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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江雪》 時空美

        時間:2020-08-25 18:12:37 柳宗元 我要投稿

        《江雪》 時空美

          《江雪》包含的所有思想,都在這樣的時空關(guān)系里展開,既造就了大悲情和大幻滅的精神域所,又在天人合一的思想中對立統(tǒng)一。

          柳宗元的五言絕句《江雪》,展現(xiàn)了一種時空之美,讓詩歌的意境高曠靜遠,張力無限拓展,寄人生的大悲情和精神的大幻滅于雪白潔凈的廣袤天地之間,堪稱中國詩歌史上之“最短離騷”。

          中國古代詩歌思考時空問題不以《江雪》始,屈原的《天問》,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都是時空聯(lián)想與思索的名篇。“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那種層層設(shè)問的時空美感令人尋味不盡。而《江雪》沒有詰問和設(shè)問,排筆直寫:“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呈現(xiàn)的時空美卻潔凈而曠大。

          分析《江雪》的時空美首先要弄清楚時空概念。何為時空?它的本性是什么?時間和空間有著怎樣奇妙的結(jié)構(gòu)?時間有沒有起點和終點?宇宙到底有限還是無限?原子是否無限可分?時空有沒有神性?這些博大深邃的問題,遠古的人類就試圖予以解答。古印度人認為是六只大象將宇宙馱在背上,早期希臘人

          認為地球是平坦的、浮在水的上面,基督教則將世界的一切歸功于上帝的創(chuàng)造。牛頓的經(jīng)典物理學描述了“絕對的三維空間和獨立的一維時間的概念”。愛因斯坦的廣義相對論和現(xiàn)代量子場論的出現(xiàn),才給我們提供了對于時空的全新認識,當代的霍金和彭羅斯,又爭論不休地將對時空的認識推向新的維度――通常將時空描述為四維空間,上面的點即為事件④。時間的一維和空間的三維,四維的構(gòu)象(可用四維坐標來建立),就是我們生活著的宇宙⑤。

          那么《江雪》的時空美感從何而來?我們說人的時空美感是與生俱來的。人在成長過程中,會自覺地去認知時空。開始覺醒的少年時代,任何一個人都會凝望著天空出神,對自然界奇妙的現(xiàn)象沉思冥想。每一次對時空的感悟,都會映射在心壁上。時空是如此強烈地投影于我們的感官,并在心理和情感中激起無數(shù)的波瀾,文學作品記錄了波瀾的信息。這些信息與人類的命運以及個人的生存感受相結(jié)合,就產(chǎn)生了時空的美感,千古亦然。柳宗元在永州“待罪南荒”的十年歲月里,一定時常與浩瀚的星空徹夜交流,訴說心里的郁結(jié)與孤悶,在虛靜的宇空中展開人間無法實現(xiàn)的政治暢想,時空一定成為了他親密無間的友人抑或另外一個自我。作為時空在地球上的實現(xiàn)形式――曠大的自然界更是他的良師益友,給他的心靈以許多的慰藉。想象那一年寒冷的冬天,一場大雪鋪天蓋地地淹沒了永州城,環(huán)城而過的瀟水也幾乎封凍了,或許從他的住處望去真的看見了一只停在瀟水河灣里的漁舟,心中那個附著了詩神的自我飛翔了起來,飛臨高高的宇空下視,觀照著這萬籟俱寂、天地一統(tǒng)的世界,千山萬徑雪白如一,只有江面上有一點灰褐的顏色,他的內(nèi)心世界一時間更為孤寂凄美――世人皆歸我獨釣!他的思想情感與蓑笠翁合二為一了,共同與蒼;暮牧壤┯蛳鄬,與天地混然的大自然相對抗,《江雪》的時空美感也就這樣產(chǎn)生了。

          可是詩人在短短二十個字的詩中,要描述如此浩大的時空是做不到的,對于語言和認識的局限也不可能完全表現(xiàn)出來。柳宗元精巧地截取了時間瞬間的切面與空間局域的切面――即若干分之一秒內(nèi)時空展開的一個圖景:他將視角提升到人的視野無法達到但又符合合理想象的高度,能夠看到千山與萬徑。千山、萬徑建立了一個空間,一個就宇宙而言很小、就人的存在而言很大的空間。在這個空間里,雪落了很久,將千山萬徑鋪滿了,造就了一個茫茫浩瀚、天地一色的瑩潔世界。孤舟何人劃來?何時劃來?甚至蓑笠翁何時到來?從何而來?都不必管他,只寫他已經(jīng)在獨釣的時刻,清清楚楚地布局了時空關(guān)系。

          這里的時空關(guān)系不僅是時間和空間以及時間內(nèi)部、空間內(nèi)部的關(guān)系,還是時空與人的關(guān)系。時間與空間只有與人構(gòu)成了一定的聯(lián)系,才顯出時空的意義來,才顯現(xiàn)出時空的美來。幾對時空關(guān)系由此凸顯:大與小、有與無、過去與現(xiàn)在,運動與靜止。所有時空關(guān)系,都圍繞著人――蓑笠翁來展開。在展開的過程中,四種關(guān)系產(chǎn)生了四種時空之美,并由此揭示了生命存在的本質(zhì),達成了詩歌意境的拓展。

          一、大與小的時空關(guān)系產(chǎn)生了“大荒寥”的時空美

          大,是千山萬徑之大;小,是漁翁之小。千千座山上的鳥沒了蹤影,萬萬條徑上也沒有人行走。寥寥十個字,呈現(xiàn)了一個廣大的空間,而孤舟和漁翁相對千山萬徑而言,小得不能再小,是具體空間。大時空與小時空之間,構(gòu)成了一種視角關(guān)系:巨大的雪白冷寒的世界,壓迫著一個小小的唯一――孤舟上的人影;那與世人行為相背離的蓑笠翁,獨自與積雪滿盈的世界抗衡著。大與小的關(guān)系中,這首詩的意義也就顯現(xiàn)出來:人在巨大的時空中何其渺小,他的力量是如此脆弱不堪一擊,但唯其渺小,更要抗爭,更要與巨大的天地相對抗――在那兒傲雪斗寒獨自垂釣。“置孤舟于千山萬徑之間而以一老翁披蓑戴笠,兀坐于鳥不飛、人不行之地,真所謂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矣,何足為輕重哉?”⑥高天曠寒、雪地奇冰,偌大的空間,生存逼仄到只有一只孤舟,連這只舟也冰凍寒迫,無法容下人的`存在,偉偉天地之一蜉蝣、淼淼滄海之一粒粟,蓑笠翁何其孤獨無援!高曠荒寒的恢弘美與孤獨深邃的幽冷美相交融,共生出荒古蒼涼、寥落悲壯,大荒寥的時空美感。

          二、有與無的時空關(guān)系產(chǎn)生了“大空白”的時空美

          有,是指實有的景象,即在詩中出現(xiàn)的具體的空間。山、徑、雪、江、舟、翁,都形成了有。這有中的無:已經(jīng)歸巢的飛鳥、回家的人群,在畫面中是看不見的,但確實存在過,在詩中我們能清晰地感受到,并且是詩歌意境里不可或缺的配角,也可以說是無中的有。無還體現(xiàn)為虛指、虛有、虛象,有虛乃大,容納一切,詩人用的“千”、“萬”、“孤”、“獨”與“絕”、“滅”,描寫了一種虛無大氣的鏡像和情懷。以萬事萬物的虛,來接近漁翁心中的那一點點有,即亦幻亦滅、亦絕亦生的念想――“釣魚”!在大千世界中,在紅塵鏡像里,詩人所有欲望,僅僅剩下一根細小得幾乎不能見的釣線!僅僅憑借一根釣線與浩大無窮的天地相連。是否能釣到魚,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了,“在釣”足也。經(jīng)歷過人生無數(shù)次的大劫難和政治抱負的徹底破滅之后,儒家致世的思想就剩下了一種態(tài)度和格調(diào)。除此之外,都是無。千山萬徑?jīng)]有鳥、沒有人,連一點活的生氣都沒有的空空曠曠的無。山山嶺嶺白雪茫茫,積雪將廣袤大地上江河城池、田園房舍、人間一切全部覆蓋,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凈,天地一派大白,一白無邊、一白無垠,空空如也、純白如也。積雪盡,大美出!展現(xiàn)出古今詩歌很難見到的大空白(空非空、白亦白)之美。這難道不也是一種無?詩歌的無還有廣延性:千山不只是眼前的千山,眼前以外還有千千萬萬座山,萬徑豈止萬徑,人所不能及的還有萬萬千千條徑,詩歌的境域無垠地擴大,這里的無,便已經(jīng)是無限了!《江雪》詩中的境域,就是一個縮小的宇宙,詩人在其中不經(jīng)意地印證了史蒂芬・霍金關(guān)于宇宙有限無界的思想。千山萬徑是一個虛空間,無邊無際,沒有邊緣,但又不可能沒有邊緣,無論這一場雪落得有多大,不可能把整個地球淹沒,甚至不可能把中國淹沒。有與無的時空關(guān)系,在虛實構(gòu)象中,將詩歌的意境極大地擴展、伸延,很好地映照了詩人的精神處境:潔凈暢達、純凈空無,雪白空明,無限空闊,好一個大空白的美的所在。

          三、過去與現(xiàn)在的時空關(guān)系產(chǎn)生了“大永恒”的時空美

          從宇宙學的角度來說,我們正在生存的每一秒鐘都成為了過去,所以人不能同時走入一條河。在詩歌里,有著兩個時空,一個是過去的,一個現(xiàn)在的。“鳥飛絕”“人蹤滅”是一個曾經(jīng)發(fā)生的過程,一個時空中連續(xù)性的事件,這兩個事件發(fā)生在千山和萬徑的廣域,與那一只孤舟和孤舟上的人形成對比。蓑笠翁來到孤舟上的行動也已經(jīng)成為過去,“獨釣寒江雪”卻是一個現(xiàn)在,是一個震爍千山萬徑、雪地寒天的現(xiàn)在!詩人用一個小小的現(xiàn)在與巨大的無限的過去相對立。落雪也是一個過去,是一個長時間的過程,不然就不會千山雪封、萬徑雪積,而從江邊的雪伸延出去的無窮的雪野也是一個現(xiàn)在,是陪襯獨釣的現(xiàn)在。“獨釣”的內(nèi)涵被無限的過去托舉于手掌,獨釣的存在就是人格的存在。并且這個現(xiàn)在仿佛永遠不會過去,蓑笠翁永遠停留在江邊雪中獨釣的現(xiàn)在里。雪終歸是要化的,尤其是南方的雪,一個短暫的過程、一個偶爾而已,卻好像從來就積聚在那里,永遠不會消融一般,直至地老天荒。每一個現(xiàn)在都正在成為過去,但未來卻不再到來。這就是時間的飛逝與永恒。時間的永恒與人生的短暫而世事未竟理想未成相激相蕩,孤獨和無奈便滾滾涌來。這一剎那,無窮的山岳,無窮的路徑,無窮的雪野,無盡的冰河,與生命融通交流,匯成一體,生命回歸為自然的一個部分,自然靈動為生命的本體,這樣的一個現(xiàn)在,與無始無終的時間、永無窮盡的悠悠天地相往來,揭示出大永恒的時空之美。在那純凈、純粹、恒遠、永久的時刻,與靈相通、與禪相接,生命與一切自然萬象相親相往,短暫而又恒久、無限而又將逝,一切都將不復存在而又一切都將存在著,這就是大永恒時空之美的時間的本性。

          四、運動與靜止的時空關(guān)系產(chǎn)生了“大靜謐”的時空美

          任何人的任何一秒的任何一個動作都是一個時空事件,連續(xù)的時空事件就是運動。在整首詩歌中,我們只看到了一個運動的狀態(tài):“釣”。將封未封的江是流動的,在詩中也靜止了一般。千山萬徑的廣域都相對靜止,沒有鳥飛、沒有人行,沒有一個活物在運動,時間是靜止的、空間是靜止的,連那一個蓑笠翁仿佛從來就是在那里,不從何處來,也不向何處去,而且將一直這樣釣下去。整個時空圖景如此地潔白寧靜、安謐祥和,一切都停止了、停頓了。這個時刻,蓑笠翁在一片靜止的浩茫中只身垂釣,一動而牽萬靜――不足整個時空圖景若干億萬分之一的一動,激活了全部寧靜的畫圖。寥廓、浩瀚無邊的世界,絕對寂靜,天地之間萬籟無聲、萬動皆止,風不再吹拂、水不再流動,鑄就了水天不分、上下蒼茫、冰雪晶瑩的大靜謐的時空幻美。“致虛極,守靜篤。萬物并作,吾以觀其復也。”⑦大靜謐中,心靈虛寂、天地靜遠,容納一切,萬物無聲無息自在生長,無窮變化的規(guī)律,都在這大靜謐中顯露。人的生命呢,在大靜謐中存在著、體驗著,一點點感悟都變得澄明、純粹、單一、強大,難怪明人胡應麟說:“獨釣寒江雪,五字極鬧。”其實并非極鬧,而是將獨釣的這一點動,置于大靜謐的天高地曠之間、冰雪浩茫之野,心靈于空闊無邊、冰天雪地的大沉寂中顫動、反觀、祈望,還有著詩人一絲對沉寂的不甘心、對理想消解的不情愿,獨釣便是與天地時空的一種對立、與不可逆違的命運的一次對抗,在對立對抗中人與自然豁然相通,達成了一份和約,又在和約中生成了傲岸獨立、悲郁沉宏的天地精神。此刻,運動與靜止互為因果、相互轉(zhuǎn)化,引領(lǐng)著漁翁的生命步入寧謐、靜遠、幽清、空闊無聲、寂然迥曠的精神域所。大靜謐的時空之美溝通凡界與圣國。

          然而大荒寥、大空白、大永恒、大靜謐不能截然分開來看待,它們之間有區(qū)別,也有聯(lián)系,有獨呈,也有互現(xiàn)。四組時空關(guān)系構(gòu)成了整體而統(tǒng)一的時空圖景:時間與空間的有限性與無限性,時間和空間的運動與靜止,時間和空間的廣闊與狹小,時空關(guān)系的清晰與宇宙意識的覺悟,凈潔的空間與明晰的時間,都在《江雪》構(gòu)筑的四維空間里呈現(xiàn),它是如此的生動,如此的美妙,如此的奇奧。同時,《江雪》包含的所有思想,也都在這樣的時空關(guān)系里展開。由四種時空美造就了大悲情和大幻滅,于是道家逍遙于天地之間的思想,佛家的空空入禪、寂靜空寂,儒家一息尚存、積極用世的現(xiàn)世觀,乃至悲劇精神、存在主義意識,都在這“最短離騷”里展覽。因此,我們在這里不是簡單地來探討時空的基本問題,而是通過江雪詩中時空的解構(gòu),來探討人在時空中的存在意義。這樣一來,所有的幾組關(guān)系都在自然人和社會人的身上集中,就構(gòu)成了一對最為重要的關(guān)系:天人關(guān)系。時空并不因為人而存在,卻因為人而有了存在的意義。人的存在,對時空不斷地進行認知和拷問,“作為宇宙里高等生物的人類不會滿足于自身的生存和種族的綿延,還一代代不懈地探索著存在和生命的意義”⑧。柳宗元對時空是敬畏的,這種敬畏是樸素唯物主義的,他懷著道家的情懷、釋家態(tài)度擁有了天人合一的宇宙觀。天:自然界、時空、宇宙;人:人生、命運、體驗;合一:對立對抗,最終達成共處。所以,《江雪》里的時空,如同一個四方的盒子。這個四方盒子是人生的實驗場,也是詩人的精神域所。命運給悲幻的詩人設(shè)了一個局,詩人在詩中亦設(shè)了一個局。他將對命運的極度感受,放在二十字的詩里,放在凈潔而放達的時空中,放在宇宙小小的四方盒子里,就產(chǎn)生了巨大的震撼:命運在蓑笠翁這一小小的點上發(fā)生了熱核效應,給予了讀者強烈的沖擊,并迸射出絕唱千古的時空美,感動了一代代人。由此,完成了《江雪》詩歌意境張力的擴大與內(nèi)涵的拓展。

          柳宗元詩歌的時空意識在不少詩篇中都有濃烈的展現(xiàn),可以見出他對于時空的認識和理解,是有著一定程度的自覺的。如《登柳州城樓寄漳、汀、封、連四州刺史》:“城上高樓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驚風亂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墻。嶺樹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腸……”⑨所展現(xiàn)的時空曠大高古,蒼涼壯美!对t追赴都二月灞亭上》:“十一年前南渡客,四千里外北歸人。”《銅魚使赴都寄親友》:“行盡關(guān)山萬里余,到時閭井是荒墟。”兩首有異曲同工之妙,均是將常人所能感受到的時間與空間交錯互疊、擴大張開,直至時空能夠擁有的邊緣臨界,讓個人的命運在其間展開,越加顯現(xiàn)人在命運面前的渺小和無奈!读屑木┲泄视H》:“林邑山連瘴海秋,水向郡前流。勞君遠問龍城池,正北三千到錦州。”林邑、山、海、江水、郡城、龍城、錦州,簡直是時間流程里一連串具體的空間事件,時空關(guān)系是如此的明晰和浩遠。“山澤凝暑氣,星漢湛光輝”,“霞散眾山迥,天高數(shù)雁鳴”“下沉秋火激太清,天高地迥凝日晶”,“海霧連南極,江云暗北津”……這樣的句子,柳詩中俯仰皆是。詩人如一擺渡人,自由地穿行在時空之河上,他對茫茫宇宙、漫漫時空的感悟,使詩歌獲得了極大的張力、極強的視覺震撼,穿透了一般意義上自然景物的表象,提升了詩歌的主旨內(nèi)涵,在他精彩布局的時空里,詩歌情緒更加悲凄郁結(jié)、壯懷激烈,具有照徹中國數(shù)千年詩歌星空的時空美。而時空意識最為濃重的《江雪》,作為唐詩絕句的經(jīng)典作品,像橫空出現(xiàn)的一道彩虹,在唐詩的天空里具有獨自的明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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