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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張曉風(fēng)經(jīng)典散文

        時間:2020-11-25 09:24:30 散文 我要投稿

        張曉風(fēng)經(jīng)典散文3篇

          張曉風(fēng)是中國臺灣的著名散文家,有關(guān)于她的散文,供大家參考!

        張曉風(fēng)經(jīng)典散文3篇

          1、遇見

          一個久晦后的五月清晨,四歲的小女兒忽然尖叫起來。

          “媽媽!媽媽!快點來呀!”

          我從床上跳起,直奔她的臥室,她己坐起身來,一語不發(fā)地望著我,臉上浮起一層

          神秘詭異的笑容。

          “什么事?”

          她不說話。

          “到底是什么事?”

          她用一只肥勻的有著小肉窩的小手,指著窗外,而窗外什么也沒有,除了另一座公

          寓的灰壁。

          “到底什么事?”

          她仍然秘而不宣地微笑,然后悄悄地透露一個字。

          “天!”

          我順著她的手望過去,果真看到那片藍過千古而仍然年輕的藍天,一塵不染令人驚

          呼的藍天,一個小女孩在生字本上早已認(rèn)識卻在此刻仍然不覺嚇了一跳的藍天,我也一

          時愣住了。

          于是,我安靜地坐在她的旁邊,兩個人一起看那神跡似的晴空,平常是一個聒噪的

          小女孩,那天竟也像被震懾住了似的,流露出虔誠的沉默。透過驚訝和幾乎不能置信的

          喜悅,她遇見了天空。她的眸光自小窗口出發(fā),響亮的天藍從那一端出發(fā),在那個美麗

          的五月清晨,它們彼此相遇了。那一刻真是神圣,我握著她的小手,感覺到她不再只是

          從筆劃結(jié)構(gòu)上認(rèn)識“天”,她正在驚訝贊嘆中體認(rèn)了那份寬闊、那份坦蕩、那份深邃—

          —她面對面地遇見了藍天,她長大了。

          那是一個夏天的長得不能再長的下午,在印第安那州的一個湖邊,我起先是不經(jīng)意

          地坐著看書,忽然發(fā)現(xiàn)湖邊有幾棵樹正在飄散一些白色的纖維,大團大團的,像棉花似

          的,有些飄到草地上,有些飄入湖水里,我仍然沒有十分注意,只當(dāng)偶然風(fēng)起所帶來的。

          可是,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情況簡直令人暗驚,好幾個小時過去了,那些樹仍舊渾然不

          覺地在飄送那些小型的云朵,倒好像是一座無限的云庫似的。整個下午,整個晚上,漫

          天漫地都是那種東西,第二天情形完全一樣,我感到詫異和震撼。

          其實,小學(xué)的時候就知道有一類種子是靠風(fēng)力靠纖維播送的,但也只是知道一條測

          驗題的答案而已。那幾天真的看到了,滿心所感到的是一種折服,一種無以名之的敬畏,

          我?guī)缀跏堑谝淮斡鲆娚?mdash;—雖然是植物的。

          我感到那云狀的種子在我心底強烈地碰撞上什么東西,我不能不被生命豪華的、奢

          侈的、不計成本的投資所感動。也許在不分晝夜的飄散之馀,只有一顆種子足以成樹,

          但造物者樂于做這樣驚心動魄的壯舉。

          我至今仍然常在沉思之際想起那一片柔媚的湖水,不知湖畔那群種子中有哪一顆種

          子成了小樹,至少我知道有一顆已經(jīng)長成,那顆種子曾遇見了一片土地,在一個過客的

          心之峽谷里,蔚然成蔭,教會她,怎樣敬畏生命。

          2、那部車子

          朋友跟我搶付車票,在蘭嶼的公車上。

          “沒關(guān)系啦,”車掌是江浙口音,一個大男人,“這老師有錢的啦,我知道的。”

          這種車掌,真是把全“車”了如指“掌”。

          車子在環(huán)島公路上跑著——不,正確一點說,應(yīng)該是跳著,——忽然,我看到大路

          邊停著一輛車。

          “怎么?怎么那里也有一輛,咦,是公路局的車,你不是說蘭嶼就這一輛車嗎?”

          “噢!”朋友說,“那是從前的'一輛,從前他們搞來這么一輛報廢車,嘿,蘭嶼這

          種路哪里容得下它,一天到晚拋錨,到后來算算得不償失,干脆再花了一百多萬買了這

          輛全新的巴士。”

          “這是什么壞習(xí)慣——把些無德無能的人全往離島送,連車,也是把壞的往這里推,

          還是蘭嶼的路厲害,它哽是拒絕了這種車。”

          “其實,越是離島越要好東西。”朋友幽幽的說。

          車過機場,有一位漂亮的小姐上來。

          “今天不開飛機對不對?”車掌一副先見之明的樣子。

          “今天不開。”

          “哼,我早就告訴你了。”忽然地又轉(zhuǎn)過去問另一個乘客,“又來釣魚啦!”

          “又來了!”

          真要命,他竟無所不知。

          這位司機也是山地人,臺灣來的。

          他正開著車,忽然猛地急剎車,大家聽到一聲凄慘的貓叫。

          “唉呀,壓死一只貓了!”乘客嚇得心抽起來。

          “哈,哈!”司機大笑。

          那里有什么貓?原來是司機先生學(xué)口技。那剎車,也是騙人的。

          大概是開車太無聊了,所以他會想出這種娛人娛已的招數(shù),這樣的司機不知該記過

          還是該記功。

          “從前更絕,”朋友說,“司機到了站懶得開車門,對乘客說:‘喂,爬窗戶進來

          嘛!’乘客居然也爬了。”

          早班的公車開出來的時候,司機背后一只桶,桶里一袋袋豆腐,每袋二十四元,他

          居然一路走一路做生意。

          每到一站,總有人來買豆腐。

          不在站上也有人買,彼此默契好極了。司機一按喇叭,穿著藍灰軍衣的海防部隊就

          有人跑出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除了賣豆腐,他也賣檳榔。

          “檳榔也是狠重要的!”他一本正經(jīng)的說,仿佛在從事一件了不起的救人事業(yè)。

          豆腐是一位湖北老鄉(xiāng)做的,他每天做二十斤豆子。

          “也是拜師傅學(xué)的,”他說,“只是想賺個煙酒錢。”

          他自稱是做“阿兵哥”來的,以后娶了蘭嶼小姐——跟車掌一樣,就落了籍了,他

          在鄉(xiāng)公所做事。

          “我那兒子,”他眉飛色舞起來,“比我高哪,一百八十幾公分,你沒看過他們球

          隊里打籃球打得最好的就是呀!”

          車子忽然停下來,并且慢慢往后倒退。

          “干什么?”

          “他看到海邊那里有人要她搭車。”朋友說。

          海邊?海邊只有礁石,哪里有人?為什么他偏看得到?

          那人一會功夫就跑上來了,后里還抱著海里摘上來的小樹,聽說叫海梅,可以剝了

          皮當(dāng)枯枝擺設(shè)。

          那人一共砍了五棵,分兩次抱上車。

          “等下補票,”他弄好了海梅理直氣壯的說,“錢放在家里。”

          車掌沒有反對,說的也是,下海的人身上怎么方便帶錢?后來他倒真的回家補了錢。

          “喂,喂!”我的朋友看到了他的蘭嶼朋友,站在路邊。他示意司機慢點開。因為

          他有話要說。

          “你有沒有繼續(xù)看病?”他把頭伸出窗外,他是個愛管閑事的人。

          “有啦……”那人囁囁嚅嚅的說。

          “醫(yī)生怎么說?”他死盯著不放。

          “醫(yī)生說……病有些較好啦。”

          “不可以忘記看醫(yī)生,要一直去。”嘮嘮叨叨的叮嚀了一番。

          “好……”

          車子始終慢慢開,等他們說完話。

          “這些女人怎么不用買票?”

          “她們是搭便車的。”

          “為什么她們可以搭便車?”

          “因為她們是要到田里去種芋頭的。”我不知道這能不能算一個免票的理由,但是

          看到那些女人高高興興的下了車,我也高興起來,看她們在晨曦里走入青色的芋田,只

          覺得全世界誰都該讓他們搭便車的。

          3、誰敢?

          那句話,我是在別人的帽徽上讀到的,一時找不出好的翻譯,就照英文寫出來,把

          圖釘按在研究室的絨布板上,那句話是:Who dares wins。

          (勉強翻,也許可以說:“誰敢,就贏!”)

          讀別人帽徽上的話,好像有點奇怪,我卻覺得很好,我喜歡讀白紙黑字的書,但更

          喜歡寫在其他素材上的話。像鑄在洗濯大銅盤上的“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像清

          風(fēng)過處,翻起文天祥的囚衣襟帶上一行“孔曰成仁,孟曰取義……讀圣賢書,所學(xué)何事……”,

          像古埃及的墓石上刻的“我的心,還沒有安睡”。喜歡它們,是因為那里面有呼之欲出

          的故事。而這帽徽上的字亦有其來歷,它是英國二十二特種空勤部隊(簡稱S A,S )的

          隊標(biāo)(如果不叫“隊訓(xùn)”的話)。這個兵團很奇怪,專門負(fù)責(zé)不可能達到的任務(wù),1980

          年那年,他們在倫敦太子門營救被囚于伊朗大使館里的人質(zhì)。不到十五分鐘,便制伏了

          恐怖份子,救出十九名人質(zhì)。至今沒有人看到這些英雄的面目,他們行動時一向戴著面

          套,他們的名字也不公布,他們是既沒有名字也沒有面目的人,世人只能知道他們所做

          的事情。

          “Who dares wins。”

          這樣的句子繡在帽徽上真是沸揚如法螺,響亮如號鈸。而繡有這樣一句話的帽子里

          面,其實藏有一顆頭顱,一顆隨時準(zhǔn)備放棄的頭顱?磥,那帽徽和那句話恐怕常是以

          鮮血以插圖為附注的吧!

          我說這些干什么?

          我要說的是任何行業(yè)里都可以有英雄。沒有名字,沒有面目,但卻是英雄。那幾個

          字釘在研究室的絨布板上,好些年了,當(dāng)時用雙鉤鉤出來的字跡早模糊了,但我偶然駐

          筆凝視之際,仍然氣血涌動,胸臆間鼓蕩起五岳風(fēng)雷。

          醫(yī)者是以眾生的肉身為志業(yè)的,而“肉身”在故事里則每是幾生幾世修煉的因緣,

          是;壑,是悲智之所交集,一個人既以眾生的肉身為務(wù),多少也該是大英雄大

          豪杰吧?

          我所以答應(yīng)去四湖領(lǐng)隊,無非是想和英雄同行啊!“誰敢,就贏!”醫(yī)學(xué)院里的行

          者應(yīng)該是勇敢的,無懼于課業(yè)上最大的難關(guān),無懼于漫漫長途間的困頓顛躓,勇于在礫

          土上生根,敢于在礫土上生根,敢于把自己豁向茫茫大荒。在英雄式微的時代,我渴望

          一見以長劍辟開榛莽,一騎遍走天下的人。四湖歸來,我知道昔日山中的一小注流泉已

          壯為今日的波瀾,但觀潮的人總希望看到一波復(fù)一波的浪頭,騰空撲下,在別人或見或

          不見之處,為巖岬開出雪白的花陣。但后面的浪頭呢,會及時開拔到疆場上來嗎?

          誰敢,就贏。

          敢于構(gòu)思,敢于投身,敢于自期自許,并且敢于無聞。

          敢于投擲生命的,如S.A,S 會贏得一番漂亮的戰(zhàn)果。敢于深植生命如一粒麥種的

          陽明人,會發(fā)芽竄出,贏得更豐盈飽滿的生命。有人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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