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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田即事散文
設(shè)若人類是在編織世紀絢爛的彩衣,那么,您不妨到這一塊夏日的棉田來看一眼。
一夜之間,夢搖響了原野五光十色的棉鈴,蛙蛇在潮濕芬芳的枝葉下潛行,寶石般的紅蜻蜓在牛奶般的薄霧里盤旋,鈴鐺們春情蕩漾地打算開遍山野白滿川,這該帶給我們多少熱望著的驚喜,尤其當(dāng)世紀末的太陽搖搖滾滾沖上天空,強烈的感召著大地時。
而我,卻聽到棉田萎黃凋落的一聲低低的呻吟。
也許,夢想花衣的孩子,你不能只坐在田邊哭泣,要打起赤腳,勇敢地朝大地深處走去。
蜜蟲兒:甜言蜜語的名字,卻是戕害棉田的惡勢力!
狀如針頭,或棕、或綠、或紫,專門吸食嫩葉新蕾。也許自知卑微吧,他們從來都是集團作戰(zhàn),并以此壯膽,分泌出一種甜液密匝匝附著在棉株上,如撒一層麩皮。被他們占領(lǐng)的棉花枝葉萎縮,氣息奄奄蹲在那里,待到完全吸干生命,他們呼朋引伴、扶老攜幼蔓延向另一片土地。
螨蟲:如卵、如球,頭胸不分,體型圓滑,一副善惡不分溫良恭儉讓老好人狀。他一動不動趴在那里,卻貪婪的食棉肉播病菌,來去迅速,令人防不勝防。
棉鈴蟲:既不屑于螨的精心裝扮,又自大于蚜蟲的結(jié)伙為惡,他們條條圓滾肥膩,雙睛暴徒,鋸齒如刀。一株掛果棉桃,大者如桃,小者剛坐花胎,此蟲公車一至,盡數(shù)穿孔凋落。酒足飯飽,或戲于冠蓋之下,或發(fā)號施令于弱者,或?qū)γ尢镄v紅頭文件,烈日不到,農(nóng)藥不侵,洋洋乎若公仆哉!
一旦被獲,先是蜷曲裝死,誘你放生;繼而上吐下瀉,希圖惡心死你;最后咬住你手擺頭打滾,欲將你碎爛而后快。即使腰斬落地還蠕蠕欲逃,打算死灰復(fù)燃。剖腹視之,絲絲縷縷皆棉花之精血也。
紅蜘蛛:密集處若紅斑狼瘡,棉田如遭炮烙。
閃光瓢蟲:他們冒充正義衛(wèi)士七星瓢蟲,像還鄉(xiāng)團,像假武工隊,下作完了抹抹嘴,底氣十足地開始賊喊捉賊。
放屁蟲:聽聽名字,都會令人惡心。
這是一枚喑啞的桃鈴。它曾在火熱的憧憬里打苞,在幸福的顫栗里綻放,青澀的夢悄悄地膨脹、豐滿、向天地探出小小的腦袋。它渴望長大,渴望成熟,渴望白玉的愛情編織成這世界的一根經(jīng)緯,F(xiàn)在,它掉落了,一個貫通傷擊穿了它潔白的心臟。
我打量著整個棉田。它五彩斑斕,支撐著虛假的繁榮。泛濫成災(zāi)的病蟲害、來自自身的各種疾病、暴戾的干旱、無常的洪澇、人類的假種子假化肥假農(nóng)藥。它病了,它面對世界強顏歡笑,因為有人需要它這樣。一片片棉田里放屁蟲幽靈般飛過,它在歌功頌德。一個連夜捉蟲的農(nóng)夫絕望的哭泣:上級嚴令讓他繳棉花,又把昂貴的假農(nóng)藥強賣給他,并揚言有朝一日必須改種美國轉(zhuǎn)基因棉。
害蟲們磕了藥越發(fā)肆虐,全家上陣捉蟲,捉完后一株,前一株又爬滿了。鄉(xiāng)親們有的咒天罵地,有的頓足捶胸,有的嚎啕大哭,有的神經(jīng)失常,有的遠走他鄉(xiāng)。
他幼小的兒子也來捉蟲,困得倒在地上睡著了。農(nóng)夫不忍叫醒他,兒子明天課堂上打瞌睡,會被老師打耳光的。他也困了,坐下來默默想著:
將來我的兒子還有花衣服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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