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歸靜處身自寧散文

心歸靜處身自寧散文

　　五月，正是春夏交替的時節(jié)。在這個山花爛漫的時節(jié)，我又回到了南方的這個小丘陵。即使綠城的氣息仍纏繞在我身上，但我最終還是聽從了內(nèi)心深處渴望安寧的召喚回到這里。是的，我愛上這片土地，從見到它的第一眼，愛它的康健，愛它的淳樸，愛它的清寧。

　　那是個遠(yuǎn)離城市甚至遠(yuǎn)離村莊的地方，人煙極少，除了偶爾個別附近的村民到山上去勞作。南方的丘陵，連綿起伏，多而纏綿。這一片遠(yuǎn)離塵世的小丘陵，是我伯父伯母的久居之地，伯父伯母出身是農(nóng)民，兒女們都已在城市里成家立業(yè)了，他們要接老兩口到城里住，二老無論如何哪兒也不愿去。而我此行目的，一來是看望兩位老人，二來厭倦城市的喧囂與聒噪，內(nèi)心又渴望一種安寧，愿此地能且安放我這顆矛盾（躁動卻又追尋安寧）的心。

　　那天還下著細(xì)細(xì)的雨。細(xì)雨之后的土地濕潤潤的。驅(qū)車來到外邊的公路，我便撐著傘等伯父出來接我。那輛黑色的老人車是他們出入的唯一的交通工具，日常生活所需之物均由這輛老人車光榮地完成。回去的路是一條崎嶇的山路，我索性將傘也收起來，痛快地來一場柔和的心靈雨浴。一路上極少村莊，林子里偶爾見到的房屋，是林中的護(hù)樹人。經(jīng)過快一個小時的顛簸，和蔓延不斷的翠綠入眼之后的歡悅，最后穿過一片竹林，再繞一小彎道兒，我就來到了山腰之上伯父的家。

　　這是三間瓦房連在一起的房子。屋頂上爬滿了綠色的蔓藤，還開出許多細(xì)細(xì)的藍(lán)色小花。這景象美極了，我立刻愛上了這里。

　　行之所至，唯心之所系。至此，我終相信一見鐘情。這四周的丘陵上種了滿山的松林，翠綠的松林在細(xì)雨的洗禮之后顯得更加蔥翠透綠，原始而蓬勃的生機(jī)勾起你眼睛想要游走的欲望，你終被四周盎然的綠意襲醉。在這片綠色主宰的國度里，你的眼睛、你的鼻子、甚至于你的微笑，都由它主宰。腳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生命最原始的姿態(tài)。

　　每個人的生命都在旅途之中，所謂的歸屬或者家鄉(xiāng)，并非你停下腳步成立一個稱其為家的地方便是。而是你心之所向，心之所往，讓你無論身在何方都能使你內(nèi)心安寧的地方。如若真有那么一個地方，能讓你真正體會生命存在的原始意義，那么即使你停下腳步，亦或者策馬繼續(xù)前行，那又有何妨呢？那留在你心底的對于生命真諦的領(lǐng)悟，誰也不會帶得走，不是么？真正的歸屬，是內(nèi)心的歸屬。你帶著它，無論走到何處，都能感到心安，感到清寧。

　　次日的清晨，輕柔的陽光恣意地灑在萬物之上。半山之上我們住的屋子，也灑滿了金黃色的陽光。太陽賜予人類最忠實的禮物，人們往往因為生活忙碌而忘記感恩，失卻一顆最敏感而溫柔的內(nèi)心，將要失卻多少美好的感悟呵。我沿著晨曦的露水，沿著這條唯一的小路走去山下的竹林，也就是剛進(jìn)來時候經(jīng)過的那片竹林。竹子一片連過去將整個丘陵環(huán)繞一圈，竹子與竹子之間的間隔有一米多的寬距，每一段寬距都又是一條散步的小徑。頭上灑著晨曦的金輝，腳下踩著歲月積淀的竹葉，偶爾幾滴冰涼的露水打在你還憧懵的臉上，你會因為啜飲了這自然的甘露而精神抖擻煥發(fā)神采。竹林每年到了雨季的時候就會冒出很多竹筍，那時候就是伯父伯母忙碌的時候了�？粗�眼前這片茂盛的竹林，突然很想看看雨季時候它們破土而出的樣子，能不能聽得見那破土的聲音呢？竹林之上是一片環(huán)山的果林，果林里種有龍眼、荔枝、楊桃等。今年的春天來的比較晚，三四月的氣溫較以往都比較低，花期推遲了將近二十多天。如今這四五月份交接的時候正是龍眼花盛開的時節(jié)，滿樹花海映照在眼里，淡淡的馨香隨風(fēng)撲鼻而來。伯父家養(yǎng)的蜜蜂每日來此游戲并辛勤地勞作，它們將每一天都投入大自然的.環(huán)抱中，享受每一縷陽光傾瀉的恣意，釀造出大自然最甜蜜的感恩。這里的果樹從來不噴灑農(nóng)藥，而每年收獲果子時總有收不完的喜悅。果林之上是半山的一大片平地，就是我們住的屋子。這是三間連著的瓦房，冬暖夏涼。一間廚房兩間臥室。房子四面都有通風(fēng)的小口子，夏季炎熱的時候山風(fēng)便從這些小口子里灌進(jìn)來，一掃炎熱的天氣。瓦房的前邊的空地上是木頭搭建的一個草棚子，草棚子里放養(yǎng)著幾只雞和鵝。鵝是天然的放養(yǎng)鵝，它們喜歡沿著小路走到竹林彼岸草地上吃草。屋子的后面是菜園子，菜園子里邊種著各種各樣的時令蔬菜。兩口子喜歡吃什么菜了就種什么菜，一年到頭都用不著到市場買青菜，自家種的青菜方便又安全，你不必再有任何關(guān)于殘余農(nóng)藥不安全的擔(dān)心。屋子往上就是山頂了。風(fēng)景最是山頂最美。五月時節(jié)正是山花爛漫的時候。山頂上開滿了白色的小野雛，和各種各樣叫不出名兒的野花。星星點(diǎn)點(diǎn)密密開放，置身其中你會忘乎所有。四周山上的松林，在陣陣山風(fēng)的拂動下蕩起如浪潮般的波濤。我們所住的丘陵與四周的丘陵卻不相同。四周的丘陵并無人煙，且也只有滿山的樹林。而我腳下的這片土地，是兩個老人用心編織的一幅世外桃源。站在這至高的位置，你四周之景都為你而生，你與遠(yuǎn)山同在，你與萬物同靈。這一神奇的生命體驗，讓你真正體會“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情溢于海”。

　　來到這個地方，是聽任了心靈的召喚。當(dāng)晨曦的第一縷陽光還沒有照進(jìn)屋子時，新的一天就已經(jīng)來到。我不愿錯過清晨里最美好的事物，包括朝陽，更多的時候我愿意踩著那些厚厚的發(fā)出咯吱咯吱聲的竹葉，聽風(fēng)隨時從四面吹來，它輕易地就將你的秀發(fā)扶風(fēng)而起。

　　有時候，你不能把眼前的美好時光都花費(fèi)在勞動里。思考與沉默，同樣會給你的生命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比如某個初夏的早晨，你陶醉于林中鳥兒的歌唱，于是你就坐在陽光下的門前，從日出到日落，坐在松林，龍眼與荔枝林之間，沒有被任何人打擾，四周都是寂靜而安寧的。如此，世間的所有聲音在此都將匯為一種聲音，那就是你思想的聲音，你靈魂低鳴的聲音。

　　傍晚時分，太陽開始下山。我提著菜籃子，但并不是去菜園子里擇菜，而是沿著小路走出去摘野菜。小路兩邊長滿了野草，還有許多白花菜（我們俗稱的白花菜）。白花菜就是我要摘的野菜，其味入口微澀，繼而甘甜。是夏天清涼下火的天然藥物，用來打湯，再加個雞蛋，那可真是美味呀。白花菜，這樣一種其貌不揚(yáng)卻淳樸實在的野菜，星點(diǎn)般的白色花開之后就會長出綠色的精致的“小燈籠”，其狀與燈籠并無大的差異（故白花菜在家鄉(xiāng)也俗稱燈籠草），讓你不得不感嘆世間萬物之神奇。即使是路邊不起眼的野草，它們也都充盈地耕耘著自己的生命。存在即是真理，當(dāng)你耕耘一片土地時，那片土地也在耕耘著你的心田。你滋潤了大地，大地溫暖了你心。

　　五月的鮮花開遍了原野。晚飯過后，就到后山上散步。兩只小狗沿著小徑在嬉鬧，夕陽還懸掛在松林的那頭，這時候的太陽沒有了中午的炎熱，變得溫和而柔美。晚風(fēng)送來陣陣清涼，還有飛舞的蒲公英，漫山飄飛朵朵白色精靈。山花爛漫，我奔跑于花叢之中，仿佛回到了童年時刻，又仿佛手握甜美的愛情。每一朵蒲公英飛至我目光所及之處，都讓我覺得浪漫。這純粹的大自然給予我的爛漫的情懷，是我從來沒有體驗過的快樂與放松，安居在這片土地上，忘記了天空，忘記了浮云，忘記自己。此刻在這里，任何事物都不會對你的心靈有一絲羈絆。你是自由的整體，你是靈魂的主人，你是這萬里波濤的松林的守護(hù)者和傾聽者。站在這里，仰望天空，天空即屬于我；俯瞰大地，大地之上的萬物也都?xì)w屬我心。

　　伯父伯母樂居在這片土地上，他們的生活一點(diǎn)兒都不緊張，一切都只是盡力去做而已。他們用心經(jīng)營著這片山林，每一棵花草樹木都與人歡樂相處。這種完全貼近自然的勞作生活讓已經(jīng)六十多歲的他們顯得精神矍鑠。我雖然年輕，但是竟也曾懂得這份恰似梭羅在瓦爾登湖盡情享受的安逸與恬淡，它讓我歸于安寧。每天都能呼吸到大自然清新的純凈，取代你在城市中擁擠而污濁的空氣。

　　當(dāng)夜的帷幕籠罩山林，隨之而起的是四周群起的蟲鳴，還有你頭頂?shù)男强铡Ｄ銚肀н@星空，并發(fā)現(xiàn)它與眾不同。當(dāng)城市的黑夜不再是黑夜，星空不再有星辰的時候，你會不會因為一種渴望的詩意而倚身哀嘆？當(dāng)我還身在城市之中，我時常因為看不到黑夜的星空而悵然所失。于是我走向農(nóng)科院的那片稻禾，麻雀嘩啦一聲展翅飛走，電線桿上還留著幾只唱歌的雀兒。我終于知道自己丟失的東西，要在什么地方才能夠找得回。那被呼喚的聲音，最終回到自然的懷抱。人再遠(yuǎn)，心也將永不再走失。夜里有露水，微微打在樹梢上。月亮斜掛在夜空中，它離你很遠(yuǎn)，卻又離你很近。這一種詩意的生命體驗增加了心靈豐富的感情，柔和的夜風(fēng)將你與大自然連結(jié)在一起，接近生命的本原。

　　伯父伯母告訴我，他們孤單地生活在這里，卻從來不覺得孤獨(dú)寂寞。與他們陪伴的，除了彼此，還有這靈長萬物。兒女也都各自成家立業(yè)，再不必為他們擔(dān)憂，如今只想著這片土地，每日與它同在。哪怕至死，都在這里。兒女雖不理解老人的想法，卻也拗不過他們的倔強(qiáng)。我們從出生的那一天開始，行走在人生的軌道上并不盡是越走越遠(yuǎn)。人生的形狀，就像我們生活的地球。出生的時候沿著這個球狀的人生不停地走，有些人留在途中貪戀著塵世的繁華種種，有些人隨了心境還回到我們最初的本原，并尋到本原之中的絕妙真理。

　　當(dāng)我將自己想往這樣清寧的生活告訴伯父伯母的時候，伯父伯母慈愛的告訴我，你還年輕，這份心，存著。累了，再回這里。

　　我思忖著他們的句話，再看著這丘陵上的風(fēng)景。這丘陵上的風(fēng)景是卑微的，雖然很美，但是對于那些常去旅游飽覽大好河山的人來說這里是不具備半點(diǎn)吸引力的�？墒沁@片遠(yuǎn)離城市遠(yuǎn)離村莊甚至是遠(yuǎn)離人群被松林包圍的丘陵，是一定會被長久居住于此的人深深留戀的。它無關(guān)繁華，無關(guān)紛擾，無關(guān)污染，它有的是一整片簡單而自然隨性，還有歲月悠久沉淀下來的清寧，和毫無顧忌的安心。

　　我向往遠(yuǎn)方的呼喚，卻又祈求此刻的安寧。

　　重重生命體驗引導(dǎo)著一個人的價值走向，在伯父伯母這里居住的一個多月里，我感悟了太多太多。我人生中迷茫的霧意，在陽光的拭塵布下，變成透徹的明鏡。在心里留出一片土地，讓我耕耘它的四季，同時也讓它耕耘我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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