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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生》李商隱(精選)
賈生
李商隱
宣室求賢訪逐臣,賈生才調更無倫。
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李商隱詩鑒賞:
賈誼不僅是漢初著名的文學家,還是一位早熟的政治家,二十多歲即當博士,一年中官至太中大夫,文帝驚其才,擬授以公卿之位,后因見嫉權臣,被貶斥長沙王太傅,幾年后才得入京面君。當時,文帝剛主持過祭禮,有感于心,所以在未央宮前殿的宣室,與他談開了鬼神之事,并多有詢問。賈誼對此一一作答,使文帝不覺中移膝傾聽,并感慨道:“吾久不見賈生,自以為過之,今不及也”(《史記·賈誼列傳》)。
李商隱此詩寫的正是這件事,只是他不像一般文士那樣,以贊嘆或傾羨的口吻報寫君臣的遇合,而是從相反的角度,對此事作別具深意的闡發(fā),從而使詩歌有了一種獨特的內涵。
詩歌一開始直寫文帝夜召賈誼事,“求賢”、“訪逐臣”兩詞寫出文帝的求賢心切,而逐臣的“才調無倫”是其所以要深夜相召的原因。如前所說,賈誼年少才高,然他因才高而達,也因才高而窮,被貶到長沙便是證明,現(xiàn)在文帝深夜相召,莫不是有獨排眾議,重新起用逐臣的打算?讀這兩句,人們不免對此有所等待。然而,這正是作者高明之處:先蓄足聲勢再行折轉,為突出后兩句作鋪墊。因為事實是文帝宣室夜召逐臣,并不為聽取如何治國安民的大計,他感興趣的只是鬼神之事。由此,這種求賢心切,足以證明其政治上的昏憒慵弱;其對逐臣有所咨詢,適足成為對逐臣的愚弄和侮辱。試想,賈誼年少得志,自視甚高,原有以天下為己任的志向,現(xiàn)在文帝不問他治國安民之策,反向他討教鬼神之事,豈不是將他與巫祝同列,難道還有哪一種懷才不遇比這種遭人冷落,更令人痛切、喪氣呢?賈生才高被貶的坎坷遭遇曾激起歷代人的同情,他們感嘆其空抱經國之才,痛惜其不幸的結局,然而視線總跳不出一己窮通榮辱的圈子。
作者此詩表明:個人的窮通與是否被欣賞,當以自己的政治主張是否被采用,政治才能是否得到發(fā)揮為標準,這一隱含在詩歌深層的見解不能不說高人一籌。
這里還必須指出,作者此一番議論并不是針對文帝而發(fā)的,因為文帝剛行過祭禮,由此而感鬼神之事,問及賈誼,算不得沉溺鬼神,更不能由此斷言他不以天下蒼生為念,更何況歷史上的文帝是一個頗有遠見宏志的君主,他繼承高祖打下的基業(yè),有鑒于天下初定人心思安的情勢,推行“與民休息”政策,使天下大治,“文景之治”為歷代史家所稱道。這一點作者并不是不知道,他之所以這么寫,原為托古諷今,借前朝舊事寓現(xiàn)實感慨。作者是晚唐詩人,晚唐不少皇帝多有因崇佛媚道,服藥求仙而荒廢政事者,他們才是“不問蒼生問鬼神”,才是他所要真正諷刺的對象。
寓意深刻是本詩的最大特點,作者于此可謂頗費斟酌,他沒有去追求詩歌前后兩部分內容轉換的突兀,而只用了“可憐”和“虛”兩詞輕輕撥轉!翱蓱z”
即可惜之意,雖不及“可恨”、“可悲”等詞來得強烈,但卻更能讓人體味作者情感的冷峻。“虛”即空自之謂,不經意地用此詞,卻將文帝“夜半前席”的求賢之舉一下子推倒,讀者的心理震撼也因此達到高潮。
應該說,象本詩這樣,以尋常字傳達深切的主觀情感,且傳達得如此委婉,不露圭角,在歷代詠史詩中是罕見的。北宋王安石也寫過一首同題詩:“一時謀議略施行,誰道君王薄賈生?爵位自高言盡廢,古來何啻萬公卿”取意與李詩相反,見解獨特,然而就藝術表現(xiàn)而言,其一任議論肆行,坦率發(fā)露,與李詩寓意深刻而形象生動,雖辭鋒犀利而抑揚頓挫,相比顯然有上下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