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童話(精選10篇)
在秋天,每片葉子都落下來了,雨點從光禿禿的枝子上滴下來。
“它會又變綠的!”奧爾塞媽媽說。
“有什么用呢?”丈夫說!靶碌囊荒曛粫䦷硇碌膽n愁!”
“廚房里裝滿了食物呀!”妻子說!盀榱诉@,我們要感謝我們的女主人。我很健康,精力旺盛。我們發(fā)牢騷是不對的!”
地主一家人住在鄉(xiāng)下別墅里過圣誕節(jié)?墒窃谛履赀^后的那一周里,他們就搬進城里去了。他們在城里過冬,享受著愉快和幸福的生活:他們參加跳舞會,甚至還參加國王在場的宴會。
女主人從法國買來了兩件華貴的時裝。在質(zhì)量、式樣和縫制藝術(shù)方面講,裁縫的妻子瑪倫以前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漂亮的東西。她請求太太說,能不能把丈夫帶到她家里來看看這兩件衣服。她說,一個鄉(xiāng)下裁縫從來沒有機會看到這樣的東西。
他看到了;在他回家以前,他什么意見也沒有表示。他所說的只不過是老一套:“這有什么用呢?”這一次他說對了。
主人到了城里。跳舞和歡樂的季節(jié)已經(jīng)開始了;不過在這種快樂的時候,老爺忽然死了。太太不能穿那樣美麗的時裝。她感到悲痛,她從頭到腳都穿上了黑色的喪服;連一條白色的緞帶都沒有。所有的仆人也都穿上了黑衣。甚至他們的大馬車也蒙上了黑色的細紗。
這是一個寒冷、冰凍的夜。雪發(fā)出晶瑩的光,星星在眨眼。沉重的柩車裝著尸體從城里開到家庭的教堂里來;尸體就要埋葬在家庭的墓窖里的。管家和教區(qū)的小吏騎在馬上,拿著火把,在教堂門口守候。教堂的光照得很亮,牧師站在教堂敞開的門口迎接尸體。棺材被抬到唱詩班里去;所有的人都在后面跟著。牧師發(fā)表了一篇演說,大家唱了一首圣詩。太太也在教堂里;她是坐在蒙著黑紗的轎車里來的。它的里里外外全是一片黑色;人們在這個教區(qū)里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的情景。
整個冬天大家都在談論著這位老爺?shù)脑岫Y!斑@才算得是一位老爺?shù)娜朐岚。?/p>
“人們可以看出這個人是多么重要!”教區(qū)的人說!八鰜砗芨哔F,埋葬時也很高貴!”
“這又有什么用呢?”裁縫說!八F(xiàn)在既沒有了生命,也沒有了財產(chǎn)。這兩樣東西中我們起碼還有一樣!”
“請不要這樣講吧!”瑪倫說,“他在天國里永遠是有生命的!”
“誰告訴你這話,瑪倫?”裁縫說。“死尸只不過是很好的肥料罷了!不過這人太高貴了。連對泥土也沒有什么用,所以只好讓他躺在一個教堂的墓窖里!”
“不要說這種不信神的話吧!”瑪倫說!拔以賹δ阒v一次,他是會永生的!”
“誰告訴你這話,瑪倫?”裁縫重復說。
瑪倫把她的圍裙包在小拉斯木斯頭上,不讓他聽到這番話。
她哭起來,把他抱到柴草房里去。
“親愛的拉斯木斯,你聽到的話不是你爸爸講的。那是一個魔鬼,在屋子里走過,借你爸爸的聲音講的!禱告上帝吧。我們一起來禱告吧!”她把這孩子的手合起來。
“現(xiàn)在我放心了!”她說。“要依靠你自己,要依靠我們的上帝!”
一年的喪期結(jié)束了。寡婦現(xiàn)在只戴著半孝。她的心里很快樂。
外面有些謠傳,說她已經(jīng)有了一個求婚者,并且想要結(jié)婚,攤愔酪稽c線索,而牧師知道的更多。
在棕枝主日①那天,做完禮拜以后,寡婦和她的愛人的結(jié)婚預告就公布出來了。他是一個雕匠或一個刻匠,他的這行職業(yè)的名稱還不大有人知道。在那個時候,多瓦爾生和他的藝術(shù)還不是每個人所談論的題材。這個新的主人并不是出自望族,但他是一個非常高貴的人。大家說,他這個人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的。他雕刻出人像來,手藝非常巧;他是一個貌美的年輕人。
“這有什么用呢?”裁縫奧爾塞說。
在棕枝主日那天,結(jié)婚預告在牧師的講道臺上宣布出來了。接著大家就唱圣詩和領(lǐng)圣餐。裁縫和她的妻子和小拉斯木斯都在教堂里;爸爸和媽媽去領(lǐng)圣餐。拉斯木斯坐在座位上——他還沒有受過堅信禮。裁縫的家里有一段時間沒有衣服穿。他們所有的幾件舊衣服已經(jīng)被翻改過了好幾次,補了又補。現(xiàn)在他們?nèi)齻人都穿著新衣服,不過顏色都是黑的,好像他們要去送葬似的,因為這些衣服是用蓋著柩車的那塊黑布縫的。丈夫用它做了一件上衣和褲子,瑪倫做了一件高領(lǐng)的袍子,拉斯木斯做了一套可以一直穿到受堅信禮時的衣服。柩車的蓋布和里布他們?nèi)祭昧。誰也不知道,這布過去是做什么用的,不過人們很快就知道了。那個“半仙”斯娣妮和一些同樣聰明、但不靠“道法”吃飯的人,都說這衣服給這一家人帶來災害和疾病。“一個人除非是要走進墳墓,決不能穿蒙柩車的布的!
木鞋匠的女兒約翰妮聽到這話就哭起來。事有湊巧,從那天起,那個裁縫的情況變得一天不如一天,人們不難看出誰會倒霉。
事情擺得很明白的了。
在三一主日②后的那個禮拜天,裁縫奧爾塞死了,F(xiàn)在只有瑪倫一個人來維持這個家庭了。她堅持要這樣做;她依靠自己,依靠我們的上帝。
第二年拉斯木斯受了堅信禮。這時他到城里去,跟一個大裁縫當學徒。這個裁縫的案板上沒有12個伙計做活;他只有一個。而小小的拉斯木斯只算半個。他很高興,很滿意,不過小小的約翰妮哭起來了。她愛他的程度超過了她自己的想象。裁縫的未亡人留守在老家,繼續(xù)做她的工作。
這時有一條新的公路開出來了。柳樹后邊和裁縫的房子旁邊的那條公路,現(xiàn)在成了田埂;那個水池變成了一潭死水,長滿了浮萍。那個里程碑也倒下來了——它現(xiàn)在什么也不能代表;不過那棵樹還是活的,既強壯,又好看。風兒在它的葉子和枝丫中間發(fā)出蕭蕭聲。
燕子飛走了,歐椋鳥也飛走了;不過它們在春天又飛回來。當它們在第四次飛回來的時候,拉斯木斯也回來了。他的學徒期已結(jié)束了。他雖然很瘦削,但是卻是一個漂亮的年輕人。他現(xiàn)在想背上背包,旅行到外國去。這就是他的心情。
可是他的母親留住他不放,家鄉(xiāng)究竟是最好的地方呀,別的幾個孩子都星散了,他是最年輕的,他應該待在家里。只要他留在這個區(qū)域里,他的工作一定會做不完。他可以成為一個流動的裁縫,在這個田莊里做兩周,在那個田莊里留半個月就成。這也是旅行呀。拉斯木斯遵從了母親的勸告。
他又在他故鄉(xiāng)的屋子里睡覺了,他又坐在那棵老柳樹底下,聽它呼嘯。
他是一個外貌很好看的人。他能夠像一個鳥兒似的吹口哨,唱出新的和舊的歌。他在所有的大田莊上都受到歡迎,特別是在克勞斯·漢生的田莊上。這人是這個區(qū)域里第二個富有的農(nóng)夫。
他的女兒愛爾茜像一朵最可愛的鮮花。她老是笑著。有些不懷好意的人說,她笑是為了要露出美麗的牙齒。她隨時都會笑,而且隨時有心情開玩笑。這是她的性格。
她愛上了拉斯木斯,他也愛上了她。但是他們沒有用語言表達出來。
事情就是這樣;他心中變得沉重起來。他的性格很像他父親,而不大像母親。只有當愛爾茜來的時候,他的心情才活躍起來。他們兩人在一起笑,講風趣話,開玩笑。不過,雖然適當?shù)臋C會倒是不少,他卻從來沒有私下吐出一個字眼來表達他的愛情。“這有什么用呢?”他想!八母赣H為她找有錢的人,而我沒有錢。最好的辦法是離開此地!”然而他不能從這個田莊離開,仿佛愛爾茜用一根線把他牽住了似的。在她面前他好像是一只受過訓練的鳥兒:他為了她的快樂和遵照她的意志而唱歌,吹口哨。
木鞋匠的女兒約翰妮就在這個田莊上當傭人,做一些普通的粗活。她趕著奶車到田野里去,和別的女孩子們一起擠奶。在必需的時候,她還要運糞呢。她從來不走到大廳里去,因此也就不?吹嚼鼓舅够驉蹱栜,不過她聽到別人說過,他們兩人的關(guān)系幾乎說得上是戀人。
“拉斯木斯真是運氣好,”她說!拔也荒芗刀仕!”于是她的眼睛就濕潤了,雖然她沒有什么理由要哭。
這是城里趕集的日子?藙谒埂h生駕著車子去趕集,拉斯木斯也跟他一道去。他坐在愛爾茜的身旁——去時和回來時都是一樣。他深深地愛她,但是卻一個字也不吐露出來。
“關(guān)于這件事,他可以對我表示一點意見呀!”這位姑娘想,而且她想得有道理。“如果他不開口的話,我就得嚇他一下!”
不久農(nóng)莊上就流傳著一個謠言,說區(qū)里有一個最富有的農(nóng)夫在向愛爾茜求愛。他的確表示過了,但是她對他作什么回答,暫時還沒有誰知道。
拉斯木斯的思想里起了一陣波動。
有一天晚上,愛爾茜的手指上戴上了一個金戒指,同時問拉斯木斯這是什么意思。
“訂了婚!”他說。
“你知道跟誰訂了婚嗎?”她問。
“是不是跟一個有錢的農(nóng)夫?”他說。
“你猜對了!”她說,點了一下頭,于是就溜走了。
但是他也溜走了。他回到媽媽的家里來,像一個瘋子。他打好背包,要向茫茫的世界走去。母親哭起來,但是也沒有辦法。
他從那棵老柳樹上砍下一根手杖;他吹起口哨來,好像很高興的樣子。他要出去見見世面。
“這對于我是一件很難過的事情!”母親說!安贿^對于你說來,最好的辦法當然是離開。所以我也只得聽從你了。依靠你自己和我們的上帝吧,我希望再看到你的時候,你又是那樣快樂和高興!”
他沿著新的公路走。他在這兒看見約翰妮趕著一大車糞。她沒有注意到他,而他也不愿意被她看見,因此他就坐在一個籬笆的后面,躲藏起來。約翰妮趕著車子走過去了。
他向茫茫的世界走去。誰也不知道他走向什么地方。他的母親以為他在年終以前就會回來的:“他現(xiàn)在有些新的東西要看,新的事情要考慮。但是他會回到舊路上來的,他不會把一切記憶都一筆勾銷的。在氣質(zhì)方面,他太像他的父親?蓱z的孩子!我倒很希望他有我的性格呢。但是他會回家來的。他不會拋掉我和這間老屋子的!
母親等了許多年。愛爾蒲只等了一個月。她偷偷地去拜訪那個“半仙”——麥得的女兒斯娣妮。這個女人會“治病”,會用紙牌和咖啡算命,而且還會念《主禱文》和許多其他的東西。她還知道拉斯木斯在什么地方。這是她從咖啡的沉淀中看出來的。他住在一個外國的城市里,但是她研究不出它的名字。這個城市里有兵士和美麗的姑娘。他正在考慮去當兵或者娶一個姑娘。
愛爾茜聽到這話,難過到極點。她愿意拿出她所有的儲蓄,把他救出來,可是她不希望別人知道她在做這件事情。
老斯娣妮說,他一定會回來的。她可以做一套法事——一套對于有關(guān)的人說來很危險的法事,不過這是一個不得已的辦法。她要為他熬一鍋東西,使他不得不離開他所在的那個地方。鍋在什么地方熬,他就得回到什么地方來——回到他最親愛的人正在等著他的地方來?赡芩诤脦讉月以后才能回來,但是如果他還活著的話,他一定會回來的。
他一定是在日夜不停地、翻山涉水地旅行,不管天氣是溫和還是嚴寒,不管他是怎樣勞累。他應該回家來,他一定要回家來。
月亮正是上弦。老斯娣妮說,這正是做法事的時候。這是暴風雨的天氣,那棵老柳樹裂開了:斯娣妮砍下一根枝條,把它挽成一個結(jié)——它可以把拉斯木斯引回到他母親的家里來。她把屋頂上的青苔和石蓮花都采下來,放進火上熬著的鍋里去。這時愛爾茜得從《圣詩集》上扯下一頁來。她偶然扯下了印著勘誤表的最后一頁!斑@也同樣有用!”斯娣妮說,于是便把它放進鍋里去了。
湯里面必須有種種不同的東西,得不停地熬,一直熬到拉斯木斯回到家里來為止。斯娣妮房間里的那只黑公雞的冠子也得割下來,放進湯里去。愛爾茜的那個大金戒指也得放進去,而且斯娣妮預先告訴她,放進去以后就永遠不能收回。她,斯娣妮,真是聰明。許多我們不知其名的東西也被放進鍋里去了。鍋一直放在火上、發(fā)光的炭上或者滾熱的炭上。只有她和愛爾茜知道這件事情。
月亮盈了,月亮虧了。愛爾茜常常跑來問:“你看到他回來沒有?”
“我知道的事情很多!”斯娣妮說,“我看得見的事情很多!不過他走的那條路有多長,我卻看不見。他一會兒在走過高山!一會兒在海上遇見惡劣的天氣!穿過那個大森林的路是很長的,他的腳上起了泡,他的身體在發(fā)熱,但是他得繼續(xù)向前走!”
“不成!不成!”愛爾茜說,“這叫我感到難過!”
“他現(xiàn)在停不下來了!因為如果我們讓他停下來的話,他就會倒在大路上死掉了!”
許多年又過去了!月亮又圓又大,風兒在那棵老樹里呼嘯,天上的月光中有一條長虹出現(xiàn)。
“這是一個證實的信號!”斯娣妮說!袄鼓舅挂貋砹!
可是他并沒有回來。
“還需要等待很長的時間!”斯娣妮說。
“現(xiàn)在我等得膩了!”愛爾茜說。她不再常來看斯娣妮,也不再帶禮物給她了。
她的心略微輕松了一些。在一個晴朗的早晨,區(qū)里的人都知道愛爾茜對那個最有錢的農(nóng)夫表示了“同意”。
她去看了一下農(nóng)莊和田地,家畜和器具。一切都布置好了,F(xiàn)在再也沒有什么東西可以延遲他們的婚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