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月娃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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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新月

　　我生在八月十四。月圓的前一夜，天邊掛著一輪不滿的月。

　　人們說，孩子的生日，是母親的受難日，母親的受難日卻在我尚在胎中就開始了。

　　在我未出生前，家里一度十分的貧困，雖不是已到揭不開鍋的地步，但也只是最后一根稻草的問題。那時的家中，父親排行第五，前頭的兄長姐姐們都已成家，六家合一家，母親肚中的我并沒有受到重視，有了稀罕玩意兒，最先送到的，并非母親的手中，而是大伯兒子——我的哥哥那。

　　雖然懷著我，母親仍舊得賺錢補(bǔ)貼家用，夏季，驕陽似火，烈火在空中肆意橫行，母親在烈日下，售賣當(dāng)時的消暑品——木蓮豆腐。一站就是一整天，幾角一碗的木蓮豆腐，自個兒卻不敢嘗一碗。

　　八月十四，舉家歡慶，張燈結(jié)彩，好奇的我迫不及待地要睜眼即將迎來的新生活。于是，血染不滿之月，我將母親催去了醫(yī)院。

　　1997年，八月十五。那一年的中秋，母親沒有吃到團(tuán)圓的月餅，只在醫(yī)院呼吸著那刺鼻的消毒水氣息。

　　我的出生，是否是個錯誤？

　　（2）峨眉月

　　我與許多同齡的孩子一樣，愛玩，愛鬧，愛撲騰。

　　父母兩個都要去上班，我是由祖父母帶大的。老屋沒有圍墻，是個大地方，我時常玩耍的不知曦月，那時最愛玩的莫過于是水。祖母洗衣，我就在一旁好奇地張望著，模仿著，一等祖母有事離開，就撲到水池里玩?zhèn)�昏天暗日，等祖母再回來，只能看到池子上飄著的幾縷衣物的殘骸，與故作迷茫的我。

　　大抵是祖母告狀了吧，我想。父親一回來就虎了張臉，點了一支煙，煙霧繚繞的，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這么多年了，我記得清清楚楚，足足一分鐘，沉默壓抑的我喘不過氣來，煙霧嗆著我的喉嚨，我卻不敢開口，只是屏住了呼吸。努力地壓下自己的驚慌的心跳。好了，沒事了，你回去吧，把你媽叫來。

　　我如得了特赦令一般，竄出了門外。

　　小小峨眉心思，父親，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3）滿月

　　我一日日的背著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xì)如愁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的時候，對語文的喜愛也一天天顯露出來，小荷露角，一篇《吼山游》后，語文老師對我刮目相看，我也第一次接觸到了受人矚目的快感來。于是，愈發(fā)不可收拾，更是捧了詩詞歌賦，一天幾篇的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每日的古詩背誦，母親總半是陶醉地聽著，嘴角漾著的銀鈴，晃著我的眸，也晃著我的心。

　　隨這之后，如亢奮一般，別課的成績也都沖上，直至坐上了班長寶座。平日中朗誦、作文之類的比賽也頻頻露面，之后經(jīng)歷一敗，又入了大隊委，一時間可說風(fēng)光無限。

　　父母每日都笑容滿面，聽著夸獎，估計心頭比我還甜罷。

　　但盛極必衰，月滿則虧，水滿則溢，滿月過后，慢是殘月。

　　（4）殘月

　　我上了初中，父親也賦閑在家。家中光景日益不佳，父母眉眼間也總掛著一縷冰霜。

　　柴米油鹽醬醋茶，什么不得用錢，現(xiàn)實壓迫下，一層淡淡的煙霧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壓下了平日的笑語，卻挑撥起了我浮躁的心。

　　我煩躁地踱著步子，卻始終踱不出壓抑了我的半方天地。

　　我的成績直線下降，父母的臉也一天比一天鐵青，看著拿回的卷子，罵也不是，打也不是，只是沉默，像兒時那般的壓抑，只是再沒有那句好了，沒事了，你回去吧。

　　我是愧疚的，父母養(yǎng)我十五年，到頭來，我卻以這般的成績報答他們，但也無奈，我做不了什么，甚至是讓他們展露笑顏的一張卷子，竟還不如兒時。

　　二十七、八日的夜，已是殘月。

　　（5）新月

　　爭執(zhí)還是爆發(fā)了。

　　我在夜半被父母的怒吼聲驚醒，聽著他們嘶吼著離婚！孩子歸我。

　　我縮在被窩中，一動不動，只是任他們爭吵，一絲苦楚蔓延，仿佛是墨在水中慢慢擴(kuò)散，再擴(kuò)散

　　半天后，只是聽見有人從樓上沖下，趔趄的聲音響起，一陣騷動后，慢慢趨于平靜。我又聽著，有細(xì)微的嗚咽聲從房中傳出，我明了了，是母親。

　　下了主意，我沒有起身，只是依舊睡去，在半個小時候，睡眼朦朧地走下樓去。

　　你怎么下來了？父親詫異的聲音響起。

　　我故作迷茫：鄰居家剛剛好像有人在吵架，我被吵醒了，下來拿杯水喝。復(fù)而又問：爸，你咋下來了，媽呢？

　　煙霧慢慢在空氣中消散，煙頭被掐滅，父親沒有抬頭。

　　是小楚爸媽在吵架吧，小楚真可憐，要是她爸媽離婚了，她怎么辦呢？我最近看到有則新聞，說孩子爸媽離婚了，結(jié)果那孩子離家出走，至今還沒找到，估計是被人販子拐去了，沒爸媽的孩子真可憐。

　　沉默，長久的沉默。

　　我在死寂中揚(yáng)起苦澀的笑容：爸，我不會變成沒爸媽的孩子吧

　　（6）峨眉月

　　爸媽和好了，仿佛昨天的爭吵只是我的幻覺一般，我霸道地不讓他們分開，因為我知道，我們一家子要走的路還很長。

　　新月，峨眉月，滿月，殘月，又是新月，我們反反復(fù)復(fù)在其中滾打，琢磨，慢慢被去了麟角，適應(yīng)這般的生活，生活其實就是個圈，就像我的十五年，在不停地經(jīng)歷新月，滿月的交替一般，有時你以為它會就此終止，它卻偏偏又拐了一個彎，向你完全無法想像的地方發(fā)展。而我，就像那缺了又滿，滿了又缺的月一樣。

　　我相信，我是個月娃，我們所有人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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