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調歌頭·多景樓原文及賞析
原文:
水調歌頭·多景樓
[宋代]陸游
江左占形勝,最數(shù)古徐州。連山如畫,佳處縹緲著危樓。鼓角臨風悲壯,烽火連空明滅,往事憶孫劉。千里曜戈甲,萬灶宿貔貅。
露沾草,風落木,歲方秋。使君宏放,談笑洗盡古今愁。不見襄陽登覽,磨滅游人無數(shù),遺恨黯難收。叔子獨千載,名與漢江流。
譯文
江東一帶據(jù)有險要形勢的地方,第一要數(shù)像屏障般雄偉的鎮(zhèn)江。山挽山,山連山,就像畫圖般莽莽蒼蒼,云渺渺,水隱隱,景色美處聳立著高高的樓房。戰(zhàn)事又起,戰(zhàn)鼓號角聲面對著風顯得格外悲壯。烽火連天,明明滅滅隔江相望,如煙往事,遙想起孫權、劉備在此地共商破曹大事。當年孫劉聯(lián)軍的軍容啊,銀戈金甲千里都閃著光芒。軍士野宿,萬灶煙騰,正如同今日宋軍一樣。
露珠結在草上,風吹黃葉飄蕩,正當金秋時光。方滋啊,你的氣魄真宏大豪放。感今愁,懷古憂,全被你談笑間一掃而光。君不見羊祜曾登臨峴山,觀賞襄陽?那無數(shù)登山賢士早涅末無能。他們的遺恨難收,空令人黯然神傷。獨有羊祜千年傳揚,他的英名如同浩浩漢江千古流長。
注釋
多景樓:在鎮(zhèn)江北固山上甘露寺內。1164年10月初,出任鎮(zhèn)江府通判的陸游陪同鎮(zhèn)江知府方茲(即“使君”)登樓游宴,寫下此詞。時金兵方踞淮北,鎮(zhèn)江為江防前線。
江左:長江最下游的地方,即今江蘇省等地。
徐州:指鎮(zhèn)江。東晉南渡,置僑州僑郡,曾以徐州治鎮(zhèn)江,故鎮(zhèn)江又稱徐州或南徐州。
縹緲:似有若無。
危樓,高樓。
鼓角:戰(zhàn)鼓號角。
烽火:邊防報警的煙火。
明滅:忽明忽暗。
孫劉:三國時孫權和劉備,曾聯(lián)合破曹操。
曜(yào):照耀。
戈甲:兵器和盔甲。
灶:軍中炊灶,指代營壘。
貔貅(pí xiū):勐獸,喻指勇勐戰(zhàn)士。
使君:古代州郡長官所稱,此處指方滋。方滋(1102—1172),字務德,嚴州桐廬(今屬浙江)人。以蔭入仕,時知鎮(zhèn)江府事。
宏放:通達豪放。 ‘
黯(àn):昏黑。
叔子:西晉大將羊祜(hù),字叔子,鎮(zhèn)守襄陽,曾登臨興悲。晉泰始五年(269)以尚書左仆射都督荊州諸軍事,出鎮(zhèn)襄陽,在鎮(zhèn)十年。
漢江:漢水,流經襄陽。
賞析:
公元1163年(孝宗隆興元年)陸游三十九歲,以樞密院編修官兼編類圣政所檢討官出任鎮(zhèn)江府通判,次年二月到任所。時金兵方踞淮北,鎮(zhèn)江為江防前線。多影樓在鎮(zhèn)江北固山上甘露寺內。北固下濱大江,三面環(huán)水,登樓遙望,淮南草木,歷歷可數(shù)。這年十月初,陸游陪同知鎮(zhèn)江府事方滋登樓游宴時,內心感嘆而寫下此詞賦。
詞的'上片追憶歷史人物,下片寫今日登臨所懷,全詞發(fā)出了對古今的感慨之情,表現(xiàn)了作者強烈的愛國熱情。
開始從多景樓的形勢寫起。自“江左”而“古徐州”,再“連山”,再“危樓”,鏡頭由大到小,由遠到近,由鳥瞰到局部,最后大特寫點題。這本來是描寫景物常見的手法,陸游寫來卻更加具有特色。他選擇滾滾長江、莽莽群山入畫,襯出煙云縹緲、似有若無之產矗立著的一座高樓,攝山川之魄,為斯樓之骨,就使這“危樓”有了氣象,有了精神。姜夔《揚州慢》以“淮左名都,竹西佳處”開篇,同樣步步推近,但情韻氣象兩者完全不同。陸詞起則蒼莽橫空,氣象森嚴;姜則指點名勝,用筆從容平緩。當然,這是由于兩位詞人各自不同的思想感情決定的。姜詞一味低徊,純乎黍離之悲,故發(fā)端紓緩;陸則寄意恢復,于悲壯中蓄雄健之氣。他勾勒眼前江山,意在引出歷史上的風流人物,故起則昂揚,承則慷慨,帶起“鼓角”一層五句,追憶三國時代孫、劉合兵共破強曹的往事。烽火明滅,戈甲耀眼,軍幕星羅,而以“連空”、“萬灶”皴染,驟視之如在耳目之前,畫面雄渾遼闊。加上鼓角隨風,悲涼肅殺,更為這遼闊畫面配音刷色,與上一層的滾滾長江、莽莽群山互相唿應襯托,江山人物,相得益彰。這樣,給人的感受就絕不是低徊于歷史的風雨中,而是激起圖強自振的勇氣,黃戈躍馬豪情。上片情景渾然一體,過拍處更是一派豪壯。
然而,孫劉已杳,天地悠悠,登臺浩歌,難免愴然泣下,故換頭處以九字為三頓,節(jié)奏峻急,露草風枝,繪出秋容慘淡,情緒稍轉低沉。接下去“使君”兩句又重新振起,展開當前俊彥登樓、賓主談笑斥的場面,敷色再變明麗。“古今愁”啟下結上!肮懦睢眴ⅰ跋尻柕怯[”下意,“今愁”慨言當前。當前可愁之事實在是太多了。前一年張浚北伐,兵潰符離,宋廷從此不敢言兵,是事之可愁者一。孝宗侈談恢復,實則輸幣乞和,靦顏事金!叭照唠m嘗詔以縞素出師,而玉帛之使未嘗不躡其后”,是事之可愁者二。眼下自己又被逐出臨安,到鎮(zhèn)江去做通判,去君愈遠,一片謀國這忠,永無以自達于廟堂之上,是事之可愁者三。君國身世之愁,紛至沓來,故重言之曰“古今愁”。但志士的心,并沒有因此而灰心。事實上,山東、淮北來歸者道路相望;金兵犯淮;粗穸山瓪w宋若有數(shù)十萬,可見民心是可以挽回的國事,也是可以解決的。因此,雖烽煙未息,知府方滋就攜群僚登樓談笑風生。他的這種樂觀情緒,洗盡了詞興心中的萬千憂愁。這一層包孕的感情非常復雜,色彩聲情,錯綜而富有層次,于蒼涼中見明快,在飛揚外寄深沉。最后一層,用西晉大將羊祜(字點子)鎮(zhèn)守襄陽,登臨興悲故事,以古況今,前三句抒發(fā)自己壯志難酬,抑壓不平的心情。所云“襄陽遺恨”即是指羊祜志在滅吳而在生時未能親手克敵完成此大業(yè)的遺恨詞。意在這里略作一頓,然后以高唱轉入歇拍,借羊祜勸勉方滋,希望他能象羊祜那樣,為渡江北伐作好部署,建萬世之奇勛,垂令名于千載,寄予一片希望。羊祜是晉人,與“古徐州”之為晉代地望回環(huán)相接,收足全篇。
這首詞記一時興會,寓千古興亡,容量特大,寄慨遙深,后來,張孝祥書而刻之于崖石,題記中有“慨然太息”之語;毛開次韻和歌,下片有“登臨無盡,須信詩眼不供愁”之句!霸娧鄄还┏睢敝洹!霸娧鄄还┏睢蔽遄挚梢灶I會放翁有所期待、并未絕望的深心。二十五年之后,另一位豪放詞人陳亮也曾以《念奴嬌》賦多景樓,有“危樓還望,嘆此意、今古幾人曾會”的感慨萬千之語。陳亮此闋,較之陸詞更為橫肆痛快。詞人著眼,凝注大江,意者此江不應視為南北天限,當長驅北伐,收復中原。與放翁之感慨抑郁者,意境大不相同。陳亮平生之懷,一寄于詞,慣以詞寫政治見解。他這一闋《多景樓》,純然議論戰(zhàn)守,縱談攻防,自六朝王謝到今之廟堂,特別是對那些倡言“南此有定勢,吳楚之脆弱不足以爭衡中原”的失敗論者,明指直斥,豪無顧忌,其精神可流傳千古。但作為文學作品諷誦玩味,終覺一瀉無余,略輸蘊藉風致,不如陸作之情景相生,萬感橫集,意境沉綿,三復不厭。借用近人陳匪石《聲執(zhí)》中兩句話說,陳之詞“氣舒”,故“勁氣直達,大開大闔”;陸之詞“氣斂”,故“潛氣內轉,百折千回”。陳如滿弓勁放,陸則引而不發(fā)。陸較陳多積蓄,多意蘊,因此更顯得沉著凝重,悲慨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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