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樣的燈火散文
沒有燈火的世界是黑暗的，潮濕、陰冷、混沌尤如盤古久睡未醒，風吹不進，太陽照時不到的地方，我無法想象，怎樣生存。
從遠古人類鉆木取火開始，人類就走進了一個新的文明進程。而八十年代的農村，一盞煤油燈則可溫暖一家人，連飛蛾也向往光明，不惜撲向那燈火。也許，沒有燈火的黑夜是令人害怕的，讓人無所適從。對于那個時代，我有太多的回憶。
雖然那個時代物質生活并不富有，但父親給我的印象很深：他是一個樂觀、正直、風趣幽默的人。他雖不像爺爺和大伯那樣愛讀圣賢書，但博聞強記是他的長處，別人講過的古書大概都能記下來。我年幼時，農村還沒用上電，一盞煤油燈，成了一家一戶的光明之神。有燈的地方就有人家，有人家的地方就有了溫情，自然也多了一些暖暖絲語和你情我噥。它既可以點燃灶膛的柴火，享受油鹽柴醬醋茶的清歡，也可以擦亮黑夜里的眼睛，看到希望，等待黎明。
父親是一個愛講故事的人，尤其是夏天的夜晚，我家的堂屋全是楊家大院里來聽說書的族人。父親的“龍門陣”很多，從大伯那里聽來的《隋唐英雄傳》，從爺爺那里聽來的《三國演義》，還有他自己看過的《聊齋志異》，經他的嘴說出來別有一番韻味。
尤其在說到了聊齋里的鬼怪故事，有些膽小的人聽了就怕回家了。有一位伯伯住村頭，房子的一側是小橋流水，一棵大榕樹像撐天的傘，白天很多人在此納涼或拉家常，環(huán)境特別優(yōu)美。但他夜里聽了故事后怕鬼，非要父親送他回家，父親送過他一次，給他說：“世間沒有鬼怪神力之事，也給他講漢武帝劉徹因巫蠱之術逼死太子之事，后向天下人認錯，發(fā)表認罪書《輪臺罪己詔》。窮兵黷武，連年征戰(zhàn)，殃及百姓，大漢也許需休生養(yǎng)息，漢武帝深刻認識到這一點。他也是歷史第一位向天下百姓認罪的皇帝，得到了當時百姓的理解和支持。兩漢統(tǒng)治四百多年，出了十多位皇帝，漢武帝是一位很有才華的人，指揮大將軍衛(wèi)青、霍去病北擊匈奴，解決了當時邊境的隱患，奪回了河套地區(qū)，達到了長治久安的目的，中國的版圖面積之大在當時是史無前例的；獨尊儒術，大開科考，同時惟才用賢，不分階層，衛(wèi)青、衛(wèi)子夫都出身卑微，卻都得到了重用。也重用投降的匈奴人，不分民族，漢朝在當時達到了一個鼎盛時期；漢武帝劉徹還遣使張騫出使西域，打開了絲綢之路，為當時的經濟繁榮留下歷史上不可抹去的一頁。正因這些卓越的功績，劉徹成了漢朝死后能進入宗廟的一位皇帝。”在父親的影響下，很少人再相信鬼怪之說，原來家里有點時運不濟、或多災多病愛請“仙娘”（巫婆）來作法的村民，再不信巫術，都愛請父親給他們一些好的建議，相信科學，蔚然成風。
記得我們家有一株老茶樹在老院子的古井邊，母親是一個勤快的人，閑時摘好的茶葉制作好會儲存起來。夏夜，聽父親講故事的人多了，母親會在火爐上置上一壺茶，給大家消暑解渴。
一塘蛙、幾只蛐蛐的夜鳴讓夏夜多了一份恬靜中的柔美。涼風習習，流螢總會吸引孩童們追逐，捕幾只裝進小玻璃瓶里，制作成自己的夜光燈。而大院里的大人們愛來聽父親說書，星星、月亮、太陽就這樣在夜里此消彼長中輪回，與歲月更迭。但有時父親的一些作法，那時我們并不能理解。
記得年少時我認為父親有些傻，那時他當生產隊長，一些人因家庭貧困遇到交提留、農稅總會拖欠。父親會用他那當隊長微薄的工資幫別人代交，到年關時所剩無幾。母親會埋怨幾句，父親說“誰家都會遇到一些困誰，幫一把，別人就渡過去了�！备赣H是一個對名利看得很輕的人，誰家少個背簍或籮筐，都出在他的手上。他有一手好的篾編絕活，編好后送給人家。因此，父親在我們當地人緣關系很好。直到父親肺癌離世后，每次回到老家，村民會在不經意間提及到父親，總有幾絲惋惜、唉嘆。
生活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自然耳濡目染了不少。我也喜歡上歷史里的人物，在經、史、子、集里尋找他們的身影。或許因為有父親的遺傳基因，長大了的我也愛講故事、說書，在我們那個地方，也小有名氣。因為我看的.書雜，也愛關注時政、新聞，啥事都知道一點。那家結婚或壽宴，村里的人都會圍過來，讓我給他們講當下的國家政策：承包的土地是否有變動？農村經濟未來的發(fā)展模式等，我都會一一為他們講述當下的政策、法規(guī)，和描繪未來的愿景。當然，他們也喜歡聽《三國演義》里的段子。什么桃園三結義、關羽千里走單騎、火燒赤壁等。
女兒則喜歡聽我講謝道韞御敵，花木蘭從軍、穆桂英掛帥、民國二女俠秋瑾與呂碧城的故事。無形之中，這些事跡也融入女兒的性格之中。父親去世后，女兒一直隨母親在老家上學，因為重慶得具備三證才能在主城讀書。記得有一次家里電燈泡壞了，母親怕電，父親在世時她就那樣。八歲的女兒不吱聲，弄來一架樓梯，就把燈泡換好了，母親甚感惶恐，隨后告訴了我。我趕緊打了電話回家問明情況，而女兒則調侃說“夫子，沒事，我是女漢子�！迸梦沂翘湫苑牵驗榕畠阂粦T把我當可信任的朋友看，我也想她有一個寬松的生活環(huán)境。女兒也喜歡讀一些古詩，她說“我是不一樣的燈火�！笔前�！我們長年在外，讓她小小年紀如此重負，深感慚疚，但她說的話又令我有幾分不安、同時又有幾分欣喜。
我被她的話震住了，她小小年紀能說岀這么富有哲理、詩意的話�；叵脒^往，父親何常又不是在爺爺的影響下多了一些達觀、恬靜的生活態(tài)度呢。我覺得爺爺、父親都是一盞不一樣的燈火，照亮了黑夜，照亮了自己，也照亮了別人。我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像他們一樣，散發(fā)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