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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老海爹散文

        時間:2024-08-20 03:20:51 散文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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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海爹散文

          我想起一個人,老海爹。

        老海爹散文

          他住在村子最西頭的山坡上。

          山坡上沒有樹,長滿了茅草,春天的時候茅草吐劍,一根根從土里直插出來,白嫩卻堅韌,你若光著腳丫踩上去,會扎得很疼。春風春雨滋養(yǎng)著大地,這些茅草歡快地生長,在夏天的時候就鋪滿整個山坡,綠叢叢的,風吹就蕩漾開來。秋天雁南飛,茅草枯黃線條柔美又韌性,像一柄柄劍指著天空,堅毅不語。

          老海爹的房頂都是用這些茅草鋪蓋的,黃棕棕的屋頂,土花墻,松木籬笆圍著,門前的小石階伸到山坡下。老海爹在我的印象里一直住著這間茅草房子,風吹雨打著,像小說里高人的居所,簡潔卻精巧,充滿神秘又美好的感覺。

          老海爹平時不怎么愛下山坡,從我懂得記事的時候起,我似乎很少在村子里見到他,別人都說他有孤僻癥,而我一直不相信,我總覺得他有不一樣的世界。

          他和我爺爺是常有來往,因為爺爺喜歡老海爹編的蓑衣,老海爹喜歡爺爺糊的斗笠。

          爺爺年年秋天會上坡幫老海爹割茅草。他們把已經(jīng)枯黃的茅草順著山坡,一行一行地割倒,然后整齊的鋪在坡上,他們把整個山坡割倒然后鋪成一層層的,像在畫一幅畫又像在些一個故事,看著就覺得美。

          等秋風吹幾遍,秋陽曬幾遍,茅草的水分干透后變得更堅硬的時候,他們又這些鋪好的茅草收起來,捆成一捆一捆的散落在山坡上,然后一擔一擔挑到老海爹家里。他們一定會先把老海爹的屋頂再鋪蓋上厚厚的一層茅草,然后把多余的茅草搬到老海爹的工坊里,老海爹就要開始編蓑衣了。

          有一年秋天,爺爺帶著我去了老海爹家,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他是一個枯瘦的老頭,一定是枯瘦的,配著他滿頭的白發(fā),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他披著一件剛剛編好的蓑衣,在試穿著合不合身,我覺得他的樣子像武俠故事里的一個俠士,眼神和神情都像。他見爺爺領(lǐng)著我進了門,向爺爺點頭問好,爺爺也向他點頭微笑。他又向我看了一眼,我希望他會對我說句話,然而他并沒有說一句話,他們就一起走進老海爹家的后屋。

          老海爹家的后屋其實就是他們編蓑衣的工坊,屋子不大,里面放好了十幾捆干好的茅草和兩張矮凳子,墻上掛著幾大串麻繩,我跟著他們走進后屋,坐在一塊土磚上,看著他們開始編蓑衣了。

          爺爺先把一捆茅草松開,平鋪在后屋中央的一塊空地上,老海爹不緊不慢十分熟練地從墻上取下一大串小麻繩。爺爺把茅草仔細地一陣子挑選后,選出堅韌又厚實的扎成一束束(一束大約四五根)放在老海爹得凳子旁邊。老海爹順好麻繩,然后慢慢走到爺爺身后,松開一大段在爺爺?shù)膬杉缣幜苛艘涣繝敔數(shù)募鐚,爺爺回頭向老海爹笑了,然后又埋頭梳理茅草。老海爹在麻繩上做了記號,慢慢走到屋子中央坐在矮凳子上,不低頭看一眼就順手拿起爺爺選好的茅草,一個繩結(jié)扣在一束茅草的根莖部位,一束接著一束緊密的開始扣著……

          兩位老人如此默契又認真,秋陽從小窗戶灑進屋子,也灑在他們臉上,老海爹仍然一直扣一直扣,爺爺仍然在一根根挑一束束扎好,屋子里靜得只聽得見干茅草在兩位老人手里撥動時發(fā)出“哧哧”的聲音。我在旁邊看著,然后他們誰都沒有看我一眼或多說一句話。

          大約編了一個肩寬,老海爹停下手里的活,把剛剛做過記號的繩子放在已經(jīng)編過一個來回的肩寬上比對了一下,覺得還合適,又似乎不放心,他又走到爺爺身后,輕輕在爺爺身后校對一番才放心。他回到自己的凳子上繼續(xù)用麻繩順著上面已經(jīng)編好的路子,一扣一扣的往下編…

          時間不知道是怎么溜走的,不知覺的時間里我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我已經(jīng)在家了。爺爺說,我在他們編蓑衣的時候,靠著茅草垛子睡著了,他就背著我回家了。我追問爺爺他們的蓑衣有沒有編好。爺爺說還沒有,他第二天還要去幫忙,可是第二天爺爺沒有帶我去老海爹家,但是我心里一直記著他們編的蓑衣會是什么樣子的。

          第二年春天,驚蟄的時候,爺爺趕著老黃牛下田犁田的時候披著一件新的蓑衣,我知道那是老海爹送給爺爺?shù)。我看見春雨一粒粒打在蓑衣上又順著茅草間的溝壑流下田里。有趣的是老黃牛在前面一陣跺腳,泥巴濺在蓑衣上,爺爺用手拂,又罵老黃牛犯渾了。幾只燕子在田里啄泥巴,一會兒又飛了起來,翩翩在春雨朦朦里,我目送著它們飛過一塊塊水田,最后飛向老海爹家的坡上去了。

          村里的老人都說燕子選巢地都會選在好人的屋檐下。

          那年春末夏初時節(jié),天一直下雨,《新聞聯(lián)播》里一直在播放鬧洪災的事。我們這個地方雖然不會鬧洪災,可是那個時候家家都是土磚房。如果雨下得太久,如果排水不好,墻面也沒有掛上茅草墊子做好保護的話,雨水會浸濕房腳墻面,時間久了土磚會松垮,房腳一松垮房子就會整個倒塌,十分危險。

          老海爹家的山坡下有一戶人家,家里只有一個孤寡老婦人,老婦人的房子在山坡下的一片竹林邊,屋后的半坡上有一條水渠,這條水渠是用來給山下稻田給水的,它連著一個大水庫,所以一年四季水流不息。

          初春的時候老海爹清理過水渠,可是經(jīng)過一陣子連續(xù)的雨水,水渠的水早就漫過水渠往坡下淌,直接流進老婦人屋后的水溝,時間久了水積得太多,水溝一下子疏通不出去,就漫過溝沿,把老婦人家的墻角泡在水里。

          這個老婦人年紀大了,平常村里的好心人也會給她幫忙做些她干不了的力氣活。而她家的老屋子卻沒有人幫她修整過,也沒有人給她的屋子掛茅草墊子,因為這些事危險又繁瑣都是要請專門的工匠。

          有一天夜里,突然雨下得更大了,爺爺擔心我家的房子,披著蓑衣就圍著屋子轉(zhuǎn),生怕出個啥差錯。我也睡不著,坐在石頭門檻上望著雨發(fā)呆。

          爺爺巡視一遍我家的房子后,剛要走進屋子的時候聽見“轟隆”一聲悶響,我嚇了一跳,爺爺轉(zhuǎn)身就往老海爹家所在的山坡下跑去,因為我也聽見聲音是從那邊傳過來的。

          爺爺一邊跑一邊喊村子里的人,大家聽到喊叫后一個個披著蓑衣就出門了。

          大雨下了一陣子漸漸小了許多,我也跟著大人們往山坡下跑過去。

          一路奔跑,等我們到達老婦人家那片竹林的時候,老婦人的家已經(jīng)像一塊踩過的面包,破碎不堪,整個坍塌在山坡下。

          大人們七嘴八舌議論一番后,喊著過去救人,一陣嘈雜聲向著老婦人的屋子奔過去,大家的手電筒在倒塌的破房子上四處亂竄,大家都在尋找老婦人,都希望她回沒事。

          一陣搜索后,大家的的手電筒光束都照在一面半壁墻的墻腳,老海爹披著蓑衣,身上背著滿身血跡的老婦人,臉色十分鎮(zhèn)定,一步一步往外走。

          大家急忙湊近去,老婦人奄奄一息,臉嚇得蒼白,頭被砸破了還在流血。老海爹的水臂上有一道口子,像是被木頭劃破的,也在流血。他們都沒有生命危險,大家簇擁著他們走向衛(wèi)生室。

          后來,有人問起老海爹是怎么救出老婦人的時候,他還是一句話也不說,他神態(tài)安定,目光深沉,像一位俠士,身后豎著許多像劍一樣的茅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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