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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的經(jīng)典散文
。ㄒ唬
十月,風(fēng)把疲倦的身子斜倚在薄薄的晨霧之上,夾著一顆顆細微的水粒,從窗口,撲面而來。陽光拼命地撕扯著濃霧厚重的外衣,終于,太陽露出了笑臉。
電腦里,一首輕音樂在屋子里緩緩地流淌著,一同流淌的還有一份靜謐、安然的時光。我?guī)е坨R,手中翻看著好友寄來的個人文集——《光陰的故事》。廚房里,妻正在忙碌地煮早餐,兒子坐在沙發(fā)上,拿著遙控器,嘟著小嘴,對著廚房里的妻嚷嚷著,啥時候去爺爺那啊。妻的聲音從廚房里飄了出來,吃早餐了就走,寶貝兒。
“晗,你給咱爸再打個電話,告訴他,我們中午就到。”
妻的聲音再次從廚房飄了出來,停在我的心底。妻是城里人,醫(yī)院護士,人美,善良。她的這句咱爸,讓我的心暖暖的。
我的母親去世得早,父親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十年寒窗,終于有了盼頭,進了城,工作快樂,安了家。
記得剛進城的那陣子,沒錢、沒房。每次回山里,父親總會將家里能用的,能帶的都給我打包,裝進背簍。第二天天沒亮,我們父子就得起床,不管天晴下雨,趕上幾十里山路,搭乘第一趟巴士。每次看著背簍里的東西,我的心頭就壓著滿滿的辛酸與沉重。那時候,我時常拾掇著我的夢,告訴自己,等有錢了,就在城里買房,把父親接城里去。
后來,生活好了,父親也老了。每次回家,都會勸父親,到城里一起住?筛赣H總說,習(xí)慣了住山里,山里空氣好,再說,他也舍不得那些地。他在地里勞作了一輩子,腰彎了,手上的老繭長了一層又一層,記憶也深了。父親就像門前的那棵老松樹,早已經(jīng)將根深深地扎在這里,融入了這座大山,融入了關(guān)于大山的所有的記憶。
父親說,大山是他的根。
父親說,一個人,在一個地方生活的久了,這個地方就有了靈魂。想來,大山的靈魂,在山林間,那里有倦鳥歸林后的寧靜;有著落葉飄零的歸塵;有著花草樹木淺淺地呼吸;有著月落山頭最后的寧靜……最重要的是,這里有著父親的根,他一個人,在一桿煙的煙圈中,獨自梳理著時光中所有關(guān)于大山的記憶。記憶里,我的牙牙學(xué)語在父親的耳畔飄過;記憶里,父親在廚房里生火做飯,菜肴的香味就這樣從時光的隧道中蔓延開來;記憶里,那頭老黃牛在路口反復(fù)回縐著青草,時不時發(fā)出“哞”的一聲,聲音在山林間回蕩……
(二)
吃過早餐,兒子背上他的小書包就嚷嚷著催我們快走。雖然平時由于工作原因,一家人難得回去看一次父親,但這不影響兒子與他爺爺?shù)挠H密。上次回家,父親給兒子做了一個彈弓,兒子高興地睡覺都放在枕頭邊,生怕丟了。
鎖好門,兒子像一只剛從籠子里飛出的鳥兒,迫不及待地跑到電梯口,按下了電梯。我背上包,包里裝著妻給父親買的保暖內(nèi)衣、防寒拖鞋還有風(fēng)濕病的膏藥。
車子在公路上行駛著,兒子很快就在妻的懷里睡著了,發(fā)出夢囈的笑。清晨的風(fēng),從車窗涌了進來,帶著秋的氣息。行駛了近一個小時,一座座山頭被甩在了身后。這些年,山里修了水泥路,沒有了往日的顛簸,但是由于我們家離得遠,公路沒有到屋。車駛進擁擠的小鎮(zhèn),小鎮(zhèn)上各種叫賣聲響起,夾雜著車子的聲音,若一首交響樂,在小鎮(zhèn)的上空流淌著。
將車子停在鎮(zhèn)上的一個遠房叔叔家,叔叔拉著我一定得吃飯再走,我只能說父親還在家等著的,回頭再來。叔叔見我執(zhí)意要走,進了屋,捧著一捧橘子就往兒子懷里揣,說,山里,沒啥好吃的,自家園子里的。
兒子眼睛轉(zhuǎn)向我,無聲地詢問著。我點點頭,兒子接過橘子,脆生生地說了聲謝謝。
回家,必然穿過這條古老的小鎮(zhèn)。小鎮(zhèn)沉淀著山里人所有的記憶,每一聲晨起時的吆喝,每一縷陽光穿透樹葉而來的溫暖,每一首山歌唱起時的豪邁,每一個山里人樸質(zhì)的笑臉……
童年的生活,大都與小鎮(zhèn)有關(guān),那些柴米油鹽,都從小鎮(zhèn)上一挑一挑擔(dān)在父親的肩頭。山里的野味兒,地里的蔬菜、糧食,都隨著父親的叫賣聲,沉淀在時光的往事中,一聲一聲,在我的心頭蕩起波紋。
電話忽然在口袋里跳躍著,唱著歌。拿出一看,是父親。
“山娃兒,你們到了哪里!备赣H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
“在小鎮(zhèn)口,還得有一段時間!
“你們在那等著,我馬上來!备赣H說完就掛上了電話。
“爸在趕集呢!叫咱在這里等!庇掀薜哪抗,我回答著。
沒過一會兒,兒子興奮地喊了起來,“爺爺,爺爺……”一邊喊著,就朝著父親奔過去。
父親背著背簍向著我們走來,聽見兒子的喊聲,他笑呵呵地應(yīng)著。
我接過父親肩頭的背簍。父親彎下身,將兒子抱起。妻接過我肩頭的包。我們一起,向著家中走去。
此時,陽光溫潤地撥開了晨霧,太陽已經(jīng)升到了正空中。父親走在最前面,開心地逗著兒子。兒子笑著,嚷嚷著叫爺爺抓松鼠。妻走在我身旁,不緊不慢。
父親笑了,他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那些歲月中的傷痕,也隨著笑容,展開,消失不見。
妻笑了,笑容淺淺的,像一縷風(fēng),劃過。
我也笑了,幸福像一朵蘭,綻放,在心里。
小鎮(zhèn)上,流淌著一段又一段的故事,一茬一茬的'人,來了,走了。往事,一年比一年多,猶如門前那棵老松樹掉落的葉,一層又一層。
歲月,在我身后,幸福在我眼前。
。ㄈ
山路更瘦了,風(fēng)漫不經(jīng)心地飄過,野草在風(fēng)中搖曳著,染上了秋的色彩。小路上,落葉已經(jīng)鋪一層,昨夜殘留的濕氣在空氣中流動著。林間,鳥兒的叫聲隔著樹葉,傳來……
記憶若一陣風(fēng),從時光的深處飄過。
從記事起,我就沒有母親。父親告訴我,母親在世時身體一直不好,生下我三個月后就病逝了。父親說,都不知道怎么把我養(yǎng)活的。他說這話的時候,眉頭緊蹙,似乎靈魂里依舊殘余著那些苦澀的歲月。我是吃父親熬的米粥長大的,為了給我熬米粥,白天黑夜,他幾乎都沒睡過。父親說我長得像母親,于是,我拿著母親僅有的那張黑白照片,時常在夢里一次次喚著心底那個名字,然后,留著淚,溫暖著。
后來上學(xué)在鎮(zhèn)上,鎮(zhèn)上離家遠,中午回來吃飯肯定來不及,于是父親每天沒亮就起床,生火給我做飯,然后用保溫盒給我裝好,帶上,中午吃。記得那個保溫盒是個黑色的,盒子上有一雙手,柔柔的,我想,那應(yīng)該是母親的手吧。
上初中,我沒有住校。每天下課后,無論風(fēng)雨,都在這條小路上奔跑著。是的,奔跑著,歲月就在我奔跑的腳步中遠走,帶著我渴望的目光,帶著父親一句句叮囑。山路,在夜里總是顯得那般綿長,但無論何時,都有一盞燈亮著。在群山間,亮著。在我的心上,亮著。
山路,延續(xù)著我的回憶,也延續(xù)到家的方向。
到家了。妻接過我肩上的背簍,放下。兒子跑過來,拉著妻的手,嚷嚷著要去竹林,說,爺爺說了,給他做支短笛,他要去選最好的竹子。
父親打開門,木門“吱呀”一聲,開了,陽光趁機一下子鉆進了屋里。
父親老了,屋子也老了。木質(zhì)的門仿佛被雨水浸泡過,木質(zhì)的紋路,黑中泛著白,猶如那些交替著溫暖與苦澀的日子一般。
進屋,潮濕的氣味撲面而來。我的鼻子一酸,忍不住說,爸,您就跟我進城吧。
父親轉(zhuǎn)過身,不了,這里挺好,老了,城里我住不習(xí)慣,還是山里,自在。
墻上,掛著鋤頭、鐮刀,我仿佛又看見了那段泛黃的歲月里,父親在田間地頭耕耘的身影。有風(fēng)、有雨,也有陽光。我知道,這里有父親的根,沾著泥土的根,即使老了,他也不想離開。
“爺爺,爺爺,快來,我選了一棵最好的竹子!眱鹤右魂囷L(fēng)跑了進來,拉著父親的手,往外走。
“不急,不急,我拿鐮刀!备赣H笑呵呵地說。
妻進來了,端著背簍,向廚房走去。不一會兒,廚房里飄來菜的香味兒。
外面,傳來兒子和父親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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