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與粉塵的散文
上大學前的那個夏天,蕊決定打工一個月充實自己,在鄰居的介紹下,她去了一個距家十分鐘遠的地板廠。
那是個“塵封”的小廠,雖處在鬧市的一隅,卻如同隱居在鬧市中的一個隱士,它的外觀就像幾間被遺棄在山腳下的破舊簡易房,除了時時傳出刺耳的電鋸和電刨聲證明里面確有生機,就是隨處可見的木屑粉塵,而木屑粉塵積累到一定厚度時,就將小廠塵封得恍如隔世了。刺耳的響聲似乎與鬧市的喧囂容為一體,或許被喧囂遺忘在寂寥里,它又在寂寥里被忽略成蚊子的嗡嗡聲,那聲音就只能震顫蜘網的柔絲,很少能引起行人的興趣和注意。孰不知里面別有一番熱鬧景象。
熱鬧景象由全體員工編織而成,那是他們夢想的辛路歷程——滿是地板的破舊廠房里,滿地的木屑,滿屋的粉塵,滿耳的噪音,滿身的汗水,還有蒸蒸熱浪般的滿懷激情。在這滿的似乎要爆裂的空間里,一個個灰頭土臉的年輕人,用自己勤勞的雙手,打造著自己的未來,編織著自己的夢想,他們的未來似乎就是打磨平整而光滑的優(yōu)質地板。那一陣陣刺耳的電刨聲刨出的卷卷刨花,宛如青春綻放的花朵。四處迸發(fā)的木屑粉塵,宛如他們的夢想繁星。夢想的“繁星”彌漫在廠房里,他們忙碌在夢想中。這是一副鮮活的畫面,雖然畫面并不美好,人物也不光鮮亮麗,但每個人心里都像灑了陽光般的溫暖,那是年輕人的朝氣。
陽光穿透空氣中的粉塵,照進廠里,照進廠房里,照進每個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人心里。陽光在粉塵里有著奇妙的夢幻感。粉塵在陽光里卻顯得迷蒙而活躍,它像年輕人的熱情一樣灑滿廠房內外。而那些忙碌的身影,在噪音和粉塵的烘托下,顯得格外熱鬧。
小廠有十來個人,他們是來自近郊的七個姑娘和一個小伙。小伙是這個廠唯一的男工,也是小廠的中心人物,他個子不高,有幾分英氣,深受同村幾個姑娘的青睞,老板對他也很“器重”,老板的女兒經常光顧,找機會接近他更是無所顧及。
老板的女兒有著一張色彩鮮明輪廓清晰的臉,五官宛如畫在紙上的幾個互不相關的圖形,簡單的紅白黑在她臉上幾乎干凈到純色,唯一不潔的是,那張突出的紅唇中,時時露出的一口殘缺不全的“巧克力”牙,它隨著主人的'意愿頻頻暴光,那嬌縱的氣息就無法掩飾地從她的唇齒間流出,這氣息使她一覽無余地暴露在陽光下,如陽光下的粉塵一般,和那些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身影形成了鮮明對比。包裹著的每個人,雖都包裹出一身汗水,也都包裹著一個夢想,那夢想就像汗水折射出的七彩光,夢想就是粉塵中的陽光。
陽光無聲地照耀著,帶給你光明,粉塵不甘寂寞地活躍著,終究難免萎于塵埃。
老板的女兒衣著時髦,說話大膽,臟話很自然地溜出口,讓人聽了臉紅心跳得不敢看她,她卻不以為然把它當做一種時尚。爹媽常是她話里的零碎,嘴里的累贅,時不時就甩出一位。和別人斗嘴敗北的最后一句形成定式,那是太監(jiān)致命的缺陷,每當那個字一出口,就宣告了這次斗嘴的終結。但她失敗的機率不高,那個字就不如爹媽兩字出現的頻率多,因為斗嘴的對象只有一個,就是小伙,小伙對她多是避讓,她惱了最后也是那個字。但她并不真惱,一會又重新“上陣”。也許這就是她生活的全部樂趣和意義。
她追求小伙的態(tài)度應屬死纏爛打,她每次的到來明顯為了他,她只為追他才到這里來,但她從不到廠房里,她說她受不了那里的粉塵,也不想讓自己華麗的衣服被汗水打濕。她坐在院子的老榆樹下,有事沒事地喊他,沒有觀眾時,她對他說話的聲音極低,低到低聲下氣,低到塵埃里。休息時,包裹著的人到院子里來透氣,順便看她“唱戲”。這時她對小伙說話就格外響,字字都透著優(yōu)越和霸氣。小伙若是忍無可忍,就激起了一種奮發(fā)向上的動力,給她以猛烈還擊,她則像泄了氣的青蛙,只待重新鼓氣,聒噪。
老板女兒的每次到來,都給小廠帶來一些微妙變化,變化不在表面,在姑娘們心里,她的身影引領著姑娘們的目光,目光所及之處,是小伙子避而不及的身影。但蕊不在意她的到來,她的到來不會給她帶來任何改變,因為蕊是那里的“客人”,她“做客”一月就要離開的。
時光在噪音和粉塵里顯得尤為漫長,在歡樂里顯得異常短暫。
一個月的時光匆匆而過,那“塵封”的小廠里依然響著刺耳的電鋸和電刨聲,那些人的身影依然忙碌在陽光如舊的粉塵里,可這些已淡出了蕊的生活,成了她的記憶。
人生的每次經歷都是財富的積蓄,甜,讓你積蓄委靡;苦,讓你積蓄進取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