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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中國近現(xiàn)代優(yōu)秀散文

        時間:2023-01-08 01:26:15 散文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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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近現(xiàn)代優(yōu)秀散文

          隨著文學(xué)概念的演變和文學(xué)體裁的發(fā)展,散文的概念也時有變化,那么在近現(xiàn)代中,又有哪些優(yōu)秀的散文呢?

        中國近現(xiàn)代優(yōu)秀散文

          《野草》 題辭

          當我沉默著的時候,我覺得充實;我將開口,同時感到空虛。

          過去的生命已經(jīng)死亡。我對于這死亡有大歡喜,因為我借此知道它曾經(jīng)存活。死亡的生命已經(jīng)朽腐。我對于這朽腐有大歡喜,因為我借此知道它還非空虛。

          生命的泥委棄在地面上,不生喬木,只生野草,這是我的罪過。

          野草,根本不深,花葉不美,然而吸取露,吸取水,吸取陳死人的血和肉,各各奪取它的生存,當生存時,還是將遭踐踏,將遭刪刈,直至于死亡而朽腐。

          但我坦然,欣然。我將大笑,我將歌唱。

          我自愛我的野草,但我憎惡這以野草作裝飾的地面。

          地火在地下運行,奔突;熔巖一旦噴出,將燒盡一切野草,以及喬木,于是并且無可朽腐。

          但我坦然,欣然。我將大笑,我將歌唱。

          天地有如此靜穆,我不能大笑而且歌唱。天地即不如此靜穆,我或者也將不能。我以這一叢野草,在明與暗,生與死,過去與未來之際,獻于友與仇,人與獸,愛者與不愛者之前作證。

          為我自己,為友與仇,人與獸,愛者與不愛者,我希望這野草的死亡與朽腐,火速到來,要不然,我先就未曾生存,這實在比死亡與朽腐更其不幸

          去罷,野草,連著我的題辭!

          一九二七年四月二十六日,魯迅記于廣州之白云樓上。

          中國近現(xiàn)代優(yōu)秀散文篇二

          故鄉(xiāng)的楊梅過完了長期的蟄伏生活,眼看著新黃嫩綠的春天爬上了枯枝,正欣喜著想跑到大自然的懷中,發(fā)泄胸中的郁抑,卻忽然病了。

          唉,忽然病了。

          我這粗壯的軀殼,不知道經(jīng)過了多少炎夏和嚴冬,被輪船和火車拋擲過多少次海角與天涯,嘗受過多少辛勞與艱苦,從來不知道顫栗或疲倦的呵,現(xiàn)在卻呆木地躺在床上,不能隨意的轉(zhuǎn)側(cè)了。

          尤其是這軀殼內(nèi)的這一顆心。它歷年可是鐵一樣的。對著眼前的艱苦,它不會畏縮;對著未來的憧憬,它不肯絕望;對著過去的痛苦,它不愿回憶的呵,然而現(xiàn)在,它卻盡管凄涼地往復(fù)的想了。

          唉,唉,可悲呵,這病著的軀殼的病著的心。

          尤其是對著這細雨連綿的春天。

          這雨,落在西北,可不全像江南的故鄉(xiāng)的雨嗎?細細的,絲一樣,若斷若續(xù)的。

          故鄉(xiāng)的雨,故鄉(xiāng)的天,故鄉(xiāng)的山河和田野……,還有那蔚藍中襯著整齊的金黃的菜花的春天,藤黃的稻穗帶著可愛的氣息的夏天,蟋蟀和紡織娘們在濡濕的草中唱著詩的秋天,小船吱吱地獨著沉默的薄冰的冬天……還有那熟識的道路,還有那親密的故居……

          不,不,我不想這些,我現(xiàn)在不能回去,而且是病著,我得讓我的心平靜:恢復(fù)我過去的鐵一般的堅硬,告訴自己:這雨是落在西北,不是故鄉(xiāng)的雨─—而且不像春天的雨,卻像夏天的雨。

          不要那樣想吧,我的可憐的心呵,我的頭正像夏天的烈日下的汽油缸,將要炸裂了,我的嘴唇正干燥得將要進出火花來了呢。讓這夏天的雨來壓下我頭部的炎熱,讓……讓……

          唉,唉,就說是故鄉(xiāng)的楊梅吧……它正是在類似這樣的雨天成熟的呵。

          故鄉(xiāng)的食物,我沒有比這更喜歡的了。倘若我愛故鄉(xiāng),不如就說我完全是愛的這叫做楊梅的果子吧。

          呵,相思的楊梅!它有著多么驚異的形狀,多么可愛的顏色,多么甜美的滋味呀。

          它是圓的,和大的龍眼一樣大小,遠看并不稀奇,拿到手里,原來它是遍身生著刺的哩。這并非是它的殼,這就是它的肉。不知道的人,—定以為這滿身生著刺的果子是不能進口的了,否則也須用什么刀子削去那刺的尖端的吧?然而這是過慮。它原來是希望人家愛它吃它的。只要等它漸漸長熟,它的刺也漸漸軟了,平了。那時放到嘴里,軟滑之外還帶著什么感覺呢?沒有人能想得到,它還保存著它的特點,每一根刺平滑地在舌尖上觸了過去,細膩柔軟而且親切─—這好比最甜蜜的吻,使人迷醉呵。

          顏色更可愛呢。它最先是淡紅的,像嬌嫩的嬰兒的面頰,隨后變成了深紅,像是處女的害羞,最后黑紅了─一不,我們說它是黑的。然而它并不是黑,也不是黑紅,原來是紅的。太紅了,所以像是黑。輕輕的啄開它,我們就看見了那新鮮紅嫩的內(nèi)部,同時我們已染上了一嘴的紅水。說他新鮮紅嫩,有的人也許以為一定像貴妃的肉色似的荔枝吧?噯,那就錯了。荔枝的光色是呆板的,像玻璃,像魚目;楊梅的光色卻是生動的,像映著朝霞的露水呢。

          滋味嗎?沒有十分成熟是酸帶甜,成熟了便單是甜。這甜味可決不使人討厭,不但愛吃甜味的人嘗了一下舍不得丟掉,就連不愛吃甜味的人也會完全給它吸引住,越吃越愛吃。它是甜的,然而又依然是酸的,而這酸味,我們須待吃飽了楊梅以后,再吃別的東西的'時候,才能領(lǐng)會得到。那時我們才知道自己的牙齒酸了,軟了,連豆腐也咬不下了,于是我們才恍然悟到剛才吃多了酸的楊梅。我們知道這個,然而我們?nèi)匀粣鬯,我們(nèi)皂毘砸粋大飽。它真是世上最迷人的東西。

          唉,唉,故鄉(xiāng)的楊梅呵。

          細雨如絲的時節(jié),人家把它一船一船地載來,一擔一擔的挑來,我們一籃一籃的買了進來,掛一籃在檐口下,放一籃在水缸蓋上,倒上一臉盆,用冷水一洗,一顆一顆的放進嘴里,一面還沒有吃了,一面又早已從臉盆里拿起了一顆,一口氣吃了一二十顆,有時來不及把它的核一一吐出來,便一直吞進了肚里。

          “生了蟲呢……蛇吃過了呢……”母親看見我們吃得快,吃得多,便這樣的說了起來,要我們仔細的看一看,多多的洗一番。

          但我們并不管這些,它成了我們的生命,我們越吃越快了。

          “好吃,好吃,”我們心里這樣想著,嘴里卻沒有余暇說話。待肚子脹上加脹,脹上加脹,眼看著一臉盆的楊梅吃得一顆也不留,這才呆笨地挺著肚子,走了開去,嘆氣似的噓出一聲“咳”來……

          唉,可愛的故鄉(xiāng)的楊梅呵。

          一年,二年……我已有十六七年不曾嘗到它的滋味了。偶而回到故鄉(xiāng),不是在嚴寒的冬天,便是在酷熱的夏天,或者楊梅還未成熟,或者楊梅已經(jīng)落完了。這中間,曾經(jīng)有兩次,在異地見到過楊梅,比故鄉(xiāng)的小,比故鄉(xiāng)的酸,顏色又不及故鄉(xiāng)的紅。我想回味過去,把它買了許多來。

          “長在樹上,有蟲爬過,有蛇吃過呢……”

          我現(xiàn)在成了大人,有了知識,愛惜自己的生命甚于楊梅了。我用沸滾的開水去細細的洗楊梅,覺得還不夠消除那上面的微菌似的。

          于是它不但更不像故鄉(xiāng)的,簡直不是楊梅了。我只嘗了一二顆,便不再吃下去。

          最后一次我終于在離故鄉(xiāng)不遠的地方見到了可愛的故鄉(xiāng)的楊梅。

          然而又因為我成了大人,有了知識,愛惜自己的生命甚于楊梅,偶然發(fā)現(xiàn)—條小蟲,也就拒絕了回味的歡愉。

          現(xiàn)在我的味覺也顯然改變了,即使回到故鄉(xiāng),遇到細雨如絲的楊梅時節(jié),即使并不害怕從前的那種吃法,我的舌頭應(yīng)該感覺不出從前的那種美味了,我的牙齒應(yīng)該不能像從前似的能夠容忍那酸性了。

          唉,故鄉(xiāng)離開我愈遠了。

          我們中間橫著許多鴻溝。那不是千萬里的山河的阻隔,那是……

          唉,唉,我到底病了。我為什么要想到這些呢?

          看呵,這眼前的如絲的細雨,不是若斷若續(xù)的落在西北的春天里嗎?

          中國近現(xiàn)代優(yōu)秀散文篇三

          桃源與沅州

          全中國的讀書人,大概從唐朝以來,命運中注定了應(yīng)讀一篇《桃花源記》,因此把桃源當成一個洞天福地。人人皆知道那地方是武陵漁人發(fā)現(xiàn)的,有桃花夾岸,芳草鮮美。遠客來到,鄉(xiāng)下人就殺雞溫酒,表示歡迎。鄉(xiāng)下人都是避秦隱居的遺民,不知有漢朝,更無論魏晉了。千余年來讀書人對于桃源的印象,既不怎么改變,所以每當國體衰弱發(fā)生變亂時,想做遺民的必多,這文章也就增加了許多人的幻想,增加了許多人的酒量。至于住在那兒的人呢,卻無人自以為是遺民或神仙,也從不曾有人遇著遺民或神仙。


          桃源洞離桃源縣二十五里。從桃源縣坐小船沿沅水上行,船到白馬渡時,上南岸走去,忘路之遠近亂走一陣,桃花源就在眼前了。那地方桃花雖不如何動人,竹林卻很有意思。如椽如柱的大竹子,隨處皆可發(fā)現(xiàn)前人用小刀刻劃留下的詩歌。新派學(xué)生不甘自棄,也多刻下英文字母的題名。竹林里間或潛伏一二翦徑壯士,待機會霍地從路旁躍出,仿照《水滸傳》上英雄好漢行為,向游客發(fā)個利市,使人措手不及,不免吃點小驚。桃源縣城則與長江中部各小縣城差不多,一入城門最觸目的是推行印花稅與某種公債的布告。城中有棺材鋪,官藥鋪,有茶館酒館,有米行腳行,有和尚道士,有經(jīng)紀媒婆,廟宇祠堂多數(shù)為軍隊駐防,門外必有個武裝同志站崗.土棧煙館既照章納稅,就受當?shù)剀娋Wo。代表本地的出產(chǎn),邊街上有幾十家玉器作,用珉石染紅著綠,琢成酒杯筆架等物,貨物品質(zhì)平平常常,價錢卻不輕賤。另外還有個名為“后江”的地方,住下無數(shù)公私不分的妓,很認真經(jīng)營他們的職業(yè)。有些人家在一個菜園平房里,有些卻又住在空船上,地方雖臟一點倒富有詩意。這些婦女使用她們的下體,安慰軍政各界,且征服了往還沅水流域的煙販,木商,船主以及種種因公出差過路人。挖空了每個顧客的錢包,維持許多人生活,促進地方的繁榮。一縣之長照例是個讀書人,從史籍上早知道這是人類一種最古的職業(yè),沒有郡縣以前就有了它,取締既與“風(fēng)俗”不合,且影響到若干人生活,因此就很正當?shù)亩ㄏ乱恍┮?guī)章制度,向這些人來抽收一種捐稅(并采取了個美麗名詞叫作“花捐”),把這筆款項用來補充地方行政,保安,或城鄉(xiāng)教育經(jīng)費。

          桃源既是個有名地方,每年自然有許多“風(fēng)雅”人,心慕古桃源之名,二三月里攜了《陶靖節(jié)集》與《詩韻集成》等參考資料和文房四寶,來到桃源縣訪幽探勝。這些人往桃源洞賦詩前后,必尚有機會過后江走走,由朋友或?qū)<乙龑?dǎo),這家那家坐坐,燒盒煙,喝杯茶?粗幸饽骋粋女人時,問問行市,花個三元五元,便在那齷齪不堪萬人用過的花板床上,壓著那可憐婦人胸膛放蕩一夜。于是紀游詩上多了幾首無題艷遇詩,把“巫峽神女”、“漢皋解佩”、“劉阮天臺”等等典故,一律被引用到詩上去?催^了桃源洞,這人平常若是很謹慎的,自會覺得應(yīng)當即早過醫(yī)生處走走,于是匆匆的回家了。至于接待過這種外路“風(fēng)雅”人的神女呢,前一夜也許陸續(xù)接待過了三個麻陽船水手,后一夜又得陪伴兩個貴州省牛皮商人。這些婦人照例說不定還被一個散兵游勇,一個縣公署執(zhí)達吏,一個公安局書記;蛞粋當?shù)匦×髅ラL時期包定占有,客來時那人往煙館過夜,客去后再回到婦人身邊來燒煙。

          妓的數(shù)目占城中人口比例數(shù)不小。因此仿佛有各種原因,她們的年齡都比其他大都市更無限制。有些人年在五十以上,還不甘自棄,同十六七歲孫女輩前來參加這種生活斗爭,每日輪流接待水手同軍營中火案。也有年紀不過十四五歲,乳臭尚未脫盡,便在那兒服侍客人過夜的。

          她們的技藝是燒燒鴉煙,唱點流行小曲,若來客是糧子上跑四方人物,還得唱唱軍歌黨歌,和時下電影明星的新歌,應(yīng)酬應(yīng)酬,增加興趣。她們的收入有些一次可得洋錢二十三十,有些一整夜又只得一塊八毛。這些人有病本不算一回事。實在病重了,不能作生意掙飯吃,間或就上街到西藥房去打針,六零六,三零三扎那么幾下,或請走方郎中配副藥,朱砂茯苓亂吃一陣,只要支持得下去,總不會坐下來吃白飯。直到病倒了,毫無希望可言了,就叫毛伙用門板抬到那類住在空船中孤身過日子的老婦人身邊去,盡她咽最后那一口氣。死去時親人呼天搶地哭一陣,罄所有請和尚安魂念經(jīng),再托人賒購副四合頭棺木,或借“大加一”買副薄薄板片,土里一埋也就完事了。

          桃源地方已有公路,直達號稱湘西咽喉的武陵(常德),每日都有八輛十輛新式載客汽車,按照一定時刻在公路上奔馳。距常德約九十里,車票價錢一元零。這公路從常德且直達湖南省會長沙,汽車路程約四小時,車票價約六元。公路通車時,有人說這條公路在湘省經(jīng)濟上具有極大意義,意思是對于黔省出口“特貨”運輸可方便不少。這人似乎不知道特貨過境每次必三百擔五百擔,公路上一天不過十幾輛汽車來回,若非特貨再加以精制,每天能運輸多少?關(guān)于特貨的精制,在各省嚴厲禁煙宣傳中,平民誰還有膽量來作這種非法勾當。假若在桃源縣某種鋪子里,居然有人能夠設(shè)法購買一點黃色粉末藥物,作為談天口氣,隨便問問,就會明白那貨物的來源是有來頭的。信不信由你,大股東中大頭腦有什么“齡”字輩“子”字輩,還有沿江之督辦,上海之聞人。且明白出產(chǎn)并不是桃源縣城。沿江上行六十里,有二十部機器日夜加工,運輸出口時或用輪船直往漢口,卻不需借公路汽車轉(zhuǎn)運長沙。

          真可稱為桃源名產(chǎn)值得引人注意的,是家雞同雞卵。街頭巷尾無處不可以發(fā)現(xiàn)這種冠赤如火龐大莊嚴的生物,經(jīng)常有重達一二十斤的。凡過路人初見這地方雞卵,必以為鴨卵或鵝卵。其次,桃源有一種小劃子,輕捷,穩(wěn)當,干凈,在沅水中可稱首屈一指。一個外省旅行者,若想從湘西的永綏、乾城、鳳凰研究湘邊苗族的分布狀況,或想從湘西往四川的酉陽、秀山調(diào)查桐油的生產(chǎn),往貴州的銅仁調(diào)查朱砂水銀的生產(chǎn),往玉屏調(diào)查竹料種類,注意造簫制紙的手工業(yè)生產(chǎn)情況,皆可在桃源縣魁星閣下邊,雇妥那么一只小船,沿沅水溯流而上,直達目的地,到地時取行李上岸落店,毫無何等困難。

          一只桃源小劃子上只能裝載一二客人。照例要個舵手,管理后梢,調(diào)動船只左右。張掛風(fēng)帆,松緊帆索,捕捉河面山谷中的微風(fēng)。放纜拉船,量渡河面寬窄與河流水勢,伸縮竹纜。另外還要攔頭工人,上灘下灘時看水認容口,出事前提醒舵手躲避石頭、惡浪與泂流,出事后點篙子需要準確穩(wěn)重。這種人還要有膽量,有氣力,有經(jīng)驗。張帆落帆都得很敏捷的即時拉桅下繩索。走風(fēng)船行如箭時,便蹲坐在船頭上叫喝呼嘯,嘲笑同行落后的船只。自己船只落后被人嘲罵時,還要回罵,人家唱歌也得用歌聲作答。兩船相碰說理時,不讓別人占便宜。動手打架時,先把篙子抽出拿在手上。船只逼入急流亂石中,不問冬夏,都得敏捷而勇敢的脫光衣褲,向急流中跑去,在水里盡肩背之力使船只離開險境。掌舵的因事故不盡職,就從船頂爬過船尾去,作個臨時舵手。船上若有小水手,還應(yīng)事事照料小水手,指點小水手。更有一份不可推卻的職務(wù),便是在一切過失上,應(yīng)與掌舵的各據(jù)小船一頭,相互辱宗罵祖,繼續(xù)使船前進,小船除此兩人以外,尚需要個小水手居于雜務(wù)地位,淘米、燒飯、切菜、洗碗,無事不作。行船時應(yīng)蕩槳就幫同蕩槳,應(yīng)點篙就幫同持篙。這種小水手大都在學(xué)習(xí)期間,應(yīng)處處留心,取得經(jīng)驗同本領(lǐng)。除了學(xué)習(xí)看水,看風(fēng),記石頭,使用篙槳以外,也學(xué)習(xí)挨打挨罵。盡各種古怪希奇字眼兒成天在耳邊反復(fù)響著,好好的保留在記憶里,將來長大時再用它來辱罵旁人。上行無風(fēng)吹,一個人還負了纖板,曳著一段竹纜,在荒涼河岸小路上拉船前進。小船停泊碼頭邊時,又得規(guī)規(guī)矩矩守船。關(guān)于他們經(jīng)濟情勢,舵手多為船家長年雇工,平均算來合八分到一角錢一天。攔頭工有長年雇定的,人若年富力強多經(jīng)驗,待遇同掌舵的差不多。若只是短期包來回,上行平均每天可得一毛或毛五分錢,下行則盡義務(wù)吃白飯而已。至于小水手,學(xué)習(xí)期限看年齡同本事來,有些人每天可得兩分錢作零用,有些人在船上三年五載吃白飯。上灘時一個不小心,閃不知被自己手中竹篙彈入亂石激流中,泅水技術(shù)又不在行,在水中淹死了,船主方面寫得有字據(jù),生死家長不能過問。掌舵的把死者剩余的一點衣服交給親長說明白落水情形后,燒幾百錢紙,手續(xù)便清楚了。

          一只桃源劃子,有了這樣三個水手,再加上一個需要趕路,有耐心,不嫌孤獨,能花個二十三十的乘客,這船便在一條清明透澈的沅水上下游移動起來了。在這條河里在這種小船上作乘客,最先見于記載的一人,應(yīng)當是那瘋瘋癲癲的楚逐臣屈原。在他自己的文章里,他就說道:“朝發(fā)汪渚兮,夕宿辰陽。”若果他那文章還值得稱引,我們尚可以就“沅有芷兮澧有蘭”與“乘舲上沅”這些話,估想他當年或許就坐了這種小船,溯流而上,到過出產(chǎn)香草香花的沅州。沅州上游不遠有個白燕溪,小溪谷里生長芷草,到如今還隨處可見。這種蘭科植物生根在懸崖罅隙間,或蔓延到松樹枝椏上,長葉飄拂,花朵下垂成一長串,風(fēng)致楚楚;ㄈ~形體較建蘭柔和,香味較建蘭淡遠。游白燕溪的可坐小船去,船上人若伸手可及,多隨意伸手摘花,頃刻就成一束。若崖石過高,還可以用竹篙將花打下,盡它墮入清溪洄流里,再從溪里把花撈起。除了蘭芷以外,還有不少香草香花,在溪邊崖下繁殖。那種黛色無際的崖石,那種一叢叢幽香眩目的.奇葩,那種小小洄旋的溪流,合成一個如何不可言說迷人心目的圣境!若沒有這種地方,屈原便再瘋一點,據(jù)我想來,他文章未必就能寫得那么美麗。

          什么人看了我這個記載,若神往于香草香花的沅州,居然從桃源包了小船過沅州去,希望實地研究解決《楚辭》上幾個草木問題。到了沅州南門城邊,也許無意中會一眼瞥見城門上有一片觸目黑色,因好奇想明白它,一時可無從向誰去詢問。他所見到的只是一片新的血跡,并非什么古跡。大約在清黨前后,有個晃州姓唐的青年,北京農(nóng)科大學(xué)畢業(yè)生,在沅州晃州兩縣,用黨務(wù)特派員資格,率領(lǐng)了兩萬以上四鄉(xiāng)農(nóng)民和一群青年學(xué)生,肩持各種農(nóng)具,上城請愿。守城兵先已得到長官命令,不許請愿群眾進城。于是雙方自然發(fā)生了沖突。一面是旗幟,木棒,呼喊與憤怒,一面是居高臨下,一尊機關(guān)槍同十支步槍。街道既那么窄,結(jié)果站在最前線上的特派員同四十多個青年學(xué)生與農(nóng)民,便全在城門邊犧牲了。其余農(nóng)民一看情形不對,拋下農(nóng)具四散跑了。那個特派員的尸體,于是被兵士用刺刀釘在城門木板上示眾三天。三天過后,便連同其他犧牲者,一齊拋入屈原所稱贊的清流里喂魚吃了。幾年來本地人在內(nèi)戰(zhàn)反復(fù)中被派捐拉夫,在應(yīng)付差役中把日子混過去,大致把這件事也慢慢的忘掉了。

          桃源小船載到沅州府,舵手把客人行李扛上岸,討得酒錢回船時,這些水手必乘興過南門外皮匠街走走。那地方同桃源的后江差不多,住下不少經(jīng)營最古職業(yè)的人物,地方既非商埠,價錢可公道一些。花五角錢關(guān)一次門,上船時還可以得一包黃油油的上凈煙絲,那是十年前的規(guī)矩。照目前百物昂貴情形想來,一切當然已不同了,出錢的花費也許得多一點,收錢的待客也許早已改用“美麗牌”代替“上凈絲”了;蛴腥嗽谄そ辰烛嚾婚g遇見水手,對水手發(fā)問:“弄船的,‘肥水不落外人田’,家里有的你讓別人用,用別人的你還得花錢,這上算嗎?”

          那水手一定會拍著腰間麂皮抱兜,笑瞇瞇的回答說:“大爺,‘羊毛出在羊身上’,這錢不是我桃源人的錢,上算的!

          他回答的只是后半截,前半截卻不必提。本人正在沅州,離桃源遠過六七百里,桃源那一個他管不著。

          便因為這點哲學(xué),水手們的生活,比起“風(fēng)雅人”來似乎灑脫多了。若說話不犯忌諱,無人疑心我“袒護無產(chǎn)階級”,我還想說,他們的行為,比起那些讀了些“子曰”,帶了《五百家香艷詩》去桃源尋幽訪勝,過后江討經(jīng)驗的“風(fēng)雅人”來,也實在還道德的多。

          一九三五年三月作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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