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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走馬樓吳簡中的論文

        時間:2021-04-24 14:03:43 論文 我要投稿

        走馬樓吳簡中的論文

          【內(nèi)容提要】漢代的“調(diào)”除了按戶或根據(jù)貲產(chǎn)征收外,還有多種途徑,如按田畝、按奴婢數(shù)量等等,為“正稅”以外各種苛捐雜稅的通稱。史書中并沒有關(guān)于孫吳進行賦稅改革的明確記載,孫吳賦稅非常繁重,對東漢賦稅制度多有保留。走馬樓吳簡中的“調(diào)”應該屬于苛捐雜稅性質(zhì),與曹魏實行的制度化之戶調(diào)不同。

        走馬樓吳簡中的論文

          【關(guān)鍵詞】走馬樓吳簡/戶調(diào)/算賦/貲/苛捐雜稅

          走馬樓吳簡整理者在《文物》1999年第5期上公布的一些資料,內(nèi)容涉及三國時期孫吳統(tǒng)治區(qū)域內(nèi)經(jīng)濟制度和社會組織中的許多重要方面,彌足珍貴。其中關(guān)于“調(diào)”的資料,關(guān)系到對孫吳賦稅制度的認識,因此引起學術(shù)界很大興趣。盡管高敏和王素等先生先后發(fā)表文章,(注:有關(guān)學者的文章將在下文引述他們的觀點時具體提到,在此從略。)對這一問題加以探討,但至今尚未形成共識,本人不揣冒昧,在此略表淺見,如有方家賜教,筆者將不勝感謝。

          一、問題的提出及研究進展

          《文物》1999年第5期發(fā)表了王素、宋少華、羅新撰寫的《長沙走馬樓簡牘整理的新收獲》一文,將吳簡中出現(xiàn)的“調(diào)布”、“調(diào)麻”等稱為“戶調(diào)”。由于該文屬于吳簡整理者工作進展情況的匯報,對其中的觀點并沒有展開論述。

          隨后,高敏先生在《鄭州大學學報》2000年第3期發(fā)表《讀長沙走馬樓簡牘札記之一》,對“戶調(diào)”說提出了質(zhì)疑。高先生根據(jù)吳簡中涉及算賦征收的資料,指出:“既然孫權(quán)時期明確地實行了漢代的口錢、算賦制度,那么作為取代口錢、算賦制度的‘戶調(diào)’制就不可能實行。因為二者是同一種稅,區(qū)別在于一按人口數(shù)量與年齡的不同征收現(xiàn)金,一按戶征收絹、綿等實物而已”;而且,《新收獲》一文所引用的吳簡,“不見一枚簡牘中有‘戶調(diào)’二字”。因此,高先生認為,吳簡中出現(xiàn)的“調(diào)”當屬于用暴力巧取豪奪的“橫調(diào)”與“雜調(diào)”,而非正常的戶調(diào)。

          針對高先生的質(zhì)疑,王素先生在《歷史研究》2001年第4期上發(fā)表《吳簡所見“調(diào)”應是“戶調(diào)”》一文作為回應,指出:“戶調(diào)為按戶征收實物,口錢、算賦為按人征收現(xiàn)金,二者存在很大的不同,不能根據(jù)后來戶調(diào)取代口錢、算賦,而簡單地將二者視做同一種稅。至于二者合并為一種稅,由于存在很大的不同,更需要一個較長的過程。而吳國則始終處于這個過程之中。因此,稱吳簡所見的‘調(diào)’為‘戶調(diào)’,是沒有問題的!

          盡管兩位學者關(guān)于“調(diào)”的看法針鋒相對,但是有一點是共同的,即他們都注意到孫吳與兩漢賦稅制度的關(guān)系,認為吳國在很大程度上承襲了漢制。然而在具體論述中,他們都沒有對有關(guān)的“漢制”作更多的考證與分析。

          如所周知,著名史學家唐長孺先生早在四十多年前,曾有專文研究魏晉戶調(diào)制及其沿革情況,并以相當大的篇幅探討了戶調(diào)制的起源問題,尤其是兩漢時期的“調(diào)”。要研究走馬樓吳簡中出現(xiàn)的“調(diào)”,唐老的有關(guān)論述極具參考價值,不容回避,(注:唐長孺:《魏晉戶調(diào)制及其演變》,該文見于唐長孺:《魏晉南北朝史論叢》,三聯(lián)書店1955年版,第59-84頁。)但時隔近半個世紀,又出現(xiàn)了一些新的史料;而且,即使是原有資料,也難免有疏忽遺漏的地方,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有必要對唐老當年的有關(guān)結(jié)論重新加以討論。

          二、兩漢時期的“調(diào)”

          唐老的有關(guān)論述,主要見于《魏晉戶調(diào)制及其演變》一文。唐老把兩漢劃分為前后不同而又相互關(guān)聯(lián)的兩個時期,概括了兩個時期“調(diào)”的不同特點,尤其對于東漢時期,他著重討論了“調(diào)”與貲產(chǎn)(家庭財產(chǎn))的關(guān)系,及其與算賦、口錢的此消彼長的過程,這對于了解曹魏戶調(diào)制的建立十分重要。

          盡管如此,無庸諱言,唐老的研究仍有疏略之處。誠然,漢代存在根據(jù)貲產(chǎn)征收“調(diào)”的史實,唐老已有詳細考證,在此無需贅述,但是,除了根據(jù)貲產(chǎn)征“調(diào)”而外,漢代還有其他征收方式,例如《漢書·王莽傳下》天鳳四年:“又一切調(diào)上公以下諸有奴婢者,率一口出錢三千六百。”這里的“率一口出錢三千六百”是根據(jù)奴婢的數(shù)量向奴婢的主人征收的,肯定不是通常的算賦和口賦。“調(diào)”在此處用作動詞,可理解為征收、斂取。那么,這個用作動詞的“調(diào)”與作為賦稅名稱的“調(diào)”是什么關(guān)系呢?

          正如唐老所說,“調(diào)”在西漢時期主要為調(diào)發(fā)、調(diào)度之意,主要針對正稅項目中的賦錢和田租,用以應付邊費、軍需等迫切需要。后來隨著財政開支的不斷增加,正常的賦稅收入越來越不能滿足需要,于是調(diào)發(fā)的對象不斷擴大,進而調(diào)發(fā)鹽鐵錢,以致于更隨時隨地調(diào)發(fā)人民的財產(chǎn)。(注:唐長孺:《魏晉南北朝史論叢》,第64頁。)值得注意的是,在這一過程中,“調(diào)”的含義也隨之發(fā)生了變化,成為苛捐雜稅的一個名目。這一變化大概發(fā)生在西漢后期,上述王莽“調(diào)上公以下諸有奴婢者”就是一個顯例,“調(diào)”在這里表示正常賦稅以外的一種聚斂行為。

          在漢代史料中,我們發(fā)現(xiàn),“稅”和“算”等字有時也既用作動詞,又表示賦稅。例如,《漢書·武帝紀》太初四年“徙弘農(nóng)都尉治武關(guān),稅出入者以給關(guān)吏、卒食”,其中的“稅”,既用作動詞,同時又指關(guān)稅;《漢書·武帝紀》元光六年冬“初算商車”,元狩四年“初算緡錢”,其中的“算”,既用作動詞,又表示營業(yè)稅;而《漢書·貢禹傳》“宜令兒七歲去齒乃出口錢,年二十乃算”中的“算”,則既用作動詞,也指算賦。以此觀之,兩《漢書》中的“調(diào)”在很多情況下也是這樣,既有征收、斂取之意,又是賦稅的名稱。只是這個“調(diào)”并不特指哪一種賦稅,而可能是除了正稅以外許多苛捐雜稅的通稱。

          到了東漢,“調(diào)”的這一用法越來越普遍,“租調(diào)”、“賦調(diào)”頻繁出現(xiàn)于史籍,其苛捐雜稅的性質(zhì)也越來越明顯。如《后漢書·宦者列傳·張讓》:

          明年,南宮災。讓、忠等說帝令斂天下田畝稅十錢,以修宮室。發(fā)太原、河東、狄道諸郡材木及文石,每州郡部送至京師,黃門常侍輒令譴呵不中者,因強折賤買,十分雇一,因復貨之于宦官,復不為即受,材木遂至腐積,宮室連年不成。刺史、太守復增私調(diào),百姓呼嗟。凡詔所征求,皆令西園騶密約敕,號曰“中使”,恐動州郡,多受賕賂。刺史、二千石及茂才孝廉遷除,皆責助軍修宮錢,大郡至二三千萬,余各有差。當之官者,皆先至西園諧價,然后得去,有錢不畢者,或至自殺。其守清者,乞不之官,皆迫遣之。

          這段文字直接和間接提到的“調(diào)”有三種,這三種“調(diào)”所針對的對象不同,標準也各異,下面試做一具體分析。

          首先,關(guān)于“畝稅十錢”。據(jù)《后漢書·孝靈帝紀》載,靈帝中平二年“二月己酉,南宮火災,火半月乃滅”,“稅天下田,畝十錢”。很顯然,每畝征收十錢并不是通常的土地稅,而是一種臨時加征。關(guān)鍵在于這個“畝稅十錢”在《后漢書》的有關(guān)記述中又與“調(diào)”有關(guān):“時靈帝欲鑄銅人,而國用不足,乃詔調(diào)民田,畝斂十錢!保ㄗⅲ骸逗鬂h書·郭杜孔張廉王蘇羊賈陸列傳·陸康》,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1113頁。)

          同一事件,在同一部書中,前兩條記載中稱為“稅”,在這里則用“調(diào)”!罢{(diào)”的用法與前引王莽天鳳四年“調(diào)奴婢”同,所不同者,一為針對奴婢,一為針對民田。

          其次,關(guān)于“刺史、太守復增私調(diào)”。漢靈帝為了興建宮室,不僅在原有賦稅的基礎(chǔ)上對民田每畝加征十錢,而且還向太原、河東、狄道等郡征調(diào)木材、文石等建筑材料,這無疑增加了百姓的負擔。與此同時,各級官府又層層盤剝,中飽私囊,這些額外負擔最后也轉(zhuǎn)嫁到平民百姓的頭上。從上下文來看,刺史、太守所增的“私調(diào)”,自然要歸這些官員私自享用;既然是在從中央到地方種種賦稅之外的“復增”,必然要巧立名目。在這種情況下,其征收的名義、針對的對象以及征收的標準會有很大的隨意性,就可想而知了。

          第三,所謂“助軍修宮錢”,是指刺史、二千石官員上任之前,以及茂才、孝廉被授予官職時,必須向朝廷繳納一筆數(shù)目可觀的錢財,錢財數(shù)額的多少視官職的大小而定,而且可以到指定的部門“諧價”(即討價還價),其實就是賣官鬻爵。關(guān)于此事,《三國志》裴松之注引用了一個很具體的例子:

          《魏書》曰:(劉)虞在幽州,清靜儉約,以禮義化民。靈帝時,南宮災,吏遷補州郡者,皆責助治宮錢,或一千萬,或二千萬,富者以私財辨,或發(fā)民錢以備之,貧而清慎者,無以充調(diào),或至自殺。靈帝以虞清貧,特不使出錢。(注:《三國志·魏書·公孫瓚傳》裴松之注引,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241頁。)

          在這里,“調(diào)”是用來表示“助治宮錢”的,是皇帝向即將上任的官員征收的,其征收標準是根據(jù)官職的大小而確定的,顯然與貲產(chǎn)(家庭財產(chǎn))沒有任何關(guān)系。這是“富有四海”的皇帝在政權(quán)即將崩潰時上演的一出荒唐鬧劇,其搜刮對象已經(jīng)不限于普通百姓,而是擴大到了他的“股肱”和“爪牙”。

          漢代尤其是東漢時期與“調(diào)”有關(guān)的賦稅資料還有很多,這里就不一一列舉了。這些“調(diào)”,既有根據(jù)貲產(chǎn)征收的,也有根據(jù)奴婢人口、根據(jù)田畝數(shù)量征收的,甚至還有作為賣官鬻爵的價碼、根據(jù)官職大小向即將上任的官員征收的,不論所針對的對象,還是所征收的標準,都各不相同,而且“調(diào)”的征收并不限于實物,也有貨幣。盡管存在著這么多的不同,但是有一點可能是相同的,那就是,這些以“調(diào)”的名義征收的,都不是通常所說的“正稅”,而是各級官府巧立名目聚斂錢財?shù)摹半s稅”,是在各種合法外衣掩蓋下的豪奪。

          如果這些苛捐雜稅全部或其中的大部分都按戶或根據(jù)貲產(chǎn)來征收,那么“調(diào)”的主要承擔者應該是官僚和地主,可是事實上制定各項政策搜刮百姓的恰恰就是他們——這些官僚地主何苦推出不利于自己的搜刮措施,然后再想方設法將其一部分負擔轉(zhuǎn)嫁給普通百姓?這恐怕不太符合情理。對于大小官員的貪婪苛酷,當時的有識之士不斷提出批評,指斥“農(nóng)人急于務而苛吏奪其時,賦發(fā)充常調(diào)而貪吏割其財”是“巨患”(注:《后漢書·伏侯宋蔡馮趙牟韋列傳·韋彪》,第918頁。),并痛陳“調(diào)廣民困,費多獻少,好吏因其利,百姓受其敝”的嚴重危害(注:《后漢書·宦者列傳·呂強》,第2532頁。)。這里的“割其財”與“因其利”表明,當時很多“調(diào)”都是采用搭便車的方式,在“正稅”的掩蓋下,由各級官府層層加碼,最終落到普通百姓頭上的。在這種情況下,按戶或根據(jù)財產(chǎn)征“調(diào)”充其量也不過是諸多賦斂手段中的一種而已。

          三、孫吳的“調(diào)”

          三國初期的曹操,在翦除袁紹割據(jù)勢力之后,便針對東漢以來賦稅繁重這一弊政,頒布了新的政策,下令“其收田租畝四升,戶出絹二匹,綿二斤而已,他不得擅興發(fā)”(注:《三國志·魏書·武帝紀》裴松之注引《魏書》,第26頁。)。盡管從形式上,曹魏的戶調(diào)制借鑒了漢代按戶征收財物的作法,但二者在實質(zhì)上是有很大不同的:曹魏結(jié)束了東漢以來賦稅過濫過重的局面,減化了賦稅制度,并在相當程度上減輕了百姓的負擔,而東漢種類繁多的“調(diào)”則給百姓帶來無盡的苦難。即使東漢存在按戶或根據(jù)財產(chǎn)征收財物的作法,這種作法也不過是眾多橫征暴斂方式的一種,與曹魏的戶調(diào)制不可同日而語。

          與曹魏不同,蜀漢和孫吳兩個割據(jù)政權(quán)都曾以光復漢室為號召,因此對漢制多所保留。然而,他們對漢制中存在的弊端觸及的力度也相對較小,類似曹魏的租稅改革,在有關(guān)蜀漢和孫吳的史料中都不見記載。從傳世文獻以及走馬樓簡牘資料所反映的情況來看,孫吳的賦稅制度在很大程度上仍然繼承了東漢以來的作法,其繁重程度與東漢相比,并不遜色。

          《三國志·吳書·太史慈傳》裴松之注引《江表傳》中有這樣一條資料:“近自海@①有上繚壁,有五六千家相結(jié)聚作宗伍,惟輸租布于郡耳!

          唐老認為,自漢代以來,除了田租以外的稅目就是算賦、口錢、更賦。這里的“租”是指田租,而“布”則是口錢、算賦、更賦等的折納物,同時也是這些賦稅項目的簡稱。(注:唐長孺:《魏晉南北朝史論叢》,第64-65頁。)

          根據(jù)走馬樓吳簡,唐老把“布”理解為口錢、算賦、更賦的折納物,恐怕證據(jù)不足。在嘉禾吏民田家@②中,土地租稅以米、布、錢三種形式繳納,并且可以按照當時的價格以布代錢或以布代米繳納,例如:(注:《走馬樓長沙吳簡·嘉禾吏民田家@②》,文物出版社1999年版,引文末括號內(nèi)數(shù)字為簡牘編號。)

          下伍丘男子勇羊,田十二町,幾廿四畝。其十九畝,皆二年常限。旱敗不收,畝收布六寸六分。其五畝余力田。旱敗不收,畝收布六寸六分。凡為布一丈五尺八寸四分,四年十月十五日付庫吏有。畝收錢卅七,為錢九百廿七,四年十一月五日付庫吏潘有。嘉禾五年三月十日,田戶經(jīng)用曹史趙野、張?zhí)、陳通!?4.14)

          夫丘男子李倍,佃田卅町,凡六十二畝,皆二年常限。其冊畝旱,畝收布六寸六分。定收廿二畝,畝收米一斛二斗,為米廿六斛四斗。畝收布二尺。其米廿六斛四斗,四年十一月十五日付倉吏鄭黑。凡為布一匹三丈四寸,準米三斛五斗二升,四年十一月廿日付倉吏鄭黑。其田畝收錢卅七,其熟田畝收錢七十。凡為錢三千廿,準米一斛八斗九升,四年十月十七日付倉吏鄭黑。嘉禾五年三月十日,田戶曹史張?zhí)琛②w野、陳通校。(4.77)

          大量的佃田@②券告訴我們,布并非只用于賦錢或按財產(chǎn)發(fā)調(diào)的折納,它本身也是土地租稅的一項內(nèi)容。另一方面,如前所述,漢代的“調(diào)”并不限于征收實物,也征收貨幣。因此裴注所引《江表傳》中的“布”未必是“調(diào)”,而很可能是正常的土地稅。

          退一步講,《江表傳》中的“布”即使是賦錢的折納,那也仍然是口錢、算賦或更賦這些稅目的另一種名稱或簡稱,而不是戶調(diào)。其實,唐老在其論述中也沒有徑稱之為“戶調(diào)”。鑒于東漢征調(diào)對象、方式和標準的多樣性,按戶或財產(chǎn)發(fā)調(diào)甚至不是主要的方式,因此,盡管東漢已有根據(jù)貲產(chǎn)發(fā)調(diào)的記載,也有賦錢折變之制,仍然不足以證明此處的“布”就是戶調(diào)。

          在《三國志·吳書》中,賦、調(diào)二字往往連用,如陸凱上書孫皓,提到當時的情況是“民力困窮,鬻賣兒子,調(diào)賦相仍,日以疲極”(注:《三國志·吳書·陸凱傳》,第1402頁。);賀邵上書孫皓也說他“自登位以來,法禁轉(zhuǎn)苛,賦調(diào)益繁”(注:《三國志·吳書·賀邵傳》,第1458頁。)。賦、調(diào)并提,說明漢代的口錢、算賦等賦稅項目直到孫吳末年仍然存在。走馬樓吳簡中涉及口算的簡牘有很多,例如:(注:本文所引用的走馬樓吳簡資料均出自王素、宋少華、羅新:《長沙走馬樓簡牘整理的新收獲》,《文物》1999年第5期。)

          簡1-327 右東家口食四人 算二

          簡9-2907 凡口四事三 算二事一

          簡9-3005 凡口六事五 算四事二

          以上三簡,屬于戶口簿籍,在對某戶每個人的情況逐項登記之后,再對該戶的人口及需要繳納口算的總數(shù)做一統(tǒng)計。下面兩簡就是口算繳納情況的記錄:

          簡1-39 人南鄉(xiāng)桐佃丘王□嘉禾二年口算錢一萬三千嘉禾三年三月□□日

          簡8-2726 右諸鄉(xiāng)入口算錢廿一萬

          與口算錢有關(guān)的簡的大量存在,反映了從漢代延續(xù)下來的這一賦稅項目在孫吳賦稅制度中仍然占有重要地位。

          走馬樓簡中還有與貲產(chǎn)或戶品有關(guān)的賦稅。據(jù)整理者介紹,上述戶口簿籍中帶有“右某家”及“凡口”字樣的簡,除了人口及口算總數(shù)的統(tǒng)計之外,后面幾乎都有“訾若干”的'記載,“訾”數(shù)從“十”到“一百”不等,“五十”最多,認為“訾”可能是“貲”的通假,為戶稅,又稱“戶貲”。(注:見王素、宋少華、羅新:《長沙走馬樓簡牘整理的新收獲》,《文物》1999年第5期。)毫無疑問,戶貲也是孫吳從漢制繼承的稅目。

          與戶品有關(guān)的賦稅見于如下各簡:

          簡1-433B 都鄉(xiāng)男子張粹故戶上品出錢一萬二千

          簡5-1407 (中)品稅錢八千臨湘侯相

          簡5-1518 模鄉(xiāng)大男蓋韓故戶中品□(錢)八千臨湘侯相

          簡5-1400 稅錢二千四百臨湘侯相

          在這里,戶被分為上、中、下三品,并按品級繳納“稅錢”,品級越高,稅錢也越多。雖然更詳細的情況目前還無法弄清,但是可以肯定,此處的“稅錢”與上面的“訾”(戶貲)不可能是同一種稅,因為這里最低的“稅錢”(二千四百)也遠遠高于上述最高額的“訾”。

          根據(jù)張家山漢簡,漢代還征收戶賦:

          《二年律令·田律》:卿以下,五月戶出賦十六錢,十月戶出芻一石,足其縣用,余以入頃芻律入錢。(注:《張家山漢墓竹簡(247號墓)》,文物出版社2001年版,第168頁。)

          這是西初年的法律規(guī)定。卿是二十等爵中大庶長以下到左庶長這九級爵位的總稱(注:關(guān)于卿爵與二十等爵的關(guān)系,參見李均明:《張家山漢簡所反映的二十等爵制》,《中國史研究》2002年第2期;朱紹侯:《西漢初年軍功爵制的等級劃分——〈二年律令〉與軍功爵制研究之一》,《河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2年第5期。)。卿爵及以下的人每年要繳納戶賦,五月份每戶出十六錢,十月份每戶出一石芻(飼草)。各縣收夠當年所需要的芻以后,其余的則折算錢繳納——這是我們目前所知的最早的折變制度。戶賦與爵位有關(guān),凡卿爵以下的人都要繳納,但與貲產(chǎn)無關(guān),不分戶等,按戶征收,因此,上述吳簡中按戶品征收的“稅錢”與漢代的戶賦有別。

          關(guān)于走馬樓吳簡中的“調(diào)”,根據(jù)目前已經(jīng)公布的有限資料,可以得到這樣的認識:第一,調(diào)的物品非常廣泛,包括布、麻、牯牛、鹿皮、麂皮、水牛皮等等,并不固定。第二,調(diào)的標準尚無法確定,但至少不是按戶平均征收的。因為一匹麻(簡4-1215)與一匹布(簡11-4661)的價格未必相同,二頭牯牛(簡7-2667)的價格更不可能只相當于一匹麻或一匹布,因此與曹魏“戶出絹二匹、綿二斤”的戶調(diào)不同。第三,論者看到吳簡中的“稅錢”是按三等產(chǎn)品征收的,就推測調(diào)是按九等戶品征收的,并無實據(jù)。第四,當時不論是田租、口算,還是家貲及其他賦稅,往往都是以戶主的名義繳納的,或者說是以戶為單位征收的,難道都可以稱之為戶調(diào)或戶稅嗎?而且如上所述,孫吳針對戶所征的稅,已有從十錢到一百錢不等的戶貲,又有根據(jù)戶品繳納的數(shù)額較大的稅,因此不論調(diào)布、調(diào)麻、調(diào)獸皮等是否按戶征收,適足以證明這樣的調(diào)是苛捐雜稅性質(zhì)的“橫調(diào)”、“雜調(diào)”。

          此外,吳簡整理者在討論口算時曾提到:“當時的口算,不僅繳錢,還有繳“口算麂皮”等名目。但如何計算,也因例證太少,不甚清楚。”(注:見王素、宋少華、羅新:《長沙走馬樓簡牘整理的新收獲》,《文物》1999年第5期。)

          由此我們想到,既然口算可以用麂皮代替,是否也可以用布、麻、牯牛代替呢?換句話說,上述吳簡中所調(diào)的物品是否為口算錢的折納物?如果這一推定成立的話,此處的“調(diào)”只能是口算錢的代名詞,而不是戶調(diào),而且這種調(diào)是臨時性的折納,不是定制。

          需要指出的是,東漢末期漢靈帝對民田所征的調(diào)并不稱“田調(diào)”,向即將就任的官員所征的調(diào)也不叫“官調(diào)”,而是統(tǒng)稱為“助軍修宮錢”或“助治宮錢”;同樣,漢代按戶或貲產(chǎn)所征的調(diào)以及王莽向擁有奴婢的臣民所征的調(diào),在文獻中也沒有稱為“戶調(diào)”和“奴婢調(diào)”的記載。之所以如此,就在于漢代的“調(diào)”是正常賦稅以外的加征,可以說是各種苛捐雜稅的通稱,盡管這些調(diào)在東漢已經(jīng)成為普通百姓經(jīng)常性的負擔,但并沒有固定化和制度化,帶有很大的隨意性。

          孫吳“調(diào)”的名目如此繁多,更像東漢時期的雜調(diào),稱之為戶調(diào),似有滯礙。即使假定凡按戶征收名目為“調(diào)”的賦稅都可稱之為“戶調(diào)”,其與曹魏“戶調(diào)制”下的戶調(diào)仍不可等同視之——曹魏的戶調(diào)有統(tǒng)一和減化稅制、減輕農(nóng)民負擔、穩(wěn)定社會的目的,而雜調(diào)下按戶征收的調(diào)則有橫征暴斂之嫌,只會激化社會矛盾。

          鑒于孫吳賦稅的繁重程度及其對東漢賦稅制度的保留,鑒于史書中并沒有關(guān)于孫吳進行類似曹魏那樣的賦稅改革的明確記載,可以認定,走馬樓吳簡中的“調(diào)”應該屬于苛捐雜稅性質(zhì)的“橫調(diào)”,而不是制度化的戶調(diào)。

          字庫未存字注釋:

          @①原字為昏的繁體

         。愧谠譃槠H下加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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