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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張愛玲經(jīng)典抒情文:有幾句話同讀者說

        時間:2022-01-26 19:59:31 抒情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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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愛玲經(jīng)典抒情文:有幾句話同讀者說

          抒情作文就是通過借物或者借景來抒發(fā)自己情感的作文類型。小編整理了相關(guān)的作文范文,快來欣賞吧。

        張愛玲經(jīng)典抒情文:有幾句話同讀者說

          有幾句話同讀者說

          我自己從來沒想到需要辯白,但最近一年來常常被人議論到,似乎被列為文化漢奸之一,自己也弄得莫名其妙。我所寫的文章從來沒有涉及政治,也沒有拿過任何津貼。想想看我惟一的嫌疑要末就是所謂“大東亞文學(xué)者大會”第三屆曾經(jīng)叫我參加,報上登出的名單內(nèi)有我;雖然我寫了辭函去(那封信我還記得,因為很短,僅只是:“承聘為第三屆大東亞文學(xué)者大會代表,謹(jǐn)辭。張愛玲謹(jǐn)上。”)報上仍舊沒有把名字去掉。

          至于還有許多無稽的謾罵,甚而涉及我的私生活,可以辯駁之點本來非常多。而且即使有這種事實,也還牽涉不到我是否有漢奸嫌疑的問題;何況私人的事本來用不著向大眾剖白,除了對自己家的家長之外仿佛我沒有解釋的義務(wù)。所以一直緘默著。同時我也實在不愿意耗費時間與精神去打筆墨官司,徒然攪亂心思,耽誤了正當(dāng)?shù)墓ぷ。但一直這樣沉默著,始終沒有闡明我的地位,給社會上一個錯誤的印象,我也覺得是對不起關(guān)心我的前途的人,所以在小說集重印的時候?qū)懥诉@樣一段作為序。反正只要讀者知道了就是了!秱髌妗防锩嫘率者M(jìn)去的五篇,《留情》、《鴻鸞禧》、《紅玫瑰與白玫瑰》、《等》、《桂花蒸阿小悲秋》,初發(fā)表的時候有許多草率的地方,實在對讀者感到抱歉,這次付印之前大部分都經(jīng)過增刪。還有兩篇改也無從改起的,只好不要了。

          我不會做詩的,去年冬天卻做了兩首,自己很喜歡,又怕人家看了說“不知所云”;原想解釋一下,寫到后來也成了一篇獨立的散文,F(xiàn)在我把這篇《中國的日夜》放在這里當(dāng)作跋,雖然它也并不能夠代表這里許多故事的共同的背景,但作為一個傳奇未了的“余韻”,似乎還適當(dāng)。

          封面是請炎櫻設(shè)計的。借用了晚清的一張時裝仕女圖,畫著個女人幽幽地在那里弄骨牌,旁邊坐著奶媽,抱著孩子,仿佛是晚飯后家常的一幕?墒菣跅U外,很突兀地,有個比例不對的人形,像鬼魂出現(xiàn)似的,那是現(xiàn)代人,非常好奇地孜孜往里窺視。如果這畫面有使人感到不安的地方,那也正是我希望造成的氣氛。

          打人

          在外灘看見一個警察打人,沒有緣故,只是一時興起,挨打的是個十五六歲的穿得相當(dāng)干凈的孩子,棉襖棉褲,腰間系帶。警察用的鞭,沒看仔細(xì),好像就是警棍頭上的繩圈。“嗚!”抽下去,一下又一下,把孩子逼在墻根。孩子很可以跑而不跑,仰頭望著他,皺著臉,瞇著眼,就像鄉(xiāng)下人在田野的太陽里睜不開眼睛的樣子,仿佛還帶著點笑。事情來得太突兀了,缺乏舞臺經(jīng)驗的人往往來不及調(diào)整面部表情。

          我向來很少有正義感。我不愿意看見什么,就有本事看不見。然而這一回,我忍不住屢屢回過頭去望,氣塞胸膛,打一下,就覺得我的心收縮一下。打完之后,警察朝這邊踱了過來,我惡狠狠盯住他看,恨不得眼睛里飛出小刀子,很希望我能夠表達(dá)出充分的鄙夷與憤怒,對于一個麻風(fēng)病患者的憎怖。然而他只覺得有人在注意他,得意洋洋緊了一緊腰間的皮帶。他是個長臉大嘴的北方人,生得不難看。

          他走到公眾廁所的門前,順手揪過一個穿長袍而帶寒酸相的,并不立即動手打,只定睛看他,一手按著棍子。那人于張惶氣惱之中還想講笑話,問道:“阿sir是為仔要我登牢子?

          大約因為我的思想沒受過訓(xùn)練之故,這時候我并不想起階級革命,一氣之下,只想去做官,或是做主席夫人,可以走上前給那警察兩個耳刮子。

          在民初李涵秋的小說里,這時候就應(yīng)當(dāng)跳出一個仗義的西洋傳教師,或是保安局長的姨太太(女主角的手帕交,男主角的舊情人。)偶爾天真一下還不要緊,那樣有系統(tǒng)地天真下去,到底不大好。

          寫什么

          有個朋友問我:“無產(chǎn)階級的故事你會寫么?”我想了一想,說:“不會。要么只有阿媽她們的事,我稍微知道一點。”后來從別處打聽到,原來阿媽不能算無產(chǎn)階級。幸而我并沒有改變作風(fēng)的計劃,否則要大為失望了。

          文人討論今后的寫作路徑,在我看來是不能想象的自由——仿佛有充分的選擇的余地似的。當(dāng)然,文苑是廣大的,游客買了票進(jìn)去,在九曲橋上拍了照,再一窩蜂去參觀動物園,說走就走,的確可羨慕。但是我認(rèn)為文人該是園里的一棵樹,天生在那里的,根深蒂固,越往上長,眼界越寬,看得更遠(yuǎn),要往別處發(fā)展,也未嘗不可以,風(fēng)吹了種子,播送到遠(yuǎn)方,另生出一棵樹,可是那到底是很艱難的事。

          初學(xué)寫文章,我自以為歷史小說也會寫,普洛文學(xué),新感覺派,以至于較通俗的“家庭倫理”,社會武俠,言情艷情,海闊天空,要怎樣就怎樣。越到后來越覺得拘束。譬如說現(xiàn)在我得到了兩篇小說的材料,不但有了故事與人物的輪廓,連對白都齊備,可是背景在內(nèi)地,所以我暫時不能寫。到那里去一趟也沒有用,那樣的匆匆一瞥等于新聞記者的訪問。最初印象也許是最強(qiáng)烈的一種?墒,外國人觀光燕子窩,印象縱然深,我們也不能從這角度去描寫燕子窩顧客的心理吧?

          走馬看花固然無用,即使去住兩三個月,放眼搜集地方色彩,也無用,因為生活空氣的浸潤感染,往往是在有意無意中的,不能先有個存心。文人只須老老實實生活著,然后,如果他是個文人,他自然會把他想到的一切寫出來。他寫所能夠?qū)懙,無所謂應(yīng)當(dāng)。

          為什么常常要感到改變寫作方向的需要呢?因為作者的手法常犯雷同的毛病,因此嫌重復(fù)。以不同的手法處理同樣的題材既然辦不到,只能以同樣的手法適用于不同的題材上——然而這在實際上是不可能的,因為經(jīng)驗上不可避免的限制。有幾個人能夠像高爾基像石揮那樣到處流浪,哪一行都混過?其實這一切的顧慮都是多余的吧?只要題材不太專門性,像戀愛結(jié)婚,生老病死,這一類頗為普遍的現(xiàn)象,都可以從無數(shù)各各不同的觀點來寫,一輩子也寫不完。如果有一天說這樣的題材已經(jīng)沒的可寫了,那想必是作者本人沒的可寫了。即使找到了嶄新的題材,照樣的也能夠?qū)懗鰹E調(diào)來。

          到底是上海人

          一年前回上海來,對于久違了的上海人的第一個印象是白與胖。在香港,廣東人十有八九是黝黑瘦小的,印度人還要黑,馬來人還要瘦?磻T了他們,上海人顯得個個肥白如瓠,像一代乳粉的廣告。

          第二個印象是上海人之“通”。香港的大眾文學(xué)可以用膾炙人口的公共汽車站牌“如要停車,乃可在此”為代表。上海就不然了。初到上海,我時常由心里驚嘆出來:“到底是上海人!”我去買肥皂,聽見一個小學(xué)徒向他的同伴解釋:“喏,就是張勛的勛,功勛的勛,不是”薰風(fēng)的薰。《新聞報》上登過一家百貨公司的開幕廣告,用并散并行的陽湖派體裁寫出切實動人的文字,關(guān)于選擇禮品不當(dāng)?shù)奈kU,結(jié)論是:“友情所系,詎不大哉!”似乎是諷刺,然而完全是真話,并沒有夸大性。

          上海人之“通”并不限于文理清順,世故練達(dá)。到處我們可以找到真正的性靈文字。去年的小報上有一首打油詩,作者是誰我已經(jīng)忘了,可是那首詩我永遠(yuǎn)忘不了。兩個女伶請作者吃了飯,于是他就做詩了:“樽前相對兩頭牌,張女云姑一樣佳。塞飽肚皮連贊道:難覓任使踏穿鞋!”多么可愛的,曲折的自我諷嘲!這里面有無可奈何,有容忍與放任——由疲乏而產(chǎn)生的放任,看不起人,也不大看得起自己,然而對于人與已依舊保留著親切感。更明顯地表示那種態(tài)度的有一副對聯(lián),是我在電車上看見的,用指甲在車窗的黑漆上刮出字來:“公婆有理,男女平權(quán)。”一向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由他們?nèi)グ?各有各的理。“男女平等”,鬧了這些年,平等就平等吧!——又是由疲乏而起的放任。那種滿臉油汗的笑,是標(biāo)準(zhǔn)中國幽默的特征。

          上海人是傳統(tǒng)的中國人加上近代高壓生活的磨練,新舊文化種種畸形產(chǎn)物的交流,結(jié)果也許是不甚健康的,但是這里有一種奇異的智慧。

          誰都說上海人壞,可是壞得有分寸。上海人會奉承,會趨炎附勢,會混水里摸魚,然而,因為他們有處世藝術(shù),他們演得不過火。關(guān)于“壞”,別的我不知道,只知道一切的小說都離不了壞人。好人愛聽壞人的故事,壞人可不愛聽好人的故事。因此我寫的故事里沒有一個主角是個“完人”。只有一個女孩子可以說是合乎理想的,善良、慈悲、正大,但是,如果她不是長得美的話,只怕她有三分討人厭。美雖美,也許讀者們還是要向她叱道:“回到童話里去!”在《白雪公主》與《玻璃鞋》里,她有她的地盤。上海人不那么幼稚。我為上海人寫了一本香港傳奇,包括《泥香屑》、《一爐香》、《二爐香》、《茉莉香片》、《心經(jīng)》、《琉璃瓦》、《封鎖》、《傾城之戀》七篇。寫它的時候,無時無刻不想到上海人,因為我是試著用上海人的觀點來察看香港的。只有上海人能夠懂得我的文不達(dá)意的地方。

          我喜歡上海人,我希望上海人喜歡我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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