫藤,一般青的青草同在大地上生長,同在和風中波動――他們應用的符號是永遠一致的,他們的意義是永遠明顯的,只要你自己性靈上不長瘡瘢,眼不盲,耳不塞,這無形跡的最高等教育便永遠是你的名分,這不取費的最珍貴的補劑便永遠供你的受用;只要你認識了這一部書,你在這世界上寂寞時便不寂寞,窮困時不窮困,苦惱時有安慰,挫折時有鼓勵,軟弱時有督責,迷失時有南針。(18)”現(xiàn)代生態(tài)倫理學要求人們重新評估近代以來人類文明特別是西方文明的發(fā)展模式,徹底反省現(xiàn)代社會的政治理念、經(jīng)濟結構和生活方式,使人類文明實現(xiàn)根本性的“范式”轉型。徐志摩要扭轉的正是這樣一個輕視自然價值體系的局面,宣稱現(xiàn)代都市生活都是病態(tài)的、有害的。在那里,人類靈魂失去了家園,人性的萎縮、貧弱、荒蕪、無生機的死氣沉沉。他要確立追求感性生命強力意志的價值理想;氐阶匀,尋求健康和生命意義這是徐志摩創(chuàng)作的宗旨。從這點上說,徐志摩對現(xiàn)代文明的批評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是開了先河的。
他對現(xiàn)代文明的批評主要集中在他對陸小曼的生活方式及價值觀念的批評上。徐陸結婚兩年,相交三載,在他們之間有一個差距始終沒有縮短過,那就是志摩酷愛自然,而小曼則沉溺于都市生活,加之身體柔弱,因而不愛遠行。早在1925年徐志摩和陸小曼正在熱戀時他就向小曼表白了自己對生活的理想,以及對小曼精神現(xiàn)狀的不滿和幽怨。在給小曼的信中他訴說道:“今晚北海真好,天上的雙星那樣的晶清,隔著一條天河含情的互睇著;滿池的荷葉在微風里透著清馨;一彎黃玉似的初月在西天著;無數(shù)的小蟲相應的叫著;我們的小舫在荷葉叢中刺著,我就想你,要是你我倆坐著一只船在湖心里蕩著,看星,聽蟲,嗅荷馨,忘卻了一切,多幸福的事,我就怨你這一時心不靜,思想不清,我要你到山里去也就為此。你一到山里心胸自然開豁的多,我敢說你多忘了一件雜事,你就多一分心思留給你的愛。你看看地上的草色,看看天上的星光,摸摸自己的胸膛,自問究竟你的靈魂得到了寄托沒有,你的愛得到了代價沒有,你的一生尋出了意義沒有?你在北京城里是不會有清明思想的――大自然提醒我們內心的愿望!(志摩的表白并不是古老的自然拜物教式地抽象地談論敬畏生命,也不是烏托邦式的感情宣泄,而是表明自然具有內在價值,無論生命形態(tài),還是非生命形態(tài)的自然存在物本身就是目的,人與自然的和諧最終有利于人,是人類心靈的出路。1928年6月徐志摩再次出游歐美,前后共寄給陸小曼百封信。信中一個重要內容,即是勸小曼放棄陋習,走出家門,親近自然。他的第一封信就對小曼進行了一番認真的說服工作:“你是城里長大的孩子,不知道鄉(xiāng)居水居的風味,更不知道海上河上的風光;(你)這樣的生活實在是太窄了,你身體壞一半也是離天然健康的生活太遠的原故”。殷殷的囑勸,可以見出志摩的苦心,也可感受到他在旅途中感受到的快樂,他想用這種快樂去感染小曼,激發(fā)她對旅游的興趣。然而,他與陸小曼的分歧是一個天然的鴻溝無法逾越的。無論怎樣地勸說與提醒,陸小曼無論如何也是聽不進去的。即使如此,徐志摩始終耐心規(guī)勸并充滿憂慮,他寫道:“上海的生活想想真是糟。陷在里面時,愈陷愈深;自己也覺不到這最危險,但你一跳出時,就知道生活是不應得這樣的。”態(tài)度越來越嚴肅,口氣也越來越嚴厲,毫不掩飾他對自己生活的憂慮和不滿。又在另一封信中借別人之口對小曼的生活進行批評和質問:“他們一開口當然就問你,直罵我,說什么都是我的不是,為什么不離開上海?為什么不帶你去外國,至少上北京?為什么聽你在腐化不健康的環(huán)境里耽著?”這在徐志摩的信中是少見的,可見他對他們上海的生活已經(jīng)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了。他對現(xiàn)代社會的物質欲望、奢侈消費和享樂觀念持嚴厲的批判態(tài)度,倡導一種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綠色生活方式”,主張回到大自然中尋求生命的意義。正是在這種現(xiàn)代生態(tài)倫理學的立場上,徐志摩認為自然界對于人類具有不可替代的價值。人與自然之間不是以人為中心任意拋棄自然、遠離自然,反而是人時刻離不開自然,恰如無機界的空氣對于有機界的生命一樣。
現(xiàn)代文明使人類征服和改造自然的能力大大增強,也把人類的生活水準提升到了空前的高度,人類已擁有了巨大的財富與生命的活力。然而,如果沒有道德力量的約束,現(xiàn)代文明中的種種詬病必定會造成一種難以挽回的毀滅性力量。一直困擾著徐志摩和陸小曼愛情危機的便是這種毀滅性力量的表現(xiàn)。盡管徐志摩采用各種方法試圖緩解和消除愛情危機,但危機不僅沒有緩解反而加劇了。究其原因,不在于他們缺乏必要的情愛基礎,而在于缺乏一致的生命哲學。應該看到,徐志摩對陸小曼規(guī)勸與批評的出發(fā)點并非就是現(xiàn)在的非人類中心主義的生態(tài)倫理學的立場。他的作品并沒有從自然的角度闡述其內在價值,而僅僅出自道義的愿望。他的主張也不是傳統(tǒng)倫理學所主張的人類利己主義,只考慮人自己的利益而無視其它物種的存在價值。他的主張是以“關懷自身”為出發(fā)點,在大自然中尋找生命意義的實踐智慧。他認為人是生命的存在體,自然生態(tài)也是作為“生命存在體”而存在的。一方面,自然生態(tài)具有自身不斷進化的生命過程;另一方面,人作為客觀現(xiàn)實世界的一員,其生命狀態(tài)與自然生態(tài)的生命狀態(tài)具有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自然生態(tài)的死亡必然導致人類生命的衰竭。因此,人與自然的關系被確認是一種“生命維系”的關系。徐志摩把道德對象擴展到生態(tài)系統(tǒng)乃至整個自然界,把人的社會生活與自然有機地連在一起。他確認人是“大地共同體”的普通一員,人與自然萬物形成了一種緊密的依存關系。因此,善的觀念擴展到一切生命形態(tài)并反涉自身,從而使他的作品具有了生態(tài)倫理學及美學的批判意義。
徐志摩詩歌美學
讀現(xiàn)代詩歌,不可不讀徐志摩,盡管我不喜歡徐志摩,但不妨礙喜歡他的詩。在徐志摩詩歌的字里行間,處處感受到的是一種清新,體會到的是韻律明晰,而他詩中常常表現(xiàn)出豐富的想象力,和富于變化的優(yōu)美意境,他的詩歌具有鮮明的藝術個性。
意象之美,空靈深邃
詩歌這種體裁離不開意象,意象就是把客觀事物進行再加工、創(chuàng)作而體現(xiàn)出來的藝術形象,應該說徐志摩算得上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的詩人當中,比較能夠創(chuàng)造意象的,在他的詩歌當中,他所獨創(chuàng)的詩中意象,有著一種屬于他自己的藝術之美,有明顯的個人標記。
首先徐志摩選擇的多是常見的自然現(xiàn)象,所以在他的詩歌中,來自于大自然的意象隨處可見。例如:自然界里的清風明月,云;ú、青松秋葉、田野幽谷、大海浪濤等最平常的景物卻有著無限的吸引力和迷惑力,魅力就來自于徐志摩詩中美妙的意境。比如大家熟知的《沙揚娜拉》詩中,詩人在描摹少女地嬌羞之態(tài)時, 把“低頭的溫柔”和“水蓮花”不勝嬌羞兩個意象看似無意地重疊, 實則是作者的匠心獨運,人似人,人似花,花之嬌美,人之靜美,讓讀者感受到一種朦朧之美,如空氣中彌散的花香,透徹心痱。
韻律之美,令人陶醉
毫無疑問,是詩歌作品,就要有律在其中,也正是因為詩歌有了韻腳,讓詩句如行云流水般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詩歌的流傳多源于它的韻律,讀起來朗朗上口,韻律整齊有序。徐志摩的詩為新格律詩, 而新格律詩較為注重的便是韻律節(jié)奏。讓我們看一看他最著名的詩作《再別康橋》,這首詩一共有七個小節(jié),這七個小節(jié)中的每節(jié)下面又分別是四行,而在每行里都嚴格遵循了韻式法則:既二、四押韻,決不隨意而為,從中讓讀者看出,徐志摩的詩歌韻律和諧,如同一首美妙的歌曲,起伏有致,讀起來朗朗上口,聽起來韻味十足。
再來看徐志摩的《偶然》這首詩的節(jié)奏,這首詩用的都是白話文的韻律,白話文自身所產(chǎn)生的那種親和、自然的韻律進行巧妙組合,這樣就產(chǎn)生出了明快的節(jié)奏感,顯示出了徐志摩對白話文與詩歌韻律的深厚功底。
意境優(yōu)美 無限回味
在徐志摩的作品中較為突出的一個藝術特色便是追求意境之美,他的每一個作品都有著令人神往的意境,通過獨辟的藝術境界,把讀者領入一個奇特、美妙、清新的境地。他往往通過一些恰當?shù)谋扔、生動的象征,為讀者展現(xiàn)出一個清新、優(yōu)雅、柔美的意境。
如徐志摩的那首《滬杭車中》:徐志摩連用了九個名詞,把眼里所見的情景描繪出江南之秋的畫面,盡而又用“匆匆匆!催催催!”給人以時光易逝,人生易老的感慨表達了對人生的感悟,昭示了一種無奈的心境。
詩歌《生活》中的“生活”,開始,生活就被詩人壓縮為“一條甬道”同時也把它丑化:狹窄,、陰沉、黑暗,讓人看不到光明和希望,但即使這樣,人還要在這個通道里忍受著“毒蛇似的蜿蜒”曲折、險惡、恐懼,之后,作者又把“生活”這一意象進行時空壓縮,之后又拓展開來,讓這一意象更加具體化、形象化。
《黃鸝》詩是比較典型的例子,在詩中作者把黃鸝展翅飛翔的狀態(tài)展現(xiàn)得非常的絕妙,從中也不自覺地流露出詩人思想感情:詩人在感嘆春光易逝、熱情也稍縱暨逝的人生感悟。再看那義無反顧飛走的黃鸝,其實正像征作者飛去的“愛、自由,美”的理想;
《起造一座墻》,在詩中把他的心緒、情感、追求一一表現(xiàn)出來,而讀者體會到他的良苦用心。在欣賞作品的時候,讀者已以不由自主地跟隨作者的思緒,去感受他的內心,這種意象的運用超越了時空,突破了現(xiàn)實,讓自己的情感隨想象的翅膀展翅高飛。
《偶然》,詩中的抽象與想象的空間張力讓作品有了獨特的風格。“你有你的”這一句和“我有我的”這一句看似對立,卻非常統(tǒng)一地包孕在一起,最后統(tǒng)一在“方向”上。
傳統(tǒng)之美,博大精髓
盡管徐志摩受“五.四”新文、新文學影很多,所以他的詩多為白話文;同時他本人在外留學多年,也深入西方文化的影響,作為中國現(xiàn)代知識分子,有著追求詩歌新的語言、新的形式的一面,同時還深受著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徐志摩的詩之所以具備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精華,這與他本人的經(jīng)歷是分不開的。他幼年接受的教育就是中國最為傳統(tǒng)的文化,這些種子在他的心中潛伏,扎根在最深處,常常就不自覺地形成了他的風格。而這種基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基礎上的詩歌卻成就了徐志摩詩歌的獨特藝術之美。
中國人崇尚中庸之道,而徐志摩所代表的“新月派”有一個明確的提法,那就是“用理智來節(jié)制情感”。讀徐志摩的詩,不難發(fā)現(xiàn),他的詩歌不像郭沫若那樣的熱情奔,情感高亢,動輒就是燃燒自己成灰燼,也不像聞一多的詩那樣低沉,只有屬于他自己的飄逸、清新、空靈,有一種如秋葉的靜美。我們看他最為人熟知的《再別康橋》,作者肯定有著很濃烈的離愁,但他的詩展現(xiàn)的卻是如此的淡雅、縹緲;表面上看不出多么沉重的離愁,他是將心緒藏匿得很深很深,克制著內心的情感,只連用三個“輕輕的”表達著縈繞心頭的離愁,沒有痛苦,沒有絕望,用輕描淡寫的手筆,以一種“不帶走一片云彩”的灑脫,讓離愁別恨化作天邊的云彩,充分詮釋了“理性節(jié)制情感”的美學原則,不濃烈,有味道;沒有蕩氣回腸,卻也情意款款,讓人感受到一種欲說還休,若有似無的中庸之美。
國人崇尚一種樸素自然之美,越是清新自然,越有著耐人品味的悠然之美。作為新月派代表作家的徐志摩,崇尚自然,熱愛自然,他給讀者這樣的印象:帶上一本心怡的書,找一方清凈的田間,或輕輕閱讀,或仰頭看天,或悉聽鳥鳴,或欣賞花開、葉落,于是有了《夏》、《夏日田間即景》等作品。
在徐志摩的詩作中,讀者能夠感受出一種不做作,不偽飾的純真之美,表現(xiàn)出人的天性中帶來的真、善、美,像一個孩子般純真可愛。比如他的《雪花的快樂》,還有《嬰兒》及《我有一個戀愛》等篇所表達的情感都有一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粉飾”的純真之美。
追求清新,崇尚自然,這種對藝術的追求是一種純文學的追求,如一陣清風拂面,如一枚秋葉之靜美,給讀者帶來的是遠離人世間的浮躁與喧囂,享受到的是至純至美的詩歌藝術。
含蓄美,也是中國古代詩人追求的一種詩歌藝術,它像謎一樣吸引著讀者的心。徐志摩的詩歌比較含蓄,但不流于晦澀。在徐志摩的詩中讀者可以看到,《黃鸝》一詩,在詩的第二節(jié)讀者看到的是作者寫黃鸝,其實呢是寫自己的感覺:感嘆春光、火焰,熱情,一閃即逝。作者在詩中把“飛走的黃鸝”寓意于春光、熱情,給讀者留下了含蓄而又深沉之美,這樣的效果要比直抒胸臆要好得多!渡街小房芍^是較為打動人心弦的“小清新”一族,本來是自己在思念戀人,但卻不寫我怎么去想她,如何迫切想見到她,卻關注起山中的光景,去寫清風、松葉,讓自己化作清風去打擾她的美夢,這種小心思讓讀者感覺到了他的良苦用心,細致入微。感受到了戀人間的那種小調皮、小可愛,小心思,小甜蜜。還說《再別康橋》,詩人依戀的不是康橋,而應該是在這時的一段美好時光吧,他在渲染康河的美景的同時,流露的是一種眷戀,真可謂:“不著一字,盡得風流。”
我國最早的詩歌就開始運用賦比興的藝術手法來表達思想情感,徐志摩的詩長于想象,善用比擬。我們來看一下徐志摩的《起造一座墻》,作者把忠貞的愛情用鋼鐵般的愛墻做比擬,表達出作者對愛情的堅貞,可謂想人之所未想,寫人之所未寫。徐志摩的比擬信心拈來,把那些抽象的事物進行具體化、形象化。比如,河畔的金柳與“夕陽中的新娘”作比,更形象,更具體。讓讀者感受到明麗的色彩,柔和的風情,同時將景物賦予了人的情感,人的形態(tài);還將生活比作“陰沉、黑暗、毒蛇似的蜿蜒的甬道”,比作是“在妖魔臟腑內掙扎”。比擬于徐志摩好像是信手拈來而又貼切無比,徐志摩在詩歌的構思上也是善于用比擬,把他的信仰化為“雪花”,比作“嬰兒”、推為“明星”,讓讀者享受到他獨創(chuàng)的比興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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