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的一夜散文

詩的一夜散文

　　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好久沒寫字了，今晚，在這個溫和而又略帶寒意的夜幕中我準(zhǔn)備出門，在此之前我剛讀完一本詩集。西川、西渡、北川、北島、江河、歐陽江河、楊澤、楊煉……他們的詩就像他們的名字一樣，在有限的相似之中包含著無限的差異，讓人聯(lián)想到無窮的思緒邊緣。那些詩篇適合默讀或者朗誦，我的手指掠過目光和聲音的抖顫，看見窗外閃耀著的微明的燈火，這是屬于詩的一夜。

　　這段時間以來，我每天晚上都會在校園的主干道上散步，一個人，我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有多少時日屬于校園，在我離開這里之時，我不想留下遺憾，不想以后哪天突然回想不起她的容顏。從寢室大門出來，路經(jīng)圖書館，食堂，教學(xué)樓，長勝園，然后到達(dá)校門，再原路折回，一路上都有橙色燈光的陪伴，還有學(xué)生們下課后的笑談。我在階梯上坐下，打開筆記本寫字，身邊有人熙熙攘攘地來往，他們的影子投在我的紙上。夜色晴朗的時候我有時會呆坐著，看著他們走來走去。清明時節(jié)的陰沉本已過去，但那些浸潤著哀思與緬懷的雨絲在轍回天堂之后又以狂瀾之勢返了回來，讓人猝不及防。難得今夜平和，大雨剛過，但依然沒有月光，也沒有一朵花在月光下開放。或許多年以后，有人會記得一個坐在臺階上寫字的姑娘，筆端閃著鉆石藍(lán)的光芒。后來我倚著白色的燈桿，用同樣的心變換著不同的姿勢，這讓我想起記憶中的畫面，還有一些溫暖的詩。

　　遠(yuǎn)處的燈火迷離了雙眸，風(fēng)吹著我的發(fā)，幾聲鳥鳴叫醒了我隱藏的孤寂。四月十五日是什么日子，有誰知道呢？這原該是屬于贊美詩人的日子。所有的詩人，天堂的，人間的，地獄的，都在山谷里聚集。那時天邊掛著美麗的晚霞，猶如淑女嫻靜的面紗，炊煙裊裊，那是詩人們的呢喃。這是一個晴朗明麗的日子，所有的真、善、美都沿著小河淌向遠(yuǎn)方，用它們甘冽的水滋養(yǎng)大地上的萬物。這才是人間的四月天，和暖而明朗�？墒乾F(xiàn)在卻如此寒冷，雨水連綿不絕，我如此的寒冷。我清楚地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們已經(jīng)穿單衣了，可現(xiàn)在卻還穿著毛衣，但還是全身冰冷。夏日的故意晚來，就是為了延長三月的春寒料峭么？

　　我坐在這端看行人，觀望夜的陰影。寬大的圖書館縱然有無窮無盡的知識，卻包容不下我的心。因為它寧愿選擇飛翔，選擇自由與創(chuàng)造。當(dāng)靈感突襲而來，我便止不住向前探索的腳步，即使是萬丈深淵，我也會起身跨越。如果我不幸粉身碎骨，那就請后來者拾起我碎裂的骨頭，拼合成一首詩的形狀，深埋在大山下，河谷、野地或者原野里，因為那是我的故鄉(xiāng)。

　　再也不會了，我再也不會想起你們。因為誘惑，我在羽翼還未豐滿時就試圖極度的飛翔。當(dāng)野馬在草原上狂奔，它棕色的鬃毛迎風(fēng)飛揚(yáng)，就像神的裝飾，那夜色中的抗?fàn)幒捅纪煌鹑珙A(yù)期的成功和頃刻幻滅的陰影。此時，那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原野上蜿蜒如帶的河流攪著夜的濃墨打漩古老的舟船，形狀各異的樹木倒掛在河谷之上，在兩座小山之間架起一座綠葉與花的橋梁，而那更遙遠(yuǎn)之地，老黃牛在山腳吃著干枯細(xì)瘦的草，它深深地埋下了頭，那眼神讓我心悸。多么奇妙的事呵，我的視野穿梭在草原、原野、河谷和山地，那交織成一片色彩斑斕的景色讓我的心隨意的馳騁。當(dāng)它停留在故鄉(xiāng)，一陣風(fēng)使稻田里的浪涌成潦草的詩行，鑲嵌著血和淚的隱痛——我始終坐在這，坐在殼里，坐在陰影中，一切都在追逐晚風(fēng)的蹤跡中模糊。有時我真的覺得生活索然無味，每天重復(fù)著單調(diào)的事情，像死水，沒有任何故事可以虛構(gòu)，更別說讓我細(xì)細(xì)品味。我開始懷疑。

　　為了走進(jìn)一首詩中，我寧愿退回墻角，仰望天空，有一個人丟失了月光，他的悲傷無人知曉。那個翻墻的人為何翻墻，他英俊的笑容背后是不是藏著憂傷？那只鳥為什么不再歌唱，青春的草，你為什么在四月就選擇枯黃。你看，鮮紅的'茶花被夜雨打落，可是卻沒有一片花瓣凋零，仍然那么完美無缺。這多好，我可以拾起它，戴在胸前。我不是茶花女，但我深深地懂得她的眼淚，她的執(zhí)著，那么美，那么純潔。

　　我容許自己字跡潦草，我容許自己像玫瑰花一樣呼吸，我容許自己靜靜地活著，靜靜地思考，我容許鮮血染紅朝霞與落日，我容許黃昏轉(zhuǎn)為黑夜，牧羊人在羊背上放歌，我容許天上的星光尋覓野獸的足跡，我容許清澈的湖泊閉上眼睛，藤蔓爬滿茂密的叢林，我容許自己愛誰，追隨誰，思念誰，我容許這些和那些，我容許所有和一切，我容許。我唯獨不能容許——靈魂的——哭泣不止。

　　當(dāng)我失去信仰的時候，我不知道這個世界是不是還會保留原來的模樣。當(dāng)我睜開眼睛，我多么希望自己已經(jīng)不記得那令人恐懼的夜。當(dāng)澄明的時光露滴紛揚(yáng)灑落，當(dāng)詩者的幻想之翼掠過沉沉浮浮的芳郁簾幛，我承接這時光之露，讓生命與詩意在歲月的案頭開出真實的花朵，系于晨曦系于晚霞，系于翠茂系于凋零。

　　可我還是落淚了，我凝望遠(yuǎn)處的一株謝了花的桃樹，眼淚由于眼睛的疼痛而奔流不止。我看見遠(yuǎn)處的風(fēng)暴夾著烈日而來，在這個神奇的國度，干旱與暴雨竟會同時洶涌，鋪天蓋地，形成兩種截然相反的災(zāi)難。這是不是這個時代或者下幾個時代的預(yù)言？在毀滅與新生中一切都混亂不堪，連最難得的一片寧靜也被綿長和尖利的嘈雜撕裂。那些翻滾和洶涌的東西，請別在這個時代死亡前停止，讓你猙獰的面孔更加猙獰吧，最好使出全身的力搖撼人們那堅固的冷漠和無所事事，只有在強(qiáng)勁的壓力下人才會開始思考自身，才會有事可做，而不是整天虛度，或是在白日里做夢！

　　就像塵埃落定，一切終究會歸于沉寂，但我不知道我們之中的誰會有幸看到那個時刻的到來。這是屬于詩的一夜，我在這浮想聯(lián)翩，喃喃自語，由詩意的誕生開始，又由詩意的死亡結(jié)束——詩意的誕生和死亡，沒有贊美，也沒有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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