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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白居易和元稹的一生情

        時(shí)間:2020-11-25 10:26:57 元稹 我要投稿

        白居易和元稹的一生情

          中國歷史上文人相交之事甚多, 然文人之情,莫甚于元白者。不同于鐘子期和俞伯牙高山流水的友情,子期伯牙的是知己之情——這世間只有你理解我,所以我愿意為你不再撫琴,所謂心心相惜是也。而元稹和白居易,以志同道合為始,卻以更為真摯深刻感情結(jié)束,兩人唱和長達(dá)三十年,詩篇加起來有近千首,堪稱一對“極品”好友。

        白居易和元稹的一生情

          白居易與元稹相識于貞元十七年

          公元801年,當(dāng)時(shí)白居易進(jìn)士及第,元稹則考中了明經(jīng),后來通過了吏部的“書判拔萃科”考試,貞元十九年,公元803年同時(shí)被授予校書郎的官職。這是個(gè)沒什么事可做的閑職,二人便一起游山玩水、飲酒吟詩,成為親密無間的朋友。

          那時(shí)的白居易和元稹,尚未真正踏上仕途,只是在翰林院編書,對官場黑暗腐敗,當(dāng)朝者昏聵無能,宦官橫行朝野只是旁觀。相伴他們最多的,是長安紫陌、高堤垂柳、翰墨花月,這也是他們一生中僅有的一兩年歡樂平穩(wěn)時(shí)光。 二人深厚的友誼由此開始,好的形影不離,流連于花前月下,有詩為證:“花下鞍馬游,雪中杯酒歡”、“月夜與花時(shí),少逢杯酒樂”,“春風(fēng)日高睡,秋月夜深看”。

          慈恩塔、皇子陂、直城路、曲江池、杏園……他們一路玩一路唱和詩詞,長安的每一寸地方,他們都一一走過。

          后來元稹雖然因娶妻而前往洛陽,但校書郎的職位還在,屢次來往于洛陽與長安之間,直到貞元二十一年穩(wěn)定在長安。

          元白兩人相交的原因

          白居易在《酬元九對新栽竹有懷見寄》里說過:“昔我十年前,與君始相識。曾將秋竹竿,比君孤且直”。

          “孤且直”!

          透過這首詩,我們能想象當(dāng)時(shí)還未而立之年的元稹抱著一腔熱血,踏進(jìn)廟堂,面對黑暗朝堂時(shí)不屈又執(zhí)拗的身影,令人稱贊的風(fēng)骨,耿直且孤高,也易倒。

          他遭到了第一次打擊。

          元和初年,元稹任左拾遺,有了上折權(quán),他連續(xù)上書,文采太好,受到了皇帝召見。此舉被朝中宰臣權(quán)貴注意到,當(dāng)年九月十三日元稹被貶到河南當(dāng)縣尉了。

          白居易更直接更果斷,尚未授官,就因“對策語直,不得諫官”,外放去周至做縣尉。

          被貶的元稹沒過幾天就得到母親逝世的消息,唐朝丁憂需要二十七個(gè)月,元稹回故鄉(xiāng),白居易此時(shí)恰好被調(diào)回長安做拾遺,兩人擦肩而過,迎來聚少離多的歲月。

          元稹本來家貧,丁憂又無俸祿,貧困更甚。他夫人韋叢雖是尚書的女兒,但剛嫁給他時(shí)父親就去世了!肚脖瘧选防镎f他夫人“顧我無衣搜藎篋,泥他沽酒拔金釵。野蔬充膳甘長藿,落葉添薪仰古槐”。這期間,白居易一家不斷資助他。而元稹母親鄭氏的`墓志銘,也是白居易所書。

          元和二年,白居易任翰林學(xué)士,三年五月任左拾遺,白居易是個(gè)大憤青,他多寫諷喻詩,罵廟堂罵權(quán)貴,因此非常不受人待見。

          元和四年二月,公元809年,元稹出任監(jiān)察御史,奉命調(diào)查瀘州監(jiān)官任敬仲,這是一個(gè)很棘手的活兒,御史為風(fēng)霜之任,彈糾不法,百僚震恐,官之雄峻,莫之比焉。三月,元稹啟程去東川,他選擇走距離最近但艱險(xiǎn)的駱谷道。 駱谷道首經(jīng)駱口驛,元稹在驛站里休息時(shí),見到驛站墻上有好友白居易留下的詩句,于是題詩一首:

          郵亭壁上數(shù)行字,崔李題名王白詩。

          盡日無人共言語,不離墻下至行時(shí)。

          二星徼外通蠻服,五夜燈前草御文。

          我到東川恰相半,向南看月北看云。

          寫完將詩傳回長安,白居易回詩:

          拙詩在壁無人愛,鳥污苔侵文字殘。

          唯有多情元侍御,繡衣不惜拂塵看。

          隨后元稹出駱谷至漢中,發(fā)生了一件中國文學(xué)史上千里共良宵的傳奇佳話。

          當(dāng)晚元稹夢見白居易與他人同游慈恩寺,醒后寫下了一首詩:

          夢君同繞曲江頭,

          也向慈恩院里游。

          亭吏呼人排去馬,

          忽驚身在古梁州。

          而當(dāng)日白居易于長安,恰好和弟弟白行簡等一干人去曲江慈恩寺游玩,憶起遠(yuǎn)處的元微之,賦詩一首《同李十一醉憶元九》

          花時(shí)同醉破春愁,

          醉折花枝作酒籌。

          忽憶故人天際去,

          計(jì)程今日到梁州。

          一人夢到對方在何處與何人游玩,一人正在那處與他人游玩時(shí)也想起對方,兩首詩一寫于長安,一寫于梁州,一寫居者之憶,一寫行人之思,一寫真事,一寫夢境,但卻不約而同地寫在同一天,還如同當(dāng)面唱和的一樣,這是一種怎樣的默契和感情?

          元稹再走至嘉陵驛,望見浩浩嘉陵江水,有感而發(fā):

          嘉陵江岸驛樓中,江在樓前月在空。

          月色滿床兼滿地,江聲如鼓復(fù)如風(fēng)。

          誠知遠(yuǎn)近皆三五,但恐陰晴有異同。

          萬一帝鄉(xiāng)還潔白,幾人潛傍杏園東。

          白居易回詩道:

          嘉陵江曲曲江池,明月雖同人別離。

          一宵光景潛相憶,兩地陰晴遠(yuǎn)不知。

          誰料江邊懷我夜,正當(dāng)池畔望君時(shí)。

          今朝共語方同悔,不解多情先寄詩。

          誰能想到你在江邊思念我的那個(gè)夜晚,我也正在思念著你。收到你的信我才后悔,早知道你如此多情,我就先寄信給你了。

          元稹行至利州嘉陵驛,想起了當(dāng)初的初戀,也就是《鶯鶯傳》的女主角崔鶯鶯,賦詩《嘉陵驛二首·篇末有懷》:

          嘉陵驛上空床客,一夜嘉陵江水聲。

          仍對墻南滿山樹,野花撩亂月朧明。

          墻外花枝壓短墻,月明還照半張床。

          無人會得此時(shí)意,一夜獨(dú)眠西畔廊。

          白居易回詩:

          露濕墻花春意深,西廊月上半床陰。

          憐君獨(dú)臥無言語,唯我知君此夜心。

          不明不暗朧朧月,不暖不寒慢慢風(fēng)。

          獨(dú)臥空床好天氣,平明閑事到心中。

          白居易在說,我知道你晚上一人孤寂無眠時(shí)的心情,只有我知道。

          這年三月末,元稹行至望驛臺,因思念結(jié)發(fā)妻子韋叢,作《望驛臺》一詩: 可憐三月三旬足,悵望江邊望驛臺。

          料得孟光今日語,不曾春盡不歸來。

          妻子回沒回不知道,白居易倒是回了一首:

          靖安宅里當(dāng)窗柳,望驛臺前撲地花。

          兩處春光同日盡,居人思客客思家。

          元和十年正月,白居易與元稹在長安久別重逢,兩人暢談達(dá)旦,吟詩酬和。但不久元稹因?yàn)橹毖詣裰G,觸怒了宦官顯貴,在三月被貶為通州司馬。同年八月,白居易也因要求追查宰相武元衡被藩鎮(zhèn)軍閥李師道勾結(jié)宦官暗殺身亡一案,被權(quán)臣嫉恨,憲宗聽信讒言,把他貶為江州司馬。

          兩個(gè)好友竟落到同一被貶的命運(yùn)。白居易在秋風(fēng)凄凄中離開長安,走的恰好是幾個(gè)月前老朋友元稹不久前走過的路。詩人滿腔惆悵,一路上尋找著好友留下的墨跡。他行至藍(lán)橋——這里是長安通往河南、湖北的中途站。一下馬,便在驛站的墻柱上發(fā)現(xiàn)了元稹在正月路過這里時(shí)寫的一首《西歸》絕句,詩人百感交集,提筆在邊上寫了一首絕句:

          藍(lán)橋春雪君歸日,秦嶺西風(fēng)我去時(shí)。

          每到驛亭先下馬,循墻繞柱覓君詩。

          離了藍(lán)橋驛,經(jīng)過商州、襄陽,詩人由漢水乘舟而行。在船上詩人經(jīng)常反復(fù)吟詠好友元稹的詩卷,來慰藉孤獨(dú)的心情,一直看到眼睛痛為止,途中寫下這樣一首詩:

          把君詩卷燈前讀,詩盡燈殘?zhí)煳疵鳌?/p>

          眼痛滅燈猶暗坐,逆風(fēng)吹浪打船聲。

          元稹在通州聽說白居易被貶到九江,極度震驚,不顧自己病重在床,提筆給白居易寫信,并賦詩一首《聞樂天授江州司馬》:

          殘燈無焰影幢幢,此夕聞君謫九江。

          垂死病中驚坐起,暗風(fēng)吹雨入寒窗。

          不久,白居易收到了這首詩,被好友的關(guān)切之情深深感動(dòng),他在給元稹的信中寫道:“‘垂死病中’這句詩,就是不相干的人看了都會感動(dòng)得不忍再看,何況是我呢?到現(xiàn)在每次看到它,我心里還凄惻難忍。”

          元稹一收到信,知道是白居易寫來的,還未拆開就已淚眼模糊。他的女兒嚇得哭起來,妻子也忙問怎么回事。元稹告訴她們,自己很少這樣動(dòng)情,只除在接到白居易來信的時(shí)候。為此,元稹寄詩給白居易:

          得樂天

          遠(yuǎn)信入門先有淚,妻驚女哭問何如。

          尋常不省曾如此,應(yīng)是江州司馬書。

          一次,元稹又接到老朋友白居易的詩,詩中寫道:

          晨起臨風(fēng)一惆悵,通川湓水?dāng)嘞嗦劇?/p>

          不知憶我因何事,昨夜三更夢見君。

          好友對自己如此情深,竟在夢中與自己相見。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自己也整天思念他,為什么就不能夢見呢?元稹十分懊惱,覺得大概是自己一來通州,就染上瘧疾,至今不愈,以致神思混亂的緣故。于是也寫詩一首,《酬樂天頻夢微之》:

          山水萬重書斷絕,念君憐我夢相聞。

          我今因病魂顛倒,惟夢閑人不夢君。

          相比于李白寫給孟浩然的“吾愛孟夫子,風(fēng)流天下聞”,杜甫寫給李白的“我獨(dú)憐其才”,元稹白居易之間這情更深幾重?

          元稹和白居易最后一次見面,是在洛陽,當(dāng)時(shí)元稹從越州回京師時(shí),特地去探訪閑居?xùn)|都的白居易,臨別時(shí),寫下這樣兩首詩:

          君應(yīng)怪我留連久,我欲與君辭別難。

          白頭徒侶漸稀少,明日恐君無此歡。

          自識君來三度別,這回白盡老髭須。

          戀君不去君須會,知得后回相見無。

          吟罷這兩首詩,二人執(zhí)手良久,才悵然分別,這是元、白的最后一次相見。

          大和五年,公元831年,白居易得到了元稹在武昌任所突發(fā)急病去世的噩耗。他回味這兩首詩,越讀越覺得這就是元稹寫給他的臨別贈(zèng)言啊!難道是冥冥中的天意,魂魄中的先知嗎?

          元稹死后,白居易痛不欲生,在給好友的祭文中寫道:“嗚呼微之!始以詩交,終以詩訣,弦筆兩絕,其今日乎?嗚呼微之!三界之間,誰不生死,四海之內(nèi),誰無交朋?然以我爾之身,為終天之別,既往者已矣,未死者如何?……與公緣會,豈是偶然?多生以來,幾離幾合,既有今別,寧無后期?公雖不歸,我應(yīng)繼往,安有形去而影在,皮亡而毛存者乎?”

          這其中“公雖不歸,我應(yīng)繼往”式的語句,簡直就是“未亡人”的口吻――你死了,我很快就要跟你去了。此后一直到死,白居易都掛念著陰陽相隔的元稹,并寫悼亡詩:

          夜來攜手夢同游,晨起盈巾淚莫收。

          漳浦老身三度病,咸陽宿草八回秋。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阿衛(wèi)韓郎相次去,夜臺茫昧得知不?

          “君埋地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白居易悼念元稹的詩句,我們體味一下,似乎比元稹悼念亡妻的“唯將終夜長開眼,報(bào)答平生未展眉”還要深情。

          元稹死后,白居易看書憶他,喝酒憶他,做夢憶他……“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是他暮年的生活剪影。

          公元846年九月八日,白居易追隨好友元稹而去,時(shí)年七十四歲。

          兩個(gè)一起參加了國考、一起互通詩信、一起喝過花酒、一起倡導(dǎo)新樂府運(yùn)動(dòng)的偉大詩人離開了這個(gè)世界……

          白居易和元稹

          他們一個(gè)娶了楊氏沒娶成湘靈,一個(gè)娶了葦叢沒有娶崔鶯鶯。

          他出生于洛陽,他葬在了香山。

          宋代文人楊萬里在對元稹白居易的深情有這樣的感慨:

          讀遍元詩與白詩,

          一生少傅重微之。

          再三不曉渠何意,

          半是交情半是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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