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拾記憶的散文
題記:
可能是由于我近來寫作的緣故,不經(jīng)意又將兒時的記憶拾起,點點滴滴如同殘缺不全的陶片,或粗糙或精美,卻又怎也拼湊不到一塊兒了。
很難相信那個孩子就是我,弱不禁風又癩又丑,整個就是一個孬種的樣子!
我沒有故意罵爹的意思,也不是要罵我自己,罵自己就等于罵爹,自然大逆不道。
不知道爹是在什么狀況下有意或無意中創(chuàng)造了我,是孽緣還是功德?但一切又都已經(jīng)成為一個不爭的事實。
“爛柴吳”的莊名并不美妙,甚至俗不可耐。爹有一本家譜,有吳姓的淵源,卻沒有莊名的出處。我總會牽強地認為:開莊老祖一定與爛柴扯上了關系,貧窮與苦難就可想而知……
盡管莊子小得可憐,幾十戶人家,幾百口子人……但在孩子眼里它就是整個世界,整個地獄,抑或是整個天堂!
“老大疼,老小嬌,一毀毀在半拉腰!”
生命是個奇跡,總會有先來后到的,命運就是因果,就成了不講理的公正。我在三弟兄之中排行老二,上有哥,下有弟。哥比我大兩歲,弟比我小七歲。一向不喜歡別人喊我老二,老二有一個意思就是褲襠里的小弟弟。如果有人喊:老二,老二……我心想:累死你,不理你,沒聽見!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弱肉強食是自然的不變法則,在家庭中也不例外。一個不和詣的家庭里,更多的是暴力和冷漠,愛顯得是那么彌足珍貴!
奶奶一向和母親不和,爹又和娘叮叮當當一輩子,哥一向強勢又沒人管束,自然我深受其害!
……請您充許我在這里省略那些黯淡的記憶吧!
一:牛
牛剛買來時還是小牛,一頭半半大的牛犢子。盡管如此,對于十來歲的我來說,它依然是個龐然大物!它兩耳直豎,四蹄如柱,大鼻子上整天濕津津的,兩個角像筍尖剛剛鉆出牛毛,通體黃色卻白尾巴尖……奶奶說:白尾巴尖不好,扛幡帶孝,方人!
爹發(fā)現(xiàn)牛不倒沫,也不吃草。他慌忙找西莊的集體老獸醫(yī)來看,然后食母生,蘇打片,拾掇一大包子研碎和水灌了,又往嘴里綁個沾了大醬的椿棍牽著它到處遛噠……不幾日,牛開始舔草了!
爹說:以后你喂牛,你哥出牛糞……
我沒吱聲,事情也就這樣定了下來。
牛喜歡吃草,但青草常常又不夠吃的,于是會加上些麥糠。春夏秋三季青草到處都是,我會在不上學的時候拿著鐮刀去割。田間,地頭、溝邊、路沿上,趴根秧,茅衣草、毛姑娘、野覓菜……都是我喜歡的,也是牛的最愛!
割好的青草回家要用一把十分破舊的菜刀在厚厚的木板子上剁成三四指長,然后和麥糠一起在水缸里用水淘過以后撈進鐵筐,等水淋干了端去倒進石槽里,再輕輕地撒上一些麩子或炒豆粉之類的精料用一根木棍快速的拌勻……牛常常不聽話,盡管我大聲喝斥,它依然還是要硬伸著頭搶食尚未拌開的精料。
牛在一天天長大,我也在一天天長大!
到底牛是怎樣耕地的我沒親眼見過,只是聽娘說和它搭檔的牛又高又大十分有勁,而它只是幫幫邊子拉拉套,牛小,怕累不長了!能不嫌咱家牛小就虧人家老大情分……我聽了,心里像壓了塊石頭,再拌料精料總是多加一點兒,再多加一點兒!
夏天蒼蠅轟轟響。還會有一種牛虻的壞東西,褐綠色的翅膀,肚子長,咬人又特別疼!牛會安靜地躺在樹蔭下用那根粗壯的尾巴驅(qū)趕那些討厭的侵襲者,悠然自得,瞇著眼,嘴巴老是不停地咀嚼著反芻,一嘴角的白沫,像一位習慣了思考的.哲人。對于牛虻我恨之入骨,可能是它曾三番五次地叮咬過我,于是我見了它落在牛身上就毫不留情地去拍,一拍一手血,還會粘著幾根細黃細黃的牛毛……
無聊的時候我也會拿一些青草或樹葉之類的東西去一點一點地喂牛,它總是不緊不慢地用粗糙的舌頭一卷便吞到嘴里,我的小手能真切的感受到它傳遞出來那種渾厚的力量!
逢大年三十貼對聯(lián),門口的棗樹上貼“出門見喜”,奶奶床邊貼上“身體健康”,我從不會忘記用毛筆歪歪扭扭寫好“槽頭興旺”貼在牛屋的北墻上。
怕牛萬一趴槽把紅紙吃了,我便踮著小腳站在牛槽上貼。牛瞪著兩眼看我,我也瞪著兩眼看它,它瞪不過我,吧嗒吧嗒眼皮害羞似的把目光移向別處去了……
我還沒長成大人,牛卻已經(jīng)長大了。偉岸的身軀像一堵墻,銅鈴一樣的眼睛,尖刀一樣的長角向前伸著,哞哞一叫威風八面,地動山搖……
一晃,幾年過去了。
一天下午我放學回家,又去淘草喂牛,牛卻不見了。我急急地四處尋找,問娘,娘卻默默不語!
“賣了,過幾天買臺四輪頭!钡寺曃藲狻
我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心仿佛被一下子掏得空蕩蕩的,于是就傷心地蹲在牛屋門旁“哇哇”大哭起來……
爹唬著臉朝我腚上踢了一腳,罵道:熊孩子哭啥哭?長大也是個沒有出息的貨!
那晚,我沒吃飯,哭了很久,很久……
二:軍棋
北方的天氣四季分明,好像北方人的性格一樣裸露坦誠。時光時而悠悠漫長,時而腳步匆匆……
暑假里正值炎熱的夏天。孩子們完成大人交給的任務,更多的是湊到一塊去小河里痛痛快快地洗澡,或者圍在村頭老槐樹下玩游戲。打撲克牌,八張,四十,大壓小……四個人的游戲,三兩個人也能玩。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時候比我大五六歲的大孩子們開始弄來一種新玩藝兒——軍棋。他們得意洋洋,樂不思彼,興致勃勃地下。四周“呼啦”圍上一圈毛孩子湊熱鬧,有我!
慢慢的我也學會了下軍旗。“軍旗,司令、軍、師、旅、團、營、連、排、兵、雷,炸!甭毼淮笮?如何運子?不幾日我便了如指掌,躍躍欲試了。
我很是渴望能有一盤自己的軍棋,可是沒錢買又不敢向大人要,于是便用硬紙片自制了一盤,用紅筆和藍筆在上面描了又描,畫了又畫……并且一個人偷偷地研究戰(zhàn)略戰(zhàn)術,如何合理布局?如何巧妙進攻與嚴密防守?
等大孩子大都回家吃飯了,我才有上陣的實戰(zhàn)機會,一般戰(zhàn)況都是勝利居多。慢慢的我在圈子里小有名氣,大孩子有時會主動邀請我。下暗棋還需要一個裁判來主持公道以決定兩子兒的大小,小的反蓋著收走,大的反蓋著放回來。通過幾番試探和較量,在各自心中也基本明了對方子力的大小與實力的虛實。
我喜歡布“三角雷”的,通常師長后面跟炸彈,炸彈一行營,你吃我?guī)熅烷_炸,你兌了師我又拉一個旅長過來擋住……陣地固若金湯,敵人一般無計可施。他們說我擺的是“烏龜王八陣,”膽小鬼不敢進攻。
我也覺臉紅,又開動腦筋費了一番苦功,研究出了一種新戰(zhàn)術,叫“閃電戰(zhàn)”,集中火力猛攻狠打一側(cè),以迅不及掩耳之勢七步可置對方于死地!命中率極高,屢試不爽。當然也有慘敗的時候,往往是由于摸錯了敵營……
不得不承認世偉是一個相當老道的軍棋高手,我們倆可謂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常常殺得天昏地暗,難解難分。
世偉和我是同齡又是同學,也不知道誰叫誰哥,都直呼其名。我那時橡筋纏頭或者中了什么魔咒,老是不開個;世偉卻肯長,整整高出我一頭,又壯實又機智過人。我們私下里是好朋友,沙場上又是死對頭,反正誰也不服誰,心里都暗暗較著一股勁。
有一天晚上,我一個人在牛屋看牛,已經(jīng)上床睡覺了,手里還拿著四年級的語文課本在看……“嘩啦——嘩啦”門外有動靜。我問:誰?
沒人理!
我壯了壯膽,一開門,是世偉。
秋風習習,月光如水。
世偉塞給我一樣東西就扭頭匆匆地逃離了……
在油燈如豆的光亮下,我驚喜地發(fā)現(xiàn)世偉送給我的原來是一盤軍棋。嶄新的軍棋,漂亮的塑料紙旗盤,散發(fā)著沁人心脾的木香味,每一個棋子都充滿著不可抗拒的魅力!
第二天,世偉沒到校上課。原來他連夜偷偷去了河南瑪木,聽說那邊有他的親娘……
可能是我體格上太過欠缺,老天才對智力上略微有所彌補。本是夢想長大以后要做將軍的,指揮千軍萬馬……不知道是英雄造時勢,還是時勢造英雄?最終學也沒上好,將軍也沒做成,只好在家修理地球了。
尾 聲
三十多年過去,恍然如夢!我無意去細細玩味那其間的苦澀和樂趣,心中滿懷淡然與感恩。如此平靜地敘說那些許塵封許久的記憶,一轉(zhuǎn)身,又把它輕輕地丟進風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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