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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經(jīng)典童話故事《布多力傳記》

        時間:2023-04-07 18:27:51 童話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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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jīng)典童話故事精選《布多力傳記》

          一、森林

        經(jīng)典童話故事精選《布多力傳記》

          古斯柯布多力出生于伊哈特卜的某座大森林中。父親古斯柯那多力是個著名的夫,任何再粗的樹木,他都能像哄嬰兒入睡般輕易地砍下來。

          布多力有個妹妹叫妮莉,兄妹倆每天都在森林里嬉戲。有時還會跑到只能隱約聽到父親的伐木聲的遠處。他們在那兒不是忙著采木莓再將之泡在泉水中,就是輪流仰望著天空學著山鳩啼叫。此時,森林四處也會傳出鳥兒們睡意猶濃的叫聲。

          每當布多力的母親在家門前的小田地種植麥子時,兄妹倆就在路當中鋪起席子,端坐在上,用鐵煮蘭花。這時,會有各種鳥兒向他們打招呼似地,一邊啼叫一邊嘩嘩地飛過他們被日頭曬得干巴巴的頭頂。

          待布多力開始上學后,白天的森林變得很安靜。不過等中午過后,布多力又會跟妹妹跑到森林內(nèi),用紅黏土或木炭在每株樹干上一一寫下樹名,或大聲唱歌。

          有時也會在兩側(cè)都被蛇麻草的藤攀附,形成一座拱門般的白樺樹干上寫著:“禁止布谷鳥通行”。

          那一年,布多力十歲而妮莉七歲。春天開始,不知為何,太陽變得異常雪白,連往常積雪融化后不久就會開白花的辛夷樹,也完全不開花。季節(jié)到了五月,仍經(jīng)常雨雪交加,七月下旬,氣溫一直不上升,因此去年播下的麥種只長出不結(jié)麥粒的白穗,大多數(shù)的果樹,也只開過花后即掉落下來。

          到了秋天時,栗子樹上的栗子,仍是中空的帶刺青;人們平常最重要的主食稻子,也沒有結(jié)出任何一顆谷粒。住在平地的人,當然慌亂無章。

          布多力的父親和母親,經(jīng)常帶著木材到平地去賣,入冬后,也用雪運了好幾次大樹到鎮(zhèn)上,但總是垂頭喪氣地帶回來少許面粉而已。好在,那一年冬天總算熬過去。第二年春天,田里再度被播下珍惜儲藏下來的種子,但是這一年依舊和前一年一樣。秋天來臨時,終于鬧起真正的饑荒。

          沒人再到學校上課。布多力的父親和母親也完全停工了。他們經(jīng)常憂心忡忡地商討事情,再輪流出門到鎮(zhèn)上去,有時會帶回來些許玉米粒,有時會臉色發(fā)青地空手而返。一家人只能吃些樹野果、葛根、蕨菜根、柔軟的樹皮和其他種種東西,渡過這年冬天。到了春天,布多力的父親和母親,好像雙雙得了重病。

          有一天,父親抱頭沉思,想了好久好久,才突然站起說:“我要到森林去逛逛。”

          說完,搖搖晃晃地走出家門,直到天色全黑了,還是沒回家。

          兄妹倆問母親:爸爸怎么了?母親也只是默默無語地凝視著孩子們。

          第二天傍晚,森林已黑漆漆一片時,母親突然站起來于火爐中添加許多柴火,把屋內(nèi)照的很明亮。然后,咐孩子們:“我去找爸爸,你們乖乖待在家里,櫥子里還有一點面粉,你們省著點吃。”說完,也是腳步蹣跚地步出家門。兄妹倆哭哭啼啼地追著母親,母親回頭叱罵:“你們怎么這么不聽話!”隨后加快腳步跌跌撞撞地隱沒入森林內(nèi)。

          兄妹倆邊哭邊來來回回走動著,最后終于忍不住走進黑漆漆的森林里。他們在那株有藤拱門的白樺樹附近,以及在有泉水涌出的附近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一整夜口口聲聲呼喚著母親。雖然樹縫間不時閃爍著像要訴說什么似的星光,黑暗中也常有受到驚嚇的鳥兒飛了出來,但是四周都聽不見一點人聲。兄妹倆最后還是恍恍惚惚地回家,一進家門,即倒頭死沉沉地睡去。

          那天,布多力中午過后才醒來。他想起母親說過的面粉,打開櫥子一看,里面還有一袋面粉和許多樹野果。布多力搖醒妮莉,兩人舔了舔面粉,然后像父母往常那樣在火爐中生起火來。

          就這樣渾然過了二十天后,有一天,門口傳來叫聲:“有人在嗎?”

          布多力以為是父親回來了,沖出門一看,竟是個背著筐子、目光炯炯的男人。那男人從框筐子內(nèi)拿出一塊圓年糕,拋給布多力說:“我是來救助這地方的饑荒的。來,要吃什么都可以。”

          兄妹倆呆愣在原地。

          “吃啊!吃啊!”男人再度催促著。

          兄妹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開始吃時,那男人目不轉(zhuǎn)睛地看了一陣,才說:“你們都是好孩子,可是光只是好孩子也沒有用。跟我走吧。不過男孩子本來就比較堅強,我也沒辦法兩個都帶走。所以,小女孩,你待在這兒也沒東西可吃了,跟叔叔到鎮(zhèn)上去吧。這樣就能每天吃到面包了。”

          說完,男人一把抱起妮莉裝到筐子里,再“喔嗨喲”、“喔嗨喲”地大聲嚷著,旋風般地出了家門。

          妮莉出了家門后哇哇哭了起來,布多力邊喊“小偷!小偷!”邊追了出去,但男人已繞過森林跑至遠方的草原了,布多力只能隱隱聽見自草原彼方傳來的妮莉的抖哭聲。

          多布力哭喊著追到森林盡頭,最后終于累得不支倒地。

          二、天蠶絲工廠

          布多力回過神來張開眼睛時,上方冷不防傳來一個平板的聲音:“終于醒了。你以為還在鬧饑荒啊?要不要起來幫我的忙?”

          一看,是一個頭戴咖啡色蘑菇帽、汗衫外直接穿著外套的男人,手中正拿著一個鐵絲做的東西晃來晃去。

          “饑荒已過了嗎?你說幫忙,到底要我?guī)褪裁疵δ?”布多力問。

          “掛網(wǎng)啊!”

          “要在這里掛網(wǎng)?”

          “是啊!”

          “掛網(wǎng)干什么呢?”

          “養(yǎng)天蠶呀!”

          布多力一看,只見兩個男人在面前一株栗子樹架上梯子,然后爬到樹上拼命在撒網(wǎng)或操縱著網(wǎng),不過布多力看不見網(wǎng)或線。

          “那樣就可以養(yǎng)天蠶嗎?”

          “可以呀!你真是啰唆。喂,別講不吉利的話!不能養(yǎng)天蠶的地方蓋什么工廠?當然可以養(yǎng)。像我和其他許多人,就是靠這個謀生的。”

          布多力好不容易才嘶啞地道出一句:“是嗎?”

          “再說,這座森林已被我全部買下來了,你若想在這里干活,可以留下來,不然就搬到別的地方去。不過,你即使到別的地方去恐怕也沒得吃的。”

          布多力幾乎要哭出聲來,他勉強忍住,說:“那我就留下來?墒且鯓訏炀W(wǎng)呢?”

          “我當然會教你。把這東西啊──”男人雙手將手上看似鐵絲籠的東西拉長:“看好啊,這樣弄就會變成梯子。”

          男人大踏步走向左手方的栗子樹前,將梯子掛在下面的樹枝上。

          “現(xiàn)在輪到你拿著這個網(wǎng)爬上去,來,爬爬看。”

          男人遞給布多力一個奇怪的球形體。布多力只好拿著那東西攀上梯子往上爬,但梯子一階一階都很狹窄,鐵絲勒進手腳的肉,仿佛要勒斷手腳。

          “再爬,爬高一點!爬高一點!然后把剛剛給你的東西丟看看。要越過栗子樹,丟向空中。怎么了?你在發(fā)抖啊?真是膽小鬼?靵G啊!丟啊!快!丟啊!”

          布多力不得已只好使盡力氣將那東西丟向青空,豈知眼前的太陽突然一片漆黑,他就四腳朝天地摔下來了。剛好被那男人接住。男人將他放到地下,怒吼道:“你真是窩,怎么這樣軟弱!要不是我接住你,你的頭早裂了。記住,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以后你不準對我無禮。好了,再回去爬那邊的樹。過一會就有飯可讓你吃。”

          男人又遞給布多力一個新的球網(wǎng)。布多力拿著梯子到另一株樹上拋出球網(wǎng)。

          “不錯,這回進步許多了。球網(wǎng)多得很,可別偷懶啊。只要是栗子樹通通可以。”

          男人從口袋中拿出十個球網(wǎng)遞給布多力,大踏步走開了。布多力接著又拋了三個球網(wǎng),但卻已氣喘吁吁,全身疲倦得很。他想回家,豈知到了家門,發(fā)現(xiàn)家中不知何時已被裝上紅陶管煙囪,而且門口還掛著“伊哈特卜天蠶絲工廠”的招牌。剛剛那個男人叼著香煙走出來。

          “孩子,過來,我給你帶吃的來啰。吃完后,趁天色未黑前再多做一點工。”

          “我不做了。我要回家。”

          “你是說那個家?那兒已不是你家了,那是我的天蠶絲工廠。你的家和這一帶的森林,都被我買下了。”

          布多力有氣無力地默默大口吃完男人給的蒸面包,再回去拋了十個球網(wǎng)。

          那晚,布多力在往昔自己的家,現(xiàn)在已變成天蠶絲工廠的角落,縮著身子睡了。

          剛剛那個男人則和三、四個陌生人在爐旁生火,邊喝邊閑談至深夜。第二天清早,布多力又到森林,像昨天一樣干起活來。

          一個月后,森林里的栗子樹都被掛上了網(wǎng),養(yǎng)蠶男人又讓工人在每一株樹上,都懸掛了五、六塊沾滿小米般東西的木板。不久,樹木開始發(fā)芽,整座森林一片嫩綠。那些被掛在樹上的木板,也出現(xiàn)很多青白色的小蟲,小蟲們排成一列沿著繩子爬到枝頭上。

          接下來,布多力和其他工人的工作是撿木柴。木柴在屋子四周逐漸堆積如山。當栗子樹枝頭開滿青白色一條條如細繩般的花時,那些從木板爬到枝頭上的小蟲們,也長成如栗子花的顏色與形狀了。然后,整座森林里的栗子葉,都被小蟲們啃得失去原狀。過不久,小蟲們開始在每個網(wǎng)眼下結(jié)了一個個黃色的大蠶繭。

          此時,養(yǎng)蠶男人即發(fā)瘋似地不斷狠狠催促布多力等人,命令他們收集那些蠶繭到籃子里。收集完后再將那些蠶繭丟入鍋里燒煮,并手工轉(zhuǎn)動紡車抽取蠶絲。工人們?nèi)找岳^夜地轉(zhuǎn)動著三部紡車拼命抽絲。當抽出的黃色蠶絲已堆滿半個屋子時,擱在屋外的蠶繭竟開始破繭,不停地飛出一只只大白。

          養(yǎng)蠶男人相貌變得猙獰,自己也加入工人圈中拼命抽絲,還自平地帶來四個工人連夜趕工。可是破繭而出的白數(shù)量日漸增多,最后整座森林竟像是被白云籠罩了般。

          有一天,來了六、七輛運貨馬車,將屋里抽出的蠶絲全部裝上貨車,一輛輛輪流駛回鎮(zhèn)上。工人們也各自搭上馬車離去。當最后一輛馬車將離去時,養(yǎng)蠶男人對布多力說:“喂,屋里留有一大堆足夠你吃到明年春天的食物,這段時間,你就乖乖在這里看守森林和工廠。”

          說完還反常地露出笑容,跟隨馬車走了。

          如此,布多力茫然地留了下來。屋內(nèi)臟亂得宛如經(jīng)歷過狂風暴雨,森林荒涼得宛如遭受過山火。第二天,布多力在整理屋內(nèi)與屋外四周時,發(fā)現(xiàn)養(yǎng)蠶男人經(jīng)常坐的地方留有一個破舊的紙箱。紙箱中裝滿了約有十本書。打開一看,書中有許多天蠶與養(yǎng)蠶機的圖。其他也有布多力完全讀不懂的書,也有介紹各種樹木花草的圖與名稱的書。

          那個冬天,布多力每天都努力在臨書上的圖與字。

          春天來臨時,養(yǎng)蠶男人一身講究的打扮,帶著六、七個新工人再度回來了。第二天,即開始進行與去年相同的工作。

          網(wǎng)子全部張掛完,黃色木板也被懸吊完,小蟲們爬上枝頭后,布多力與其他工人又開始去撿木柴。

          有一天早上,布多力等人正在撿木柴時,突然發(fā)生地震,地面搖搖晃晃的。然后遠處傳來轟隆聲響。

          過不久,上空竟昏暗起來,細微的灰塵不斷呼啦呼啦掉落下來,森林被染成白茫茫一片。布多力與工人們愣愣地蹲在樹底下時,養(yǎng)蠶男人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喂,你們,不行啊,火山爆發(fā)了。天蠶都被火山灰蓋住全死了。你們趕快逃吧!喂,布多力,你想留下的話也可以,不過這一回我不能留吃的給你。再說待在這兒也太危險了,你最好到平地去找個工作賺錢吧。”

          說完,養(yǎng)蠶男人即跑遠了。布多力回到工廠探看,里面已經(jīng)沒人了。于是布多力垂頭喪氣地踩著印有眾人足跡的白灰,走往平地去。

          三、稻田

          布多力在布滿火山灰的森林中,往小鎮(zhèn)方向整整走了半天。每當風一吹,樹上的火山灰就呼啦呼啦掉落下來,仿佛煙霧或暴風雪。不過,越接近平地,火山灰也逐漸稀薄減少,最后終于可見到綠樹,小徑上的足跡也消失了。

          當布多力走出森林時,他不禁目瞪口呆。因為自他眼前的平地直至遠方的白云之間,宛如由幾張漂亮的桃紅色、綠色、灰色卡片組成的拼圖。靠近一看,桃紅色的地方整片開滿了低矮植物的花,蜜蜂忙碌地飛舞在花叢間。綠色的地方長滿了伸展著小穗子的草,灰色的地方是淺淺的稻田。每一塊稻田都被低矮狹窄的田埂隔開,里面有人在用馬挖掘或攪拌泥巴。

          布多力在稻田之間走了一會兒,碰到路中央有兩個吵架似地大聲爭論不休的人。右邊那個紅胡子的說:“不管怎樣,我已決定干了。”

          另一個戴著白斗笠、身材高大的老爹說:“叫你不要干就不要干!加那么多肥料,只能收回一大堆稻草,收不回任何一粒稻谷的。”

          “不,依我看,今年的氣溫一定有前三年加起來那般高。我今年就收三年份的稻谷給你看!”

          “不行!不行!你不能這樣干!”

          “不,我要干;ǘ家崖襁M去了,這回要加進六十塊豆餅,再加一百馱雞糞。喔,說有多忙就有多忙,這么忙的話,就算是也好,真想叫人幫忙。”

          布多力情不自禁走上前行了個禮:“能不能請你們雇用我?”

          兩人嚇了一跳同時轉(zhuǎn)過頭來,紅胡子手頂著下巴看了布多力一會兒,突然笑出聲來:“好,好,你可以拉馬的鼻棒犁田。馬上跟我走?傊浅墒菙,等秋天一到就可分曉。走吧!真是忙死了,也好,我都想請來幫忙了。”

          紅胡子交互對布多力和老爹說畢,轉(zhuǎn)身就走了。后頭的老爹低聲自言自語地目送著他們的背影:“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到時你就會知道。”

          這天以后,布多力每天都下田拉馬犁田。桃紅色卡片和綠色卡片也日漸被墾成泥沼。馬兒經(jīng)常濺起泥漿,打在犁田人的臉上。布多力犁完一塊田后,必須立刻再犁另一塊田。一天的時間變得很長很長,最后都搞不清楚到底是不是仍在走路,有時還會覺得泥漿像是麥芽糖,冷水像是溫湯。

          風陣陣吹來,不是讓附近的泥水粼粼閃動,就是將遠處的水面染成銀白色,然后揚長而去。那似酸又甜的云朵,每天在上空悠哉游哉地飄流,看起來真令人羨慕。

          這樣過了二十天左右之后,所有的稻田才總算被墾成稠糊的泥漿。第二天清晨,主人即興沖沖地與從各地召集來的幫手,開始在田里插滿矛狀的綠色秧苗。十天左右,自家的秧苗全插完后,主人就率領(lǐng)著布多力與其他幫手,每天到先前來幫忙的人家中干活。待眾人家都輪過一圈后,再回到自己田里,開始每天重復著除草的日子。布多力主人家的秧苗,長高后顏色近乎黑色,但鄰的稻田卻是一片蒙的青翠色,遠遠看去,雙方的稻田界線分明,很容易區(qū)隔出來。

          一星期后,除草工作完畢,又到別家稻田去幫忙。有一天早上,主人帶著布多力途經(jīng)自家的稻田時,主人突然驚叫了一聲,呆立在原地。布多力望著主人,發(fā)現(xiàn)主人連雙唇都發(fā)青,愣愣地直視著前方。

          “生病了。”主人終于開口。

          “是頭痛嗎?”布多力回問。

          “不是我,是稻子啦。你看!”主人指著面前的稻苗。

          布多力蹲下身仔細看,果然,每片葉子上都散布著前所未見的紅色斑點。

          主人無精打采地默默繞了稻田一圈,就掉頭回家。布多力憂心忡忡地跟在主人身后,回到家,只見主人一言不發(fā)地將毛巾浸濕,擰干后擱在額頭上,隨后即倒躺在木板房內(nèi)。過一會,女主人匆匆從外頭奔進來。

          “稻苗得病了是真的?”

          “嗯,全完了。”

          “沒辦法補救嗎?”

          “大沒有,跟五年前一模一樣。”

          “所以我不是叫你不要冒險嗎?老爹不也勸阻過你了?”女主人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主人卻突然精神一來,霍地爬起身:“好,我既是伊哈特卜平地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地主,怎能因這種事就認輸?好,明年再來一次!布多力,打從你來這里后,應(yīng)該還沒好好睡過一覺吧?去睡吧,睡個五天十天都沒關(guān)系,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我等一下會再到田里變個有趣的把戲給你看。不過,今年冬天咱家只能天天都吃面條了。你喜歡吃面吧?”

          主人說完,帽子一戴,就出門去了。

          布多力回到自己的倉房后,本想聽主人的話睡個大覺,可是心里卻老是惦記著田里的事,只好又起身閑逛到田邊。主人不知何時已到,只見他一個人抱著膊站在田埂上。布多力望向田里,又發(fā)現(xiàn)田里滿是水,勉強可見到稻苗的葉子,但是水面上卻飄浮著一層閃閃發(fā)光的石油。主人說:“我正在試著悶除這種病。”

          “用石油可殺死病源嗎?”布多力問。

          “把人從頭到腳都浸在石油中,連人都會死。”主人邊說,邊吸進一口氣,縮了縮脖子。

          這時,水渠下方的稻田主人高聳著肩膀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大聲怒吼道:“為什么把油倒進田里?油都流入我的田里了!”

          主人看似已全部都豁出去了,反倒沉著地回說:“你問我為什么把油倒進田里?是因為稻子得病了,才把油倒進田里。”

          “那又為什么讓油流到我的田里?”

          “你問我為什么讓油流到你的田里?是因為水會流動,油也自然會跟著水流動。”

          “那你為什么不堵住水口,不讓油流進我的田里?”

          “你問我為什么不堵住水口,不讓油流進你的田里?是因為那里不是我的水口,所以我沒辦法堵啊!”

          隔壁稻田的主人氣得說不出話來,冷不防嘩啦嘩啦走進水中,開始在自己的水口堆泥漿。主人抿嘴一笑:“那男人很難纏,若我先堵住水口,他一定會生氣說為什么要堵水口,所以我才故意讓他自己來堵。只要那邊堵住了,今晚田里的水大會淹沒稻草頭。走吧,回家去。”

          主人領(lǐng)先大踏步往家的方向走。

          翌朝,布多力又跟主人到田里察看。主人從水里撈出一片葉子再三地檢查,結(jié)果仍是愁眉不展。第二天也是一樣。次日也是如此。第四天也是一樣。到了第五天早上,主人終于下定決心似地說:“聽好,布多力,我們要開始種麥了。你到那邊把隔壁的水口打通吧。”

          布多力聽從咐打通了水口。田里的石油水即水勢兇猛地流進隔壁的田里。布多力心想,對方一定又會怒氣沖沖地前來理論。果然,中午時分,隔壁稻田主人拿著一把大刀來了。

          “喂,你為什么把石油流入人家的田里?”

          主人依舊鎮(zhèn)靜地沉聲說:“石油流入你家田里有什么不好?”

          “稻子會全部死光光啊!”

          “稻子會不會全部死光光,你就先看看我的稻田吧。到今天為止,我的稻子整個泡在石油中已四天了,現(xiàn)在還不是好好的?變紅的稻子是因為得了病,其他長得旺盛的正是石油的功勞。再說,石油流進你的田里,也不過是流過稻根而已,也許這樣反而比較好。”

          “石油能當肥料嗎?”對方的臉色稍稍柔和下來。

          “石油能當肥料或不能當肥料,這我不知道,不過石油是油的一種吧?”

          “這個啊,石油當然是油啊。”男人已完全息怒笑道。

          田里的水很快就消退,眨眼間即可見根部上的整株稻子。稻子已長滿了紅斑,宛如被燒得通紅似的。

          “看著吧,我的稻田要收割了。”主人笑道,然后和布多力一起割稻,再即時地播下麥種子,掩上土。

          那一年,果然如主人所說,布多力主人家每天都吃面。第二年春天,主人說:“布多力,今年稻田比去年少了三分之一,田里的活輕松許多了。不過,你得用功讀通我死去的兒子曾經(jīng)讀過的一些書,想辦法幫我種出好稻子,讓那些嘲笑我只會下睹的人去大眼瞪小眼。”

          主人說后,給布多力一堆形形色色的書。布多力每逢有空檔時,就一本接一本地讀那堆書。其中有一本作者是古伯的書,內(nèi)容是教人如何做人的道理,布多力覺得特別有趣,反覆讀了好幾遍。當布多力又聽聞那個叫古伯的人,在伊哈特卜市開辦為期一個月的短期學校時,實在很想去跟他學習。

          那年夏天,布多力很快就立了個大功。因為那年田里的稻子又在前一年稻子患病的同一時期,眼看就要重蹈覆輒時,布多力用木灰與鹽控制了病情。八月中旬,稻子全部抽了穗,每枝稻穗都長滿了小白花,小白花逐漸變成淺綠色的稻谷,隨風搖曳滾稻浪。主人得意到極點,逢人便自夸說:“哈,我下了四年賭注,沒一年成功過,不過今年卻能收成四年份。這種滋味還真是不錯呢!”

          然而好景不能延續(xù)至翌年。從插秧時期開始上天即不下雨,致使水渠干凅,田里的泥土龜裂,秋收時勉強收獲到只夠過冬的稻谷量。本來寄望于第二年,豈知第二年也久旱不雨。每年都寄望第二年能豐收,卻每年都失望了,布多力的主人逐漸無余力再在田里添肥料,不但賣了馬,連田地也漸漸賣了。

          某年秋天,主人難過地對布多力說:“布多力,我本來是伊哈特卜的大地主,至今為止也賺了不少錢,可是這樣連年不是凍災(zāi)就是大旱,我的稻田也只剩下往昔的三分之一了,而且明年已沒法在田里施肥。不僅是我,我想明年有余力在田里施肥的,恐怕找遍整個伊哈特卜也找不出幾個人吧。在這種狀況下,也不知何時才能付給你酬勞。你還年輕力壯,繼續(xù)待在我這兒太可惜了,這只是一點小意思,你帶著這些東西,到別處去尋找你的好運吧。”

          主人給了布多力一個裝了一些錢、一件藏青色麻布新衣,以及一雙紅皮鞋的袋子。布多力已忘卻過去干活時的辛勞,很想什么都不要,只盼望能繼續(xù)待下來,可是繼而一想,待下來也是沒什么活可干,只好再三向主人道謝,告別了他干了六年活的稻田與主人,往車站方向走去。

          四、古伯大博士

          布多力走了兩個小時才到車站。買了車票,他搭上駛往伊哈特卜的火車;疖囷w快地駛過好幾處稻田,頭也不回地一直往前駛。車窗外遠方,可看得到許多黑色森林,那些形狀不一的森林也逐次被拋置于車窗后。

          布多力內(nèi)心思潮洶涌。他迫不及待地想到伊哈特卜市,去找那個寫那本親切的書、叫古伯的人,如果情況允許,他又想半工半讀,學習能讓大家安心種田、又能消除火山灰、凍災(zāi)、旱災(zāi)的方法。想到此,他甚至覺得火車速度慢得令人心急。

          火車于當天中午過后抵達伊哈特卜市。跨出火車站,布多力佇立在腳底下不斷傳來隆隆聲響的地面,望著眼前灰濁的大氣與穿流不息的汽車,呆呆出神了一會兒。好半天才打起精神,向車站附近的人打聽往古伯博士學校的路途?墒菬o論是誰,都會回望著布多力那一本正經(jīng)的表情笑著說:“沒聽過有那種學校啊。”不然就說:“再走個五、六百公尺問問看吧。”

          當布多力好不容易才找到學校時,已經(jīng)將近黃昏了。

          那棟龐大且看似即將倒塌的白色大樓的二樓,正有人在大聲說話。

          “您好!”布多力高聲大喊。沒人出來。

          “您好!”布多力又使盡力氣高聲大喊。

          頭頂二樓窗口出現(xiàn)了個灰色大頭,兩個眼鏡鏡片閃了一閃。那個灰色大頭吼叫著:“現(xiàn)在正在上課!吵死了!有事的話自己進來!”

          說完,灰色大頭即又縮回去。窗內(nèi)傳來哄堂大笑的笑聲,但那人卻漫不在乎地繼續(xù)大聲說著話。

          布多力輕手輕腳地放膽爬上二樓,樓頂?shù)拈T敞開著,一間大教室出現(xiàn)在布多力眼前。教室里坐滿著身穿各式各樣服裝的學生。教室前是一面大黑墻,黑墻上畫有許多白線條,剛剛那個戴著眼鏡的高大男人,手指著一個龐大的搖櫓形狀的模型,正跟先前一樣高聲在向大家說明著。

          布多力一看,即馬上想起那正是老師書上畫的名為“歷史的歷史”的模型。老師笑著轉(zhuǎn)動了一個把手,模型發(fā)出噠一響,變成了一個奇異的類似船模樣的形狀。老師再轉(zhuǎn)動著另一個把手,模型這回變成了一個類似大蜈蜙的形狀。

          眾人頻頻歪著頭,看得愣頭愣腦。布多力只覺得很有趣。

          “結(jié)果就會形成這樣的圖。”老師在黑墻上手不停地畫出另一個錯綜復雜的圖。左手也拿著粉筆飛快地畫著。學生們拼命抄下圖。布多力也從懷中掏出那本在舊主人處一直帶在身邊的破舊筆記本,抄下黑墻上的畫。老師畫完圖,筆直站在講臺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環(huán)視著在座的各個學生。

          布多力畫好圖后,仔細端詳著圖時,鄰座的學生張口打了一個大哈欠。布多力悄聲問他:“這個老師叫什么名字?”

          那個學生輕蔑地嘲笑著:“他是古伯大博士。你連這個也不知道?”然后直直盯著布多力:“你剛來怎能畫得出這個畫?我都聽了六年同樣的課程了。”

          那人將自己的筆記本收回懷里。這時,教室內(nèi)突然亮起燈光。原來已經(jīng)黃昏了。大博士在講臺前說:“現(xiàn)在是傍晚了,敝人的課也全部講完了。諸位當中若有志愿者,可以依照慣例交出筆記本給敝人過目,再接受幾個測試,然后決定你們自己的去向。”

          學生們哇哇大叫,個個啪嗒啪嗒地闔上筆記本。大半的人都轉(zhuǎn)身走了,剩下五、六十人排成一列,依次地到大博士面前打開筆記本讓他審閱。

          大博士略微瞧了一下筆記本,再詢問了一、二個問題,然后用粉筆在學生的衣領(lǐng)上各寫下“合格”、“再來”、“加油”等字眼。等候?qū)忛啎r,學生們各個縮頭縮腦地,審閱完后,則拱著肩走出走廊,讓朋友代讀出評語,再欣喜若狂或垂頭喪氣。

          測試進行得很快,最后只剩下布多力一人。布多力提示出他那破舊的筆記本時,古伯大博士張開大口邊打哈欠邊彎下腰凝視著筆記本,筆記本差點就被大博士的大口吸了進去。

          大博士審閱完后,津津有味地吸了一口氣道:“很好!這張圖畫得非常正確。其他地方寫些什么?啊哈,稻田的肥料,馬的食物?好,來回答問題。從工廠煙囪冒出的煙,有幾種顏色?”

          布多力情不自禁大聲回說:“黑色、色、黃色、灰色、無色。然后是這些顏色的混合色。”

          大博士笑著說:“無色的煙,回得真好。再說說形狀吧!”

          “無風而煙很多時,形狀是直立的棒子,頂端會漸漸擴散開來。云層很低垂時,棒子會升至云端,然后往橫擴散。有風的日子時,棒子會傾斜一邊,傾斜的程度看風的大小而定。當煙形成煙浪狀或許多片狀時,雖然也是因為有風的關(guān)系,但另一個原因是煙本身或煙囪的特色使然。煙太少時,會形成螺旋狀,煙里若夾雜有沉重的氣體時,會在煙囪口形成穗子狀,再飄落于一方或四面八方。”

          大博士又笑起來:“好!你在做什么工作呢?”

          “我是來找工作的。”

          “我給你一個很有趣的工作做。你拿著我的名片,馬上去吧。”

          博士拿出名片在上面寫了一些字后遞給布多力。布多力行了個禮,正打算步出教室時,只見博士用眼神回應(yīng)過他后,即自言自語低道:“怎么?在燒垃圾嗎?”一面把粉筆、手帕、書本等通通扔進桌上的皮包后,再夾在腋下,轉(zhuǎn)身跳出剛剛露出臉的那個窗戶外。

          布多力嚇了一跳,慌忙奔近窗前細看,原來博士不知何時已坐在一艘像玩具的小飛船內(nèi),自己操縱著駕舵,升至彌漫著淡青色靄霧的城市上空,一直線往對面飛去。布多力看得目瞪口呆,不久博士即抵達對面一棟龐大灰色大樓的屋頂陽臺上,把飛船系在一種鉤狀物上后,即轉(zhuǎn)身走進大樓中消失蹤影了。

          五、伊哈特卜火山局

          布多力按照古伯大博士名片上的地址,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棟色大樓,大樓后頭的白色穗子狀高柱,鮮明地聳立在夜空中。布多力登上玄關(guān)前按了電鈴,馬上有人出來,接過布多力遞出的名片看了一眼,隨即將布多力帶進盡頭的大房間。房里有一張布多力生平從未瞧見過的大桌子,正中央端坐著一個頭發(fā)半白、儀表莊嚴但看似和可親的人,耳朵貼著話筒,手上正在寫什么東西。那人一見到布多力進來,指指身旁的椅子,又繼續(xù)寫著東西。

          房間右邊的整面墻壁,是一個涂上繽紛色彩的伊哈特卜立體地圖模型,鐵路、城鎮(zhèn)、河川、平原,全都一目了然,其中貫穿正中央脊骨狀的山脈,與沿著海岸好像鑲邊的山脈,以及從鑲邊山脈伸出分枝在海中形成點點島嶼的群山,全都閃爍著紅色、橙色、黃色的燈光,顏色輪流變幻,時時發(fā)出蟬鳴一樣的吱吱聲響,或閃現(xiàn)出時隱時現(xiàn)的數(shù)字。

          沿著下部墻壁有個架子,架子上有三排不下百個類似打字機的黑色機器,每部都在無聲運轉(zhuǎn)著。布多力看得渾然忘我時,寫著東西的那個人掛斷電話,從懷里掏出名片夾,遞給布多力一張名片說:“你就是古斯柯布多力嗎?這是我的名字。”

          布多力一看,名片上寫著“伊哈特卜火山局技師潘內(nèi)納姆”。那人見布多力不知該怎么自我介紹而忸忸的樣子,再次親切地說:“剛剛我接到古伯博士的電話,正在等你來。從今以后,你就在這里一邊做事一邊用功學習吧。這里的工作去年才剛開始,是個責任很重的工作,而且有一半時間要在不知何時會爆發(fā)的火山上實地工作。再說,火山的習性,并非紙上談兵就能理解的。我們不努力去做不行。今晚那邊有地方給你住,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明天我再帶你參觀這棟大樓。”

          第二天早上,布多力跟在潘內(nèi)老技師身后,走遍整棟大樓,也詳細學習了各種機器的名稱與結(jié)構(gòu)。大樓里所有機器全都和遍布于伊哈特卜內(nèi)的三百多座活火山與休火山連結(jié),這些火山的噴煙、噴灰或巖漿的流動情況,以及外表穩(wěn)靜的老火山內(nèi)部之巖漿或氣體狀況,甚至是山形的變化,都會以數(shù)字或圖形顯現(xiàn)在機器上。每當火山有任何劇烈變化時,模型即會發(fā)出各種聲響警告。

          布多力從這天開始即跟著潘內(nèi)老技師學習所有機器的操作與觀測方法,夜以繼日專心一致地邊工作邊學習。兩年過后,布多力已能跟其他人一起到各處火山安裝儀器,若儀器故障,他也能跟其他人一起修理儀器。布多力對于伊哈特卜內(nèi)的三百多座火山,以及火山的活動情況,都能了如指掌了。事實上伊哈特卜內(nèi)有七十多座火山每天都在冒煙或流出巖漿,有五十多座休火山每天都在噴出各種氣體或流出溫泉。剩下的一百六、七十座死火山中,也不知道何時又會開始活動。

          有一天,布多力和老技師在一起工作時,儀器上突然顯示出南方海岸一座叫桑姆特利的火山發(fā)生了狀況。老技師大喊:“布多力,桑姆特利在今天早上之前都很穩(wěn)定吧?”

          “是的,桑姆特利從未活動過。”

          “啊,看樣子快要噴火了。一定是受了今早那場地震的刺激。這座山以北十公里處正是桑姆特利市。這回若真爆發(fā),大整座山的三分之一會往北方塌陷,山上的牛和桌子大小的巖石會跟著熱灰與氣體一起降落在桑姆特利市,F(xiàn)在得趕緊在面海那邊鑿出個缺口,讓氣體或巖漿流出。走,我們兩人去看看情況。”

          兩人隨即整裝,搭上駛往桑姆特利的火車。

          六、桑姆特利火山

          第二天早上,兩人抵達桑姆特利市,中午攀登至桑姆特利火山頂點附近的觀測站。那地方是桑姆特利火山舊噴火口的噴火壁,面海的一個缺口處。從觀測站的窗口往外望,可見幾道藍色與灰色條紋的海面,海面上有好多艘吐著黑煙的輪船,拖著銀色航跡滑行著。

          老技師默不出聲地檢查過所有儀器,問布多力:“你認為這座山還有幾天會爆發(fā)?”

          “我認為不到一個月。”

          “不錯,不到一個月?峙率於急2涣。不趕緊行動可能會造成無法挽救的結(jié)果。我看,面海這一帶,那地方可能最脆弱。”老技師指著山腰河谷上一片淡綠色草地。云影正在其上沉靜地滑動著。

          “那兒的巖漿層只有兩層,其他的都是柔軟的火山灰與火山的堆積層。而且自牧場有道路直通那地方,運送器材也很方便。我來申請工作隊。”老技師忙著向火山局傳送訊息。

          這時,腳下傳來輕微的震動聲,整個觀測站吱吱嘎嘎響了一會兒。老技師傳送完訊息離開儀器說:“局里會立刻派出工作隊。說是工作隊,其實是敢死隊。到目前為止,我還未經(jīng)歷過這樣危險的工作。”

          “十天內(nèi)可以完成嗎?”

          “一定可以。安裝機器需要三天,從桑姆特利市發(fā)電所拉電線來要五天。”

          老技師板指思考了一會兒,才安下心沉穩(wěn)地說:“布多力,煮開水來喝茶吧。這里風景太美了。”

          布多力在酒精燈點上火,開始燒開水。天空逐漸出現(xiàn)云層,再加上太陽已下山之故,海面變成死寂的灰色,滾滾白浪一層又一層涌向火山的山腳下。

          布多力無意發(fā)現(xiàn)眼前有一艘似曾相識的怪異小飛船在天空飛著。老技師跳了起來:“啊,古伯來了!”

          布多力也跟著跑出觀測站。飛船已?吭谟^測站左方一個巨大巖壁上,身材高大的古伯大博士正從飛船里輕巧地跳下來。博士在飛船附近找了一會兒,才找到一個大裂縫,然后迅速緊螺絲系住飛船。

          “我被請來喝茶的。會晃嗎?”大博士笑著說。

          老技師回道:“晃得還不厲害。不過上面好像不斷有巖石滾落下來。”

          這時,整座山突然動怒般嗚嗚吼叫著,布多力覺得眼前要發(fā)黑了。山仍在繼續(xù)搖晃著。布多力抬臉一看,原來古伯大博士和老技師都蹲下來抱著巖石,飛船也宛如乘著巨浪的船一樣,緩緩在搖晃著。

          地震好不容易才靜止下來,古伯大博士站起身大踏步走進觀測站。觀測站內(nèi)的開水早已打,酒精燈仍在噗嗤噗嗤燃燒著藍火。古伯大博士仔細檢查過儀器后,即跟老技師討論起來。最后他說:“看來,明年一定要建好所有的潮汐發(fā)電所。有了潮汐發(fā)電所,往后碰到像這回這種情況時,不但當天就可以完成工作,又可以降灑布多力說過的稻田肥料。”

          “而且也不用怕干旱了。”潘內(nèi)技師也說道。

          布多力心里雀躍無比。感到連整座山仿佛也在手舞足蹈般。正巧山真得開始劇烈搖晃起來,布多力被拋甩在地板上。大博士說:“要開始了!要開始了!這次的地震,桑姆特利市那邊一定也感到搖得很厲害才對。”

          老技師接著說:“現(xiàn)在這個地震,看樣子是我們腳下以北一公里左右的地表下七百公尺處,有個約觀測站六、七十倍大的巖石,掉進巖漿里引起的。在氣體將沖破最后一層巖壁之前,火山恐怕還得吞沒一兩百個這般大的巖石吧。”

          大博士想了一會兒,回說:“不錯。那我該走了。”

          大博士步出觀測站,又輕巧地跳上飛船。老技師和布多力一直目送著大博士晃了二、三次燈光道別,飛船繞過山頭飛向彼方后才進觀測站,整個晚上兩人輪流睡覺和觀測儀器。

          第二天清晨,工作隊抵達山腳時,老技師留下布多力一人在屋內(nèi),單獨下山至昨天看好的那塊草地。每當風從山腳下刮上來時,工作隊隊員們的談話聲與鐵材碰觸的聲音,布多力均能聽得一清二楚。潘內(nèi)技師不時地傳送工作隊的工作進展情況訊息,也不時地向布多力尋問火山的氣體壓力與山形變化的狀況。

          整整三天中,布多力和山腳下的工作隊,在劇烈的地震與地吼中,忙得簡直無暇睡覺。第四天下午,老技師傳來訊息:“布多力,已都全部準備好了,你趕快下來吧。下來之前記得先檢查一遍儀器,然后保持原狀,別忘了把所有的圖表都帶下來。那個觀測站將在今天下午消失無蹤了。”

          布多力遵從咐做好后即馬上下山。以往被擱在火山局倉庫中的大鐵材,已被架成高架,各式各樣的機器也準備好,就等著電流一通即能馬上運作。潘內(nèi)技師的雙頰已凹陷下去,工作隊隊員們也面無血色,唯有雙眼炯炯有神,不過眾人都露出笑容向布多力打招呼。

          老技師說:“該撤退了。大家整裝準備上車吧!”

          眾人匆匆忙忙地分搭上二十部汽車。車子排成一列沿著山腳頭也不回地駛往桑姆特利市。行駛至山與城市的中間時,老技師命令停車:“就在這兒扎營吧。扎完后全體先睡一覺。”

          眾人一言不語地照著做,然后倒頭就睡。

          那天下午,老技師擱下電話喊道:“電線接通了。布多力,要開始啰!”

          老技師按下開關(guān)。布多力與其他人跑出帳,凝視著桑姆特利火山的半山腰。草原上開滿了一整片白色百合花,蔥綠的桑姆特利山靜靜地聳立在眼前。

          突地,桑姆特利左山腰開始搖晃起來,剛瞧見一道黑煙竄出,眨眼間黑煙即竄升到上空,然后形成奇異的蘑菇狀,黑煙竄出的地方則流出耀眼的金黃色巖漿,不一忽兒就展開成扇形流入海中。然后地面開始劇烈搖晃起來,遍地的百合花也左搖右晃,接著是一聲強勁得幾乎震倒眾人的轟隆巨響。一陣勁風,哮吼而過。

          “成功了!成功了!”眾人伸手指向火山爆出歡呼。此時,桑姆特利火山的蘑菇狀黑煙已擴散彌漫在整個上空,轉(zhuǎn)瞬間天空變得一片漆黑,滾燙的碎石粒劈哩啪啦掉落下來。眾人躲進帳中憂心忡忡地觀望著進展。最后潘內(nèi)技師邊看手表邊道:“布多力,一切都很順利。已經(jīng)完全沒有危險了。我們只是降了一些灰到桑姆特利市罷了。”

          碎石粒逐漸變成火山灰,灰燼不久即漸漸稀薄,眾人再度跑出帳。只見草原灰蒙蒙一片,地面積了一層火山灰,百合花全被折斷埋在灰里,天空卻是一片反常的綠色。桑姆特利火山山腳下出現(xiàn)一個小凸瘤,還在不斷冒出灰煙。

          當天傍晚,眾人踩著火山灰與碎石再度上山,安裝好新的觀測儀器后才踏上歸途。

          七、云海

          接下來四年之內(nèi),伊哈特卜海岸線那一帶,果然依照古伯大博士的計劃,建造了兩百座潮汐發(fā)電所。環(huán)繞伊哈特卜的各座火山上,也依次設(shè)置了觀測站與白色的鐵架高臺。

          布多力也成為代理技師,終年在各個火山巡視,或在一些有危險性的火山上做引爆工作。

          第二年春天,伊哈特卜火山局在各個村鎮(zhèn)貼出這樣的告示:

          灑氮肥公告

          今年夏天,我們將在各位的稻田與菜圃降灑硝酸雨水,施肥者請將此份量計算在內(nèi)。份量是每一百平方公尺的田地降灑一百二十公斤。

          我們也會降灑適量的雨水。

          往后若逢干旱時,我們可以降灑不使農(nóng)作物枯萎份量的雨水,因此,過去因缺水而沒法播種的稻田,今年請放心播種。

          這一年六月,布多力待在位于伊哈特卜中央的伊哈特卜火山山頂上的觀測站。眼下是一片灰色云海。伊哈特卜內(nèi)的各座火山,均在云海上露出島嶼般的黑色山頭。云上方有一艘飛船,船尾噴射著白煙,穿梭在各個島嶼之間,仿佛在架橋似的。那些類似橋梁的白煙,時間一久,便會逐漸變粗且鮮明,再無聲無息地降落到下方的云海,不久,整片云海上就出現(xiàn)了一張籠罩著各個山頭的燦然白色大網(wǎng)。然后飛船不知何時已停止噴煙,像在打招呼般畫著圓圈,不一會兒即垂下船首潛入云海中。

          電話鈴響起。是潘內(nèi)技師的聲音。

          “船剛剛回來了。下方已經(jīng)準備好了。雨嘩啦嘩啦在下。我想應(yīng)該可以了。開始吧。”

          布多力按下按鈕。不一會兒,剛剛那些煙網(wǎng)即忽亮忽滅地閃爍著桃紅色、青色、紫色的艷麗亮光。布多力看得入迷。然后天漸漸黑了,亮光消逝后,云海已黯淡得分不清是灰色或是深灰色了。

          電話鈴又響起。

          “硝酸氨已順利滲入雨中了。份量剛剛好。移動狀況也似乎不錯。再降灑四個小時,這個地方的這個月份的肥料應(yīng)該夠多了。繼續(xù)降灑吧。”

          布多力高興得真想手舞足蹈。云海下方,昔日的紅胡子主人,和那個曾問說“石油能變成肥料嗎?”的鄰稻田主人,一定都正在歡欣地聆聽著雨聲。明天一早,他們大會撫摸著綠油油的稻梗,望著時而一片漆黑時而閃爍著亮麗光芒的上空,以為是在夢中吧。不久,短暫的夏夜似乎快天亮了。因為在閃電歇止當兒,可見東方云海盡頭朦朧發(fā)出暈黃的亮光。

          原來不是天將亮了,而是月亮出來了。又大又黃的月亮靜悄悄地升上來了。當云層放出青藍亮光時,月亮看起來白得反常,放出桃紅色亮光時,則像在微笑似的。布多力呆然地凝視著這種景象,完全忘掉自己是何許人,正在做何等事之現(xiàn)實。電話鈴……地響起。

          “這兒雷聲已響得相當厲害了。煙網(wǎng)好像破了不少地方。讓雷聲響得太厲害的話,明天報紙可能會批判我們,再過十分鐘就停止吧。”

          布多力放下聽筒,傾耳靜聽。果然能聽到云海中到處傳來低沉的噗嗤噗嗤聲響。再仔細一聽,那的確是斷斷續(xù)續(xù)的雷聲。布多力關(guān)掉開關(guān)。霍地只剩下月光的云海,依然故我地靜靜往北流動。

          布多力裹著毛毯,沉沉地進入夢鄉(xiāng)。

          八、秋

          那一年的農(nóng)作物收成,雖然也多虧氣候穩(wěn)定,但卻是十年來未曾有的大豐收,火山局收到各地寄來的感謝函與鼓勵信件。布多力有生以來首次感到人生的意義。

          豈知有一天,布多力前往一座叫塔基那的火山,歸途經(jīng)過一個四周都是已收成完畢而空無一物的稻田的小村莊時,正好是中午時分,他想買個面包充饑,于是走進一家賣雜貨與點心的小店,問道:“請問有賣面包嗎?”

          店里有三個打赤腳、雙眼布滿紅絲的人正在喝酒。其中一人站起來說:“面包是有啦,可是卻是不能吃的面包啦。因為是石板包嘛!”

          其他人津津有味地望著布多力,然后哄堂大笑。布多力感到不快,轉(zhuǎn)頭就走出小店,迎面來了一個理平頭、身材高大的男人,看到布多力,即高聲大喊:“喂,你就是今年夏天用電氣灑降肥料的布多力吧?”

          “是的。”布多力坦然自若地回答。

          那男人竟又高聲大喊:“火山局的布多力來了!大家快集合!”

          于是自小店里、附近稻田里奔過來七、八個揚聲大笑的農(nóng)人。

          “你這小子,都是你的電害我們的稻子全死了。你為什么要那樣做?”其中一人說。

          布多力沉著地回說:“怎么會死呢?你們沒看春季發(fā)布的公告嗎?”

          “什么?好小子!”一人冷不防打掉布多力的帽子。其他人見狀也一擁而上,對布多力拳打腳踢。布多力終于神智不清,昏倒在地。

          當他蘇醒過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已躺在一家醫(yī)院的白色病床上。枕邊堆滿著慰問的電報與信件。布多力感到渾身又痛又燙,無法動彈。不過一星期后,布多力又恢復了原先的體力。當他看到報上報導說,那時的事件是因為農(nóng)業(yè)技師教錯施肥方法,將稻子枯死的原因歸罪于火山局上,情不自禁一個人哈哈大笑著。

          第二天下午,醫(yī)院的工友進來通知說:“有個叫妮莉的婦人要來探病。”

          布多力以為是在做夢。過一會兒,一個皮膚曬得黑、看似農(nóng)婦的婦人畏畏縮縮地進房來。她完全變成宛若另一個人,不過的確是在森林中被人擄走的妮莉。兩人久久都說不出話來,最后還是布多力開口探問妮莉別后的情況。

          妮莉用伊哈特卜農(nóng)民特有的腔調(diào),娓娓道出至今為止的經(jīng)過。原來那個擄走妮莉的男人,于三天后好像即感到妮莉是個累贅,便將妮莉丟在一個小牧場附近而不知去向。

          妮莉在那一帶哭哭走走的,牧場主人心生憐憫,帶著妮莉回家讓她照顧家中嬰兒。然后妮莉逐漸能做各種工作,三、四年前終于和牧場主人的長子結(jié)婚了。

          妮莉又說,往常總是必須將廄肥迢迢運到遠處的農(nóng)田,很辛苦,但今年因為上空降灑了肥料,所以不但能將廄肥儲存在附近的蕪菁田里,連遠處的玉米田也大豐收,全家都很開心。她又解釋說,她曾和主人的長子到那座森林看過好幾次,可是老家已成廢,也探聽不出布多力的去向,每次總是失望而歸。昨天恰巧牧場主人在報上讀到布多力受傷的消息,她才能到這兒與布多力重逢。布多力和妮莉約定好,等布多力痊愈后一定到她家拜訪,并向牧場主人回禮,妮莉才告辭返家。

          九、卡爾保納多火山

          之后的五年,布多力過得非常幸福。也拜訪過紅胡子主人家回禮好幾次。

          紅胡子主人年紀相當大了,卻依舊神采奕奕,那以后他曾養(yǎng)過一千多只長毛兔,也曾把稻田改成專種紅甘藍的菜園,喜愛冒險的性子如常,不過生活似乎始終還不錯。

          妮莉生了一個可愛的兒子。每逢冬天農(nóng)閑期時,妮莉會把兒子打扮成小農(nóng)夫的模樣,與丈夫雙雙到布多力家來小住幾天。

          有一天,往昔曾跟布多力在養(yǎng)天蠶主人手下干活的某個工人,來造訪布多力,告訴布多力說,他父親的墳?zāi)咕驮谏肿钌钐幍囊恢?a target="_blank">子樹下。據(jù)那個工人說,原來養(yǎng)天蠶主人在第一次到森林時,曾巡視了整座森林,那時就已發(fā)現(xiàn)布多力雙親冰冷的尸體,所以他瞞著布多力悄悄將尸體掩埋起來,還在其上插上一枝樺樹樹枝當標記。布多力聽聞這消息后,馬上偕同妮莉一家人趕往工人所說的地點,并為雙親建造了一座白色石灰?guī)r墓碑,以后每當他路過那一帶時,必定繞到父母墓前祭拜一番。

          然后在布多力二十七歲那年,又出現(xiàn)了往常令人驚恐的凍災(zāi)可能降臨的征兆。氣象局根據(jù)太陽以及北方海域結(jié)冰的狀況,于二月發(fā)出警訊預報。預報逐步成真,辛夷花不開花,到了五月竟還連續(xù)十天都是雨雪交加的反常氣候。大家想起以前的荒年,每天過得心驚膽。古伯大博士也經(jīng)常和氣象局、農(nóng)業(yè)技師們商討對策,或在報上發(fā)表意見,但似乎也對今年的凍災(zāi)束手無策。

          到了六月初,布多力眼見秧苗還是黃嫩嫩地,樹木也不發(fā)芽,日子過得簡直如坐針。若不想辦法阻止,不論是森林或平地,都將出現(xiàn)很多像當年布多力家人那般親離子散的人。布多力不吃不喝地思考了好幾夜。一天晚上,他造訪了古伯大博士的家。

          “老師,如果大氣層中的二氧化碳的含量增加的話,是不是會讓氣候變暖?”

          “大會吧。自從地球形成之后,迄今為止的氣候幾乎可說是都由空氣中的二氧化碳的含量決定的。”

          “如果卡爾保納多火山現(xiàn)在爆發(fā)的話,能不能噴出足以改變現(xiàn)在這種氣候的二氧化碳的量?”

          “我也計算過這個問題。那座火山若現(xiàn)在爆發(fā),噴出的二氧化碳應(yīng)該會立即與大循環(huán)上層的風混合,裹住整個地球。那樣就能阻擋下層空氣與地表散發(fā)出熱氣,讓整個地球的氣溫平均可升高五度。”

          “老師,不能讓那座火山馬上爆發(fā)嗎?”

          “應(yīng)該可以?墒,進行這項工作的小組,最后得留一個人下來,那人將逃不出來。”

          “老師,讓我來做這項工作。請老師向潘內(nèi)技師建議允許我去做。”

          “不行。你還年輕,而且目前沒人可替代你的工作。”

          “像我這樣的,以后可以出現(xiàn)很多。甚至會出現(xiàn)比我更能干比我更杰出的人,開心地把工作做得更美好。”

          “我沒法跟你商討這事。你去問潘內(nèi)技師吧。”

          布多力回來后,馬上征求潘內(nèi)技師的意見。技師點頭同意:“這是個好辦法。不過,這工作我來做。我今年已六十三歲了,若能死在自己的工作崗位,死也瞑目。”

          “老師,這項工作的成效還不太確定。即使一次就引爆成功,但噴出的氣體很有可能被雨水吸收掉,也有可能一切都不能照計劃進行。如果老師這回犧牲了,誰來指導善后問題呢?”

          老技師無言地垂下了頭。

          三天后,火山局的船匆匆趕往卡爾保納多島。工作小組在島上建造了好幾個高臺,電線也連好了。

          待一切都準備妥當后,布多力讓眾人搭船回去,自己獨自留在島上。

          第二天,伊哈特卜的人們發(fā)現(xiàn)藍天混濁成綠色,太陽與月亮都變成了色。三、四天過后,氣溫直線上升,入秋時的收成則大致與往年差不多。這年冬天,有許多本來會像故事開頭那般展開的布多力的爸爸與媽媽,許多本來會離散的布多力與妮莉,均有熱騰騰的食物可吃、有明亮的柴火可燒,快快樂樂地渡過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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