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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未接來電十二個散文

        時間:2022-05-06 00:13:05 散文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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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接來電十二個散文

          回來看到他在找她。凝視那個熟悉的名字,她想不起號碼?萍嫉陌l(fā)達(dá),讓人成為數(shù)字,費解。一想起數(shù)字她就頭疼。把那串?dāng)?shù)字變?yōu)橐粋名字,她整整考慮了三個月。見那名字如他真人般隨鈴聲蹁躚,她笑笑。沒有滑動面板,脫鞋、換睡衣。家里清寂,任鈴聲往墻里鉆去。

        未接來電十二個散文

          她出門不喜歡帶手機(jī),他說了很多次,說“萬一”遇上什么事,身邊沒電話很急人。她說“萬一沒有一萬好”,然后咯咯地笑個不停。她的詞典里并沒儲存“萬一”這個詞,依然故我。她的任性,令他一口鋼牙咬碎。讓男人為她著急,是一件有趣的事。

          他叫她妖妖,說她邪性,咯咯的笑聲嘎嘣脆,像山洞里的妖精在啃人骨。她又笑。他說“快啃到腳趾頭了”。她頭一偏“哼,自己去把蹄子鹵好給我下酒吃!痹捯粑绰,他便迎著她的唇上去了。那是他第一次吻她,嘴里有熱熱的酒氣。清醒的時候,他不敢對她下口,獠牙會刮傷他。味蕾一旦沾上男人的氣息,其他器官的靈敏度會降低,她用一口堅硬的牙齒護(hù)住柔軟的舌。她用牙齒咀嚼獵物,以舌頭品嘗美味,從前她嘗過,牙被磕壞,嘴角也受了傷,一張臉腫了許久。舌頭上的花蕾仿佛已凋謝,再也無法綻放。后來,她便認(rèn)定:是味覺出了毛病。

          那天他吻她,感覺甚好。她的唇溫?zé)、滑軟、清甜。她堅固的牙齒后面有一壇瓊漿珍釀,他忘情地啜飲那甘甜的醇汁。陡然被她推開,她沒有發(fā)火,只急急地跑掉。他佇立于街口,良久……跟她在一起,他有成為詩人的欲望。她,是他詩里的夢,更是他夢里的詩。夢里,風(fēng)起落紅,揚(yáng)飛無定,無奈的凋零里洇出凄惶的意味,隱約著他遙遠(yuǎn)的歡愉。喜歡她,想吻她,沒有錯。她一味拒絕,令他苦惱。她脆生生的笑聲,似從邈遠(yuǎn)的雪山之巔傳來,有一絲絲冰涼。這是他的直覺。沒問過她緣由。

          準(zhǔn)備給自己沏一杯茶,電話那頭,有一塊龜裂的土地,她需先尋到水源。每次接聽他電話前,先讓心自由地漫步,將自己置放于一個能夠盡情舒伸的空間,方能應(yīng)對他火燙的話語,給自己轉(zhuǎn)圜的余地。水還燒著,他又在呼喚她。聆聽著那一曲《你把我灌醉》,開始哼唱,這曲子是他為她設(shè)置的。她總也喝不醉,每次他都先敗下陣來,只剩下氣惱。他很想跟她好好拼一次酒,又擔(dān)心她真的醉了。

          偶爾,他會想象她微醺的樣子,臉頰上暈開兩朵緋云,悠悠地在他眼前飄……他擁著她,吻她的眼和眉。她的眼似一碧幽潭,與天空相映成趣,看似遙不可及,偏又緊緊相依。他,想做那片天空,躺在她溫軟的懷里,惆悵中有憧憬的溫馨,甜美里或又回出幾許酸楚。無論怎樣,他都喜歡,他都甘愿!

          去年冬天,他那方飄了雪,她只在電視里和圖片上見過的雪。他的城市上空覆蓋著一床厚重的純白色棉被。這床被子,冒著寒氣,她沒法適應(yīng)。那一床雪白的棉被下,少了她,他的冬天,獨自瑟縮。

          想起他頂著風(fēng)雪上班,頭發(fā)上落滿細(xì)碎的飛絮,她在電話里叫他“白胡子公公”。想他脆薄明亮的玻窗上掛滿冰瑩,想他窗戶下的爬山虎枯黃一片。冷不丁的,她說出一句“絕了舊藤,方可再添新枝。”他明白她話里的含義,遙想她咽淚入心的一張臉,他不允許這樣的離開。假如再也觸不到她,他會頓失方向。每天他提醒自己要加倍努力,爭取每月去看她,甚至,去她的城市生活。陪她數(shù)星望月,共她沐雨聽風(fēng)......

          凈水器的綠燈亮起,水開了。沏好茶,她躺在沙發(fā)上!伴_,往城市邊緣開,把車窗都搖下來……”其曠遠(yuǎn)憂傷的旋律,漫溢著畫面感的歌詞,定格在那扇車窗上,將所有的過往游移于城市的邊緣,還有未來……

          多年前,她還坐在另一個男人的車?yán)铮w驗他急速駕駛帶來的快感。那時,她是瘋狂的,那個男人也是。他們縱放地享受速度與激情帶來的刺激。在無人的街,于濃稠的夜,她搖下車窗,對著無盡的黑,嘶吼。仿要撕碎層層夜幕,將黎明把來做一件衣衫。她以為那便是她的愛情,是她的世界。所以,她歇斯底里,她徹夜狂歡,揮霍著一切她想揮霍的東西。兩個瘋子的碰撞,另有一番綺麗又錯亂的景致。旁人無法理解。

          那一段舊事,她早已封存于時光的膠囊里,密密地排列。偶爾,她會吃上幾粒,用酒咽下。前幾年她神經(jīng)衰弱,吃了太多這種藥。她的生命,快要被藥味兒塞滿。總在想,把那些膠囊都吃光,病也會大好了。她不會像個落難者,告訴別人她的遭遇。她明白,自己的委屈要自己消化,她的故事不用逢人便講,真正懂她的沒有幾個。大多數(shù)人會站在他們的立場,偷看她的笑話。她把秘密藏起來,讓艱難曲折的風(fēng)走過她的一路,這風(fēng)還會繼續(xù)?……

          在她恍然間,鈴聲又響過幾遍,回過神來,恰是那句“哦,愛,讓我變得看不開。哦,愛,讓我自找傷害……”應(yīng)景的歌詞,弄得她養(yǎng)的狗狗都叫聲成殤。那一排排膠囊又出現(xiàn)于她眼底,該吃藥了,她對自己說。疾步走入臥室,翻開舊時的影集,一張張取出,捧起。撫弄那張笑得痞痞的臉,劃過那堅挺的鼻梁,手,似被割破,久違的疼痛感倏忽間被喚醒?吹侥且粚γ,如她經(jīng)歷過的那些個不見天日的暗夜。不想再去瞧那雙眼,那是個狠角色,她被擊敗了。再也不瞧他!對,吃藥,什么時候吃完,病就好了。她一向這樣安慰自己。她是個正常人,理當(dāng)有正常人該有的愛情和生活。

          “我夢到哪里,你都在,怎么能忘懷……”鈴聲縈回于房間,從天花板上狠狠地砸下來。觸到她某根神經(jīng),又發(fā)病了,她癲狂地將照片向上拋去。那一雙眼,死死盯住她,眼眶里幻放出無數(shù)繩索,將她捆得牢牢的。照片,滑落入她的腳底。踩,她拼盡全力踩下去,像那一夜的離開,以自己的嬌弱去與他的強(qiáng)悍抗衡,走進(jìn)風(fēng)里,獲得短暫的勝利。

          他總不放心她,一見她跟別的男人敘話,他會生氣,給她定下不少規(guī)矩。有一次他去外地談生意,不過三天時間,回來后,整整花了一個月去各處酒店、賓館查她有無和別人開房的記錄。他的行為,超出了她對瘋子的定義。

          他喜歡她姣好的身段,給她買來跑步機(jī),想讓她變得更美,他會更愛她。有一次,她正在跑步,他打來電話,聽到她急促的呼吸聲,他又生出幻覺。急沖沖趕回來見她在洗澡,將她拖出來,放倒在床上,像一條獵犬,嘴里喘著,鼻翼翕動著,頭發(fā)絲也不放過。恨不能用放大鏡檢視她每一寸肌膚。

          那一夜,她癡癡地坐著,不搭理他。他便打她,伴著陣陣嘶嚎和淚水,將夜色浸染得濕漉漉一片。他把她逼到墻角,健壯的胳膊抵住她的身子,他不停認(rèn)錯,不該懷疑她對愛情的忠誠,不該翻看她的包和電話,更不該當(dāng)著那么多人耍酒瘋,還問她是否跟別人上過床。后來,他把她關(guān)在家里,切斷了她與外界的所有聯(lián)系。從那時起,她埋下了病根,神經(jīng)時常錯亂。沒有任何爭辯,她根本不去妄想與他理論,也不做無謂的溝通。她默默地在那個囚籠里待了四十天。風(fēng),進(jìn)不來,屋里的一切都泛出特殊氣味,變質(zhì)了。

          他是個稱職的監(jiān)獄長,每天關(guān)心她的飲食,給她買來款式各異的衣裙,只能穿給他一人看。每對著鏡子,她會感到惶恐,因為她知道,布料包裹著一具嶙峋的白骨,經(jīng)不住任何推攘。他怨她生了一對貓眼,幽光四射,只會魅惑人。他還認(rèn)為她的身子過于柔軟,走起路來太撩人,他要把她養(yǎng)得胖胖的,豬一樣,再無男人盯著她看。某一天他又改變了想法,她若真變了豬,他自然不會再迷戀她。他很矛盾,從狂熱地愛上她之后,這樣的想法一直折磨著他,很煎熬!

          鈴聲又起,越來越抓人,如招魂幡。她定定神,端起茶杯,走到窗前。于清冽的茶香里,去懷想電話那頭的他。他和他的性格迥異,他溫存,很小心地愛她。像塵埃里生出的小昆蟲,害怕一展翅就被風(fēng)吹走。而他,暴烈,肆意無憚地占有她。剛開始,她是喜歡的,很沉醉。慢慢地,就不喜歡了。這份愛,令她窒息!她不是誰的寵物,不需要被圈養(yǎng)。她的心不能失去自己那片風(fēng)來風(fēng)去的領(lǐng)地。

          決定離開的那夜,她給他跪下了,求他放了她。那條他買給她的昂貴的牛仔褲,被大理石的地磚磨穿了。他的愛,她承受不起。他所給予的豪華生活,她更無福消受,她急需暢快地呼吸,在一片自由的天空下。在他鑄就的宮殿里,她快要死了!她不僅僅是他的,她還有親人和朋友。她要離開,不停地掙扎,每一次快要挨近大門時,他又拽住她。來回,僵持,她的手和腿在拉扯中早已淤青,直到那條質(zhì)地很好的仔褲被磨穿。

          再一次推開他,她抓起酒柜上一個酒瓶,“啪”,往腦袋上砸去。酒瓶從她的掌心滑落,碎了滿地,房間里回蕩起刺響聲,將這夜再一次劃傷,一片,又一片……紅酒順著她的發(fā),一路蜿蜒,模糊了她的五官,她那雙貓眼被染紅,目光散亂,像一只驚恐的兔子。沒有她想象中的鮮血汩汩,寂深的房子里,干紅渾厚又圓潤的香,恣意橫飛。零星的碎片,因為不能繼續(xù)盛裝著紅酒,驕傲的色彩頓時沒有了,像人丟失了魂魄。家什上殘存的酒滴滴落著,很像哀泣。她的愛情,也碎了,再也不能發(fā)酵,再也勾兌不出甜蜜,在這沒有風(fēng)的房間。

          酒,淌了一地,蓋過了滿屋香水百合的氣息。白緞樣的花瓣,幽漾著慘然的光。她并不認(rèn)同人們給予百合的美譽(yù),她從來不喜歡散放著迷香的花兒,也沒品出那一抹花香里暈出的典雅芳華。他總說百合可為她安神,一貫地買來,讓她安靜地待在家里,被一屋子花香熏染著,時日漸長,她便也做了他盆里的花。他說女人是花,卻從不曾想過如何許以花兒以靈潤的姿態(tài)綻放。她不想做花,也不認(rèn)為自己有做花的資質(zhì)。她原本只想做棵草,自由地生長,去感受疾風(fēng)的勁道,枯榮有季。

          “你那神秘的笑臉,是不是說,放不下你是我活該……”張赫宣那極具磁感的嗓音,她很欣賞,但若一首歌唱得太過完滿,總教人心悸,猶如她爆棚至崩裂的愛情。是的,應(yīng)該緩緩而行,急速奔跑帶來的是長久的身心不適。

          離開的那夜,他也給她跪下了:你走了,我怎么辦?那是他最后一次哀懇!沒有再回眸,拖著淤青的腿,捂著灼痛的唇,遠(yuǎn)遁他視野之外。兩年后她去另一個城市散心,認(rèn)識了他。他承認(rèn)那是搭訕,他說咖啡總是要兩個人品,才能生出綿長的意蘊(yùn)。在他的城市里住到冬天,她走了。那幾年,她不想讓自己停下,腳上的繭子多了,痛感漸漸消失。

          他心思細(xì)膩,從不打聽她的過往,雖無北方男人濃厚的粗獷氣,卻也好;蛟S,她需要這樣一個男人,來溫暖她的生命。他可以讓她笑,她是喜歡笑的。她不想自己活成一堵斑駁的墻面,一抹釋然的微笑停留于她的唇邊,不知道是否燦爛了他那方天空。

          “開,往城市邊緣開,把車窗都搖下來,用速度換來一點痛快,孤單被熱鬧的夜趕出來……”她拿起電話,輕輕地滑開,看到:未接電話十二個。窗邊上的米蘭快要開了,已滲出暗香。蔥綠光亮的葉片透出翠的光,像她清朗的笑聲,他是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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