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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木蘭詩(改寫)

        時間:2022-02-01 17:17:46 改寫 我要投稿

        木蘭詩(改寫)

          《木蘭詩》中之戰事,當發生于北魏與柔然之間。柔然是北方游牧族大國,立國一百五十八年(394—552)間,與北魏及東魏、北齊曾發生過多次戰爭。下面是小編為你帶來的 木蘭詩(改寫),歡迎閱讀。

          月下獨孤

          “花將軍,恭喜恭喜,又是個千金!”黃阿婆(產婆)抱著還沒睜開眼的孩子,欣喜地告訴花老爹,花老爹瞅了一眼孩子,才四十歲的人眉頭已有了鎖痕,長嘆一聲:“亂世之中,生女何用?莫非讓我花家就此絕后?!”

          這話后來由黃阿婆傳到了小木蘭的耳里,長大以后的木蘭,每次回憶這句話時,都安慰自己:“爹并不是不愛我,只是二十歲生得一女后便常年征戰,不惑之年以為老天開恩,卻沒料到又是女孩。”所以,當后來弟弟出生時,木蘭卻有說不出的興奮。

          和說不出的難過。

          更難過的是,大夫說,花老爹老年得子,實乃天賜,但男孩身子骨太差,若不好生養著,恐遭夭折。

          那一天,十歲的木蘭躲在門旁,聽得這一席話,不知哪來的膽子,立馬推開房門,對花老爹說道:“爹,從今天起,木蘭就是您兒子!闭f完后,拿起一把長刀,就跑了出去。

          從那天起,木蘭每天都要跑到后山練刀,原本一個娟秀柔弱的女孩,眉宇之間漸漸有了英氣、銳氣,直到殺氣。以前要在窗前化妝打扮的女孩,如今裸露著肌膚,交給朔風與荒漠,交給冷月與凄陽。

          一日,木蘭練得累了,就靠在石頭上看著父親珍藏的兵書,當看到韓信背水一戰時突然站了起來,大叫:“韓信真乃神人也!果然是大將之才!眳s聽見有人在說:“韓信算什么神人,堂堂男子漢居然從別人胯下鉆出,哈哈哈!”木蘭一聽,四處循聲,結果發現旁邊的大樹上有一個少年,十四五歲的樣子,手里拿著一只長鞭,沒等她說話,只聽長鞭啪的一聲,少年突然不見了,小木蘭晃了下眼,突然發現雙手被長鞭綁起,再一回頭,長鞭的那頭在少年手中。

          “一個女孩子家不好好呆在家里,耍槍弄刀作什么!我還以為你有多大本事,原來也就是三腳貓功夫!哈哈!”男孩嘲諷道。

          “放開我,我不是女孩,我是花家未來的將軍!我爹可是將軍!”小木蘭說道。

          “呦呦,拿你爹出來唬人啊,不就是個一身病的糟老頭嘛,幾十年前的小將軍,早告老還鄉了,能有多大能耐?”男孩一副很不在乎的樣子。

          “你到底是誰?”木蘭心里想,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而他怎么會知道那么多。

          “行不改名,做不改姓,獨孤月!”少年說著,只消晃動了幾下長鞭,木蘭便松了綁,她有點害怕又故作不屈地站在獨孤月旁邊。他看著她,眼神突然少了不羈和傲慢,多了一絲柔軟,但只一瞬間,就將長鞭重重摔在地上,卷起一層煙沙,然后消失在木蘭的眼前。

          “獨孤?”村莊幾百里外都沒有這個姓氏,他到底是誰?木蘭思忖道。

          “獨孤月?他是個孤兒,是黃阿婆一天晚上在野地里撿來的,阿婆說大冷天孩子只穿了一件薄衣,衣衫上繡著‘獨孤’二字,又因為孩子躺在月光里,所以取名叫獨孤月!蓖砩匣氐郊,老爹解釋給木蘭道。

          “為什么我卻一直不知道阿婆撿了個孩子呢?”木蘭不解。

          “阿婆做了一輩子產婆,自己卻膝下無子,我們這有個說法——產婆老無子,撿子等于死。所以這個孩子她放在一個山洞里養著,一般人不知道。”

          “那爹,你是怎么知道的?”木蘭追問。

          “因為這孩子喜歡研究兵法和武功,而我這有許多他喜歡的書,所以阿婆經常過來問我借!

          木蘭半信半疑地回到閨閣,正要睡覺,聽見姐姐那屋的唧唧的織布聲,便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本想嚇姐姐一跳,卻發現桌旁的布匹上繡著“獨孤月”三個字,木蘭好奇地拿起繡布,一下子驚動了聚精會神的姐姐,她見狀立馬搶過繡布,慌張地說:“你干嘛一聲不吭地到我屋里?”木蘭只說了兩句話:“你認識他?還是……你喜歡他?”姐姐頓時面頰緋紅,不由分說地要把木蘭攆出去了,木蘭半推半讓,還是從姐姐嘴巴里套出些話,方得知姐姐有一次奉父名把兵書給獨孤月送到山洞里,結果便一見鐘情,心心念念,直至如今。

          半面初妝

          第二天木蘭去后山練刀居然腰板挺得直直的,她想若獨孤月再敢羞辱她,她就把一切都抖出來,從他的身世到他的“情史”,可是偏偏一個月他都沒出現,木蘭像有一口氣憋在肚子里,卻一直找不到機會發泄。

          直到有一天她練得久了,練到夜深人靜,練到月黑風高,練到耳邊飄來一陣狼嚎,木蘭心想活了十四年都沒有見到過狼,這一定是幻覺,她強迫自己鎮定卻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哪知不遠處有快速奔跑的颼颼聲,她嚇得不知所措,就在這時一記響亮而熟悉的皮鞭聲從上空甩下,木蘭以為是獨孤月在搗鬼,豈知一聲凄厲的狼嚎從耳際劃過,小木蘭嚇得魂飛魄散,正抱住頭,只聽咚的一聲,一匹半死哀嚎的狼躺在身旁,垂死掙扎。小木蘭嚇得連退三步,又碰到了什么,以為還有一匹狼,轉過身卻被誰抱在了懷里。

          “這么晚怎么不回去?”獨孤月憐惜地質問。

          “你怎么在這?”驚魂未定的木蘭反問道。

          “我……我一直都在。”

          木蘭猛地抬起頭,她好像讀懂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懂,只得把頭埋得深些,更深些。

          那些說好要羞辱他的話,卻羞了她,紅紅的心事,一下子蔓延到耳際。

          從那以后,木蘭到集市上也會買些胭脂或額黃紙,她很想將紙剪成月牙形貼在額頭,好像獨孤月看到她額頭的那輪“孤月”,就再也不會孤獨了?墒敲看蔚界R子面前,她伸出去的手,還是收了回來。

          “我是個男孩,是花家的支柱,是未來的將軍!蹦咎m一直這樣告誡自己,篤定而脆弱。

          “況且,我還不知姐姐和他之間,到底怎么回事?”

          直到有一天,日暮黃昏,獨孤月和木蘭像往常一樣準備收刀回家,這時獨孤月忽然對木蘭說:“今天是我十八歲生日,十八年前的今天,阿婆在野地里撿到我。木蘭,你今天能……能答應我一個請求嗎?”

          “什么?”木蘭一邊想著他可憐的身世,一邊想著他莫不是要親我。

          “可以……可以為我畫一次妝嗎?”說著獨孤月便從包袱里拿出胭脂、眉筆、鵝黃粉和一面鏡子。

          木蘭愣了片刻,看著坐在自己右邊的獨孤月一臉哀求的樣子,心生哀憐,便拿起鏡子,仔細打扮。獨孤月看著月下描妝的木蘭,簡靜淑婉的側臉,眉宇間似有涓涓細流,與世無爭地流向遠方。

          他愛極了這幅畫面,他在靜靜地等著,等著木蘭畫好妝的那一刻,把她再次擁入懷中,告訴她,這輩子再不會讓她在風沙里成長,在刀劍中呼吸,在驚惶中生活,他要許她一世安穩,他要命她炊裙纏繞,梭布一生。

          他要她,幸福。

          可是等了好久,木蘭已畫完,卻一直以半面示人,不曾讓他看見自己左邊臉的樣子。他急了,野蠻地捧過她的整張臉,卻發現了左臉完全化成了半個男人,濃郁英聳的劍眉,像是要挑起一切的正義,擺平所有的是非,鼻翼下的胡須,像是要刺殺所有與她為敵的人,嘴角微微一動,仿有一股邪氣,吞吐之間,能奪人性命。

          獨孤月嚇得站了起來,一半為女,一半似男,一半婉靜,一半肅殺,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木蘭,他像看到了鬼魅現身,抱頭嘶喊。而木蘭,靜靜地站起身,撣掉一身塵土,向遠方的燭火走去。

          那里,才是她的家。

          替父從軍

          回到家門口就聽見激烈的爭執聲,木蘭心想爹娘感情一直甚好,于是便貼耳細聽,斷斷續續中知道柔然又要侵略自己國家,北魏為了保家衛國便四處征兵,連一身老病的父親也在征兵之列。木蘭聽到這突然推開房門,像十歲那年,堅定地對父親說道:“爹,木蘭就是您兒子,小弟年幼體弱,您年事已高,姐姐只會女紅,讓我去吧!”她本以為老爹會感動得涕泗橫流,沒想到老人家突然狠狠地扇了她一耳光:

          “木蘭,你以前舞刀弄槍,我只當你是喜歡,也不多管?赡悻F在越發放肆了,代父從軍?那是死罪!。∧阌袔最w腦袋夠砍的?你爹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折騰,你還是學學你姐,要有女孩子該有的樣子!聽到沒?!”

          木蘭什么都沒說,嘴角噙著淚回到屋,昏暗的燭光下,她卸掉了半面妝,乍一看渾像個鐵定要廝殺的男人,眼神凌厲,嘴角歪邪,風一吹,都是血腥的味道。

          我這是怎么了?我怎么會變成這樣?木蘭不禁問自己。

          第二天一起來木蘭就決定悄然奔赴軍營,沒想到房門已被上鎖,她聰明地不動聲色,安靜地穿梭織布,聲聲嘆息,好像被父親昨晚的一記耳光給打醒了,可心里卻一直設法逃脫,正巧中午姐姐給她送飯,她斗生一計,便對姐姐說:“阿姊,我求你放我出去吧。一則,我知道你喜歡獨孤月,可是他昨晚一派醉意,卻說要娶我,但我并不喜歡他,我想離開此地;二則,爹爹實在不能參軍,希望你看在我一片孝心的份上,放我出去吧!阿姊!”

          姐姐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她的第一個理由上,她不是不知木蘭經常在后山和獨孤月一起練刀,卻不曉二人漸生情愫,想著想著神智突然恍惚起來,再看木蘭從軍心意已決,又是孝心可鑒,于是鬼使神差地放了木蘭。

          來不及仔細打點,木蘭帶上了一塊家傳的寶玉,到當鋪換了些盤纏,買了匹好馬和一些男人的衣物,換上軍裝,千里奔赴。

          一路上,木蘭像一匹脫韁的野馬,馬不停蹄地,只為心中一股難以名狀的理由,是為父,為姐,還是為自己?馬蹄起落間,她仿若聽見父親說:“木蘭,誰說女子不如男,你是我花家千軍萬馬難換的將才啊!”

          那一刻,木蘭止控不住,嚎啕大哭,揚淚策馬,絕塵而去。

          原來,這未知命數的奔赴,只因十幾年的心結,待一次揚鞭決絕。

          夜深了,黑暗似有一種魔力,能暗無聲息地蠶食一人在白天所有的膽量與氣力,木蘭就這樣,被絆住了腳步,絆住了勇氣,絆住了呼吸。她一身膽寒,牽著馬到河邊飲水,圓月當空,清輝滿地,卻照不清木蘭在河中的倒影;秀遍g,她看見了一雙孤獨的眼,鑲嵌在一張疲憊的臉上,低垂的眉際,耷拉的眼角,像是無聲的敗訴。

          明月夜,清光滿,天地作伴,我這樣辛苦,到底是為哪般?她忽然間害怕起來,抱膝坐地,耳畔似傳來兒時爹娘喚她小名的聲音,蘭兒,蘭兒……她不禁自問,若一直像姐姐那樣,做個接受命運的女兒,擇一人到老,若遇真愛,權當福祉,若無真愛,汲水度日,到底免受這顛簸流離之苦,難道不是一種幸福嗎?而你偏要這般決絕,到底是太勇敢,還是太膽怯呢?

          沒有人回答,只聽流水濺濺,馬鳴啾啾,在這無邊曠野里,點綴她的孤寂,鞭撻她的妄為。

          血染沙場

          到達軍營的那一天,木蘭在報名后就到軍帳里收整行李,忽聽見熟悉的聲音,循聲望去,居然是獨孤月。她不可置信地望著他,他卻一副你難逃我掌心的表情,這帷幄的姿態嚇得木蘭立馬收住了眼神。可是轉過身去,她卻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開心地笑了。再轉過身,發現獨孤月把被子鋪在自己的床榻旁,她立馬上前想要阻止,他卻一把把她拉到墻角,小聲地說:“木蘭,你不愿化妝我不強求你,可軍營是個危險的地方,性命攸關,不要固執。我,是來保護你的!毖劾餄M是不可抗拒的溫柔。

          每天訓練得很苦,士兵們卻往往食不果腹,有一次吃飯時,一個老兵看木蘭平日不語,又是個新兵,便搶過她手里僅存的一個小饅頭,坐在一旁的獨孤月見狀,立馬騰起一腳,老兵連人帶凳跌倒在地,怒不可遏,意欲爬起再戰。獨孤月見狀,從袖里抽出長鞭,三下五除二就把老兵衣服鞭碎,一個臃腫的滿是傷痕的肉體就這么赤*裸地橫亙木蘭眼前,她嚇得捂住了眼,卻立馬放下雙手,強迫自己鎮定地看著這不堪的一幕。

          后來,獨孤月說這是自己給木蘭上的軍營第一課。更不堪的,是在戰場上。

          “那你能不能把這個長鞭的用法教我,這樣在戰場上我又多了一技!

          獨孤月教得很細致,什么”鞭影貫虹”招、“甕中捉鱉”招、”骨肉相連”招、“杜鵑啼血”招、“青絲難斷”招,真是招招斃命。木蘭拜服,心想小小的一個長鞭居然可以耍出那么多狠招,真是不可小覷。

          “獨孤月,若你真心想在戰場上立功的話,一定是位一呼百應的大將!”木蘭道。

          “我是來保護你的,對做官沒興趣。況且,一將功成萬骨枯,將軍一定是血債最多的人!

          木蘭第一次上戰場時,單是這兩軍對壘的架勢就讓人膽顫,木蘭漸漸發覺自己并非真正向往戰場,眷念廝殺,崇尚功名,她只是不愿被人看做無用的女子,棄置一生。可是此刻,她總是不由得靠近獨孤月,似乎他在身旁,連氣息都是庇護?墒钦嬲宦暳钕,她立馬換做一人,持刀揚馬,奮力沖上前,竭力嘶吼卻不敢廝殺。這時柔然一個小兵見狀,意欲從背后偷襲,木蘭聽刀風劃向耳際,一個俯身躲過一劫,卻不料刀落*亡,木蘭從馬背上翻滾下來,看見愛馬在眼前頃刻斃命,木蘭來不及心傷只是倒吸一口涼氣。

          或許在戰場上,命若微塵,連悲傷都是一種奢侈。正想著,背后被狠狠地刺了一刀,那種從未有過的刺痛感讓木蘭清醒過來,她突然仰天大笑,這硝煙滾滾中,她靜靜地凝睇著每張臉,似猙獰的猛獸在沙漠里獵食,殺戮是名正言順的正義,死亡是刀起頭落的快*,而那勝利的笑容,盡是血肉模糊的疲憊,是什么要讓柔然不惜妻離子散舉兵侵略?是什么讓北魏大肆征兵拼死抵御?是無上的護國榮光還是勝利后的茍且輝煌?木蘭想到這,不由得流下眼淚,是人的貪欲,是唾手可得的利益,是為了更好地生存,或者僅僅是為了活著本身。

          原來活著,就是對他者的侵略,就像我不愿殺人,卻依然會被刺死。戰場不是正義的地盤,它是生活本身。這樣想著,木蘭突然笑了,這笑穿越萬水千山,沒有仇恨與猙獰,沒有前方和希望,只剩無垠的悲壯彌漫在荒山曠野中。

          “人如蜉蝣寄身,何須向老天質問……”木蘭說著,暈倒在血泊中;杳灾,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到自己又回到老家,在姐姐身邊一同織布刺繡,小弟武藝高超,父母安康和睦,突然她發現自己和姐姐都在繡“獨孤月”的名字,屋外甚是熱鬧,原來是黃阿婆帶著媒婆下聘禮來了,娶的人竟是阿姊,姐姐羞得躲到里屋,喜不自言。木蘭瘋了似的跑到后山,對著那棵樹大喊:“獨孤月!你出來!獨孤月!”

          正喊著,木蘭緩緩地睜開眼,迷糊之中看到孤獨月坐在睡塌旁,在給自己擦洗傷口,見自己醒了,忙湊過頭來:“木蘭,我在這!你醒了?”木蘭見狀,竟不顧背后的刺傷,突然坐起來抱著獨孤月,隱忍地抽泣,好像再不抱緊,獨孤月只能懸掛于蒼穹之中,從此任他陰晴圓缺,任他福薄祿厚,都與她無關。

          “木蘭,輕點,太用力傷口會再次撕裂的,小心!豹毠略绿嵝训。木蘭不管,還是緊緊地抱著他。

          “啊?木蘭,你看你腿上也受傷了,褲子上都是血!快讓我看看有沒有感染!”

          木蘭突然松開了手,掐指算了下日子,連忙轉過頭去,恨自己疏忽大意。調整了一會表情后轉身對獨孤月說:“呃……這個……它不是戰傷,我得了一種怪病,阿爹請個名醫給我開了個藥方,身體漸漸好了,但是每個月都要流血,好將身上的毒素一一排掉,過幾天就沒事了!

          “哦,那這病要不要緊?會不會是庸醫啊?木蘭要不我們重新找個大夫看一下吧!”獨孤月關切地問道。

          “不用不用!這種病要是讓別人曉得,會把我逐出軍營的,到時還得拉我爹爹來打仗。所以,你千萬不能告訴任何人,你發誓!”

          獨孤月見狀,認真地舉起手發誓,大有“我若違背誓言,情愿天誅地滅”之意。木蘭第一次見他這般癡傻,強忍住笑,低眉之際,卻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溫暖。

          這亂世之中,縱朝生夕死,若我的鮮血可以流經你的雙眸,直到你的心房中與你血液交融,生死共憐,那里,是不是也叫做家?

          難逃此生

          “獨孤月,那日我一人就是乘著這月光而來,現在我好想踏月回家!蹦咎m睡在草地上,觸手可及的星空像一面無邊的巨鏡,照見木蘭空寂的雙眼。

          “為什么?是因為明日的兩軍最后一戰嗎?”獨孤月躺在木蘭旁邊,仰望星空。

          “上一次打仗時差一點喪命,到如今我依然記得背后被刀刺穿的感覺,我一直下不了手殺人,可是當你發現戰場上的仁慈就是自殺時,你會慢慢越殺越勇,你會錯把殺戮當成功勛,你會錯把罪惡當成正義,你會慢慢迷失了自己。我確實害怕戰爭,卻并非怕死,只是怕找不到自己!

          “可是木蘭,如果我們真做了逃兵回家去,那么我就要和你姐姐成親了!豹毠略罗D過頭盯著木蘭。

          “為什么?我怎么一點都不知道!

          “你還記得那晚我過生日嗎?我好想你為我化一次妝,舒雅而明麗,沒有持刀練武時的殺氣。妝定之后我會告訴你一切,告訴你我不會按照家人的意思和你姐姐成親,我要娶的是你,一個賢靜淡泊的妻子?墒恰斈憬憬愀嬖V我你代父從軍時,我便知道,我娶不得你,卻又不得不出發。”

          “那為什么大家都沒告訴我你要和我姐姐結婚?”木蘭突然坐了起來,眼若含沙。

          “因為他們知道我愛的是你!豹毠略乱沧似饋,目似射影。

          “那他們為什么不成全我們?”木蘭激動地站了起來。

          “因為你那半面妝,讓我都不敢確定,你到底是我救過的小木蘭,還是我讀不懂的花木蘭?你是要名?要利?要那叱咤風云的男兒心?還是要和我,潦草一生?……”獨孤月也站起來,捧著木蘭的臉,瘋狂地質問,滿目的瘡痍。

          “所以,即便我們回去,你和姐姐的婚事……無論到哪,我們之間都有城墻!蹦咎m沒有正面回答,低下頭,轉過身,淚似斷珠,悔不當初。

          所以,木蘭,我們就算逃出此地,逃過此劫,卻逃不脫此生。有人的地方,就有戰爭,戰場上的殺戮固然血腥,難道生活中的無奈就不讓人斷腸嗎?

          草木飄腥

          日出,微涼,王于興師,舉國征伐。

          木蘭看看這一路的同袍戰士,不禁悲從中來,這些昔日戰友,此見或是最后一面。慶幸的是,她還能知道戰友的生死;可憐的是,那燕山河邊的累累白骨,或許還是春閨夢里人。

          木蘭硬生生地把眼淚逼了回去,罵道自己:”沒出息的東西,你當初不是很有能耐偏要一意孤行嗎?怎么現在這般多愁善感啊?戰爭無處不在,若你當初去意已決,現在就不許哭啼,木蘭你要勇敢,若能躲過此劫,回去后便為他淡妝濃抹,煮香燒爐,炊煙裊裊,兩情依依,可好?”

          “不好啦,前方敵軍壓境!”探子來報,木蘭如夢初醒。

          訓練有素的魏軍很快擺好布陣,此刻,戰鼓未擂,卻已聽漫野嘶嘯;兵刃未接,卻已見流血漂櫓;馬蹄未踏,卻已聞草木飄腥。

          木蘭站定,不哭,不驚,不悲,不思。獨孤月站在她身旁,她竟未曾發覺。

          這一刻,縱有千思萬緒,容不得半晌貪歡。木蘭的雙眸透出從未有過的冷銳。

          只聽一聲戰鼓擂,蓄勢待發的兩軍持刀策馬,奮力廝殺。這次木蘭像個劊子手一般,手起,心決,頭落,馬亡。既然無法置身事外,那就盡力演好此生。刺殺如飲血,砍打似茹肉,一時間,無數生靈在頃刻間化做亡魂,漫步在戰場上空。他們看見木蘭殺得累了,乏了,就這樣從馬背上掉了下來,頭盔滾遠,木蘭散發一地,這時敵軍將領見魏軍征用女子,大笑道:

          “無能的魏國人啊,居然讓女人上戰場,看來氣數已盡,兄弟們,沖。 蹦咎m恍惚間聽到此話,拼力站起來,想要抵死做最后一擊,這血濺戰場的決心并沒有感動柔然將領,他見木蘭沒有感激他的不殺之恩,反而不知量力負隅頑抗,于是拿起長刀從馬背上飛下來,一個猛扎意欲直刺木蘭心口,木蘭見對方功力了得,躲閃不得,又無力抵御,便慢慢閉上眼睛,做戰場上新的亡魂。就在這時,嗖得一聲長鞭作響,木蘭已中了孤獨月的“骨肉相連”招,被捆縛至他身邊,像十四歲那年他逗她玩,纏得她不得動彈,相似的場景,卻已星河斗轉,隔著回不去的萬水千山。又是嗖得一聲,獨孤月松開長鞭,將木蘭放倒在地。夢醒難辨、生死游離間木蘭好像又聽見那一晚的狼嚎,聽見他抱住她時窒息的心跳。

          聽見另一聲凄絕的哀嚎:“啊——”

          微微張開眼,只見獨孤月跪向自己,身后已被那個柔然將領扎了一刀一刀一刀又一刀,可是木蘭看到獨孤月沒流一滴淚,只有心滿意足的微笑。這個奔赴至軍營說要保護她的男人,至死,都在捍衛承諾。

          嘆一聲,刀光劍影不消躲,兩情相悅難堪說。

          木蘭卻再也抑制不住,若起死回生般地站了起來,拿過孤獨月手中緊拽不放的長鞭,想起了他曾教她的“青絲難斷”一招。他說,這一招,必當是對方勢在必得,我方九死一生時才能用。他說,這一招若用得好,可以扭轉戰機,用不好,頃刻魚死網破。

          他說,能不用,就千萬別用。

          她血唇噙淚,不由分說地舉起長鞭,一端捆在頭發上,另一端垂至腳跟,木蘭憤怒地仰天長嘯,這時捆在頭發后面的長鞭化做三千長線,宛若青絲。柔然將領見狀揮刀殺來,木蘭只待他靠近,立馬騰空一腳飛起倒立,用連著發髻的線狀長鞭將地上的塵土揚起,混亂之中鞭若萬千游蛇,將柔然將領死死勒住,木蘭趁此立刻騎上馬,青絲拖著敵人,在沙塵泥土里翻滾,摔打,任他垂死掙扎,好像只有這樣,她才能再次聽到獨孤月的心跳。

          她就這樣一直策馬奔騰,卻根本不管路在何方。沒有了月,只剩下孤獨,這世間,所有的呼吸都是殘喘,她只敢奔赴,害怕勒馬轉身時已看不見他。

          萬萬沒想到的是,前方居然有斷崖。木蘭本想就此粉身碎骨,于斷崖谷底陪他魂牽魄繞,卻還是理智地勒住馬,任柔然將領從背后拋向前方,然后拔刀斷絲,眼睜睜地看著他拋向懸崖深處。

          原來,你說青絲難斷,是要我關鍵時刻斷了情思。

          木蘭下了馬,跪倒在懸崖邊,一直跪到月已半,難成輪。仰望,鴻雁長飛,飛不過光;俯瞰,魚龍躍水,水難成紋。剩她月下獨孤,只影向誰訴?

          閉上眼,只聽寒風冷吹,連草木都是腥味。

          月下雙孤

          或許連木蘭自己都沒想到,那日斷崖而死的竟是柔然大將郁久閭社侖,立此大功,拓跋燾可汗大喜。當可汗得知木蘭代父從軍后,不但沒有治罪,反而大加褒獎:“我北魏有此等女子,乃國之造化。特賞賜黃金萬兩,封尚書郎!

          慶功大典上,木蘭卻跪地謝恩:“木蘭斗膽,有三個請求,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其一,木蘭雖殺敵心切,卻并非為這賞賜,懇請可汗將此金賜予那些戰死將士的家人;第二,木蘭當初從軍確實想讓父親另眼相看,可是現在父母年老,而我既無從政之才,亦無為官之心,只想回到家鄉為父母盡孝。第三,我本想做一個赫赫有名的巾幗英雄,到如今才知太自不量力,還害得一戰友為我而死,懇請可汗讓我親手安葬*孤月。”

          “好一個花木蘭!你提的要求,我都答應!蓖匕蠣c激動地站了起來,一個十幾歲的少年皇帝大有一代明君之范。

          在回鄉之前,木蘭騎著戰馬,馬上背著滿身血痕的孤獨月。她來到了一處空曠之地,將方圓幾百米的樹木砍盡,用樹干做成一張木床,然后把獨孤月放在上面,再在他的身上放些枝條,最后點起火,眼睜睜地看著他變為灰燼。

          “你曾說,更不堪的,是在戰場上,那此刻我親手焚你,又怎么入目?”

          木蘭拼盡全力地睜開雙眼,任憑這煙熏瞎了她的眼,也熏不出一滴淚。

          木蘭謝絕了可汗的千人陪護軍,她說,當初我能一個人來,現在就能一個人回。

          只身獨歸嗎?燕山腳下,木蘭停下馬,摸摸衣袋里的一抔灰土,安靜地問道:“為什么從黃河到燕山,我都沒有聽見你的呼喊?若那時我的耳朵里聽得見你的聲音,若那時的我眼睛不是只有自己,是不是你現在還在老家,看書,練劍,消遣,即便和姐姐在一起,到底還是活著……月,你后悔嗎?”

          依舊沒有人回答,只聽流水濺濺,馬鳴啾啾,在這無邊曠野里,鞭撻她的孤寂,報復她的妄為。

          不遠處就是家鄉的城郭了,木蘭抖抖一路風塵,黃昏把斜陽搖醉,晚風將細柳裁傷。多少個日日夜夜,她魂歸故里,卻夢醒他鄉,如今近鄉情怯,反而不敢前進一步。遠處還依稀可見后山頭的那棵大樹,但獨孤月卻再也不能踏鞭而來。

          昔我往矣,今我來思,前塵往事,心意已遲。

          罷了,你看那前方不是阿爹阿娘嗎?他們出城迎我,這不孝的女兒。旁邊站著姐姐,紅裝素裹,嫵媚而嬌羞;蛟S,她是在等他千里未歸的夫君吧,我該如何告知她真相?回到家,看見小弟帶著村人殺豬宰牛,莫非是在今晚要痛飲三百杯吧?所有的人都是笑的,圍著篝火,趁著月光,談天說地,一醉方休。我陪著眾人,端著薄酒,暖著氣氛,心事卻冷若寒霜。然后一個人回到屋里,換上舊衣——獨孤月過十八歲生日時穿的那件——黛青交織綾彈墨并蒂蓮上衣,鵝黃妝花緞暗紋銀蝶下裳,配蓮狀玉飾,戴同心銀鐲,綠云輕挽,斜插玉簪。再打開香奩,拿出胭脂水粉,對鏡貼花黃。只見她娥眉微蹙,執筆描妝,不一會遠山如黛,紅暈泛霞,兩唇似染朱砂,眉間孤月獨明。杏眼淺笑,眉間似有清風拂月而來;朱唇輕抿,嘴角疑有暗香浮動而出。這時獨孤月從鏡里走出,捧起她的臉,沒有瘋狂的質問,再無滿目的瘡痍,只淡淡一句:“真美!”

          知是錯覺,木蘭并沒有亂了心智,此刻她心如明鏡,塵埃不染,能照見萬千世界,看碎人世喜悲。生與死,只是殊途同歸。

          于是她把香奩里的妝飾物都拿了出來,將衣袋里的骨灰倒入奩中,合上蓋,靜悄悄地走向月光中。

          月,你當初從月光里走來,現在就該回到月光里去。

          木蘭找到了兒時的那棵樹,月影婆娑,隱約間已見出參天的輪廓,像他至死方休的庇護,與月增長。木蘭將奩匣放在樹下,當做香枕,靜靜地睡去。額上的那彎孤月,照著天上的那輪殘月,月影成雙。

          月光輕輕地撲打在她的臉上,像是最后的定妝。而她,或許一直睡下去,或許明早就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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