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買一萬支雪糕散文

我要買一萬支雪糕散文

　　是貧窮毀掉了知識分子勞動的尊嚴！

　　謹以此文紀念我高中時代那些貧困的老師們！

　　一九九零年的夏天，燥熱而少雨。九十年代初的教師，工資極低而少尊嚴。為了維持生計，老師們只有放棄尊嚴，各自想辦法增加一點經濟收入。年輕教師為了攢錢討個老婆，只好不吃食堂里的飯，自己從家里帶干糧，過著和上學時一樣的苦日子。已經成家的老師，則想盡辦法搞點小買賣。有的賣大餅，有的賣點稀飯和熱菜。學生們也沒有幾個零錢，但是老師們的家屬來賣東西了，自然會去買一點兒。

　　教英語的王老師和語文老師是夫妻，也都是我們班的代課老師，他們既然都是教師，那日子自然好過不到哪里去。數學老師的家屬經常帶著孩子在校園里撿一些碎饅頭塊兒，煎餅渣滓，大餅頭子，回家喂兔子。物理老師的老伴兒在家炒了菜做了稀飯，用鐵桶挑到教室后面賣。同學們都很淳樸，只要來賣飯菜也不管味道如何，經常搶著去買。

　　一天，英語王老師來上課時，抱進來一個大紙箱子。在講臺上放定后，慢慢打開來，原來是用棉被包裹著的雪糕和冰棍兒！王老師定定神，清清嗓子，用不自信的眼光看著大家說，我去進了一點兒雪糕，希望大家能買一點。我們都是高中生了，怎么會不明白老師的意思？！大家呼啦一下子都拿了自己的茶缸子，跑上講臺。你兩根，他三根，不一會兒就把一箱子雪糕買了個精光。老師的臉上除了紅暈，還有些許羞赧和感激。這一節(jié)課，老師講得格外賣力。帶領大家讀單詞時，音量也特別的大。

　　以后的日子里，每當王老師來上英語課，必定會帶來一箱子雪糕。賣完雪糕，就開始上課。當然，有人理解，也有人覺得此舉不好。我一開始因為自己手里沒有零花錢，買不起雪糕而自慚形穢，進而也覺得老師如此進課堂未免斯文掃地。我坐在教室的最前面，每次大家買雪糕時，那些響亮的聲音，總能塞滿我的耳朵。我就那樣傻傻地看著同學們挨挨擠擠地爭著買老師的雪糕，而自己就像個木偶一樣在那里當一個看客。

　　時間長了，老師自然會知道哪些人買她的東西，照顧自己的生意。又有哪些人從來都沒有買過一次。所以，每一次老師來上課，我都會覺得無比地尷尬，進而覺得自己心理上有種負罪感。覺得自己應該買老師的東西，否則就是另類，不但老師看不上你，連同學們也會鄙視你。如果被同學們視為另類，你就會被踢出某個小圈子，不和你玩了。

　　其實，買不起雪糕的人不只我一個。因為那個年代大家都窮得狠。每個人的兜里都沒有幾個零花錢。我每周只有一次買一包“三鮮伊面”的奢侈。三鮮伊面的價格只有三毛錢左右。而一支雪糕則最少要五角錢。權衡之下，自然會忍住饞蟲，先得填飽肚子。

　　可我是王老師的課代表，更何況老師曾經幫我治好了手背上的瘊子。出于報恩的目的我也應該買幾支的。每當同學們端著冒“熱汽”的雪糕和冰棍兒走過我的桌旁時，我的唾液腺也會及時啟動分泌饞液。

　　我為了贏得小團體的認同，決定攢點零錢，買上一次，而且要買它個三五根。這樣我就會被老師贊許，就會贏得同學們的認同，也就不會被邊緣化了。

　　一天中午，我剛剛吃過飯，正想回宿舍去睡午覺，王老師抱個紙箱子在教室前面花墻下的樹蔭里賣雪糕。我不敢看她，低著頭想快跑。誰知，王老師叫住我，問我吃不吃雪糕，還說這些雪糕快要融化掉了，讓我回去拿個茶缸來。我臉紅脖子粗地低低地說我不愛吃雪糕。說完眼含熱淚快步跑掉了。身后，王老師還在大聲叫我的名字。我知道，老師是可憐我。

　　這個中午我沒有絲毫的睡意，翻來覆去就想一件事，要不要把方便面的錢都節(jié)省下來買雪糕？最終，我決定了：攢到三元錢時，買三支最貴的雪糕！我也要當著大家的面沖著老師大喊：我買三支：“猴王”！那時，老師的臉上一定會笑顏如花！同學們也一定會投來贊許和艷羨的目光。男同學會翹大拇指，女同學會送秋波！我仿佛成了一個蓋世英雄和江湖俠客。我端著茶缸，把雪糕吸溜吸溜的吮咂，嘎嘣嘎嘣地咬嚼，呼啦呼啦地喝那化下來的水。我是多么地慷慨大方，我是何等地風光露臉。突然，被人拉醒。快要上課了，我擦掉嘴角的口水，往教室跑去。

　　接下來的日子，我不但把每周的方便面項目取消了。連醬油也不吃了，就用白開水泡煎餅……終于，我攢夠了三元錢！

　　周三的英語課，我盼望著王老師早一些到來。茶缸放在課桌上了，錢攥在手心里了。就等那個沉甸甸地紙箱子了！

　　王老師來了，但是沒有紙箱子，沒有雪糕……我一下子從高高的山頂滑落到了谷底！為什么？我的雪糕！我的愿望！我的面子！一下子全都化為烏有了！怎么就突然不賣了呢？我整個四十五分鐘，一直在大腦里想一個問題：怎么就不賣了呢？！什么時候下的課我都不知道。

　　原來，學校出面干預，老師們不可以再向學生兜售任何商品！天哪！我的美好愿望就這樣胎死腹中！

　　我不禁向著蒼天呢喃：曾經有一箱冒著白汽的雪糕，擺在我的面前。我卻沒有買哪怕一支！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實現愿望的機會，我會對著雪糕箱子后面的老師說：老師，我要買雪糕！如果非要加一個數量的話，我想對著世界喊：我要買一萬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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