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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隱《夜雨寄北》兩種英語譯文中譯者主體性
詩歌翻譯是選擇的藝術(shù),在選擇的過程中不可避免的會受到譯者主體性的影響。
一、引言
古詩英譯的實質(zhì)在于譯者對原詩意象的重構(gòu),而在這種包含了意義傳遞的重構(gòu)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會受到譯者主體性的影響。本文選取了李商隱著名詩作《夜雨寄北》的兩個英文譯本進(jìn)行比較與分析,通過分析譯者對于文本的選擇,原文的理解與闡釋以及翻譯策略的運用來探究譯者主體性在詩歌英譯中的體現(xiàn)及其發(fā)揮的作用。
二、譯者主體性概念
從現(xiàn)代哲學(xué)層面看,所謂主體性是指主體的本質(zhì)特性,是能動性、受動性與為我性三者的辯證統(tǒng)一。用哲學(xué)上的主體性來關(guān)照譯者的主體性,學(xué)者查明建和田雨為譯者主體性做了一下界定:“譯者主體性是指作為翻譯主體的譯者在尊重翻譯對象的前提下, 為實現(xiàn)翻譯目的而在翻譯活動中表現(xiàn)出的主觀能動性, 其基本特征是翻譯主體自覺的文化意識、人文品格和文化、審美創(chuàng)造性。”
譯者主體性貫穿于翻譯活動的全過程,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方面:首先,“譯者主體性體現(xiàn)在對翻譯材料的選擇上,譯者的專業(yè)、個人興趣、翻譯目的和動機(jī)都會影響其對翻譯文本的選擇。” 其次,“譯者主體性體現(xiàn)在對原文的解讀和理解上。譯者在翻譯過程中首先是讀者,其次是作者。”
三、譯者主體性在兩種英譯本中的體現(xiàn)
3.1 《夜雨寄北》的英文譯文
李商隱的這首詩是他的代表作之一,因此國內(nèi)外多位譯者都對此詩進(jìn)行過翻譯,為了更好的比對與分析翻譯過程中譯者主體性的存在,本文特意選取了美國詩人Witter Bynner 和中國著名翻譯大家許淵沖先生的兩種譯文,如下:
、 A Note on a Rainy Night to a Friend in the North
You ask me when I am coming. I do not know.
I dream of your mountains and autumn pools brimming all night with the rain.
Oh, when shall we be trimming wicks again, together in your western window?
When shall I be hearing your voice again all night in the rain?
---tr. Witter Bynner
Ⅱ Written on Rainy Night to My Wife in the North
You ask me when I can come back but I don’t know.
The pools in western hills with autumn rain o’er flow.
When by our window can we trim the wicks again
And talk about this endless, dreary night of rain?
---tr. Xu Yuanchong
3.2選擇文本
譯者的主體性貫穿于整個翻譯過程之中,從選擇文本開始就體現(xiàn)出了其對翻譯的影響。譯者的專業(yè)、興趣、個人經(jīng)歷與翻譯目的等因素都會影響到譯者對翻譯文本的選擇。
Witter Bynner是一位美國詩人、劇作家和翻譯家,本文所選他的《夜雨寄北》譯文來自于他與中國學(xué)者江亢虎合譯,1929年出版的《群玉山頭:唐詩三百首》。Witter Bynner 選擇翻譯包括李商隱的《夜雨寄北》在內(nèi)的中國唐詩,首先是因為他對于中國文化所產(chǎn)生的濃厚的興趣。在兩次訪華期間,豐富的東方之旅使他對中國文化產(chǎn)生濃厚的興趣,他開始自主學(xué)習(xí)中國古典文化,并嘗試著與中國留學(xué)生合譯《詩經(jīng)》中的詩。其次,Bynner 的唐詩翻譯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中國學(xué)者江亢虎的推動與促成。在與江亢虎交往的過程中,Bynner受到了他的影響,對孔子的儒家思想有了一定的了解。他對江亢虎描述下的大同世界、社會平等的看法深表認(rèn)同,想親自去感受那個有特立獨行精神的古代社會。因此當(dāng)江亢虎提議翻譯唐詩三百首時,Bynner欣然同意,并從李白的詩作《清平調(diào)》中得出書名《群玉山頭》。
不同于Bynner,我國著名翻譯家許淵沖先生選擇翻譯包括《夜雨寄北》在內(nèi)的中國唐詩,主要是因為其個人興趣與翻譯目的。首先,許先生對中國古詩有著極其濃厚的興趣,他認(rèn)為中國古詩承載著中華文化的深刻內(nèi)涵,,是中國古典文學(xué)中的精華,而包括李商隱詩作在內(nèi)的中國唐詩無疑是中國古詩中的傳世之作,許先生甚為喜歡。其次,從翻譯目的來看,早在1984年,許先生就在其編著的《翻譯的藝術(shù)》的前言中寫道,“中國文學(xué)翻譯工作者對世界文化應(yīng)盡的責(zé)任就是把一部分外國文化的血液,灌輸?shù)街袊幕衼恚瑫r把一部分中國文化的血液,灌輸?shù)绞澜缥幕腥ィ故澜缥幕鷣碛S富,愈來愈光輝燦爛。”正是從這種意義出發(fā),許淵沖先生選擇了唐詩,筆耕不輟,立志將中國古典詩詞推向世界。
3.3 原文的解讀與理解
在翻譯過程中,譯者具有兩重身份,既是讀者,又是作者。作為讀者,譯者首先要解讀原文,這是一個主體性活動。在這里需要強(qiáng)調(diào)的是譯者不能只對原文被動地接受,而是應(yīng)該發(fā)揮能動性與創(chuàng)造性。而作為作者,譯者要根據(jù)自己以往的經(jīng)驗、知識結(jié)構(gòu)等來理解原文,因此,不同的譯者會對同一作品的內(nèi)容、風(fēng)格等有不同的理解。這一點反映到中國古典詩歌比如唐詩的翻譯上,往往表現(xiàn)為對同一首詩中的同一個意象,不同的譯者會有不同的理解。 對比《夜雨寄北》的兩種英語譯文,可以看到的是,首先對于詩中的某些傳統(tǒng)意象,Witter Bynner與許淵沖教授的理解有所不同。例如“巴山”,原詩中的巴山在中國四川一帶,是詩人當(dāng)時所暫處的地方,而Bynner在譯文中把它譯為“your mountains”, 意思是對方在巴山,這樣一來,原詩中的巴山夜雨便由此地的雨變成的彼地的雨,這使得“巴山”、“夜雨”這些能夠重點詮釋詩中意象的詞在譯文中沒有體現(xiàn)出來。許淵沖教授則將“巴山”譯為“western hills”, “西山”并不能夠代表地處中國西南的巴山,許先生將“巴山”這一意象意譯為“西山”,是從讀者的角度出發(fā),在原詩意境不減的基礎(chǔ)上對詩歌中的特定地點的翻譯做了自己的處理,使詩句在意義上更為清晰,方便了讀者的理解。
其次,Bynner 在翻譯的過程中,在第二句“巴山夜雨漲秋池”中,根據(jù)自己的理解添加了“ I dream of ”這樣原詩中沒有的部分,“巴山”、“夜雨”、“秋池”并非來自詩人的夢境,而是詩人寫詩時身邊真實環(huán)境的描寫,詩人借景抒情,在表達(dá)自己的羈旅之愁與不得歸之苦,而Bynner 卻將它們譯成了夢境之物,就很難表達(dá)出原詩中所要突出的情感。相比之下,許淵沖教授的處理就更為貼近原詩的意象,忠實地描述了巴山夜雨的場景,尤其是“overflow”一詞的運用,使得畫面感生動了起來。
3.4 譯文的表達(dá)
翻譯在實際上是一個譯者做決定、做選擇并發(fā)揮其主觀能動性的過程。譯者會根據(jù)原作品的內(nèi)容和風(fēng)格、自己的翻譯觀等來決定采用相應(yīng)的翻譯方法、策略及表達(dá)方式。在翻譯同一文本時,不同譯者采用的翻譯方法是不同的。從本文選取的兩種譯文來看,Witter Bynner 與許淵沖教授分別采取了不同的翻譯方法。
“作為一位美國意象派詩人,Bynner 本身希望能夠把中國的古典詩歌譯成優(yōu)美的英文詩,以供廣大的美國讀者閱讀,從而使得美國讀者能夠接觸到唐詩中遍布的一種特立獨行的精神風(fēng)貌。因此,他推崇的是散體意譯法,即用散文體來翻譯中國古詩,不拘形式。” 從譯文來看,Bynner 把詩人盼望在將來的重聚中追憶今夜苦楚與思念的“卻話巴山夜雨時” 譯成了“when shall I be hearing your voice again”,這樣的明顯帶有散文體性質(zhì)的翻譯使得原詩中詩人想象在未來相見時溫馨相對、西窗剪燭的溫馨空間意象在譯文中偏離了原味,無法更好地體現(xiàn)原詩中所要表達(dá)的詩意。但這種方法也有積極的一面。例如為了重現(xiàn)原詩中兩次出現(xiàn)的“巴山夜雨”,Bynner 使用了兩次“all night in the rain ”, 這種偏散文式的意譯法在這里恰如其分地還原出了原詩回環(huán)往復(fù)、委婉曲折的情感之美,同時也遵循了原詩“ABCB”的韻尾。
許淵沖教授在翻譯的過程中更為關(guān)注目標(biāo)語讀者能否接受譯文。在長期的翻譯實踐中,他總結(jié)出了一套自己的翻譯理論和方法,即“三美論”。“許淵沖認(rèn)為,譯詩要像原詩一樣能感動讀者的心,這是意美;像原詩一樣有悅耳的旋律,這是音美;還要盡可能的保留原詩的形式,這是形美。”(張智中,65) 在三美之中,意美是最重要的,音美其次,形美最后,要在傳達(dá)原文意美的前提下,努力做到三美齊備。因此,首先從“意美”來看,在其譯文的首句,他用了“when ”和“but”兩個詞,用來應(yīng)對原文首句中的“歸期”和“未有期”,采用的是他常用的意譯法,直言其話,但是讀起來卻又有一番原詩中淡淡的無奈。第二句中的“夜雨漲秋池”,“秋池”被譯為“pools in western hills”,意為巴山的水池,“夜雨”則用了“autumn rain o’erflow”,將原詩中要表達(dá)的秋雨蕭索、池水滿溢的意象很好的詮釋出來。而對于原詩最后一句中再次出現(xiàn)的“巴山夜雨”,許教授則譯成了“endless, dreary night of rain”。短短兩個詞 “endless”和“dreary”將詩人在綿綿秋雨夜中愁郁的情感意象描繪得淋漓盡致。這幾個重要意象的翻譯都運用到了三美之中的“意美”,但是對于原詩中“夜”的意象在譯文中卻幾乎沒有對應(yīng)的意象翻譯,這在一定程度減弱了原詩的整體意境。其次,從“音美”來看,譯文四句末尾分別對應(yīng)“Know. Overflow. Again. Rain”四個英文單詞,押AABB韻,讀起來瑯瑯上口,體現(xiàn)了“音美”。最后,從“形美”的角度來看,許淵沖教授的譯文共四行,每行12個音節(jié),并押AABB韻,從形式上做到了“形美”。
四、結(jié)語
綜上所述,以李商隱《夜雨寄北》一詩兩種不同的英語譯文為例,可以看出,在翻譯的過程中,譯者本身的興趣、個人經(jīng)歷,知識結(jié)構(gòu)、生活經(jīng)驗、翻譯目的、翻譯理念等都會對譯者選擇文本、解讀和理解文本以及表達(dá)文本造成影響。即,在譯者實際翻譯過程中,其主體意識的介入是不可避免的。譯者只有在謹(jǐn)慎選擇文本、尊重并正確理解原文的基礎(chǔ)上有效地發(fā)揮其主體性與創(chuàng)造性,采取合理有效的翻譯方法,才能更好地、真實地還原原文的意象與情境,從而帶給中外讀者更多更好的藝術(shù)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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