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墩散文

門墩散文

　　在老屋大門的左右兩邊，各有一個大大的略成長方體的木門墩。那是用兩個大大的木疙瘩做成的。門墩高有一尺四五，小孩坐上去剛好，長有一尺六七，寬有一尺左右，側(cè)邊留了槽裝上門檻，靠屋那頭的上面摳了比較深的“窩窩”，把木門的靠下一邊留了長出門面的木頭做成圓溜溜的兩三寸轉(zhuǎn)珠（即戶樞），放在里邊。大門上方是厚厚的過門板，過門板側(cè)邊上再釘上一個門包，門包鉆一個洞，就這樣把兩扇大門垂直的位置固定了，但是能向屋里半幅轉(zhuǎn)動支持開和關(guān)。外邊有門檻擋著，里面關(guān)上，插上門閂，就能關(guān)好。兩扇門結(jié)合部靠門邊三四寸的樣子釘上鐵制的一套門扣，出門的時候鎖上鐵鎖，在大人的心里就算是安全了。以前老家大多數(shù)人家的門都這樣，這門墩也幾乎每家都有。還有的是用石頭打制成的，很結(jié)實(shí)，但是冬天坐上去會很冰冷。通常，各家都會將一邊門墩的靠墻處留一個碗口大的洞，叫“貓兒洞”，是特意留給家貓進(jìn)出的，但有時別家的小貓、小狗，自家的小雞也會溜出溜進(jìn)。清早或者下午，小貓也會坐在門墩上用爪子“洗臉”，還有些時候逮著老鼠，就在門墩上吃，我們?nèi)タ此�的時候嘴里還“嗚嗚嗚”地叫著，不一會兒就只剩下點(diǎn)腸腸肚肚。如果某一次自己的鑰匙掉了或者忘記帶了，那就恨不得自己像“孫悟空”會變成蚊子蒼蠅或者其它小動物，從門縫里或是“貓兒洞”里鉆進(jìn)去，這種想法在我小的時候有過多少次，現(xiàn)在也記不清了。

　　最愛在門墩上坐著的往往都是些小孩，三四歲到八九歲者居多，這段年齡時我很多的時候也是在門墩上坐著的。父母親忙著地里的農(nóng)活，一般都會起得比較早，在我們還在睡眼朦朧的時候硬生生把我們叫醒，兩個姐姐年齡大一點(diǎn)，都跟著他們干活或者自己上坡去了。哥哥比我大三歲，我是家里邊最小的，就一個人坐在一個門墩上，替父母好好地“看屋”。我家門前是一條路，很多人干活收工都要從門前過。雖然他們也都不會要我們家的什么，而且門都上了鎖，但是我們依然很聽父母的話，老老實(shí)實(shí)地就在門墩上坐著、等著，只是偶爾的用掛在脖子上拴些舊銅錢在一起的鑰匙把門打開，要不了幾分鐘又乖乖地把門關(guān)上、鎖上，自覺地坐到門墩上看屋。有時也會到天井里邊去玩玩，卻很少走出那個天井，還有些時候打一個盤腳坐在上邊，閑著沒事的時候看看樹上的蘋果，數(shù)一數(shù)。蘋果熟的時候自然要看著，也防那些屁孩兒來“偷”，當(dāng)然雀鳥來偷吃蘋果我們也是非管不可的，丟上一把泥巴沙沙，嘴里還要喊“斗威”“斗威”的，就把它們嚇飛了。有些時候也會跟過往的人說上幾句話，比如會有人問：大人去哪里了？吃飯了沒有啊？等等的話。實(shí)在困了，閉上眼睛瞇一會兒，直到頭擺動了撞在墻上或是朝前猛摔一下被驚醒，或者被放工回來的大人叫醒。誰要是在睡著時摔在地上，免不了要哭一場，另外一個人就會抱起、撫摸、安慰，除非是頭上起了包或者明顯的傷形被父母追問，否則一般是不會告訴他們的。一天兩天，一年兩年，坐在門墩上的我們漸漸長大了，也漸漸懂得了一些事。

　　門前那條路改從老屋背后以后，從門前經(jīng)過的人就幾乎沒有了。要來的都是來找我們玩的小伙伴或者是找大人們有事的街坊鄰居。我們也不傻傻的一直坐在門墩上，而是走出天井、在房前屋后或者更遠(yuǎn)一些的地方做一些小孩們喜歡做的事情。這以后，每年都會把家里的鑰匙弄丟一兩次。那時丟了鑰匙是要被父母責(zé)怪的，心里就像丟了魂一樣緊張，會沿著玩過的路一遍又一遍地找，心里真希望那一把鑰匙會從天上掉下來，那真是謝天謝地。上學(xué)之后，放學(xué)回來，有些時候就會把書包放在一個門墩上，坐在或者跪在地上，把書本放在門墩上讀書、寫字，如果大人們剛好回來，一定會贏得他們的笑臉和夸獎，不過坐門墩的時間和次數(shù)就越來越少了。

　　常坐在門墩上的還有我的爸爸，他會坐在上邊打草鞋、削鋤把、編撮箕等等。有時也會坐在上面抽旱煙、穿鞋、脫鞋，把鞋上的泥巴輕輕摳掉，把褲腿上的泥揉掉……每當(dāng)我看到父親坐在門墩上干這些的時候，心里老想著趕緊長大，這樣就不用天天看屋，可以去地里干活了�？烧娴拈L大了的時候，才體會到干活和父母的辛苦，那火辣辣的太陽和冷冰冰的雨水，把一個英俊的父親變老了，把一位健康的母親弄病了。父親在門墩上休息、做手工活的時候，不知道他的心里是酸楚還是幸福？當(dāng)然，在門墩上坐過的還有我的大爹、叔叔、堂哥、堂弟，還有一些遠(yuǎn)來的親戚，他們會在門墩上坐會兒，玩會兒，抽支煙，再講講話。唯獨(dú)我的母親沒有坐過，也不讓我的姐姐她們坐，好像有什么忌諱，我也說不清楚。每逢春節(jié)、中秋還有其他的節(jié)日或有點(diǎn)大事小物的時候，父母是不許我們坐門墩的。因?yàn)樵诩依镒鎏貏e好吃的時候，都要先喊“老人”吃飯。這些老人是已經(jīng)死了很多年的“老輩人”。把桌子擺在堂屋中央，端上這頓要吃的飯菜，在盛飯的碗的碗口上架一雙筷子，安上三條板凳，父母便會從香火板上找來幾張錢紙，虔誠地點(diǎn)燃放到桌子前邊，口中念念有詞：“潘氏門中，三代姻親，高曾老祖，老少亡魂，一版（音同，就是全部的意思）人都請吃飯了。今天是xx日子，希望你們保佑我們一家平平安安、無災(zāi)無難”等等，還要叫爸爸或者我、哥哥中的一個人磕三個頭、作揖，等錢紙化為灰燼，證明老人們“吃”好了，才重新?lián)Q上飯菜我們再吃。門墩就是要留給老人們坐的，如果誰坐了，老人們會不高興，甚至?xí)�惹下禍端。�?dāng)時我們都只是半信半疑，半懂不懂的時候很反感，認(rèn)為這是一種封建迷信，我們長大以后就很少這樣做了。但現(xiàn)在想來，可能是一種民間的風(fēng)俗，尋求一種心靈的寄托�？赡菐滋焯貏e想坐門墩，也很想跟“老人”們一起吃飯，因?yàn)樽鞂?shí)在太饞了，而且會覺得特別餓、特別想吃，埋怨大人怎么這么多禮數(shù)，老是磨磨蹭蹭。

　　那對門墩已經(jīng)被很多的人坐過，長時間的坐、擦、磨，表面已經(jīng)很光滑了，只是老屋拆了以后好像被當(dāng)作柴火燒了�？稍谖业挠∠笾�，好像才在上邊坐過不久，有些時候在夢中，我又會變成小時候的樣子，跟哥哥一起，一個人坐一個門墩，我看著他，他看著我，仿佛就是在等，在等我們慢慢長大，在等我們現(xiàn)在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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