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夢散文

暖夢散文

　　九歲的晴晴最近有些不開心。

　　在遠方打工的媽媽打電話回來，告訴她和奶奶，近期廠里訂單增多，天天晚上都得趕貨加班。請不到假，過年不能回家了。晴晴聽到這個消息后，心里難過極了。

　　晴晴已經快三年沒見過爸媽了，她的爸爸媽媽不在家，在廣東一個叫東莞的地方打工。每當晴晴想他們的時候，總是把奶奶的手機拿過來，翻出爸媽的照片，一遍又一遍的看。有時看著看著，就拿著手機睡著了。那部手機還是幾年前媽媽回家時，為了方便聯(lián)系，把自已的手機留給了奶奶。手機是按鍵的，已經很舊了。里面的照片也不是很清晰，媽媽有次在電話中告訴晴晴，下次回來，一定會再多拍幾張效果好的照片，放在奶奶手機里。晴晴想他們時，可以看看。每當晴晴看到爸媽的照片時，眼眶總是濕濕的。她不想哭，但總忍不住淚水在眼眶里漫溢。

　　晴晴的老家，在一個叫椿樹嶺的小山村，離縣城有五十多里。村里的二十多戶人家，零亂的散落在山腳下。每年夏天雨季來臨后，總會有石頭和泥塊從村后的山上滑落。村里的年輕人告訴奶奶，那叫泥石流，是一種地質災害。原因就是山林植被被破壞后引起的水土流失。奶奶說那是大山對人們亂砍亂伐的懲罰。奶奶告訴晴晴，山林在還沒承包前，林木茂盛。綠草如茵的林間，五顏綠色的野花，就像撒了滿地的星星。林間的花香，引來了無數(shù)蜂蝶的飛舞。早晨，有早起的鳥兒在啼唱。傍晚，有成群的鳥兒在歸巢。那時的山林，美得像幅畫。每當大雨初歇，奶奶便會約上鄰居，拎著籃子到山林里采蘑菇，每次都是滿載而歸。奶奶說那肥碩的蘑菇，燉起湯來特別鮮美。

　　自從山林被人承包后，就只能聽到斧子砍樹的聲音了。沒過幾年，一個個綠意蔥蘢的山林消失了，林間到處都散落著砍伐后樹的斷枝殘葉，山林一片狼藉。那些殘留在地面的樹根，總有白色或黃色的汁液流出，奶奶說那是樹的眼淚。剛開始，每到雨天，偶爾會有一些石塊、泥土從山上滑落。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從山上滑落下來的泥石，多了起來，發(fā)生的頻率也越來越高。奶奶每講到這些，總會嘆息。晴晴知道，奶奶那是在心疼山林。心疼那一棵棵被砍倒的大樹。她的心，也像被砍伐后的樹根，在流淚。

　　泥石流的頻發(fā)，終于引起了村上干部的重視。承包的山林雖被收回，也有補栽部分小樹苗，但山體滑坡依然見雨就來，未能有絲毫好轉。突如其來的泥石流，打破了村莊原有的寧靜。村里的幾十戶人家，家里有積蓄的，去縣城買房搬走了。家里沒錢的，只好暫住在村里。每到雨季，只能提心吊膽地苦捱著日子。

　　在晴晴兩歲多的時候，國家出臺了新政策。象椿樹嶺這種有地質災害的地方，政府鼓勵移民搬遷。只要申請上去，不管是搬遷還是重建，每家都會有幾萬元的搬遷補貼。若去縣城買房，房款至少在三十萬左右。若自已選址重建，錢是要不了那么多，卻又怕再遭遇泥石流。奶奶告訴晴晴，爸媽在外打工這么多年，就是想攢錢在縣城買房，有房才有家。但晴晴知道，奶奶心里的家，永遠在椿樹嶺。

　　晴晴從奶奶口中得知，爸媽同在一個臺資廠打工。是流水線，她不懂什么是流水線，只是聽奶奶說上班很辛苦，連上廁所都要拿離位牌，還不能去太久。天天晚上都得加班，月工資最多也就三千元左右。奶奶一再叮囑晴晴，一定要好好學習。不然就只能像爸媽一樣，做累活，拿低工資。晴晴不知道，爸媽什么時候才能湊夠買房的錢。她曾問過奶奶，奶奶卻說那不是小孩子該關心的事，她的任務只有一個，就是好好學習。一想起這些，晴晴就不由得恨起那些砍樹的人來，若不是他們禍害山林，就不會有泥石流發(fā)生。沒泥石流發(fā)生，爸媽就不用去遠方掙錢買房，一家人團團圓圓在一起該有多好。可奶奶卻說那是報應，是人們禍害山林后應得的報應。還說只要好好讀書，有些道理長大后自然就會明白。晴晴記得，老師多次對同學們說，長大后要做個對國家和社會有用的人。晴晴不知道，怎樣才算是對國家和社會有用。但她想亂砍亂伐，破壞山林一定是不對的。

　　不過現(xiàn)在恨也沒用，老師也說過，地球只有一個，現(xiàn)在的很多災難，都是人類對環(huán)境的自毀和破壞引起的。晴晴也有自已的想法：長大后，想回去承包山林。她想讓村后的山山嶺嶺，都能披上綠色的衣裳，她想為山林找回曾經的美麗。那天美術課上，老師讓同學們畫自已家鄉(xiāng)的美景，晴晴畫的是椿樹嶺的山。在連綿的群山上，處處都是茂密的樹木。綠意盈然的林間，有盛開的野花，飛舞的蝴蝶。山下有清澈的溪流，水中有快樂的游魚。她給畫取名為“家在青山綠水間”，還贏得了美術老師的表揚。

　　晴晴不知道，山上滑落那么多泥土和石塊，山林會不會痛，但她知道自已會心痛，奶奶也會心痛。她把將來想承包山林栽樹的想法，告訴了奶奶。但奶奶卻說，人的一生很漫長，也充滿變數(shù)。不管將來能不能回鄉(xiāng)栽樹，但一定要記得善待一切有生命的東西。她不明白，奶奶說這些話的時候，表情怎么會那么凝重。這些話，雖然晴晴聽得是懂非懂，但她都牢記在了心底。她知道，奶奶雖然不識字，但奶奶的心，永遠是最善良的。每當奶奶對晴晴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已的窮窩”這句話時，晴晴就知道奶奶又想椿樹嶺了。她不知道該怎樣去安慰奶奶，但她知道，是村后山上的泥石流，讓她和奶奶有家不能回。

　　在爸爸媽媽去廣東后，每到雨季來臨的晚上，奶奶都不敢入睡，怕晚上有泥石流發(fā)生。就抱著當時還很幼小的晴晴，坐在床上打盹到天亮。遠方的爸媽也放心不下，便托縣城的一個親戚，在縣城幫晴晴和奶奶租了間房子，奶奶便帶著晴晴住到了城里。雖說房子不大，但生活總算暫時安定了下來。只是奶奶一有空總念叨椿樹嶺，總說想回去看看。想看山，看水，看看村里的一草一木。

　　晴晴和奶奶租住的房子，離她上學的南街小學不遠。雖然奶奶很疼愛晴晴，但每當看到牽著父母手走過街頭的同齡孩子，晴晴的眼里全是羨慕。她多么希望有一天，自已也能像別的孩子一樣，牽著爸媽的手，走在大街小巷。奶奶知道她的心事后，告訴她，天下沒有不疼愛自已孩子的父母，爸媽其實也很想她。等以后有了房子生活穩(wěn)定后，媽媽會在縣城找份工作。將來每天放學回家，都可以看到媽媽。其實晴晴也知道，爸媽去那么遠的地方打工，也是想讓家里以后的日子，能過得好一些。

　　晴晴知道奶奶沒上過學，無法給她輔導作業(yè)。當做家庭作業(yè)遇到不會寫的字，便會去查字典。若遇到不會做得數(shù)學題，第二天會去學校請教數(shù)學老師。老師告訴她，如能買個點讀機，那樣學習起來會方便些。只需要把學習的資料下載好，用時打開電源輕輕一點就可以了。晴晴把老師的話，在電話中告訴媽媽，沒想到媽媽很爽快地就答應了。說回來過年時就給她買。知道媽媽要回家過年，晴晴心里有種說不出的高興，就開始默默地數(shù)著日子盼過年。眼看著離過年就只剩下一個多月了，卻接到了媽媽不能回家的電話，晴晴心中所有的快樂，瞬間都煙消云散了。一連幾天，晴晴都悶悶不樂。放學不再和同學一塊兒回家，在家做完作業(yè)后，就獨自坐在小床上發(fā)呆。連以前最愛看的動畫片，也沒了興趣。她的消沉，奶奶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下午放學，進了家門剛放下書包，就聽奶奶說，媽媽托人從廣東捎的點讀機回來了。說那位趙叔叔和她爸媽同在一個廠，因家中有事要辭工回家，媽媽就給晴晴買了點讀機托他帶給晴晴。趙叔叔還告訴奶奶，點讀機里三到五年級的學習資料，都已下載好。晴晴看了看桌上包裝的嚴嚴實實的點讀機，沒有太多高興，低頭做作業(yè)去了。她是想要點讀機，但更想媽媽�，F(xiàn)雖有了點讀機，可媽媽離她還是那么遙遠。若媽媽能回來過年，她寧愿不要點讀機。可晴晴這些心事，又能說給誰聽呢？奶奶身體不好，最近天冷，她的哮喘病又犯了。好在爸爸特別孝順，一直在寄錢給奶奶買藥，奶奶的病情才得以控制。

　　昨天語文課上，王老師布置了一篇作文，題目是《我的媽媽》�？吹竭@個題目，晴晴犯難了。她不知道該怎么寫，媽媽在她記憶里，是遙遠而模糊的。若要她寫奶奶，她有很多事寫�？蓪憢寢�，該怎么寫？冥思苦想中，她想起了王老師曾對她們說過“作文貴在真”，那就如實寫吧。晴晴拿起筆，在作文簿中寫到：我的媽媽是農民工，一年四季都在外地打工，很少回家。我都快記不起媽媽的模樣了。我想她時，只能在手機里看看她的照片，在電話里聽聽她的聲音……。寫完后，晴晴的眼淚就又不爭氣的落了下來。她不知道自已寫的這些算不算作文，只覺得寫出來后，心里輕松了很多。她檢查了一下錯別字和標點符號，就交了上去。早上，作文薄發(fā)下來，晴晴看到自已的作文被老師用紅筆寫了個大大的“優(yōu)”字。還寫了評語：語句通順，段落分明，情感真摯，望繼續(xù)努力�？赐暝u語，晴晴有些意外，心里暖暖的。

　　下午放學，語文王老師在教室門口叫住晴晴，憐愛的摸了摸她的頭，對她說學校近期將會推行一個“暖冬行動”，是關于關愛留守兒童的，語文老師為主要負責人之一。還說，生活和學習上若有什么困難，可以告訴老師。晴晴從一向以嚴肅著稱的王老師眼里，看到了在奶奶眼中才有的慈愛。她還從老師口中得知，像她這樣父母長期在外打工，由爺爺奶奶照看的孩子，叫“留守兒童”。她們班四十三位同學，連她在內，一共有十位同學是留守兒童。到春節(jié)時，若爸媽無法回來過年的留守兒童，“暖冬行動”會安排她們和身在外地的父母在網上開視頻過年。聽完老師的話，晴晴的眼里又多了幾份期待。放學路上，呼嘯的寒風夾雜著點點雪花，撲面而來，但晴晴卻并不覺得冷。

　　晚上，晴晴做了個夢，夢到爸爸媽媽回家過年了。她牽著爸爸媽媽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在灑滿陽光的路上。

　　夢里，晴晴笑了，笑容無比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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