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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點兒散文
現今的孩子大多不知道小學點兒。但對我來說,小學點兒是從童年時就用的一切美好種在自己精神家園的一枚鄉(xiāng)愁種子,這么多年來,已長成一棵不大而屹立、模糊而溫暖的樹,并伸出溫馨的枝條,伴著啟蒙老師那道深情的目光和一位大嬸的身影搖曳在我的心窗。
那晚,冒雪回家,腦中突然出現一所不大的舊紅瓦黃泥墻的教室,里面十來個身著補丁衣服的孩子,還有一位粗大辮子的鄉(xiāng)村女老師……三十一年前小學點兒的點點滴滴,忽然就從那場暴雨狂掃污水橫流的夏天早晨開始,飄落成像,斷章片羽終于連成一體。
當母親拉著我的手敲開小學點兒的教室門,一位粗大辮子灰布衣服的年輕女教師就迎了出來,微笑著。老師姓陳。只記得母親說,孩子就交給老師了,不聽話只管打,并將我交到老師手里。陳老師拉著我的手時,一直躲在母親身后的我臉紅了,我怕她認出來。因為以前陳老師上課時,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曾經隔著教室窗戶胡亂叫一聲,或是敲一下門,然后每次都是躲到教室后面山墻下,每次都被她抓到,每次她都溫和地叫我不要再這樣,每次我都是一言不發(fā)地跑開。老師把我領進教室,不太明亮的屋內,前面墻上斜倚著的是剛漆的黑板,邊框灰白,雖然很端莊神秘,可惜中間一個杏核大小的窟窿,就像是孩子咧著的嘴,逗你想笑。黑板上方是后來才知道的毛體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不知掛了幾多年,白底的紙已經發(fā)黃變黑,紅色的字也早變淡。四周黃泥斑駁的墻壁,百孔千瘡,不時露出稻草的斷茬,而外墻上石頭幾乎裸出,左右各開一扇九格小木窗,白色窗紙新糊不久。十來張烏黑的咧著嘴的課桌凳大部分修來修去,還是有些瘸腿,和有點坑洼不平的地面互相將就,算是暫時維持平穩(wěn)。沒有天棚,可以看到耗子們在梁柁上跑動。也沒有講桌,陸續(xù)到來的十來個孩子就是所有的學生。
小學點兒不知起于何時,專門是為一年級的小孩子準備的。上小學校路遠,又要過一條河,春秋只有幾塊微微露出水面的墊腳石可走,夏天就要挽起褲腿趟過去,冬天自然是從冰上走過。家長又不接送,徒步上學就不容易,尤其是大雨雪天氣,家貧,我們這些缺少雨具的孩子們上學就更不容易了,何況還有從“石橋”上滑落冰水和被夏天洪水沖走的危險。于是,不知是誰,興辦了小學點兒,只是苦了老師一個人。陳老師人溫和,在那個年代從來沒有打罵過孩子,這很難得。加之作業(yè)又不多,老師經常和孩子們一起游戲,于是小學點兒成了我們的樂園,教室前不大的一塊空地成了笑聲的源泉,每天放學后都有幾個孩子擦黑才從那兒離開。
陳老師住在河那邊,微胖,一雙大眼睛,很和氣,一條粗大辮子,垂到臀部,總是穿著灰藍的衣服,洗得發(fā)白,總是帶著鋁制的飯盒,使用久了,已經被火燎油燻得發(fā)黑了。天涼了,吃涼東西比較難受,小教室卻是不生火的,似乎火爐已壞,而且沒有柴禾。我家離小學點兒斜隔著一條土道,幾步遠,母親要陳老師把飯盒拿到家中來熱,她開始不大好意思。母親于是取了來,中午放學后再差我熱熱地送去。我于是經常地在早午取送飯盒了。有一次,盡管聞到味道了,我還要看看確實老師的飯菜是什么樣的,就打開來,只見幾片金黃的玉米餅子,下邊是有些發(fā)黑的酸菜?磥磉不如我家的味道,當時是略微遺憾了一下,但現在想來,陳老師的午餐雖然簡單,但那時又有誰的午餐不簡單,正是這簡單的午餐,填飽了她的肚腹,也填飽了我們的心靈,強壯了我們的精魄。
天更涼了,于是陳老師就想辦法,就與我們稱之為山頂家的老劉大叔、大嬸商議,把小學點兒遷到他們家了。他們家比較大,是結實的石頭房,灰色的水泥瓦,正面墻的上半截和門邊、窗邊砌的紅磚已褪了色,藍色的玻璃門窗也褪了色,里面墻上刷了白灰,似乎是水泥地,不像小學點兒的黃泥房簡陋得令人擔心安全。盡管都把箱柜什么的搬走了,可是劉大叔把我們的幾張桌凳用車拉來再挨著炕沿一溜擺進去,還是牢牢地擠擠地占據了最亮最好的一間房,坐下后只有挪開凳子才能穿過。劉大叔還到別人家要來一點白色塑料布,拼湊著釘在窗框上。從此老劉大叔家就熱鬧許多,麻煩許多,收獲的是自家的擁擠、不便和灰塵,甚至是嘈雜和喧囂,唯獨沒有鄉(xiāng)下別的人家那樣生活的寧靜。不僅早午晚我們浩浩蕩蕩地到來離去,就是課間雖經老師多次提醒,也還總是吵鬧一團,蹦啊跳啊,擠墻根啊,老鷹抓小雞啊,等等,而且讀書聲突然就和雞鳴狗吠之聲相和,寫字聲有時就和做飯炒菜的聲音相合,融匯成一曲,久而不覺其有什么不妥。聞著煙火氣,炊熟香,偶爾也能聽著劉大叔劉大嬸說再燒一把火,別凍壞了孩子。多燒一把火,說說簡單,但他們是一個冬天加初春從早晨多燒到半下午,這不知要節(jié)儉的劉大叔一家日后更節(jié)儉多少時日,不知要他們頂風冒雪多砍幾擔柴禾。這份溫暖,到現在還溫暖在我的心里。
翻過年天暖了,老劉大叔把我們的桌凳又一次搬回到小學點兒,劉大嬸再一次目送我們離開,重復放寒假時的內容。但這一次跟小孩子四次三番來去匆匆唧唧喳喳的快樂不同的是,劉大嬸站著站著,幾次用粗糙的結了老繭的大手抹著眼睛。這么些年,這似乎是老劉大嬸給我定格的最后印象。他們不說歡迎,他們不會客套,他們不圖感謝,他們用一點裹著風霜和皺紋的笑容還有樸實的行動代替某些表面的浮華,如同這北國的山風一樣,粗拉拉硬凜凜地奔馳,誰能忘記?又如這峻拔的山巒,厚實的大地,總是敞開寬廣的胸懷,可勁兒地容納。
老劉大叔家的房子之后我還去過很多次,尤其是我暑期放牧和冬日滑冰的一個站點,我和他家的孩子更是童年和少年的玩伴?上奈译x開家鄉(xiāng)求學,就很少再去了。前兩年從這房前路過,感覺這曾暫作我們小學點兒教室房屋的顏色已不是那么鮮活,他已經明顯地衰老了。我沒有進去,站在那看了一會,劉大叔早已去世,劉大嬸也遠奔黑龍江,曾經的玩伴,他們的二兒子,不在老屋居住,而他們的小兒子,不知是否在家。再看一眼,我選擇默默地離開,但頭腦中充盈的還是他們給我的兒時的印記。
春天的一個微雨的早晨,陳老師宣布我們有四名同學被批準加入少先隊。我們都著急地等著戴紅領巾,但有一名加入少先隊的同學還沒有來,她家不遠,老師派我去看一下。我于是沖出去,一步跨過小河溝,順著最近的山梁小路,一路向她家飛跑著,一邊興奮地大喊同學的名字,一邊報告“我們是少先隊員啦!”等到老師親手給我們幾個戴上新嶄嶄的紅領巾,我就不住手地摩挲,低頭端量許久。這縷鮮紅,是跳躍在我童年的最美的音符,總是那么歡快明亮,又是那樣激情純凈。
轉眼到了初夏的一個大清早,我打著一把壞了一個支架的有點漏雨的油布竹傘,急急打開教室門,打量經過一早晨暴風雨轟炸蹂躪的教室,看粗黑的桌椅是否被澆濕,看早先漏雨的部位是否滴答作響,看已顯花白的黑板是否洗澡,看多次平整后還是有些凹凸不平的地面是否成了小小水泡子,看那藏在桌洞的很少有幾支整根的珍貴的粉筆是否完好無損……幾個同學先后到來,盡量收拾清爽,老師就來上課了。我們那兩扇灰黑的教室門是沒有鎖的,鄉(xiāng)鄰都說這是學(讀xiáo)習的正經地方,不敢亂來,有誰會去偷又敢去偷呢?我不記得那兒曾經丟失過東西。
過完暑假,我們這十來個孩子就只好背著書包,走幾里長路,過一條寬河,感受著冰肌刺骨,冒著雨雪風霜酷熱冬寒,到小學校去上學了。春秋濕滑的石頭幾次讓我掉進冰河,濕了棉鞋棉褲,只好忍著走到學校;春天冰雪融化后粘腳的泥路讓我步履蹣跚,走幾步就得蹭蹭棉鞋底;冬天滿地的雪白讓我找不到出路而掉進人深的雪窟窿里,半天爬不出來;夏天洪水暴漲,等水稍退冒雨過河,急流漫過腰部,幾乎給沖跑,放學回來又是膽戰(zhàn)心驚手拉手地過河……說不盡的苦楚,但我們都挺過來了。
然而小學點兒從此卻停辦荒廢了,再也沒有孩子去上學。隔幾年,賣掉后做了人家的宅基地,而那塊曾給我們帶來無數樂趣的空地卻做了菜園。而且,從此,我就再也沒見過陳老師,再也不知她的音信;那位大嬸,如今已是古稀,還在為生活奔忙;那十來個同學,能記住名字的也就是四個,如今天各一方。但我想,我和我的同學已從小學點兒開始長成春夏秋冬,那流進肺腑流進血管的記憶的河必將潤澤我的一生,潤澤我的同學們的一生。
在這三十余年的旅程中,我一面知悉人世間的美好,一面也了悟丑惡,有時也害怕和迷茫,但我總把故鄉(xiāng)的事和人所化成的品格作為精神的血液,用殷紅的思想來鼓蕩有時猥瑣的身體,同春風春光一同生長,而不是讓身和心一同卑鄙和裝腔。
樸素,真實,是小學點兒留給我們的。這是大地的本色。而在你小的時候,就種上一枚鄉(xiāng)愁,它就會生根發(fā)芽,從此歷盡天涯,也會在最柔軟的部位守護這一枚心育的果實,再發(fā)酵提純,做一瓶品嘗不盡的佳釀,芳香酣暢,醉己醉人。
我在這樣一種記憶里,上小學,上中學,上大學,直至也成為一名教師。我可能會做千般事,但不會為惡,母親手把手地教我,老師溫和地教我,老劉大叔大嬸的默默無言,都早已熔鑄于內心,刻下了深痕,難以改變。她們的每一縷目光,都掛滿了沉甸甸的愛,每一行腳印,都教人實實在在地走,伴行天涯,叫你不敢為惡。小學點兒給我們的,還是仁和善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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