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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鏡的牽;ㄉ⑽
我是個不擅長拍照的人,所謂的不擅長拍照,有兩層意思,第一層是,我不善于被拍,本來就長得不漂亮的我,根本就不懂得如何在鏡頭面前擺姿勢,換句話說,那就是,我一點都不上鏡。其次,我也不擅長使用照相機,所以,雖然每次到了一個風景如畫的地方,我也總是學著人家,手里拿著照相機走來走去,可是,卻很少將快門按下,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讓那些美輪美奐的景物定格在照相機中。而且,在我看來,真正美麗的景致,應該存留在記憶中,而不是照相機里頭,所以,通常情況下,我只是靜靜地欣賞,卻很少拍照。
不過,當我從好友小真手中捧起那一小袋的牽;ㄗ训臅r候,一切便不一樣了。老天爺將一株世上最上鏡的花兒送到了我的面前,而且,也注定我將與它結(jié)下不解之緣,我將用我手中的相機,記錄下它那每一個動人的瞬間。
那一天,小真將一個小塑料袋小心翼翼地交到我手上之后,用極其嚴肅的語氣說:“這些花籽,可都是我好不容易收集來的呢,你可要好好照顧它們啊!彼难哉Z中,充滿了不舍。
小真是個愛花如命的女孩子,經(jīng)過她伺候的花兒,無不芬芳吐艷,于是,我便想向她學兩手,她告知我初學者最好種一些比較容易養(yǎng)活的花兒,于是,便給了我這些牽;ǖ姆N子。
“行了,我做事,你放心好了,一定虧待不了你的寶貝們的!蔽遗闹馗WC著。
“可是,你要怎么證明。咳f一你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養(yǎng)了兩天,興趣退了,不想繼續(xù)養(yǎng)牽;耍趺崔k呢?”我萬萬沒有想到,小真會追著問出這樣的一個問題來,是啊,該怎么證明,我沒有虧待小真的這些“乖寶寶”們呢?
突然,我靈機一動說:“這樣吧,從我回家,把它們種下開始,每天,我都給牽;ㄅ囊粡堈掌,直到它們長大成‘人’,你看怎么樣?全程都用照相機來記錄,這樣的話,你就能知道,它們都變成了什么樣子了!
就這樣開始,一個不擅長攝影的我,開始了每天用照片來記日記,而且,是為牽;,記錄它們的成長史。
按照小真的指導,當我將花種拿回家之后,首先將它們放在了溫水里,浸泡了足足有五個小時,雖然我一直都懷疑,這樣的溫水澡,會不會將牽;ǚN子那嬌嫩的表皮給燙壞了,可是,我還是照著做了,因為,小真可是一個種花的行家,她這么說,一定不會錯的。緊接著,我就將它們?nèi)鲈诹四嗟乩,并在上面覆蓋上了薄薄的一層土,灑上了一些水。當然,這一系列的操作步驟,全部都有照片記錄。
小真對我的行動非常滿意,接下來,就是漫長的等待了,等待那小芽兒從地里頭長出來。據(jù)說,牽;ǖ姆N子從播種到發(fā)芽,只需要五六天的時間,可是,我家的牽;ǎ呀(jīng)整整七天了,都還沒有冒頭呢。在這期間,我照例每天都拍攝一張照片,可是,照片上的內(nèi)容,卻千篇一律都是泥土,哪里有一絲綠意呢?
就連自詡為行家的小真,都開始懷疑這次種植行動是不是要以失敗告終了?删驮谶@時,我突然發(fā)現(xiàn)那泥地里似乎是冒出了一個綠芽來,我欣喜萬分,趴在地上,對準了那小芽兒拍了半天?墒,當我把照片拿給小真看的時候,又被她給潑了冷水。小真說:“這個不是牽;ǖ难績喊,快回去拔了它吧,這是稗草,會影響花種吸收養(yǎng)分的!
我笑著說:“你的小牽;ǹ峙率情L不出來了呢,換一棵稗草也沒有什么不好的啊,一樣都是綠油油的。對了,不是有一句話叫做‘投桃報李’嗎?我在地里投下了牽牛花的種子,大地回報我一棵稗草,不是也很有意思嗎?”
小真嚴肅地看著我說:“那可不行,這是惡草,都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要是讓人知道,我小真的朋友,在我的指導下,種下牽牛花,得了一棵稗草,人家會說我教導無方的呢。所以……”
沒有辦法,我只好回家,照著小真說的,處理掉了那棵可憐的稗草。我依然用照相機一日日地記錄著我的牽;,到了第十天的頭上,終于又有了起色,我又看見了一個小綠芽,說實話,這回我有點不敢拍照,生怕小真又說這也不是牽;,要我將它當雜草除掉,其實,我并不在乎這是不是一株雜草,我只要我的窗前綠油油的,那就足夠了。
很幸運的是,這次真的是牽;ǖ挠酌纾趶男≌娴目谥械弥@一切的時候,我萬分欣喜,或許是連日來天氣陰冷,所以,影響了牽;ǖ陌l(fā)芽吧,以至于它總是遲遲不肯現(xiàn)身人間,有些“千呼萬喚始出來”的感覺。不過,我想起那日撒下這么多牽;ǖ姆N子,最后只長出了一株小芽兒,多少還是有些心痛的。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那小牽;ǖ难績,就好像是到了青春期的孩子那樣,一天一個樣,我拍照片的時候,也更加起勁了,有的時候,不止一天拍一張,而是隔了幾個小時,就去為我的牽;ü,照下一張倩影。
我堅持跟小真說,這株牽;ㄒ欢ㄊ且晃还,因為,它有著如此曼妙的身材,常常聽人形容女子的腰細,用的是“不盈一握”這樣的詞語,可是,女子的腰再細,又如何能與牽牛花那纖細的腰身比呢,那才是真正的不盈一握呢。
牽;ǖ男⊙恐活欀蛏仙L,向著陽光的方向,這些日子中,它長高了,可是,也顯得更加瘦了,一陣微風吹來,搖搖晃晃的,看著它那弱不禁風的樣子,我不禁有些為它擔憂。
在小真的提示下,我為它插了一根竹竿當支柱,這真的有用嗎,我還是有些懷疑,在豎好了竹竿后,我還有意將它的莖葉搭在了竹竿上,可是,一陣風吹來,那細細的莖葉又搖搖擺擺地轉(zhuǎn)開了,似乎是在有意回避著竹竿呢。唉,真是一位害羞的小公主啊,我嘆了口氣,用手中的相機記錄下了這一切。
不過,令我萬萬沒想到的是,第二天的時候,在我的照片里,這位嬌嗔的小公主,就和那根竹竿纏纏綿綿了呢。如果不是每天為牽;ㄓ谜掌瑏碛浫沼,我恐怕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什么叫做左旋植物,看看我的照片吧,上面精確地記錄著,它是如何沿著竹竿盤旋而上的。
就這樣,我好像一個年輕的媽媽一樣,把牽;ó敵闪俗约旱膶殞,用照相機記錄著它成長的每一個片段。說實話,一開始的時候,我這么做純粹只是因為好友小真的要求,但是,到了最后,我竟然也深深地沉浸其中,每天對比著牽;ǖ恼掌,它每向上爬一寸,每沿著竹竿轉(zhuǎn)一個圈,都令我欣喜萬分。
終于,我的小牽牛花也長大了,到了真真正正的豆蔻年華,當?shù)谝欢涞仙男±葟堥_的時候,我興奮地跳了起來,忙不迭地用照相機從每一個角度記錄著它的身影。經(jīng)過長時間的練習,我對于拍攝早就已經(jīng)駕輕就熟,每天至少一張照片,使得我已經(jīng)對如何拍牽牛花,在什么時間,從什么角度進行拍攝,全都了如指掌。
看那柔滑細膩、帶著些許神秘的淡紫色花朵,還有那嫩綠的葉蔓,再配上一抹從天邊射下的橙黃色的朝陽,一切冷暖色彩,都搭配得如此妥帖,顯得溫婉清純。小真也看呆了,直夸我照顧得好,這回,她總算是放心,將她心愛的小牽牛花交給我照看了?此菧厝岬哪抗,倒好像不是在說一朵花,而像是一位慈祥的母親,終于將自己的女兒托付給了能夠照顧她一生的伴侶一般。
看著照片中的牽;,我不禁心生蕩漾,平?磻T了姹紫嫣紅,如今撇開那些熱烈張揚的紅紅綠綠,看一朵披著淡紫色衣衫的牽;,真好像是面對一段含蓄而又婉約的古典愛情呢。聽說,形容一個孤傲敏感、卓爾不群的女子的時候,人們會用“臨水照花人”這樣的詞語,我以前一直都不知道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如今,看見了朝陽中迎風微顫的牽;,我完全明白了,就是這種感覺,纏綿悱惻,柔情似水,似乎心中有千回百轉(zhuǎn)的衷腸,但是,卻不知道究竟要向誰人訴說,一切都化成了含羞低垂的雙眉了。“美人卷珠簾,深坐蹙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那花瓣上點點的露珠,看起來倒還真有幾分與美人臉頰上的淚痕相似呢。
這樣一株牽;ǎ媸俏乙姫q憐啊,只可惜,我并不是一個男子,否則的話,還真是有可能會愛上了它呢。
中午的時候,我又給牽;ㄕ樟艘粡埾啵@一次的感覺,又有些與眾不同;蛟S是正午的陽光太過強烈吧,此時的牽;@得有些無精打采的。不過,那陽光雖然稍顯強烈,但是當它們透過高大的梧桐樹照射下來的時候,光線經(jīng)過了枝葉的過濾,竟然顯得不再咄咄逼人了,它們均勻地灑落在牽;ㄉ希@時候拍出來的牽;ǎ炊语@得更加柔和細膩。
只可惜,直到這時候我才知道,牽;ù蠖鄶(shù)都是朝開午謝的,所以,它還有另外的一個名字,叫做“朝顏花”。那一張完美的照片,竟然會成了這朵牽;ǖ倪z照,下午去看它的時候,它已經(jīng)徹底萎頓了,為什么,美麗的東西都始終不能長久呢,世人都用“曇花一現(xiàn)”來形容時間的短暫,而牽;ǖ拿,竟然也是如此短促。
一朝過后,花已謝,景不再,促短的時光,宛若黃粱一夢。我眼睜睜地看著那朵花兒慢慢枯萎,變得有氣無力,似乎是看見了流星在空中劃過的一道軌跡。無端地,我的心頭涌起了一陣莫名的傷感,看著那瞬間的美麗,倏忽消失,我又覺得有些心痛。不過,我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牽;☉撌菬o憾的啊,它的生命雖然短促,卻是為著迎接光明而生的,如此說來,這還真是一種無畏的花兒呢。
我想看一看,這向往光明的花兒,究竟是如何開放的,于是,第二天的早上,我一大早就起床了,在太陽還沒有趕來之前,在睡蓮還閉著眼睛做著美夢的時候,我就起床了,我在等待,等待一朵花開。
黎明的大地如此沉寂,只有鳥兒受不住清冷的氣氛,嘰嘰啼叫兩聲,掠空而去。我坐在那株牽;ǖ呐赃叄瑴蕚浜梦业南鄼C,我在等待,等待一朵花開的瞬間。終于,在一片寂靜中,我似乎是聽見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那是花開的聲音嗎,我什么都沒有看見,只是下意識地按下了快門,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那株牽;ㄉ弦呀(jīng)爆開了好幾朵小喇叭。
我的眼睛并沒有捕捉到花開的瞬間,但是,出人意料的是,我的照相機竟然把握住了那小喇叭張開的瞬間?粗菑堈掌衔⑽堥_的牽;ǎ倚恼f,這也難怪呢,誰讓我的牽牛花,是世上最上鏡的牽;。
就這樣,我伴著牽;ǘ冗^了一整個幸福的夏天,我從各個角度,為牽牛花拍攝著美麗的照片,用鏡頭記錄著這位羞澀的娘子。牽;ǎ那o蔓清瘦,它的葉片柔嫩,它的花兒雋永,無需濃妝艷抹,絕無矯揉造作,將恬淡和柔美,獻給煙火人間。或許,我的牽;ú⒉皇鞘郎祥L得最美麗的牽;,但是,我敢保證,它一定是世上最上鏡的牽牛花。
到了冬天的時候,那曾經(jīng)開滿花的藤蔓上不再吐露芬芳了,但是,那上頭也絕非是空落落的,什么都沒有,干枯的藤蔓上結(jié)了一個個的小風鈴一樣的東西,不知算是果實還是種子,它們在西風中吟唱著過去的歌謠。
雖然有些舍不得,但是,我還是按照小真說的,將那些“小風鈴”一一采擷下來,交給了小真,她說:“收集了這么多啊,真是想不到,一半,我拿去送給別人,另一半,就撒在我們常常走過的那條小路旁吧,說不定,來年夏天的時候,這條小路就會在鋪天蓋地的花海中蜿蜒了。到時候,不要忘記拿上你的照相機,我們再去拍照啊!
真是遺憾,我直到看見整株牽;ǘ伎菸,才想起,它是一種一年生的蔓生植物,它的生命是如此短暫,來年春天的時候,很有可能,我就再也看不見它了?上В覍⒒ㄗ讶冀o了小真,自己卻沒有留下來,這樣的話,明年,我是不是就看不見這美麗的花兒了呢?
幾乎一整個冬天,我癡心不改地依舊為牽牛花拍攝著照片,可是,令我失望的是,它卻一天天地變得形容枯槁,再也沒有半點生的氣息了。終于,我這個執(zhí)著的攝影師也選擇了放棄。
第二年的春天,在小真的建議下,我們一起去那條她曾經(jīng)播撒牽;ǚN子的小路上看了一回,遺憾的是,似乎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牽;ǖ嫩櫽埃S是時間還沒有到吧,我們雖然失望,可也只能自我安慰了一番,便回家了。
到家之后,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為牽;ㄅ恼盏哪切﹤日日夜夜,自從在某一個寒冬之日,我放棄了繼續(xù)拍攝那牽牛花的殘株之后,就基本上不再使用照相機了,但是,這天,我卻鬼使神差地又拿起了我的照相機,通過鏡頭去觀察窗前那曾經(jīng)種過牽;ǖ牡胤。
突然我心頭一震,在鏡頭中,我看見了一個嫩綠的小點,于是,我低下頭去,仔細觀察起來,果然,在那根竹竿周圍,在那曾經(jīng)長過牽;ǖ牡胤,有一個嫩綠的小芽。小真教過我該如何分辨牽;ǖ哪垩,所以,我能夠很肯定地說,那就是一棵牽;ǎ皇前薏莼蚴瞧渌氖裁。
這才叫“有心栽花花不發(fā),無心插柳柳成蔭”呢,聽小真說,我去年收集下來的那些牽牛花的種子,不知是什么原因,到現(xiàn)在為止,還沒有一粒發(fā)芽的,可是,在我的腳下,在這片并沒有被悉心耕耘播種過的泥地上,竟然長出了一棵小芽;蛟S,是我在去年秋冬之時,收集牽;ǚN子的時候,無意中將一粒種子落到了地里吧,然而,就是這一粒被遺忘了的種子,卻在今春,爆出了一個嫩芽。
我還會不會像去年那樣,帶著極大的熱情,每天為牽;ㄅ臄z照片呢?或許會吧,這株牽;ǎ瑧撌巧弦恢隊颗;ǖ膶殞毎桑視贿吔o它拍照,一邊給它看它的母親當年是怎樣的模樣。
據(jù)說,牽;刻焖狞c不到就綻放笑顏了,所以,它有個名字,叫做“勤娘子”,看著那剛剛從地里鉆出來的牽;ǎ胂笾涣硕嗌贂r候,它就會沿著我事先設立好的竹竿慢慢向上攀爬了,我就覺得,這牽;,還真是有上進心啊,既然如此,我這個牽;ǖ臄z影師,又怎能偷懶呢?于是,我用鏡頭對準了這棵小芽,按下了快門。
這個世上嬌媚的花兒有千千萬,可是,我還是最喜歡我親手種下的牽;,我心愛的牽牛花,既是世上最上鏡的花兒,也是世上最上進的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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