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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莫言小說中的色彩喻意

        時間:2020-11-27 20:53:10 莫言 我要投稿

        莫言小說中的色彩喻意

          色彩的大膽運用,構建了屬于莫言的獨特的心靈世界和感覺世界。

        莫言小說中的色彩喻意

          莫言很可能是不會被遺忘的。因為他奇兀、鮮亮得像他筆下的那片紅得耀眼的高粱地。對感覺世界的一種奇異而又淋漓盡致的展示,是莫言作品給人印象最深的特點。鮮明色彩的運用,營造了獨特的感覺世界,喻意著深層的文化心理。

          色彩與感覺世界的架構

          莫言在他的小說中構造獨特的主觀感覺世界。在跨過了30年代的“新感覺派”之后,王蒙、劉索拉的嘗試在感覺領域也未能有大的建樹,直至莫言與殘雪作品獨特的構造,倒令人刮目相看了。但與殘雪相比,莫言在作品中常常表現(xiàn)出對于色彩的近于完美的良好感覺。他的作品也往往給人濃郁得揮之不去的色彩印象,例如《紅高粱》、《紅蝗》等作品。在莫言廣闊而深蘊的感覺世界中,那種難以用文字來表達的感覺閾限,有相當分量就是訴諸色彩的大膽移位、創(chuàng)造性運用來加以實現(xiàn)的。

          色彩與感覺自古就有深層的血肉聯(lián)系。但所謂的文學作品中的感覺世界,突出的是作家本人的視覺、聽覺、嗅覺及觸覺,也就是從直接感官的體驗中,創(chuàng)造一個誘導讀者介入,使之同樣產生感官反應的世界。從五種感官體驗出發(fā),訴諸作家本人的感性直現(xiàn)方法,具有使讀者產生感官=反應的藝術效果。莫言就極善于以其獨特的靈性捕捉著感覺的瞬間靈光,并善于溝通色彩視覺與聽覺、觸覺、嗅覺等諸多感覺的界限,造成感覺互通與感覺變形,把感覺加以多方位的展現(xiàn)。

          莫言感覺世界的個性特征就是對視覺夸張的偏重。而這種視覺夸張,莫言最喜歡借助色彩來實現(xiàn)。例如寫那只神奇的紅蘿卜,“透明的、金色的外殼里包孕著活潑的銀色液體”。再如血可以是藍色的,太陽可以是綠色的等。除此之外,莫言還善于將聽覺形象迅速地轉變成色彩鮮明的視覺形象。譬如,他形容子彈尖銳的呼嘯聲,像“綠色的蘆葦上長著紅色的穗子”(見《紅高粱家族》)。

          莫言早期作品中的色彩象喻意義

          莫言在他不同時期的作品中,對色彩賦予了不同的意義和定位。作家作為主觀能動性的個體存在,他對色彩的感知有民族的成分,也有其個人獨特自覺調整的成分。莫言作為一個對色彩有著奇特而近乎完美感覺的作家,自然更不例外。更為復雜的是,莫言作品中所呈現(xiàn)出的色彩感知特征,早期與晚期有著明顯的差異。

          在莫言早期的作品中,最初的如《民間音樂》,偏重于文人文化色彩知覺形式。自《秋水》、《透明的紅蘿卜》至《紅高粱家族》,莫言則明顯地向民間藝術色彩感知形式轉移。鮮艷明朗的色彩與物像隨意搭配,產生了明顯的自我指涉語義,主要的隱喻效果就是由色彩的鋪染產生的,莫言喜歡用色彩鬼精靈般的跳動去觸動讀者的每一根神經。

          莫言對紅色似乎有著特殊的敏感,或者說偏好甚至敬畏。紅色仿佛賦予了莫言的才情以一個集中的宣泄口,當紅色意象從他的腦際浮起時,它對莫言便有一種神秘的召喚力。在《透明的紅蘿卜》中,黑孩從蘿卜地里拔來了紅蘿卜,“泛著青藍幽幽光的鐵鋤上,有一個金色的紅蘿卜”,“透明的、金色的外殼里包孕著活潑的銀色液體”。這個象征著人生美好憧憬的紅蘿卜映象,就是以幽藍的底色紅托出金色的基調。而這個美好的映象的出現(xiàn)依賴于兩個外在條件:其一,是小石匠與菊子姑娘兩情相屬,走進橋洞的時候,在火爐的映照下,一個是紅色,一個是黃色,而紅色與黃色的協(xié)調,正是赤足的金色。因此,紅蘿卜映象中的金色基調就意味著性,是一種野性的圣潔;紅色則意味著健康與激情。其二,一向沉默的老鐵匠,突然唱起悲愴凄婉的一段戲文。因此,紅蘿卜映象中那幽默底蘊所指的意義,就是對現(xiàn)實傾向的兩性情愛之中人生苦難底蘊的感悟!都t高粱》中,那濃重的紅色底蘊達到了一種極致,紅色是紅高粱中最重要的角色,那是充滿了戰(zhàn)斗性的血腥味的紅高粱。莫言的《紅高粱》能夠震撼人心的一個重要原因就在于紅色本身。

          另外,莫言早期的作品,象征著民族血性鋼骨與自由靈魂的先人們所活動的場景,都是色調明朗單純的。譬如浩茫無涯的秋水(見《秋水》),潔白如雪的梨花(見《老槍》)。白色意味著純潔、剛正;黑色代表神秘、殘忍與死亡。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這一時期,紅綠兩色是對比明快、鮮明而協(xié)調的。紅高粱作為高密東北鄉(xiāng)的圖騰,一律挺拔葉子油綠,且有通紅的穗子,一派流金溢彩的風貌;堅韌的老茅草“不知是紅還是綠”(見《大風》);在辛勤勞作的農民背后,最濃重的是綠色背景。綠色代表了樸野頑強的生存耐力、希望與生命力。

          莫言晚近作品中色彩的變異

          我們無法否認莫言運用“視覺”在色彩的表現(xiàn)上高人一籌、精確入微的分辨力,但我們同時也驚詫于莫言的變化。早期那種明朗多姿的色彩象喻系統(tǒng)在莫言晚近的作品中(1987年以后)發(fā)生了明顯的變異。

          紅色、綠色等最為主要的色調都呈現(xiàn)了背逆。描寫紅蘿卜時那種野性的圣潔,描寫紅高粱時那種野性的悲亢,在《紅蝗》里卻如此混濁,近于野性的發(fā)泄。紅色開始和蝗蟲這樣的自然災害相關聯(lián)(見《紅蝗》)。曾經玲瓏剔透的紅色,曾經火一般搖曳的紅色,變得腥臊污濁,涂滿穢垢。在《透明的紅蘿卜》和《紅高粱》里可以感覺到一種冷冷的情緒性偏激,在《紅蝗》里變得更為沖動而且又夾雜著作者止不住的嘲諷。在《罪過》中,那奪走弟弟生命的逆水上行的奇花也是紅色的。在這里,紅色已經不再能引起我們美好的感覺了。很顯然,在這個階段的作品中,紅與綠都已發(fā)生了變異,失去了先前作品中那種鮮明與協(xié)調的關系。這時,紅與綠的隱喻意義,都關聯(lián)到人類原欲的罪衍,暗示著人性自身的邪惡。有著一種生命的力量――反叛精神――罪惡原欲的轉變。

          很明顯,早期《紅高粱》中的“紅色”與“綠色”意象和晚期《紅蝗》、《歡樂》中的“紅色”與“綠色”意象已形成了一個對立的體系。莫言對他家鄉(xiāng)的“黑土”深沉的愛與恨,對鄉(xiāng)村文明與城市文明的愛與恨就完整地體現(xiàn)在“紅”與“綠”這對立的意象系統(tǒng)之中。

          色彩變異的文化心理

          莫言以其浪漫主義情感夸張的極致,完成了人類永恒道德理想的情緒表達。然而莫言終究是一個中國人,他未能超越民族集體潛意識中倫理情感的價值取向。民族民間(特別是地域)歷史文化母體,給予作者巨大的心靈負荷,使他極敏感于民族倫理生存現(xiàn)狀的混亂,并由此在對人類本體悲劇境遇的感悟中,陷入對自身力量的懷疑,也在他正面另一種文明時,哲學意念在經歷著由尼采到叔本華的轉變,以至于在《紅蝗》的結尾處,他特別注明作品的敘述者“我”不是莫言。

          色彩象喻系統(tǒng)的'變異最直接地體現(xiàn)了這種題旨的轉變。在莫言晚期作品中,綠色的使用分量加大,并且總是和卑賤蒙昧的生存相關聯(lián)!度ヱR》中,圍繞著被性壓抑著的蒙昧的人,基本場景是盛夏密如屏障、密不透風的綠色玉米地;《棄嬰》中的故事也開始于綠無邊際的玉米地;作者深惡痛絕的雜交高粱也有著暗綠色的毒液(見《奇死》后的信筆涂鴉);《狗道》中,瘋狂的狗群是由綠、紅、藍三條瘋狗率領著對人的攻擊;《歡樂》中,所有綠色的物像都是丑陋骯臟的,主人公對自身生存環(huán)境的由衷憎惡,干脆抽象為對綠色的瘋狂詛咒。綠色的象喻指涉語義是丑陋、污穢、蒙昧的生存、盲目的生殖力。那結尾黃色的麻花蝴蝶,更區(qū)別于黃色的一般含義,更多地與死亡、邪惡聯(lián)系在一起。

          莫言晚期作品中的色彩,尤其是紅色與綠色,就如希臘神話中打開了的潘多拉的盒子、阿拉伯神話中去封了的所羅門的瓶子一樣,喻示原欲的罪衍。作者由此表達出對人類本體欲望的道德懷疑。莫言在道路的選擇面前露出了猶疑困惑的神色,但對虛偽、丑陋的憎惡又常常使他無力去譴責直露的野蠻。而且,他實在更愿意對粗獷、質樸的野性發(fā)出贊美。當那種野性的沖動躍上紙面時,莫言自己也會沉浸到對它的欣賞中去。當他由對野性的欣賞轉而表露出對另一種文明的鄙夷時,他所鐘愛的色彩便也發(fā)生了引人注目的變異。

          在莫言精心營造的感覺世界中,色彩如同跳躍著的精靈無處不在,它不僅給作品增添了詩意,而且很大程度上加深了作品的思想性,凝聚著作家的主體意識,愛憎毀譽,各不相同?傊,色彩之于莫言小說,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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