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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周國平短篇散文完整版

        時間:2023-01-05 20:33:20 散文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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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國平短篇散文完整版

          周國平是當代著名學者、作家、哲學家,有過不少的文學作品,其中的散文更是有哲學的思想。

        周國平短篇散文完整版

          幸福與運氣

          無人能完全支配自己在世間的遭遇,其中充滿著偶然性,因為偶然性的不同,運氣分出好壞。有的人運氣特別好,有的人運氣特別壞,大多數(shù)人則介于其間,不太好也不太壞。誰都不愿意運氣特別壞,但是,運氣特別好,太容易地得到了想要的一切,是否就一定好?恐怕未必。他們得到的東西是看得見的,但也許因此失去了雖然看不見卻更寶貴的東西。天下幸運兒大抵淺薄,便是證明。我所說的幸運兒與成功者是兩回事。真正的成功者必定經(jīng)歷過苦難、挫折和逆境,決不是只靠運氣好。

          運氣好與幸福是兩回事。一個人唯有經(jīng)歷磨難,對人生有了深刻的體驗,靈魂才會變得豐富,而這正是幸福的最重要源泉。如此看來,我們一生中既有運氣好的時候,也有運氣壞的時候,恰恰是最利于幸福的情形。現(xiàn)實中的幸福,應是幸運與不幸按適當比例的結(jié)合。

          在設(shè)計一個完美的人生方案時,人們不妨海闊天空地遐想?墒牵热裟闶且粋智者,你就會知道,最美妙的好運也不該排除苦難,最耀眼的絢爛也要歸于平淡。原來,完美是以不完美為材料的,圓滿是必須包含缺憾的。最后你發(fā)現(xiàn),老天爺為每個設(shè)計的方案無須更改,重要的是能夠體悟其中的意蘊。

          周國平短篇散文篇二

          悲觀·執(zhí)著·超脫

          一

          人的一生,思緒萬千。然而,真正讓人想一輩子,有時想得驚心動魄,有時不去想仍然牽腸掛肚,這樣的問題并不多。透徹地說,人一輩子只想一個問題,這個問題一視同仁無可回避地擺在每個人面前,令人困惑的足以想一輩子也未必想清楚。

          回想起來,許多年來糾纏著也連綴著我的思緒的動機始終未變,他催促我閱讀和思考,激勵我奮斗和追求,又規(guī)勸我即使撤退,甘于淡泊。倘要用文字表達這個時隱時顯的動機,便是一個極簡單的命題:只有一個人生。

          如果人能永久活著或者或無數(shù)次,人生問題的景觀就會徹底改變,甚至根本不會有人生問題存在了。人生之所以成為一個問題,前提是生命的一次性和短暫性。不過,從只有一個人生這個前提,不同的人,不,同一個人可以引出不同的結(jié)論。也許,困惑正在于這些彼此矛盾的結(jié)論似乎都有道理。也許,智慧也正在于使這些彼此矛盾的結(jié)論達成辯證的和解。

          二

          無論是誰,當他初次意識到只有一個人生這個令人傷心的事實時,必定會產(chǎn)生一種幻滅感。生命的誘惑剛剛在地平線上出現(xiàn),卻一眼看到了它的盡頭。一個人生太少了!心中涌動著如許欲望和夢幻,一個人生怎么夠用?為什么歷史上有好多帝國和王朝,宇宙間有無數(shù)星辰,而我卻只有一個人生?在帝國興衰、王朝更迭的歷史長河中,在星辰的運轉(zhuǎn)中,我的這個小小人生豈非等于零?它確實等于零,一旦結(jié)束,便不留一絲影蹤,與從未存在過有何區(qū)別? 織夢內(nèi)容管理系統(tǒng)

          捷克作家昆德拉筆下的一個主人公常常重復一句德國諺語,大意是:“只活一次等于未嘗活過。”這句諺語非常簡練地把只有一個人生與人生虛無畫了等號。

          近讀金圣嘆批《西廂記》,這位獨特的評論家極其生動地描述了人生短暫使他感到無可奈何得絕望。他在序言中寫道:自古迄今,“幾萬萬年月皆如水逝、云卷、風馳、電掣,無不盡去,而至于今年今月而暫有我。此暫有之我,又未嘗不水逝、云卷、風馳、電掣而疾去也。”我也曾想有作為,但這所作所為同樣會水逝、云卷、風馳、電掣而盡去,于是我不想有作為了,只想消遣,批《西廂記》既是一消遣法。可是“我誠無所欲為,則又何不疾作水逝、云卷、風馳、電掣,頃刻盡去?”想到這里,連消遣的心思也沒了,真是萬般無奈。

          古往今來,詩哲們關(guān)于人生虛無的.喟嘆不絕于耳,無須在此多舉。悲觀主義的集大成當然要數(shù)佛教,歸結(jié)為一個“空”字。佛教的三項基本原則(三法印)無非是要我們有人生的短促(“諸行無常”),看破人生的空幻(“諸法無我”),從而自覺地放棄人生(“涅磐寂靜”)。

          三 內(nèi)容來自dedecms

          人要悲觀實在很容易,但要徹底悲觀卻也并不容易,只要看看佛教徒中難得有人生前涅磐,便足可證明。但凡不是悲觀到馬上自殺,求生的本能自會找出種種理由來和悲觀抗衡。事實上,從只有一個人生的前提,既可以推論出人生了無價值,也可以推論出人生彌足珍貴,物以希為貴,我們在世界上最決稀少、最嫌不夠的東西便是這遲早要結(jié)束的生命。這唯一的人生是我們的全部所有,失去了它我們便失去了一切,我們豈能不愛它,不執(zhí)著于它呢?

          誠然,和歷史、宇宙相比,一個人的生命似乎等于零。但是雪萊說得好:“同人生相比帝國興衰、王朝更迭何足掛齒!同人生相比,日月星辰的運轉(zhuǎn)與歸宿又算得了什么!”面對無邊無際的人生之愛,那把人生對照的及其渺小的無限時空,反倒退避三舍,不足為慮了。人生就是一個人的疆界,最要緊的是負起自己的責任,管好這個疆界,而不是越過它無謂地悲嘆天地之悠悠。

          古往今來,盡管人生虛無的悲論如縷不絕,可是勸人執(zhí)著人生愛惜光陰的教誨更是諄諄在耳。兩相比較,執(zhí)著當然比悲觀明智的多。悲觀主義是一條絕路,冥思苦想人生的虛無,想一輩子也還是那么一回事,絕不會有柳暗花明的一天,反而窒息了生命的樂趣。不如把這個虛無放到括號里,集中精力做好人生的正面文章。既然只有一個人生,世人心目中值得向往的東西,無論成功還是幸福,今生得不到,就永無得到的希望了,何不以緊迫的心情和執(zhí)著的努力,把這一切追求到手再說? 本文來自織夢

          四

          可是,一味執(zhí)著也和一味悲觀一樣,同智慧相去甚遠。悲觀的危險是對人生持厭棄的態(tài)度,執(zhí)著的危險則是對人生持占有的態(tài)度。

          所謂對人生持占有態(tài)度,倒未必專指那種唯利是圖、貪得無厭的行徑。弗羅姆在《占有或存在》一書中具體入微地剖析了占有的人生態(tài)度,它體現(xiàn)在學習、閱讀、交談、回憶、信仰、愛情等一切日常生活經(jīng)驗中。據(jù)我的理解,凡是過于看中人生的成敗、榮辱、得失,視成功和幸福為人生第一要義和至高目標者,既可歸入此列。因為這樣做實質(zhì)上就是把人生看成了一種占有物,必欲向之獲取最大效益而后快。

          但人生是占有不了的。毋寧說,它是僥幸落到我們手上的一件暫時的禮物,我們遲早要把它交還。我們寧愿懷著從容閑適的心情玩味它,而不要讓它過分急切的追求和得失之患占有了我們,使我們不再有玩味的心情。在人生中還有比成功和幸福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凌駕于一切成敗福禍之上的豁達胸懷。在終極的意義上,人世間的成功和失敗,幸福和災難,都只是過眼云煙,彼此并無實質(zhì)的區(qū)別。當我們這樣想時,我們和我們的身外遭遇保持了一個距離,反而和我們的真實人生貼的更緊了,這真實人生就是一種既包容又超越身外遭遇的豐富的人生閱歷和體驗。

          我們不妨眷戀生命,執(zhí)著人生,但同時也要想蒙田說的那樣,收拾好行裝,隨時準備和人生告別。入世再深,也不忘它的限度。這樣一種執(zhí)著有悲觀墊底,就不會走向貪婪。有悲觀墊底的執(zhí)著,實際上是一種超脫。

          五

          我相信一切深刻的靈魂都蘊藏著悲觀。換句話說,悲觀自有其深刻之處。死是多么重大的人生事件,竟然不去想它。這只能用懦弱或糊涂來解釋。用貝多芬的話說:“不知道死的人真是可憐蟲!”

          當然,我們可以補充一句:“只知道死的人也是可憐蟲!”真正深刻的靈魂決不沉溺于悲觀。悲觀本源于愛,為了愛又竭力于悲觀抗爭,反倒有了超乎常人的創(chuàng)造,貝多芬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不過,深刻更在于,無論獲得多大成功,也消除不了內(nèi)心蘊藏的悲觀,因而終能以超脫的眼光看待這成功。如果一種悲觀可以輕易被外在的成功打消,我敢斷定那不是悲觀,而只是膚淺的煩惱。

          超脫是悲觀和執(zhí)著兩者激烈沖突的結(jié)果,又是兩者的和解。前面提到金圣嘆因批《西廂》而引發(fā)了一段人生悲嘆,但他沒有止于此,否則我們今天就看不到他批的《西廂》了。他太愛《西廂》,非批不可,欲罷不能。所以,他接著筆鋒一轉(zhuǎn),寫道:既然天地只是偶然生我,那么,“未生已前非我也。既去已后又非我也。然則今雖猶尚暫在,實非我也。”于是,“以非我者之日月, 誤而任我之唐突可也;以非我者之才情,誤而供我之揮霍可也。”總之,我可以讓那個非我者去批《西廂》而供我作消遣了。他的這個思路,巧妙地顯示了悲觀和執(zhí)著在超脫中達成的和解。我心中有悲觀,也有執(zhí)著。我愈執(zhí)著,就愈悲觀,愈悲觀,就愈無法執(zhí)著,陷入了二律背反。我干脆把自己分裂為二,看透那個執(zhí)著的我是非我,任他去執(zhí)著。執(zhí)著沒有悲觀牽肘,便可放手執(zhí)著。悲觀揚棄執(zhí)著,也就成了超脫。不僅把財產(chǎn)、權(quán)力、名聲之類看作身外之物,而且把這個終有一死的“我”也看作是身外之物,如此才有真正的超脫。

          由于只有一個人生,頹廢者因此把它看作零,墜入悲觀的深淵。執(zhí)迷者又因此把它看作全,激起占有的熱望。兩者均未得智慧的真髓。智慧是在兩者之間,確切地說,是包容了兩者又超乎兩者之上。人生既是零,又是全,是零和全的統(tǒng)一。用全否定零,以反抗虛無,用零否定全,以約束貪欲,智慧仿佛走著這螺旋形的路。不過,這只是一種簡化的描述。事實上,在一個熱愛人生而又洞察人生的真相的人心中,悲觀、執(zhí)著、超脫這三種因素始終都存在著,沒有一種會完全消失,智慧就存在于它們此消彼長的動態(tài)平衡之中。我不相信世上有一勞永逸徹悟人生的“無上覺著”,如果有,他也業(yè)已涅磐成佛,不再屬于這活人的世界了。

          周國平短篇散文篇三

          每個人都是一個宇宙

          一

          我的怪癖是喜歡一般哲學史不屑記載的哲學家,寧愿繞開一個個曾經(jīng)顯赫一時的體系的頹宮,到歷史的荒村陋巷去尋找他們的足跡。愛默生就屬于這些我頗愿結(jié)識一番的哲學家之列。

          我對愛默生向往已久。在我的精神旅行圖上,我早已標出那個康科德小鎮(zhèn)的方位。尼采常常提到他。如果我所喜歡的某位朋友常常情不自禁地向我提起他所喜歡的一位朋友,我知道我也準能喜歡他的這位朋友。

          作為美國文藝復興的領(lǐng)袖和杰出的散文大師,愛默生已名垂史冊。作為-名哲學家,他卻似乎進不了哲學的"正史"。他是一位長于靈感而拙于體系的哲學家。他的"體系",所謂超驗主義,如今在美國恐怕也沒有人認真看待了。如果我試圖對他的體系作一番條分縷析的解說,就未免太迂腐了。我只想受他的靈感的啟發(fā),隨手寫下我的感觸。超驗主義死了,但愛默生的智慧永存。

          二

          也許沒有一個哲學家不是在實際上試圖建立某種體系,賦予自己最得意的思想以普遍性形式。聲稱反對體系的哲學家也不例外。但是,大千世界的神秘不會屈從于任何公式,沒有一個體系能夠萬古長存。幸好真正有生命力的思想不會被體系的廢墟掩埋,一旦除去體系的虛飾,它們反以更加純粹的面貌出現(xiàn)在天空下,顯示出它們與陽光、土地、生命的堅實聯(lián)系,在我們心中喚起親切的回響。

          愛默生相信,人心與宇宙之間有著對應關(guān)系,所以每個人憑內(nèi)心體驗就可以認識自然和歷史的真理。這就是他的超驗主義,有點像主張"吾心即是宇宙"、"心即理"、"致良知"的宋明理學。人心與宇宙之間究竟有沒有對應關(guān)系,這是永遠無法在理論上證實或駁倒的。一種形而上學不過是一種信仰,其作用只是用來支持一種人生態(tài)度和價值立場。我寧可直接面對這種人生態(tài)度和價值立場,而不去追究它背后的形而上學信仰。于是我看到,愛默生想要表達的是他對人性完美發(fā)展的可能性的期望和信心,他的哲學是一首洋溢著樂觀主義精神的個性解放的贊美詩。

          但愛默生的人道主義不是歐洲文藝復興的單純回聲。他生活在十九世紀,和同時代少數(shù)幾個偉大思想家一樣,他也是揭露現(xiàn)代資本主義社會異化現(xiàn)象的先知先覺者。每個人都是一個宇宙,但在現(xiàn)實中卻成了碎片。"社會是這樣一種狀態(tài),每一個人都像是從身上鋸下來的一段肢體,昂然地走來走去,許多怪物--一個好手指,一個頸項,一個胃,一個肘彎,但是從來不是一個人。"我想起了馬克思在一八四四年的手稿中對人的異化的分析。我也想起了尼采的話:"我的目光從今天望到過去,發(fā)現(xiàn)比比皆是:碎片、斷肢和可怕的偶然--可是沒有人!"他們的理論歸宿當然截然不同,但都同樣熱烈懷抱著人性全面發(fā)展的理想。往往有這種情況:同一種激情驅(qū)使人們從事理論探索,結(jié)果卻找到了不同的理論,甚至彼此成為思想上的敵人。但是,真的是敵人嗎?

          三

          每個人都是一個宇宙,每個人的天性中都蘊藏著大自然賦予的創(chuàng)造力。把這個觀點運用到讀書上,愛默生提倡一種"創(chuàng)造性的閱讀"。這就是:把自己的生活當作正文,把書籍當作注解;聽別人發(fā)言是為了使自己能說話;以一顆活躍的靈魂,為獲得靈感而讀書。

          幾乎一切創(chuàng)造欲強烈的思想家都對書籍懷著本能的警惕。蒙田曾談到"文殛",即因讀書過多而被文字之斧砍傷,喪失了創(chuàng)造力。叔本華把讀書太濫譬作將自己的頭腦變成別人思想的跑馬場。愛默生也說:"我寧愿從來沒有看見過一本書,而不愿意被它的吸力扭曲過來,把我完全拉到我的軌道外面,使我成為一顆衛(wèi)星,而不是一個宇宙。"

          許多人熱心地請教讀書方法,可是如何讀書其實是取決于整個人生態(tài)度的。開卷有益,也可能有害。過去的天才可以成為自己天宇上的繁星,也可以成為壓抑自己的偶像。愛默生俏皮地寫道:"溫順的青年人在圖書館里長大,他們相信他們的責任是應當接受西塞羅、洛克、培根的意見;他們忘了西塞羅、洛克與培根寫這些書的時候,也不過是圖書館里的青年人。"我要加上一句:幸好那時圖書館的藏書比現(xiàn)在少得多,否則他們也許成不了西塞羅、洛克、培根了。

          好的書籍是朋友,但也僅僅是朋友。與好友會晤是快事,但必須自己有話可說,才能真正快樂。一個愚鈍的人,再智慧的朋友對他也是毫無用處的,他坐在一群才華橫溢的朋友中間,不過是一具木偶,一個諷刺,一種折磨。每人都是一個神,然后才有奧林匹斯神界的歡聚。

          我們讀一本書,讀到精彩處,往往情不自禁地要喊出聲來:這是我的思想,這正是我想說的,被他偷去了!有時候真是難以分清,哪是作者的本意,哪是自己的混入和添加。沉睡的感受喚醒了,失落的記憶找回了,朦朧的思緒清晰了。其余一切,只是死的"知識",也就是說,只是外在于靈魂有機生長過程的無機物。

          我曾經(jīng)計算過,盡我有生之年,每天讀一本書,連我自己的藏書也讀不完。何況還不斷購進新書,何況還有圖書館里難計其數(shù)的書。這真有點令人絕望?墒牵瑢懽鳑_動一上來,這一切全忘了。愛默生說得漂亮:"當一個人能夠直接閱讀上帝的時候,那時間太寶貴了,不能夠浪費在別人閱讀后的抄本上。"只要自已有旺盛的創(chuàng)作欲,無暇讀別人寫的書也許是一種幸運呢。

          四

          有兩種自信:一種是人格上的獨立自主,藐視世俗的輿論和功利;一種是理智上的狂妄自大,永遠自以為是,自我感覺好極了。我贊賞前一種自信,對后一種自信則總是報以幾分不信任。 內(nèi)容來自dedecms

          人在世上,總要有所依托,否則會空虛無聊。有兩樣東西似乎是公認的人生支柱,在講究實際的人那里叫職業(yè)和家庭,在注重精神的人那里叫事業(yè)和愛情。食色性也,職業(yè)和家庭是社會認可的滿足人的兩大欲望的手段,當然不能說它們庸俗。然而,職業(yè)可能不稱心,家庭可能不美滿,欲望是滿足了,但付出了無窮煩惱的代價。至于事業(yè)的成功和愛情的幸福,盡管令人向往之至,卻更是沒有把握的事情。而且,有些精神太敏感的人,即使得到了這兩樣東西,還是不能擺脫空虛之感。

          所以,人必須有人格上的獨立自主。你誠然不能脫離社會和他人生活,但你不能一味攀援在社會建筑物和他人身上。你要自己在生命的土壤中扎根。你要在人生的大海上拋下自己的錨。一個人如果把自己僅僅依附于身外的事物,即使是極其美好的事物,順利時也許看不出他的內(nèi)在空虛,缺乏根基,一旦起了風浪,例如社會動亂,事業(yè)挫折,親人亡故,失戀,等等,就會一蹶不振乃至精神崩潰。正如愛默生所說:"然而事實是:他早已是一只漂流著的破船,后來起的這一陣風不過向他自己暴露出他流浪的狀態(tài)。"愛默生寫有長文熱情歌頌愛情的魅力,但我更喜歡他的這首詩:

          為愛犧牲一切,

          服從你的心;

          朋友,親戚,時日,

          名譽,財產(chǎn),

          計劃,信用與靈感,

          什么都能放棄。

          為愛離棄一切;

          然而,你聽我說:……

          你須要保留今天,

          明天,你整個的未來,

          讓它們絕對自由,

          不要被你的愛人占領(lǐng)。

          如果你心愛的姑娘另有所歡,你還她自由。

          你應當知道

          半人半神走了,

          神就來了。

          世事的無常使得古來許多賢哲主張退隱自守,清靜無為,無動于衷。我厭惡這種哲學。我喜歡看見人們生氣勃勃地創(chuàng)辦事業(yè),如癡如醉地墮入情網(wǎng),痛快淋漓地享受生命。但是,不要忘記了最主要的事情:你仍然屬于你自己。每個人都是一個宇宙,每個人都應該有一個自足的精神世界。這是一個安全的場所,其中珍藏著你最珍貴的寶物,任何災禍都不能侵犯它。心靈是一本奇特的賬簿,只有收入,沒有支出,人生的一切痛苦和歡樂,都化作寶貴的體驗記入它的收入欄中。是的,連痛苦也是一種收入。人仿佛有了兩個自我,一個自我到世界上去奮斗,去追求,也許凱旋,也許敗歸,另一個自我便含著寧靜的微笑,把這遍體汗水和血跡的哭著笑著的自我迎回家來,把豐厚的戰(zhàn)利品指給他看,連敗歸者也有一份。

          愛默生贊賞兒童身上那種不怕沒得飯吃、說話做事從不半點隨人的王公貴人派頭。一到成年,人就注重別人的觀感,得失之患多了。我想,一個人在精神上真正成熟之后,又會返璞歸真,重獲一顆自足的童心。他消化了社會的成規(guī)習見,把它們揚棄了。

          五

          還有一點余興,也一并寫下。有句成語叫大智若愚。人類精神的這種逆反形式很值得研究一番。我還可以舉出大善若惡,大悲若喜,大信若疑,大嚴肅若輕浮。在愛默生的書里,我也找到了若干印證。

          悲劇是深刻的,領(lǐng)悟悲劇也須有深刻的心靈。"性情淺薄的人遇到不幸,他的感情僅只是演說式的做作。"然而這不是悲劇。人生的險難關(guān)頭最能檢驗一個人的靈魂深淺。有的人一生接連遭到不幸,卻未嘗體驗過真正的悲劇情感。相反,表面上一帆風順的人也可能經(jīng)歷巨大的內(nèi)心悲劇。一切高貴的'情感都羞于表白,一切深刻的體驗都拙于言辭。大悲者會以笑謔嘲弄命運,以歡容掩飾哀傷。丑角也許比英雄更知人生的辛酸。愛默生舉了一個例子:正當喜劇演員卡里尼使整個那不勒斯城的人都笑斷肚腸的時候,有一個病人去找城里的一個醫(yī)生,治療他致命的憂郁癥。醫(yī)生勸他到戲院去看卡里尼的演出,他回答:"我就是卡里尼。"

          與此相類似,最高的嚴肅往往貌似玩世不恭。古希臘人就已經(jīng)明白這個道理。愛默生引用普魯塔克的話說:"研究哲理而外表不像研究哲理,在嬉笑中做成別人嚴肅認真地做的事,這是最高的智慧。"正經(jīng)不是嚴肅,就像教條不是真理一樣。真理用不著板起面孔來增添它的權(quán)威。在那些一本正經(jīng)的人中間,你幾乎找不到一個嚴肅思考過人生的人。不,他們思考的多半不是人生,而是權(quán)力,不是真理,而是利益。真正嚴肅思考過人生的人知道生命和理性的限度,他能自嘲,肯寬容,愿意用一個玩笑替受窘的對手解圍,給正經(jīng)的論敵一個教訓。他以詼諧的口吻談說真理,仿佛故意要減弱他的發(fā)現(xiàn)的重要性,以便只讓它進入真正知音的耳朵。

          尤其是在信仰崩潰的時代,那些佯癲裝瘋的狂人倒是一些太嚴肅地對待其信仰的人。魯迅深知此中之理,說嵇康、阮籍表面上毀壞禮教,實則倒是太相信禮教,因為不滿意當權(quán)者利用和褻瀆禮教,才以反禮教的過激行為發(fā)泄內(nèi)心憤想。其實,在任何信仰體制之下,多數(shù)人并非真有信仰,只是做出相信的樣子罷了。于是過分認真的人就起而論究是非,闡釋信仰之真諦,結(jié)果被視為異端。一部基督教史就是沒有信仰的人以維護信仰之名把有信仰的人當作邪教徒燒死的歷史。殉道者多半死于同志之手而非敵人之手。所以,愛默生說,偉大的有信仰的人永遠被目為異教徒,終于被迫以一連串的懷疑論來表現(xiàn)他的信念。懷疑論實在是過于認真看待信仰或知識的結(jié)果。蘇格拉底為了弄明智慧的實質(zhì),遍訪雅典城里號稱有智慧的人,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他們只是在那里盲目自信,其實并無智慧。他到頭來認為自己仍然不知智慧為何物,說出了那句著名的話:"我知道我一無所知。"哲學史上的懷疑論者大抵都是太認真地要追究人類認識的可靠性,結(jié)果反而疑團叢生。

          周國平短篇散文篇四

          在義與利之外

          “君子喻以義,小人喻以利。”中國人的人生哲學總是圍繞著義利二字打轉(zhuǎn)?墒,假如我既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呢?

          曾經(jīng)有過一個人皆君子言必稱義的時代,當時或許有過大義滅利的真君子,但更常見的是借義逐利的偽君子和假義真情的迂君子。那個時代過去了。曾幾何時,世風劇變,義的信譽一落千丈,真君子銷聲匿跡,偽君子真相畢露,迂君子豁然開竅,都一窩蜂奔利而去。

          據(jù)說觀念更新,義利之辯有了新解,原來利并非小人的專利,倒是做人的天經(jīng)地義。

          “時間就是金錢!”這是當今的一句時髦口號。企業(yè)家以之鞭策生產(chǎn),本無可非議。但世人把它奉為指導人生的座右銘,用商業(yè)精神取代人生智慧,結(jié)果就使自己的人生成了一種企業(yè),使人際關(guān)系成了一個市場。

          我曾經(jīng)嘲笑廉價的人情味,如今,連人情味也變得昂貴而罕見了。試問,不花錢你可能買到一個微笑,一句問候,一丁點兒惻隱之心?

          不過,無須懷舊。想靠形形色色的義的說教來匡正時弊,拯救世風人心,事實上無濟于事。在義利之外,還有別樣的人生態(tài)度。在君子小人之外,還有別樣的人格。套孔子的句式,不妨說:“至人喻以情。”

          義和利,貌似相反,實則相通。“義”要求人獻身抽象的社會實體,“利”驅(qū)使人投身世俗的物質(zhì)利益,兩者都無視人的心靈生活,遮蔽了人的真正的“自我”。“義”教人奉獻,“利”誘人占有,前者把人生變成一次義務的履行,后者把人生變成一場權(quán)利的爭奪,殊不知人生的真價值是超乎義務和權(quán)利之外的。義和利都脫不開計較,所以,無論義師討伐叛臣,還是利欲支配眾生,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總是緊張。

          如果說“義”代表一種倫理的人生態(tài)度,“利”代表一種功利的`人生態(tài)度,那么,我所說的“情”便代表一種審美的人生態(tài)度。它主張率性而行,適情而止,每個人都保持自己的真性情。你不是你所信奉的教義,也不是你所占有的物品,你之為你僅在于你的真實“自我”。生命的意義不在奉獻或占有,而在創(chuàng)造,創(chuàng)造就是人的真性情的積極展開,是人在實現(xiàn)其本質(zhì)力量時所獲得的情感上的滿足。創(chuàng)造不同于奉獻,奉獻只是完成外在的責任,創(chuàng)造卻是實現(xiàn)真實的“自我”。至于創(chuàng)造和占有,其差別更是一目了然,譬如寫作,占有注重的是作品所帶來的名利地位,創(chuàng)造注重的只是創(chuàng)作本身的快樂。有真性情的人,與人相處惟求情感的溝通,與物相觸獨鐘情趣的品味。更為可貴的是,在世人匆忙逐利又為利所逐的時代,他待人接物有一種閑適之情。我不是指中國士大夫式的閑情逸致,也不是指小農(nóng)式的知足保守,而是指一種不為利驅(qū)、不為物役的淡泊的生活情懷。仍以寫作為例,我想不通,一個人何必要著作等身呢?倘想流芳千古,一首不朽的小詩足矣。倘無此奢求,則只要活得自在即可,寫作也不過是這活得自在的一種方式罷了。

          簫伯納說:“人生有兩大悲劇,一是沒有得到你心愛的東西,另一是得到了你心愛的東西。”我曾經(jīng)深以為然,并且佩服他把人生的可悲境遇表述得如此輕松俏皮。但仔細玩味,發(fā)現(xiàn)這話的立足點仍是占有,所以才會有占有欲未得滿足的痛苦和已得滿足的無聊這雙重悲劇。如果把立足點移到創(chuàng)造上,以審美的眼光看人生,我們豈不可以反其意而說:人生有兩大快樂,一是沒有得到你心愛的東西,于是你可以去尋求和創(chuàng)造;另一是得到了你心愛的東西,于是你可以去品味和體驗?當然,人生總有其不可消除的痛苦,而重情輕利的人所體味到的辛酸悲哀,更為逐利之輩所夢想不到。但是,擺脫了占有欲,至少可以使人免除許多瑣屑的煩惱和渺小的痛苦,活得有氣度些。我無意以審美之情為救世良策,而只是表達了一個信念:在義與利之外,還有一種更值得一過的人生。這個信念將支撐我度過未來吉兇難卜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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