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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愈《與孟東野書》原文翻譯及賞析
與孟東野書
韓愈
與足下別久矣,以吾心之思足下,知足下懸懸于吾也。各以事牽,不可合并,其于人人,非足下之為見,而日與之處,足下知吾心樂否也。吾言之而聽者誰歟?吾唱之而和者誰歟?言無聽也,唱無和也,獨行而無徒也,是非無所與同也,足下知吾心樂否也?足下才高氣清,行古道,處今世,無田而衣食,事親左右無違,足下之用心勤矣,足下之處身勞且苦矣;旎炫c世相濁,獨其心追古人而從之,足下之道,其使吾悲也。
去年春,脫汴州之亂,幸不死,無所于歸,遂來于此。主人與吾有故,哀其窮,居吾于符離睢上。及秋將辭去,因被留以職事,默默在此,行一年矣。到今年秋,聊復(fù)辭去,江湖余樂也,與足下終,幸矣!
李習(xí)之娶吾亡兄之女,期在后月,朝夕當(dāng)來此。張籍在和州居喪,家甚貧?肿阆虏恢,故具此白,冀足下一來相視也。自彼至此雖遠(yuǎn),要皆舟行可至,速圖之,吾之望也。
春且盡,時氣向熱,惟侍奉吉慶。愈眼疾比劇,甚無聊,不復(fù)一一。
愈再拜。
注釋
孟東野:即孟郊(-),字東野,唐代宗大歷四年(年)進(jìn)士,長居洛陽,以詩知名。
懸懸:系念。
不可合并:不能在一起。
人人:眾人,一般人。
歟:疑問詞。
無徒:沒有志同道合的人。
無違:不失奉養(yǎng)之禮。
汴州之亂:貞元十五年(年)春駐在汴州的宣武軍事節(jié)度使董晉死了,此時韓愈正在董晉幕府任節(jié)度推官,因此隨董晉的靈柩離開汴州。他們離開后四天汴州留后陸長源被叛亂的軍士所殺,因韓愈已離開所以說“脫汴州之亂”。
于歸:這里是投奔的意思。
有故:有舊交情。
符離:地名,今安徽宿縣符離集。。汉恿髅∷。
職事:職務(wù)。時韓愈任徐泗濠節(jié)度推官。
行:行將,將有。
聊:且。復(fù):再。
與足下終:與您一起終老江湖。
李習(xí)之:李翱,唐代古文作家,韓愈、孟郊的朋友。亡兄:指韓愈的從兄韓弇。
張籍:唐代詩人,韓愈、孟郊的朋友。居喪:在家為長輩或親屬之死守喪。
朝夕:早晚,指不久。
具:作。白:說,指信。
要:要是。
比:近來。。杭又亍
再拜:古人書信客套話。
參考譯文
與你分別已經(jīng)很久了。就我們之間的友誼,以我內(nèi)心思念你的程度,可以推測你惦記我的樣子。你我各自為俗務(wù)所累,不能常在一起游處。在這里的一些人,都是你所不認(rèn)識的。每日與他們相處,你知道我心里是否快樂呢?我所說的話沒有人傾聽,我所吟的詩沒有人唱和。說話無人傾聽,吟詩無人唱和,獨行無人相伴,說是而非是,說非而無非,你知道我心里是否快樂呢?你才高氣清,一心以圣賢之道處世立身。家無可耕之田,要為衣食奔走;堂有早寡之母,侍奉毫不懈怠。你的處身是那樣勤奮,你的用心是那樣勞苦。為了生計,你混跡于濁流,唯獨你的內(nèi)心,始終奉行圣賢之道。由你的追求,聯(lián)想到你的遭遇,真使我傷感啊!
去年春,我躲過汴州之難,一時無處可歸,就到了徐州。此地主人是我故交,同情我的遭遇,讓我在符離集雎水邊居住了一段時間。到秋天,我準(zhǔn)備告辭回鄉(xiāng),卻被委以職事,默默無為將近一年了。我想今年秋再度辭歸,以后游樂江湖,與你一同終老山林,我愿足矣。
李習(xí)之娶我亡兄之女,日子定在后月,這幾天應(yīng)該到這里了。張籍在和州居喪,家庭生活比較困難。你大概有所不知,所以順便告知,希望你來看一看。從你那里到這兒路途雖遠(yuǎn),好在舟車都通,盡快達(dá)成此行,是我至望。
春日將盡,天氣漸漸轉(zhuǎn)熱,順祝尊親吉祥。我近日眼病加重,日子過得很是無聊。不復(fù)一一。
韓愈再拜。
創(chuàng)作背景
這是韓愈寫給好友孟郊的一封書信,寫這封信時作者在徐州節(jié)度使張建封幕府任節(jié)度推官。汴州之亂發(fā)生在貞元十五年(年)二月,又有信中“默默在此,行一年矣”“去年春”等語可見此信寫于貞元十六年(年)春。此時韓愈三十三歲。而孟郊已經(jīng)五十歲,他四十六歲中進(jìn)士,這時仍未授官。韓愈于汴州之亂后的當(dāng)年秋天暫時托身于徐泗濠節(jié)度使張建封幕府,做了節(jié)度推官。而韓愈對張建封并不滿意,這從他寫給張的兩封信中可以看出來。在這種情況下,他給境遇相似而身處異地的志同道合的朋友寫了這封信。
賞析
《與孟東野書》是唐代文學(xué)家韓愈的作品。這是一封寫給孟郊的書信,寫于貞元十六年(年)初,信中表達(dá)了作者對自己知己朋友的誠摯懇切的思念之情。全文條理井然,語言曉暢明白,感情真摯委婉,誠懇樸實,真氣涌動,是韓文“文從字順”的代表作。
這封書信充滿了對自己知己朋友的誠摯懇切的思念,寫得誠懇樸實,真氣涌動,是韓文“文從字順”的.代表作。
韓愈這封信寫得十分樸實,充滿了對自己知己朋友的誠摯懇切的思念。書信一開始先寫自己思念知己,說自己與對方分別已久了,雙方可以互相推測出內(nèi)心思念對方的程度以及各自待在不和諧的環(huán)境里孤單寂寞的情狀,這足以表明兩人友誼之深厚。接著引出對朋友高尚品格的贊揚,說孟郊才高氣清,但沒有授官,還要為家里的生計奔波,孝敬寡母,勤奮用心,并始終奉行圣賢之道,作者為朋友的勞苦表示傷感。然后報告自己的行止,敘述自己從董晉幕府到張建封幕府的這一年歷程,再順便提及他們共同的朋友張籍、李翱的近況。最后邀請對方到自己的居所徐州來相會。全文娓娓道來,完全是知心朋友之間的促膝談心。
這封信中可以反映出另外一個信息,就是張建封與韓愈的關(guān)系。張建封和韓愈雖然為故舊之交,然而張建封不喜歡韓愈的直爽,因此韓愈“默默在此”,郁郁不樂。韓愈對張建封不只是沒有知己之感,而且并不滿意,信中兩次提到要離開這里(“辭去”)都可說明他在這里的苦悶和不滿情緒。
在唐宋八大家中,以韓愈的文章最能動人,正如梁啟超所說的“筆端常帶情感”。從這個角度看,這篇書信正具備這個特點。此文表面看來面面俱到,卻又條理井然,表達(dá)的感情真摯、委婉而細(xì)膩,所用的語言曉暢明白如口語。從另一個角度看,這篇文章的這種清且醇的風(fēng)格,又與韓愈集中其他名作大不一樣,不僅與他的《原道》、《師說》等文章的雄辯遒勁有別,也與他的《毛穎傳》、《送窮文》等的詼諧奇詭相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