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開花組詩詩歌四首
一《湖畔開花》
畫眉鳥點了一顆痣,寫出了榕樹下的天堂
客舟也會依賴天空,撕毀了水的契約
波紋,要是飛翔的紋身
卻是動了情的羽毛,甘愿沉淪
彼時藍色的三月,隔開了藍色的精靈
蟄居的故鄉(xiāng)。故鄉(xiāng)很小
小得只剩水分子,掉入湖心
再也尋不回疑蹤和影子
春天里的姓氏,倚躺在一座廢棄的名字
掛著一爿頹敗的荒亭,守望著一畝三分
從來只會把白夜干涸掉的紀年
懷表變舊了,種在埿壤里
期冀著來年開出一朵
鑲嵌著金屬的奇葩
落花有情,卻是流水無意
石頭橋下,看穿了一座黑色的閬苑
花發(fā)生了尸變,不再虩虩追憶
一壺水,加了白色的乳汁
蜩螗沸羹,歷史有了意識
淵默沉了,溪流里埋葬了絕望的冰山
祈求煮沸著一縷促狹的鄉(xiāng)音
回聲,蕩漾在湖底
從上古時代謳歌出來
一條干瘦的瓷魚,溶解在嗚咽里
來年依然是來年,一片魚鱗
剜掉了酸澀的雨水
葬下一滴眼淚,洿池也有了春天
當云有了信仰,煩惱相思泛濫
便幻化成雨。河水懷孕
生出了一碗漆器倒影著天穹的憂傷
天曉得想什么,只有鴻羽知曉
灰色的答案,蝴蝶君匍匐在土地里
年復一年,地理志上多出了一條
清淺的標本。浣衣,戲水
水的圓暈,成了母親的魚尾紋
像一朵白色的水蓮花
開在干凈的岸埠。松林湖畔
一開始,就只是我的乳名
二《唐詩里的女人》
琵琶在長安的玉盤中幽暗生愁
三千白發(fā),長到教坊里,泣不成聲
五陵年少,纏頭紅綃。夢也會思念夢
追著春江花月,海上潮汐,用一句蓬萊文章
讀半生俠客的詩
清平調(diào),唱晚了西市的靜巷。細雨飄綢
沾濕了詞牌的衣袂霓裳。
云,想著瑤臺月下的春風。喝下一壺花間酒
醉了一座金闕,一篇
綿綿無絕的孤獨盛唐
牡丹花開,芙蓉歸來。柳眉
墜落在釵頭的斷代史
玉龍揮卻繾綣,朦朧歸盡
長恨歌中斷靡音。馬嵬坡里住著
從來不會穿越的絕代羞花
落紅,弇葬凄惻的墓志銘
城墻外,還荒廢著一座城墻
烏衣巷,佛貍祠,茅草屋
秋風沉潛在開屏的春天里
中了一滴瘦死的詩毒
躺在大明宮里,睜眼,不醒
三《戴珍珠耳環(huán)的少女》
粗繒大布,折疊出整潔的晦暗線條
從不說雙瞳剪水,只是嬌羞
看起來就是風景。一張明黃的藝術(shù)
植入影像的骨髓,等待回眸一笑
卻荒誕了死亡的油彩
假象在天青藍的抽象里
要是逃得出陰澀的鏡框
只遺留一雙眼睛,一顆耳墜
除了欣賞,憂傷也細膩成珍珠齏粉
去荷蘭觀一場露天電影
躑躅了兩百年,膠卷被反芻地干癟
三葉草是畫廊里鑲嵌的.浪漫顏料
涂上薔薇花,涂上紅楓葉
折翼的玫瑰。裝在精致的田園里和
詩人陪葬。一本油畫分離了鋼琴曲
配上黃昏證詞,海灘私奔在港口
幽魂歸來,與其孤立在荒島上生火
回來挖一顆素麗,釘進植物里
開花,長成了少女的模樣
三維復原了立體,頭巾修飾了
單調(diào)的美學。男孩躲在女孩的背影
惶恐娶了不安,不安潛入在鵝毛筆憂郁
燈芯發(fā)了霉,思念也發(fā)了霉
就連那抹蒙娜麗莎一樣的微笑
也嫁給了破碎的哲學
白蠟褪去了靜止,沉睡
披著穆斯林的喪葬曲
夜鶯卡在咽喉的錯覺,枕眠在吟游的雪地里
花瓣上一塵灰,畫家的靈魂死去
那雙瑰麗的葬花詞散落在春盡頭
香丘里埋著一幅國外的香君
邋遢的評論家正在縫補世界
其實,這里沒有街道、古堡、鯡魚
只是一個片段記憶,平庸的梵高
放棄了和知更鳥敲打窗
窗臺很闃靜,舊書,舊報,焚燒了
新的炲炱,還有一盆絕望的紙質(zhì)紫荊
在守望者一縷撕裂的微笑復活
四《中毒的郁金香》
從阿姆斯特丹回來,海水沉默寡言
偏愛陸地的西印度,已然被狂熱倦怠
明黃色沉眠在畫板上寂寞,浸入
如云的日昀的詩集里沉默。他在背叛世界
就窺望著一枚花香沐浴
白色,比寶石璀璨一些。田園
為小麥和稻田挽救一場寧靜的告白
綠草長在一個日子,從不屬于四季
陪伴一棵郁金香一樣的五弦音樂
看起來很秀色可餐
可是,他真的下肚。吞噬甜美的散文
未曾祭奠那一個時辰的浪漫
只說得從來沒有幻想過的簇擁
憐惜贏得了一便士
飽嗝吐了一句詛咒。涼風畏葸到格陵蘭島
槖袋里蘊藏著一條冰河
芝士蛋糕切成三份
一份是白玫瑰
一份是紅玫瑰
一份是黑玫瑰
櫥窗里的味道雜糅溢滿的巧克力
里面花襲四溢
咀嚼著爛漫陳堆,各種郁金香的尸體
燭光,被阿姆斯特丹的夜景覆蓋
月,被黑夜吃掉
——2016年3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