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另一種存在散文

生命的另一種存在散文

　　“死是很容易的，活著卻很艱難”，這是阿姨臨終時留下的最后一句話。我知道，她是說給她自己，也是對首長有著太多的牽掛與不舍。

　　那天廣州的天氣同平時沒有什么兩樣，也許象阿姨這樣的普通人是不在天上星座的，所以她的死驚動不了天人。也就沒有書中所描寫的狂風(fēng)暴雨，就連淅淅瀝瀝的小雨都沒有下，天亦無晴亦無雨。

　　殯儀館里，這里一小撮人，那邊又扎著幾小堆。失去親人的悲痛也全掛在家人們的臉上，這一刻，大家的表情是出了奇的統(tǒng)一，一筆真的再難畫出第二張不同表情的臉來。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對每一位死者的家屬交待著相關(guān)事宜，追悼會盡可能在規(guī)定的時間內(nèi)結(jié)束，花圈也是這家租了那家租。我們動用了一些關(guān)系，阿姨的追悼會在早上八點(diǎn)半準(zhǔn)時舉行，這樣就能燒上第一爐了。

　　追悼會現(xiàn)場，阿姨的黑框遺像靜靜地掛在墻上。死亡是神秘的，活著的人無法體驗，人哭著來到這個世界，離開了，卻是默默無言。走的是那樣的干凈，一切的復(fù)雜也都在死的那一刻變得最簡單不過了。由于我同阿姨那種不是母女勝似母女的感情原因，我也一直守在殯儀館，直到看到那個小匣子被工作人員遞到阿姨兒子的手上。我們也就遵從阿姨的遺愿，由殯儀館托管，暫不下葬。一切辦妥，我們一行走出了殯儀館，這時我感受最深的就是：殯儀館，一個最好的感悟之地，在這里你可以感悟生活，感悟生死，也會瞬間讓你參透許多曾經(jīng)參不透的事情。淡泊名利，散淡地生活。在這個星球上，我們渺如微塵，世界不會因為少了你我而滄海變成桑田，太多的生命符號每天被無情地注銷，生與死，你和我，不過是昨天與今天。

　　這邊經(jīng)歷著生離死別，首長卻還躺在廣州總醫(yī)院的病床上，外面發(fā)生的一切，他一概不知，他時常雙目緊合，看上去無悲也無喜。也許他是在靜靜地回憶著人生歷程中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從年幼時當(dāng)保長的父親被打死到母親改嫁，從離家當(dāng)兵到成為一名將軍，短短幾十年，濃縮了他人生太多的悲與欣。

　　當(dāng)我把一個用海黃做的拉環(huán)放在首長手上時，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問阿姨好不好，那種關(guān)切與迫切的眼神，讓我不忍對視。首長用手攥緊了那個拉環(huán)，眼角流下了一行清淚。我知道由于首長腦部損傷，一半身子行動不便，阿姨就差人用海南黃花梨做成這個拉環(huán)，讓首長每天用手拉一拉圓環(huán)，以便練習(xí)抓握，免得肌肉萎縮。平日里都是阿姨拿給首長，如今物是人非，一切又怎能逃過將軍的眼睛。他和阿姨之間，有一種無形的線在牽系著，那種心靈上的感應(yīng)沒有幾十年的相濡以沫怎能體會的到。他曾說過，他們彼此是對方的影子，一個人消失了，影子也就消失了，他們誰對誰都有一份責(zé)任，那就是好好活著。

　　阿姨一度也在踐行著承諾，她與病魔抗?fàn)幜艘荒甓�，抗得是那樣的辛苦，又是那樣的頑強(qiáng)。她扛過陽歷新年，又扛過了農(nóng)歷新年，扛過了清明，卻再也無力與谷雨爭先后了。她也因失信于首長而走的是那樣的不甘。

　　沒有了阿姨的照顧，一個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掙扎著活下去又是多么的艱難，他是踏在死亡線上。失去了生命中最珍貴的，他也就在生與死的交界艱難地活著。從那天起，首長再沒提及阿姨，我們也不去碰這個禁區(qū)，誰都知道，這是首長心中永遠(yuǎn)的痛。

　　想當(dāng)初，阿姨的病還是在給她小孫子過生日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那天我應(yīng)邀飛去廣州。看到阿姨的第一眼就覺得她瘦了很多，就建議她做個全面體檢。幾天后結(jié)果出來，醫(yī)生告知阿姨患上了腸癌，已是晚期，而且位置長的也不對，沒有辦法徹底清除，也只能保守治療。我們不敢告訴阿姨，怕她承受不起，就悄悄地告訴了首長，沒想到首長一聽是晚期且無法手術(shù)時，一頭栽在了地板上不省人事。送到醫(yī)院，確診腦出血壓迫到了神經(jīng)，暫時無法行走。在醫(yī)院治療了一段時間，就回到家里靜養(yǎng)。阿姨由于病情加重而肚脹如鼓，首長又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無奈我只好讓阿姨的兒子請了個保母來照顧兩位老人。阿姨還拖著病身子，時不時幫首長翻身子，說躺久了容易長褥瘡。

　　兩位老人常躺在床上，思緒也在漫游著，他們講身前身后的事，也講那些執(zhí)手相握的日子。對于死這個永恒的話題，他們也不回避。阿姨也對首長承諾，不會丟下他一人不管，一旦走了，她會孤獨(dú)，他也會艱難。她也在努力與病魔做著一種頑強(qiáng)的抗?fàn)��？伤�說有些力不從心了，已經(jīng)到了筋疲力盡的時候。臨近春節(jié)，阿姨和首長雙雙入院，阿姨病危，首長因缺少阿姨的照顧而患上感冒引發(fā)了肺部嚴(yán)重感染。由于級別不同，他們分別住進(jìn)了不同的病樓。咫尺天涯，卻也成了永別。

　　我去看望首長，他也還算清醒，只是不停地問我阿姨的病情，我也只能報喜不報憂。而這邊的阿姨，卻是那樣的堅強(qiáng)，身上插著管子，血水順著管子流到瓶中，她默默地承受著，一聲一吭，在鬼門關(guān)外徘徊著。她知道，有份牽掛就在不遠(yuǎn)處。就這樣，阿姨努力地活著，直到清明過后，她已感知到了生命的.盡頭。她拉著我的手，說她死了以后，骨灰暫不下葬，因為她答應(yīng)過首長，她不能棄他于不顧，她還要呆在這個世上，照顧不了首長卻能看著他。有一天首長不在了，他們要共用一個匣子，共用一個墓地。并讓我轉(zhuǎn)告首長，她沒有食言，她一直都在。最后又把海南的房子托付給我，我也一直認(rèn)真地做著。房中保持原來的樣子，衛(wèi)生也常去打掃，每當(dāng)做這些的時候，我似乎在等待遠(yuǎn)游歸來的親人。

　　就這樣阿姨走了，走時身邊只有我和護(hù)工，是零晨三點(diǎn)五十八分走的，她走的是那樣的不甘。

　　那幾天，我們一直在為阿姨的事忙碌著，也無睱顧及到首長，他就由護(hù)工照顧著。我們幾個人每晚輪流著為阿姨守靈。我已無淚可流，心被一種牽念扯的生生地疼。一連幾個晚上，阿姨的小孫子大哭不止，說看到奶奶在房間里看著他笑。別人建議放一把剪刀在孩子床頭。我不便多話，“剪刀”兩個字聽起來是那樣的刺耳，因為我堅信，阿姨沒有離開，她就在不遠(yuǎn)處。她說過她不會食言，她會守著首長。一把剪刀，真的是要剪斷這僅存的一點(diǎn)牽掛嗎？都說喝了孟婆湯再過了奈河橋就可以徹底放下前塵往事，了無掛礙�？晌抑�道，阿姨哪里都不愿去，也不會去。

　　打那以后，首長再沒有離開醫(yī)院，他的身體也每況日下，腦部已出現(xiàn)了積水，也只能靠插管流食來維持生命。他已不再講話，每天手握著那個拉環(huán)躺在床上，發(fā)散的目光直直地望著天花板。那么多穿著軍裝的人去看他，看著他們在首長病床前行軍禮的那一刻，淚水又不爭氣地從我眼中流下，首長曾經(jīng)的輝煌一去不再復(fù)返了。生離死別已讓他對世上的留戀所剩無幾，但有一點(diǎn)我堅信，首長目光觸及的地方，那里必定有阿姨的身影。他們完全沉浸在兩個人的世界里，每時每刻進(jìn)行著無聲的交流。外面的紛擾，他們不管不顧。

　　又近元旦，我們又會飛去廣州，我還會象平時一樣，靜靜地守著首長，不驚不喧。因為我知道，阿姨必定也在，他們那種愛啊，已超越了一切，正如那從窗外射進(jìn)來的陽光一樣，死者與生者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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