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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法虛構(gòu)的東梓關(guān)散文
我讀《東梓關(guān)》的時候,還在鄉(xiāng)下衛(wèi)生院工作,年少氣盛,但不諳世事,多有愁緒與善感。
那天春寒料峭,那天水墨靜臥,我站在渡口,等一艘渡輪,渡我去對岸。
或許正因了佛所說的那句話,世間皆有因緣。三十年前我讀到《東梓關(guān)》的時候,我感覺不到這是小說,只不過那個叫文樸的人硬生生地披上了郁達夫的一件外衣而已。在我看來,那是一件洗得有些發(fā)白的長衫罷了。我還記得讀這篇文章的那個晚上正好是我值班,讀完后來了一個產(chǎn)婦,一直忙到清晨。于是,東梓關(guān)隨著小說慢慢墜入時光的暗流,我以為它不過是虛構(gòu)的一個地方,盡管我讀出來的是散文。
一會兒,一艘機動船突突地開過來,渡口的水波往我腳邊漾了幾下,似乎完成了一個擁抱的動作。一棵歪脖子的樹站在水里,還沒來得及綻葉的枝條隨意地伸著、仰著,看上去像是個曬太陽的老人,枝枝杈杈,都是他的記憶。一個有了懷舊情緒的人,看到什么都會感到光陰的履痕。就像郁達夫,他對自己的苦悶,情緒的低落,以及哀嘆、頹廢,從不懂得掩飾,哪怕是小說,他個人的色彩也非常濃重。
我跳上渡輪,很快到了江心。我出神地看著被渡輪劃破的江面,看它們一會兒卷起,一會兒疊成浪頭,一會兒又重新匯入平靜,似乎這一切皆是虛妄,就像文樸并不是文樸一樣。
從輪渡下來,“東梓關(guān)”三個字被鑲嵌在石碑上,我不由一陣恍惚,似乎一位手提藤箱身著長衫的書生從我身邊走過去,他走得有些慢,還不時咳嗽幾聲。我突然有種沖動,想叫他一聲,“唉――”。還來不及出口,“喂,我是……”旁邊站住一位約摸四十出頭的中年人,他捂著手機,貼嘴說著什么。他的表情很豐富,時而擰眉,時而咧嘴,不曉得手機里的人給他說了什么。當我距他幾步時,他收起了手機,但表情還在,嘴角邊像掛了一個括號。然后,他騎上電動車,一溜煙跑了,很快從我眼里消失。旁邊的農(nóng)田上,飛過一群麻雀,嘰嘰喳喳,既像是回應春風,又像是叫醒春色。
午后的陽光,淡淡地覆蓋著這個叫東梓關(guān)的村莊。僅從外面看,這個村莊非常年輕,尤其是村南,農(nóng)家小院堪比一幢幢別墅,外面看像一本合起來的課本,屋脊在雪白的墻頭若隱若現(xiàn),而進入其中,卻別有意境,一方天井,四邊翹檐,似乎是打開的書,正等待著你的閱讀。
進入村莊深處,才是我此行的目的。我散散漫漫地走著,一截黑黑的身影跟著我,有時它立到墻根上,有時攤在花叢里。與尋常的走路似乎沒什么兩樣,但,只有我知道此刻自己正走進《東梓關(guān)》。三十年的光陰,或許對有著千年歷史的東梓關(guān)來說不過是一個音符,而對我來說,卻是人生的一個重要章節(jié)。
村子里不時能碰到池塘,像一個個標點符號,串連著每家每戶,同樣也串起了村莊的過往與現(xiàn)在。我注意到這里的池塘還保持著原樣,用整條的石板砌成半月形,周圍的門無論哪個角度看,都覺得有一泓清水映照著自家的門?吹贸鲞@里的先人懂風水之秘,尤其是池塘的半月形,似乎提醒著村人月滿則虧的道理。
池塘里的水很干凈,像一面鏡子。沒有鴨子,也不見牛,倒看到有人在河埠頭洗菜,想必是用來曬干菜。我剛才經(jīng)過一家小院時看到了竹匾上的腌菜,它們被切得整整齊齊,躺在那里認真地曬太陽,空氣里彌漫著它們的香氣,一種讓人饑餓的氣味。雖然有人慫恿去撈幾片吃,最終還是忍住了。
當我雙腳邁許家大院時,我一時躊躇起來,似乎像以前考試后對題時的那種心情,既激動,又不安。整座院子安安靜靜,只看到一位老人坐在臺階上摘菜。她看看我,我也看看她,不知道如何開口。我從她身邊走過去,她低下頭,繼續(xù)摘菜。這是座木結(jié)構(gòu)的宅院,雖然陳舊、滄桑,有些地方已經(jīng)斑駁、脫落,不過,它的氣場仍在,粗大的椽子,以及整塊的木門,無聲地袒露著主人的過往。
“……這時候的時刻已進了午后,可是門外面的晴冬的空氣,干燥得分外鮮明,平西的太陽光線,也還照耀得輝光四溢,而一被領(lǐng)進了這一間分明是書室兼臥房的廂房的中間,文樸覺得好像已經(jīng)是寒天日暮的樣子了。廂房的三壁,各擺滿了許多冊籍圖畫,一面靠壁的床上陳設著有一個長方的柴檀煙托,和一盞小小的油燈……”
這是郁達夫在《東梓關(guān)》中的一段話。他虛構(gòu)中的東梓關(guān)正值冬天,因咯血到東梓關(guān)看病。文中的徐家大院,應該是我此刻眼前中的許家大院。“徐”與“許”本來發(fā)音都一樣,寫進小說,不過為了應合小說這個體裁。事實上,郁達夫體弱多病,有肺病史,而且東梓關(guān)歷來出名醫(yī),他當年確實因咯血到過許家大院,請許大夫看過病。
我沿著陡峭的樓梯爬上二樓,爬得我膽戰(zhàn)心驚,一只腳只能橫著放,才不至于被懸空,而且眼睛得緊緊盯著腳下,不由感嘆這真是為三寸金蓮的小姐們設置的啊。
樓上,同樣一片空寂。在東廂房的角落里只剩下一只破皮箱,里面塞著幾件同樣是破舊的衣服,一扇木格窗半開半合。地板上落了一層塵埃,如果陽光照進來,應該能看得出它們的`飛舞。但,我懷疑這里難得看到陽光,房子的設計非常幽深,只有院子里的天井,才見那么一方天空,一天中也不過一個小時的太陽。以前的房子,大多取自外圓內(nèi)方之意,房子與人,暗寓天人合一。
小說中的文樸,在徐家大院過了一晚,第二天拿著徐竹園先生的方子離開了東梓關(guān),帶去的還有東梓關(guān)的歷史,這是徐先生告訴他的一段故事,寫進小說后像民間故事。日記中的郁達夫在許家大院住過數(shù)天,接受了許善元大夫的醫(yī)治,后來肺病竟然治愈。不知為什么,郁達夫把這段經(jīng)歷反而寫進了小說,而不是散文。細細一忖,倒也符合他的性格,假亦真來,真亦假,真真假假皆是他的真身。
我在樓上待了一陣子,發(fā)了一會兒呆,對著窗口底下的瓦楞,思緒一時漫漶起來。我讀《東梓關(guān)》的時候,還在鄉(xiāng)下衛(wèi)生院工作,年少氣盛,但不諳世事,多有愁緒與善感,第一次讀到郁達夫的文章時,大有膜拜之情,并試圖模仿他的寫法,文中必有哀嘆,文中必有直抒,雖然屢屢退稿,而寫作的熱情始終灼烈。如今,自己已經(jīng)寫了不少文字,卻跟自己的內(nèi)心反而疏離,F(xiàn)在,我讀郁達夫的文章,總有一種虧欠的情緒。雖然,明知道這樣的虧欠毫無道理,甚至還有些可笑。盡管如此,我仍然覺得慚愧。慚愧一上來,我又覺得自己很有道理。
從樓上下來,又費了些勁,站到天井時,發(fā)現(xiàn)十指皆蒼蒼,我拍了拍,僅僅拍去了些許塵埃。另一些許塵埃,居然跑進了指甲蓋。我想找水籠頭洗一洗,結(jié)果院子里找不到。我輕輕笑了一笑,如果郁達夫的《東梓關(guān)》是留給東梓關(guān)的一個窗口,許多人得以從這個窗口認識東梓關(guān),那么我用我的方式,溫習東梓關(guān)的歷史,哪怕是些許塵埃。
我離開東梓關(guān)的時候,在一戶人家那里看到一種植物,葉細尖,枝呈鐮刀狀,看起來蓬蓬絨絨的。我覺得這不像是普通的植物,于是用手機軟件掃了一下,是天門冬。不知是巧合,還是意圖,我記得當時讀《東梓關(guān)》的時候有一個小小的遺憾,郁達夫沒有把那個方子抄寫到文章中,這無形之中降低了一篇文章的質(zhì)感。郁達夫自己也沒有把治療過的方子出現(xiàn)在其它文章里。而天門冬,在專門治咯血的加味甘桔湯中是一味重要的藥。這里,我給《東梓關(guān)》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