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與泥巴詩歌
一、父親與泥巴
父親讓泥巴像柵欄一樣的圍著
就連充滿彈性的皮膚
也逐漸長滿了泥土的顏色
遠(yuǎn)遠(yuǎn)望去恍若一塊
種了幾十載莊稼的貧瘠的自留地
父親像小孩一樣一直踩在泥巴里
年輕的時候父親喜歡打火
他挽起褲腳雙手提鋤
把那些黃色的糯泥
細(xì)心地和稀攪勻
然后做成形態(tài)各異大小不一的爐子
冬天來了
龍家埡口的風(fēng)刺骨地塞滿了身體
馬蹄巖的人劃拳圍爐而坐
看著父親打的火爐常常吐著長長的舌頭
父親的幸福比那些青青的火苗子
還要更加明亮燦爛
那天我去水井灣看望父親修路
他弓著枯槁的背脊用破了洞的撮箕
把一撮一撮的泥巴使勁地抬倒時
我突然發(fā)現(xiàn)為了這些柔軟的親人
父親年邁的骨頭
已經(jīng)默默地支付了一生
�。ㄗⅲ捍蚧穑嘿F州地方方言，指做爐子。）
二、馬蹄巖的那個老人
沒有什么比死亡更讓人難以拒絕
馬蹄巖的那個老人在這個秋天
最終與黃土歸一
我還沒來得及轉(zhuǎn)身身后的夕陽
一再被秋風(fēng)凄涼地涂染
一生與煤打交道瘦削的身體
長滿了卑微的黑色于是成為寨子里
婦孺皆知的挖煤匠用你堅(jiān)硬的鑿子
把一貧如洗的生活鑿亮
于是娶妻生子把滑石的'生意
鋪平了大元和馬蹄還當(dāng)香燈師
與唱經(jīng)頌佛的“先生”
將人間的孝歌唱到了柔軟的地方
幽默和風(fēng)趣成了你生活的底色
做過很多好事最樸素的善良
被你反復(fù)印證用二兩包谷燒酒
將清淡的后半生逐漸滋潤和攪勻
孩子們剛剛長大龍家埡口的風(fēng)
把所有的故事從三元帶到了百納
吹成了六十多年錐心的傷口
三、冬日之書
所有的霧罩迅速開始圍來
群山凄清曠野寂靜
連一只麻雀止于拍打翅翎
我們的骨頭
也止于無聲空曠的凝凍
在冬天
灰色的沉寂覆蓋了斑斕的語言
我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不斷地制造一些聲音
讓孤獨(dú)的靈魂
不至于在風(fēng)中瑟瑟縮縮
跑馬坪的寒流
逮住了細(xì)雨中倉促的腳跟
在安洛
每個人都將身體吃力地抱緊
像只慵懶的貓
蜷縮在冬天狹窄的旮旯里
我想起父親這時還在
重慶異鄉(xiāng)的工地上
穿著一雙水桶鞋
踩在了糯米般的泥巴里
拿著他的手電筒
將低處的生活不斷照亮
四、那個人死了
那個人死了
你看見了沒有
全身裹著突兀的骨頭和瘦削
突然被一陣風(fēng)
悄悄地刮走了
那個人死了
在這冰涼的深秋
我還沒來得及轉(zhuǎn)身
咂口洞的夕陽
就已經(jīng)開始不回頭地下陷
那個人死了
臉上還爬著一絲憂愁
積攢了一生的善良和正義
就這樣被風(fēng)輕易的劫走
仿佛一只安靜躺著的杯子
在夜深人靜之時悄然打碎
那個人死了
最終與馬蹄巖的泥土合二為一
秋風(fēng)凄冷曠野蒼茫
一片葉子落了下來
為什么
就突然淚水盈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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