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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親至愛散文
【此淚無聲】
命中注定把我的一生交付給這樣的兩個男人，一個是硬得像石頭一樣的父親，另一個是硬得也像石頭一樣的丈夫。
從小在父親的羽翼下成長，長大后丈夫接替了父親的職業(yè)。所有成長和生活的經(jīng)歷告訴我，眼淚不屬于男人。
小的時候在父親跟前哭過多少次都不可能記得清楚，大了以后又有多少次在丈夫跟前揮淚如雨也已經(jīng)記不清楚，如石頭一樣堅硬的男人只充當(dāng)安撫或沉默的角色。有時石頭的強(qiáng)硬會把我的眼淚撞傷碰碎，我恨他們，就想折騰他們也痛苦流淚，可不論什么樣的折騰都是徒勞的，石頭不可能有眼淚，我失望后就這樣想。
剛才丈夫還在陪父親喝酒，像兩個江湖上豪爽的酒徒，大著嗓門，要肺腑相見、披肝瀝膽似的。我和母親在忙著收拾行李和預(yù)約車輛。
我們來家只待了十來天，是專為慶祝父親六十六歲大壽的生日回來的。父親一生好酒，丈夫也喜歡陪著他，喜歡聽父親乘著酒興談古論今或是講他一生經(jīng)歷過的傳奇故事，我也喜歡聽，所以他們喝著酒我就經(jīng)常湊在旁邊聽。
今天是我們啟程的日子，午飯他們還是喝了點(diǎn)酒，丈夫說了些祝福的話，父親高興地大笑，絲毫沒有要離別的氣氛。車子如約而至，小弟幫著把提包搬上車，我和媽媽說著話就上了車。多年工作在外，這樣的來去都成了常事，媽媽也不像我們剛離家時那樣愛流眼淚了。
我們上了車，和家人鄉(xiāng)親揮手告別。就在我隨手要關(guān)車門的時候，父親突然一步搶了上來，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卻一聲不吭地望著我。我有些吃驚地看著他。在家待了十來天，好像才清楚地看見父親的眼角和臉上縱橫的皺紋和頭上大半都已花白了的頭發(fā)，而且此時，我竟然清楚地看見有兩行眼淚從父親的眼角急急地流了下來，接著一股連一股地往下流，眼淚順著臉頰流進(jìn)縱橫交錯的皺紋里邊，我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老淚縱橫”，可是我一下子沒有反應(yīng)過來，這個曾經(jīng)闖過多少個鬼門關(guān)，當(dāng)他在派系的爭斗里蒙受屈辱的時候，在他最小的兒子因精神疾病走失的時候，在母親重病被醫(yī)生宣判死刑的時候，他都從沒有流過一滴眼淚，他怎么可能在這個小小離別的時候流淚呢。
車子還是開走了，我被剛才的鏡頭攝住，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女兒問媽媽怎么了，這一問就把我的眼淚給問了出來，而且眼淚流開了好像怎么也收不住，女兒見我流淚她也流起淚來，可我怎么也不能相信，丈夫朝著車窗外望著的眼睛也充滿了淚水，他看了我一眼急忙把眼神躲開，好像他不好意思在我的面前掉眼淚，可我分明看見那些止不住的淚水還是從他的眼里流了下來。
我的心剛剛被父親的淚水裝滿，接著眼前這個男人的眼淚又涌了進(jìn)來，像漲滿了潮的海水，無論如何都按捺不住的鼓脹，無言良久……
我的石頭沒有眼淚的頑固想法第一次被這兩個男人的淚水給打破了。我想世界上什么才叫貴重呢？比如金子，比如鉆石，它們是非常貴重的吧，之所以貴重是因?yàn)樗鼈儤O其的稀少。那么石頭的眼淚，我沒聽過也沒見過的石頭的眼淚，有著我掂不動的金子或鉆石的重量。
只是想，我需得把父親的年齡減去六十三年，退回到他還是一個三歲孩子的時候。三歲的孩子在找不到母親的庇護(hù)時，一定會毫無顧忌地哭泣流淚，父親到了又一次需要庇護(hù)的年齡了。
歲月是什么，這種無聲無息也無形的東西，竟能把堅硬的石頭軟化成海綿，蘸滿了歲月與真情的血液，輕輕地一擠就會流出淚來。而一塊海綿的淚水會如此有力地把另一塊和他息息相關(guān)的石頭軟化成海綿，喚起他隱藏在生命深處的血性，同樣的一擠就流出淚來。
我的想流就流的眼淚在他們那里真的是輕飄飄的沒有重量，所以他們從不因我的眼淚而流淚，卻只讓我的眼淚落在他們堅硬的石頭上慢慢地滲透或風(fēng)干，而我的長期以來的偏見造成的對他們的怨憤，讓我先是逃離了父親的庇護(hù)，然后又想逃離丈夫的牽系，因?yàn)橛袝r我想石頭固然能成為不可動搖的保護(hù)屏障，但同樣也會讓我窒息和受傷�？墒蔷驮谶@兩個男人的眼淚讓我毫無思想準(zhǔn)備地漲滿心靈的時候，我那自私的想法帶著羞愧逃走了。還有什么能比石頭的眼淚更有力量握住我的生命，讓我此生無處可逃。
對著丈夫羞澀的淚眼，心里充溢著父親滿臉縱橫的老淚，禁不住的淚水默默地流淌，此淚無聲……
【你的臉上有個痘痘】
讓我看看，你的臉上有個痘痘，千萬別擠，一擠一個坑。
你的一頭黑發(fā)好漂亮，像黑色的綢子，把馬尾扎得高一些，你的小圓臉兒很適合扎高高的馬尾辮。
看你的小蠻腰，小的時候胖得像個小木墩，這會兒伸展成小柳條了，還有屁股也翹翹的……你蹦跳著做了一個優(yōu)美的造型，說她們說的你該翹的翹，該凹的凹，該細(xì)的細(xì)，該鼓的鼓，女孩兒該有的你全有了，說著仍然顧自蹦跳著，我看著你，目光里驕傲得一塌糊涂。
你抱著糖果盒不停地吃，我說你不能再吃了，這樣吃下去小柳條又變成小木墩了，我得把糖果盒藏起來，每天只給你留兩三顆。
超市里你在糖果副食那幾個柜子前忙活，挑選著你喜愛的楊梅果脯等酸甜食品，我說你喜歡吃什么只管裝我只管付錢。
在服裝店你看著各式各樣的漂亮衣服眼睛亮亮的，我說你選吧，喜歡哪件我給你買哪件，淡黃的小短裙、紫色的緊身小上衣、雪白的休閑運(yùn)動服、黑色的小舞裙，你蝴蝶一樣換來換去飛來飛去，激蕩著我心里水一樣的幸福。
你在沙發(fā)上獨(dú)占電視大看明星歌會，我湊過去和你一起品評哪個女星唱得好哪個男星長得帥；晚上十一點(diǎn)，你在QQ群聊得熱火朝天，我不敢打擾，只關(guān)照一聲別睡得太晚然后悄悄地自己去睡覺；早晨過了九點(diǎn)我不忍叫你，過了中午十二點(diǎn)，我開始不停地叫小懶蟲小懶豬不能再睡再睡就睡傻了，連哄帶拽把你從被窩里拉出來然后去做你喜歡吃的牛肉咖喱飯。
我這樣寵你，我就喜歡這樣寵著你，我發(fā)現(xiàn)這樣寵你我很任性，可我就想這樣任性，因?yàn)槲矣X得這樣寵你的機(jī)會是如此的少。
三歲時你玩兒電源我狠勁打你的手痛得你哇哇大哭；五歲時你走路總是摔跟頭膝蓋都摔破了我還在訓(xùn)你不知小心；七歲時你練琴改不過指法的錯誤不是挨訓(xùn)就是挨揍；九歲時你把漢字寫得一路歪斜我使勁地用筷子敲你的手指頭；十二歲因?yàn)榭荚嚦煽儾缓梦野雮�月沒給你好臉色；十四歲我剝奪了你晚上看電視的權(quán)利；十六歲你把長發(fā)剪成毛寸只穿校服，和女同學(xué)一起吃飯別人以為她和你早戀；十七歲你從宿舍跑到操場再跑到食堂再跑到教室，三天忘記了洗臉過前廳時才想起去照照鏡子……你的成長一定要經(jīng)歷這么多的苦楚，而我冠冕堂皇，說你是我的小樹，我扶正你歪斜的樹干修剪影響你成長的旁枝側(cè)節(jié)，說健康挺拔的你是我的成果。
難道就沒有傷害，難道就沒有矯枉過正，年輕的我心高氣盛，不懂得寬愛和嬌寵。
因此我下定決心，從此以后我要寵你并任著性子地寵著你，你說要每門功課考優(yōu)秀拿一等獎學(xué)金，我說只要把該學(xué)的學(xué)會就行獎學(xué)金并不重要；你喜歡彈吉他我給你買，你喜歡跳舞我給你買舞裙支持你加入舞蹈隊(duì)，你喜歡參加演講和朗讀比賽我給你找資料提建議，你喜歡交往和旅游我給你足夠的錢。
學(xué)習(xí)算什么，我都學(xué)了幾大車東西，到頭來還不是只用上幾個英語單詞，我都學(xué)得忘記了怎么玩耍怎么對待事務(wù)，到最后單位好位置好的不還是那些學(xué)習(xí)不好卻有關(guān)系有后臺的；我學(xué)得自恃才高目空一切，差點(diǎn)落了個大齡女單身的結(jié)局，那個你叫他爸爸的男人說，如果他不娶我我的結(jié)局會很悲慘。
而我只需要你快樂和幸福，什么名家名人女強(qiáng)人，說起來都有些可笑。我已經(jīng)胸?zé)o大志，我只讓你依偎在我的肩頭，聽你小貓一樣一聲聲叫我媽咪，我要把你打扮成像粉團(tuán)一樣的小公主，讓你做你想做和喜歡做的事情。我不在乎你給我爭得什么成績和榮譽(yù)，我只要你成為一個會撒嬌的美麗又快樂的小女人，將來嫁給一個像我一樣把你視為生命的大男人。
你說你喜歡上一個男生，我一點(diǎn)都不反對，我要鼓勵你去愛一個人，在愛中迷失一回你自己，只有這樣你才能找到愛的方向。我無法教給你愛情這門功課，我只能放任你朝著那個課堂走去，并時刻準(zhǔn)備著擁抱流淚而歸的你，治療你可能受到的傷害。
本來我想你不只是屬于我的，你還屬于社會，屬于未來的某個男人和未來你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等到那時，你從我的小巢里飛出去，我就解放了，我就可以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了，比如田園和歸隱，我喜歡那樣的生活�？墒俏野l(fā)現(xiàn)我根本無法田園和歸隱，即使你飛出我的巢，即使你顧不上回頭看我一眼，可是我仍然看著你，用心的翅膀追隨著你，你笑我幸福，你哭我痛苦，如果你在黑夜迷失了路途，我會立刻飛去把自己燒成一盞燈，最終的情況不是你屬于我，而是我屬于你。
這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嗎？我無法去想。你亭亭玉立地站在我的面前，光澤勝過任何一顆美玉，我驚異你真的是我的嗎，可你偎在我的懷里叫我媽咪，在這樣的事實(shí)面前，我放棄所有的理智與思考。
我只端詳你細(xì)嫩的臉蛋上圓鼓鼓的小痘痘，你說你對它深惡痛絕，可在我眼里它卻亮晶晶的，我已經(jīng)有多久不長小痘痘了，我的小痘痘都長到你的臉上去了。千萬別擠，那可是青春美麗的痘痘，它在你的臉上亮晶晶地發(fā)光，我從此不再害怕老與死，因?yàn)槲腋静粫先ズ退廊�，我已�?jīng)在你那里復(fù)活且又一次煥發(fā)青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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