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信趣散文
星期天,我閑來無事,在整理舊日的包箱時,卻意外地看到了昔日的一沓沓信件、賀年卡,心中怦然一動。從五顏六色的信封中抽出塵封多年的信箋,看著那熟悉的筆跡、親切的問候和真誠祝福,仿佛自己又一次回到了昔日年青的歲月,那塵土的往事像放電影一樣一幕幕地浮現(xiàn)在眼前。
我的家鄉(xiāng)在黃土高原的大山深處,交通不便,信息閉塞,一條簡易的碎石子路是通往縣城的唯一通道;汽車站每天一趟的公共汽車是傳遞鄉(xiāng)村與縣城信息最快捷的方式。村里除二三戶在外干公或當兵的人家的書信傳遞著外頭世界的信息外,一般莊戶人家與外界幾乎沒有多少聯(lián)系。
記得最讓人家孩子羨慕的事是,每個月我都會從郵遞員手中接過一封從新疆寄來的、信封邊沿印有短粗紅線的航空信,那是當兵的大哥定期給父母報平安的家書。接到信后,我再也無法安心上課上,只是想著早早放學,早早地把信送到日思暮盼的母親手中。只等下課鈴一響,我會不顧一切地沖出校門,去向家里做家務的母親報喜。不識字的母親總是用激動得顫抖的手接過信封,迫不及待而又小心翼翼地用剪刀沿信封的最邊沿剪開,抽出信紙;從前到后一行行、一頁頁地仔細端詳好一陣子,然后再遞給我,自己像小學生一樣安安靜靜地坐在旁邊聽我讀信的內容。當聽到“父母大人安好,兒及全家一切平安,不要遠念”的內容時,臉上總是露出幸福的笑容,然后等到晚上父親從地里回到家時,母親又會一字不拉地把信的內容說給父親聽;而父親總會停下手中的活計,神情專注地傾聽,生怕漏掉了一個字。如果偶然看到信中夾帶的照片時,全家人都會爭相傳看好久,然后別在主房的舊像框中,有事沒事總是看一眼。
父親因為第二天還要出工,就把要給哥哥說的話先說給母親,然后早早休息了。當天晚上,由母親陪我給哥哥寫回信。她在炕上認真地說,我爬在炕桌上努力地寫,有時遇到不會寫的生字,還得打斷母親的話題,在新華字典上查找好半天。往往一兩頁的信,就得寫半晚上。第二天一大早母親就親自托人將信帶到公社的'郵電所發(fā)了,才算放心。
有次收到了大哥家寄來的第一張賀年卡時,還真讓全家人著急了一陣子。那是我才上初中,記得是元旦前夕吧,正當我們一家吃晚飯時,大隊的高音喇叭上通知我們去取信。因為家距大隊部近,不到十分鐘的功夫信就取回來了?刹痖_信一看,只有一行字:“祝爺爺奶奶元旦快樂!”落款是大哥女兒的名字。當時賀年卡在農村是新鮮的東西,大部分人沒有見過。這突如其來的新鮮玩藝兒,在鄉(xiāng)村一下子引起了不少的騷動,也引起了各種猜疑,猜的最多的是大哥一家的平安問題,因為賀卡上只字未提大哥家平安的事,也沒有大哥的只言片語。最后還是專程請學校的老師來家做了詳盡的解釋,才解除了父母的疑惑。果然不出老師的所料,月底大哥的平安信如期而至。原來是上初中的侄女也學著班里的同學給老家發(fā)了一張新年賀卡,這對當時的農村人來說,真是少見多怪了。
我真正有自己的來信或賀卡的時候,那是上高中的時候。學校距家有十多公里的路程,在學校食宿的我們,最開心的事是每天下午在收發(fā)室門口爭著查看有沒有自己的信件。雖然我知道自己的信不多,但每天還是和同學一道去湊熱鬧。每天下午第二節(jié)課的下課鈴聲一響,同學們潮水般地涌向收發(fā)室門口。先到的幾十個同學,早把學校的收發(fā)室門口圍得密密實實水泄不通。前面的人一邊在翻閱著信件,一邊在高聲喊著收信人的名字;后面的人一邊使勁地往里擠,一邊又在側耳傾聽著自己的名字有沒有被叫到。被叫到的同學,喊一聲“在這兒。”然后胳臂伸過前面同學的頭,一把抓過信件,馬上拆開,邊走邊看,心里像吃了蜜一樣甜。特別是收到女同學寄來的信,更有一種不言而喻的喜悅。信中雖然都是一些問候或討論學習的事,但總是舍不得與其他同學分享,有時還要躲到操場無人的角落一遍又一遍地細讀。沒有收到信的同學,有的打打鬧鬧也就散了,有的一直等到收發(fā)室門口最后一人離開后,還要再查查有沒有遺漏,然后悵然若失地走向教室。
當時的農村學校,雖然封建思想相當嚴重,男女同學自小都不來往,但也禁不住年少的同學的青春沖動和對彼此追求的熱望。記得有一對早戀的同學,戀情早就處在地下階段。他們分屬于兩個班級。男生有時托人給女生帶信,但女生害羞,不方便直接傳信,于是就采用郵寄的方式給男生送信,這樣經郵電所一轉手,最少也有一周的時間才能到手。后來,他們竟然想出了一個妙招:男生、女生收到信后,先小心地從封口處拆開,然后把信封交給對方互換著用,真可謂計高一籌。但這種不用郵寄,直接放在收發(fā)室即可讓對方收到的方法,最后還是讓細心的同學識破了計謀,其中的私密自然會被公布世了,在校園傳為“佳話”。現(xiàn)在想來,那時的同學真是天真得可愛。
后來參軍了,特別是考上軍校后,給昔日的同學、戰(zhàn)友寫信發(fā)明信卡,然后收他們的來信或明信卡的數(shù)量自然多起來了。一次在返校途中,正好遇見了高中時的同班同學,當時我在西安上軍校,她在烏魯木齊讀?;由于學校的經歷、生活的地域、方言愛好等的相似,聯(lián)系也自然要多一些。當時還沒有如今這么便利的通訊設備,有時連打個長途電話的愿意都無法實現(xiàn);于是互通信息的主要手段是書信,對戀愛中的青年人來說,真是鴻雁傳書了。
軍校的生活,緊張而火熱,周一到周六的時間,從軍事理論到戰(zhàn)術實練,排得滿滿的,沒有一星點休閑時間。只有到了周日自由活動時,我才會到一個理想的去處——在學校北邊的林帶邊打發(fā)自由的時光。碗口粗的幾十棵槐樹并排而立,春天鈴鐺一樣的洋槐花芳香四溢,夏天濃濃的綠蔭著檔著似火的嬌陽,秋天片片落葉像彩蝶一樣紛紛翻飛,冬天慢天的雪花給草坪鋪上如玉的棉被。不管是什么季節(jié),一有空我就在樹下選一塊干凈的地方坐下,聽不到同學的暄鬧,也看不到見教官威嚴的面孔,這里幾乎成了屬于我自己的空間,于是讀信寫信成了主要的內容。
記得當時從西安到烏魯木齊,一封信最快也要七天,一個返程就是半個月。雖然我們每月只能收到彼此的兩封信,但在信的內容上都在盡量擴容,總覺得有說不完的話題,敘不完的事。每到周日,拆閱或重讀朋友的來信是最開心的事;然后提筆寫回信,從軍校中的日常生活到所見所聞就這么一頁一頁地寫著,就連眼前的這花、這綠蔭、這落葉、這雪花一同寫進信中,寄給遠方。時間就這么被幸福地打發(fā)著,一晃就是三年……
直到軍校畢業(yè)的前夕,在收拾行裝,準備返回部隊時,我抽出時間將朋友的來信整理成了厚厚的兩大本,將扉頁設計成一個信封樣,寫上地址和收件人,再貼上郵票,嚴然成了厚厚的書信,然后隨行裝一同帶回了部隊,也算是一份珍貴的記憶。直到結婚后,才知道她也把我的回信整理成了兩大本,珍藏在隨身的箱子里,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了,想來心中又是一種別樣的感動……
如今,隨著現(xiàn)代通訊手段的日新月異,電話、手機、QQ、短信、微信等聯(lián)絡方式的不斷涌現(xiàn),書信、賀卡早已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退出了歷史的舞臺,但每當你又一次翻開他們的時候,那種淡淡的墨香、濃濃的情誼又一次涌上心頭,曾經的人曾經的事,又一次浮現(xiàn)在眼前,仿佛還是昨天發(fā)生的一樣,令人回味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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