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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湖心亭看雪》作者張岱

        時間:2024-10-03 02:55:36 湖心亭看雪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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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心亭看雪》作者張岱

          湖心亭看雪(張岱)

          崇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是日更定矣,余挐一小舟,擁衣爐火,獨往湖心亭看雪。霧凇,天與云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余挐 一作:余拏)

          到亭上,有兩人鋪對坐,一童子燒酒爐正沸。見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飲。余強飲三大白而別。問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說相公癡,更有癡似相公者!”

          作者簡介

          張岱(1597年~1679年)又名維城,字宗子,又字石公,號陶庵、天孫,別號蝶庵居士,晚號六休居士,漢族,山陰(今浙江紹興)人。寓居杭州。出生仕宦世家,少為富貴公子,精于茶藝鑒賞,愛華,好山水,曉音樂,戲曲,明亡后不仕,入山著書以終。張岱為明末清初文學(xué)家、史學(xué)家,其最擅長散文,著有《瑯文集》《陶庵夢憶》《西湖夢尋》《三不朽圖贊》《夜航船》等絕代文學(xué)名著。

          生平

          明末清初散文家,字宗子,石公,號陶庵,別號蝶庵居士,山陰(今浙江紹興)人,明末清初文學(xué)家。

          高祖天復(fù),官至云南按察副使,甘肅行太仆卿。曾祖張元汴,隆慶五年(1571)狀元及第,官至翰林院侍讀,詹事府左諭德。祖父張汝霖,萬歷二十三年(1595)進士,官至廣西參議。父張耀芳,副榜出身,為魯藩右長史。張岱的出身,是書香門第,家學(xué)淵源。先輩均是飽學(xué)之儒,精通史學(xué)、經(jīng)學(xué)、理學(xué)、文學(xué)、小學(xué)和輿地學(xué)。被舅父夸為“今之江淹”。天復(fù)、元汴父子曾修《紹興府志》《會稽志》及《山陰志》,“三志并出,人稱談遷父子!(《家傳》)(下引張岱詩文及評論出自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出版、夏咸淳點校的《張岱詩文集》者,均只注篇名。)祖父汝霖,“幼好古學(xué),博覽群書!(同上)至老,手不釋卷。曾積三十年之精神,修《韻山》,后因與《永樂大典》類同而輟筆(《陶庵夢憶韻山》)。

          張氏三世藏書,岱“自垂聚書四十年,不下三萬卷!(《陶庵夢憶三世藏書》)順治三年(1645)避兵入山,僅攜帶數(shù)篋書籍而行。而所存者為清兵所居,日裂以炊煙;又用圖書做甲盾,以當(dāng)箭彈。40年所積,蕩然無遺。

          張岱的出身,還是一個文藝之家。祖孫幾代都工詩擅文,咸有著述。天復(fù)有《鳴玉堂稿》,元汴有《不二齋稿》,汝霖有《石介園文集》,耀芳“善歌詩,聲出金石!(《家傳》)張氏從汝霖起,自蓄聲伎,講究此道。耀芳“教習(xí)小蹊,鼓吹戲劇!(《家傳》)到張岱這輩,則“主人精賞鑒,延師課戲,童手指千。蹊童到其家,謂‘過劍門’,焉敢草草。”(《陶庵夢憶過劍門》)他拜師學(xué)琴,習(xí)曲三十余首,指法“練熟還生,以澀勒出之。”(同上《紹興琴派》)并“結(jié)絲社,月必三會之!(同上《絲社》)張岱仲叔聯(lián)芳,“能寫生,稱能品”,與沈周、文征明、董其昌、李流芳輩“相伯仲”。又好古玩,富收藏,精鑒賞,“所遺尊?、、名畫、法錦,以千計!(《附傳》)張岱耳濡目染,亦自手眼不低,所作種種文物古玩之題銘,諸多窯銅器之品評,確為行家里手。

          張岱生活于明朝末年。明中葉以后,宦官擅權(quán),臣當(dāng)?shù),特?wù)橫行,黨爭酷烈,內(nèi)憂外患,愈演愈烈。賢能忠直,或被貶逐,或遭刑。與此同時,思想界涌現(xiàn)了一股反理學(xué)、叛禮教的思潮。以王、李贄為代表的王學(xué)左派,公開標(biāo)榜利欲、欲為人之本性,反對理學(xué)家的矯情飾性,主張童心本真,率性而行。這無疑是對傳統(tǒng)禮教的反叛,對程朱“存天理,滅人欲”的理學(xué)的挑戰(zhàn)。在這種思潮的推動下,文人士子在對社會不滿之余,紛紛追求個性解放:縱欲于聲色,縱情于山水,最大程度地追求物質(zhì)和精神的滿足。他們一方面標(biāo)榜高雅清逸,悠閑脫俗,在風(fēng)花雪月、山水園林、亭臺樓、花鳥魚蟲、文房四寶、書畫絲竹、飲食茶道、古玩珍異、戲曲雜耍、博弈游冶之中,著意營造賞心悅目、休閑遣興的藝術(shù)品味,在玩賞流連中獲得生活的意趣和藝術(shù)的詩情;另一方面他們在反叛名教禮法的旗號下,放浪形骸,縱情于感官聲色之好,窮奢極欲,焚膏繼晷,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叭饲橐苑攀帪榭,世風(fēng)以侈相高!(張《松窗夢語》卷七)如果說前者主要表現(xiàn)他們的避世玩世的話,那么后者主要發(fā)泄他們的傲世憤世。在張氏祖孫的交游中,不乏這樣的文人名士。如徐渭、黃汝亨、陳繼儒、陶望齡、王思任、陳章侯、祁彪佳兄弟等,正是這樣的家庭出身,這樣的社會思潮、人文氛圍,造就了張岱的紈绔習(xí)氣和名士風(fēng)度,決定了他的《陶庵夢憶》《西湖夢尋》和《瑯文集》的主要內(nèi)容。

          名士風(fēng)度

          張岱自稱:少為紈绔子弟,極愛華。好精舍,好美婢,好孌童,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出自《自為墓志銘》)可謂紈绔子弟的豪奢享樂習(xí)氣和晚明名士文人縱欲玩世的頹放作風(fēng)兼而有之。張岱博洽多通,經(jīng)史子集,無不該悉;天文地理,不涉獵。雖無緣功名,卻有志述。一生筆耕不輟,老而不衰。所著除《自為墓志銘》中所列十五種之外,還有《王郎詩集》《有明于越三不朽圖贊》《石匱書后集》《奇字問》《老集》《陶庵肘后方》《茶史》《桃源歷》《歷書眼》《朗乞巧錄》《柱銘對》《夜航船》、雜劇《喬坐》、傳奇《冰山記》等共三十余種。其中《夜航船》一書,內(nèi)容殆同百科全書,包羅萬有,共計二十大類,四千多條目。張岱涉獵之廣泛,著述之宏富,用力之勤奮,于此可見。而他與一般玩物之紈绔、玩世之名士的域,也于此分界。

          張岱對于自己的才高命,是不勝其憤的,并將其憤世嫉俗之情,寓于山水:以紹興府治,大如蠶筐。其中所有之山,磊磊落落,燦若列眉,尚于八山之外,猶遺黃琢。則郡城之外,萬壑千巖,人跡不到之處,名山勝景,棄置道旁,為村人俗子所埋沒者,不知凡幾矣。(出自《黃琢山》)余因想世間珍異之物,為庸人埋沒者,不可勝記。而尤恨此山生在城市,坐落人煙湊集之中,僅隔一垣,使世人不得一識其面目,反舉幾下頑石以相詭。何山之不幸,一至于此。(出自《峨眉山》)

          這兩段文字,一則言名山勝景被埋沒之多,另一則言其被埋沒之易。在反復(fù)回環(huán)的議論感嘆之中,發(fā)泄了他不遇的憾恨和對世俗的薄,深得柳宗元《永州八記》的騷體之精髓。但宗子畢竟不同于宗元:“山果有靈,焉能久困?余為山計,欲脫樊籬,斷須飛去。”(出自《峨眉山》)他比宗元多了一分自信,多了一分詼諧。

          黍離情結(jié)

          與前輩小品文作家不同,年屆知命的張岱經(jīng)歷了天地巨變:滿清入主,社稷傾覆,民生涂炭,家道破敗。他坦言自己“學(xué)節(jié)義不成”(《自為墓志銘》),“忠臣邪,怕痛!(《自題小像》)只能“避跡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幾,折鼎病琴,與殘書數(shù),缺硯一方而已,布衣蔬食,常至斷炊!(《自為墓志銘》)不得不在垂暮之年,以弱之身,親自米擔(dān)糞:“身任杵臼勞,百杵兩歇息”“自恨少年時杵臼全不識。因念犬馬齒,今年六十七。在世為廢人,賃非吾職!(《米》)“近日理園蔬,大為糞所困!薄版酒蜔o一人,擔(dān)糞固其分!薄翱阜隽Σ患,進咫還退寸!(《擔(dān)糞》)今昔生活對比,不壤,真如隔世。于是他“沉醉方醒,惡夢始覺”(《蝶庵題像》)再憶夢尋夢,成《二夢》,“持向佛前,一一懺悔!(《自為墓志銘》)他也曾“作自挽詩,每欲引決,因《石匱書》未成,尚視息人世。”(同上)在極其艱難的物質(zhì)條件和十分痛苦矛盾的精神狀態(tài)下,前后歷時二十七年(其中明亡后十年),五易其稿,九正其訛,成《石匱書》這部二百二十卷紀(jì)傳體明史的煌煌巨著。后又續(xù)成《后集》以紀(jì)傳體補記明崇及南明朝史事。誠如清毛奇齡在《寄張岱乞藏史書》中所稱:“將先生慷慨亮節(jié),必不欲入仕,而寧窮年厄厄,以究竟此一編者,發(fā)皇暢茂,致有今日。此固有明之祖宗臣庶,靈爽在天,所幾經(jīng)保而護之式而憑之者也!

          關(guān)于《陶庵夢憶》的寫作,作者在《夢憶序》中自云:

          因想余生平,麗,過眼皆空。五十年來,總成一夢。今當(dāng)黍熟黃粱,車旅蟻穴,當(dāng)作如何消受?遙思往事,憶即書之。持向佛前,一一懺悔。不次歲月,異年譜也;不分門類,別志林也。偶拈一則,如游舊徑,如見故人,城郭人民,用自喜,真所謂癡人面前不得說夢矣。余今大夢將寤,猶事雕蟲,又是一番夢囈。因嘆慧業(yè)文人,名心難化。正如邯鄲夢斷,漏盡鐘鳴,盧生遺表,猶思拓二王,以流傳后世,則其名根一點,堅固如佛家舍利,劫火猛烈,猶燒之不失也。作者夢醒,而憶夢記夢,真邪,夢邪?真而成夢,夢又似真,這是作者的心態(tài);悔邪,喜邪?悔而喜,喜而實悲,這是作者的心情。這種極其復(fù)雜矛盾的心情、百感交集的心態(tài),在他的《自為墓志銘》中表現(xiàn)得最為集中和深刻。其中有自夸自詡者,如列數(shù)平生著述,追憶6歲時巧對陳繼儒所試屏聯(lián)之事;有自夸兼自悔者,如所列種種少時所好;有迷茫不解者,如所列“七不可解”;有夢醒徹悟者:“勞碌半生,皆成夢幻”,“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作者的《夢憶》,以朱明發(fā)跡之鐘山為卷首,悲嘆“孝陵玉石二百八十二年,今歲清明,乃遂不得一盂麥飯,思之猿咽。”以營造自己的生壙,于夢醒之后,尋得的王郎?福地煞尾(《陶庵夢憶·王郎?福地》),是有不勝銅駝荊棘之悲的。所以伍崇比之于孟元志的《東京夢華錄》、吳自牧的《夢粱錄》,“均于地老天荒,滄桑而后不勝身世之感。茲編實與之同!(《陶庵夢憶跋》)所不同者,張岱用的是小品文這種文體,且“間涉游戲三昧”而已!秹魬洝返膬(nèi)容十分豐富,所記風(fēng)土民俗,地域遍及會稽、杭州、蘇州、鎮(zhèn)江、南京、揚州、州、泰安等地;時節(jié)則有元宵、清明、端午、中元、中秋等;風(fēng)俗則涉及張燈煙火,廟會香市,觀荷掃墓,演戲賞月,觀潮賽舟,校獵演武等;旁及美食方物,花卉茶道,古玩器皿,林林總總,琳瑯滿目。“奇情奇文,引人入勝,如山陰道上,應(yīng)接不暇!(金忠淳《陶庵夢憶跋》)《夢憶》所表達(dá)的思想感情十分復(fù)雜,其中有追憶懷戀,如《張氏聲伎》、《方物》和《不二齋》;有調(diào)侃嘲諷,如《噓社》、《張東谷好酒》、《西湖七月半》;有贊譽,如《仲謙雕刻》、《姚簡叔畫》、《柳敬亭說書》;也有揭露,如《陶庵夢憶包涵所》,描寫副使包涵所“窮奢極欲,老于西湖二十年。”晚明官吏之奢華縱欲,可見一斑。奢如此,明朝安得不亡。如《陶庵夢憶冰山記》,描寫該劇演出時,觀者數(shù)萬人。當(dāng)演到魏黨“杖范元白,逼死裕妃時,觀眾怒氣忿涌,斷護惜。至顏佩韋擊殺緹騎,梟呼跳蹴,洶洶崩屋!

          反映出民心民意對閹豎當(dāng)政的厭惡和氣憤!短这謮魬洝ざ臉蝻L(fēng)月》寫二更燈燼,那些“尚待遲客”的妓n,“或發(fā)嬌聲,唱《破玉》等小詞,或自相謔浪嘻笑,故作熱鬧,以亂時候;然笑語啞啞聲中,漸帶凄楚,夜分不得不去,悄然暗摸如鬼。見老鴇,受餓、受笞,俱不可知矣!苯沂玖華掩蓋下的凄慘,強顏歡笑掩蓋下的辛酸。總之,“茲編載方言巷詠,嬉笑瑣屑之事。然略經(jīng)點染,便成至文。讀者如歷山川,如睹風(fēng)俗,如宮闕宗廟之麗。殆與《采薇》、《麥秀》同其感慨,而出之以詼諧者?”(佚名《陶庵夢憶·序》)對張岱的大部分小品,都可作如是觀。如在《姚長子墓志銘》中,他為姚長子這位以自己的犧牲為代價,計殲倭寇百三十人,解救全鄉(xiāng)百姓于劫難的傭仆樹碑立傳,贊頌其風(fēng)節(jié)功績:“一人,活幾千萬人,功那得不思?倉卒之際,救死不暇,乃欲全桑梓之鄉(xiāng)。”焉知作者樹碑立傳的目的,不是在借旌表抗倭義烈,贊頌抗清英雄呢?其中所蘊涵的愛國之情,是顯而易見的。在《贈沈歌敘序》中,他盛贊友人沈素先“堅操勁節(jié),侃侃不撓,固刀斧所不能磨,三軍所不能奪矣。國變之后,寂寞一樓,足不履地,其忠憤不減文山,第不遭柴市之慘耳!彼X得“忠臣義士,多見于國破家亡之際。如敲石出火,一閃即滅。”“不急起收之,則火種滅矣!(《越絕詩小序》)所以他選輯《越絕詩》和《于越三不朽圖》為之作贊作序。為使“忠義一線不死于人心”,他編《古今義列傳》,“自史乘旁及官,手自鈔集”(《古今義列傳序》),“十年搜得烈士數(shù)百余人,乎自刪削,自成一家之言!(祁彪佳《義列傳序》)可謂用心良苦!段骱䦃魧ぁ肥菑堘返纳剿畧@林小品。王雨謙〈西湖夢尋序〉稱:張?zhí)这直P西湖四十余年,水尾山頭,無處不到。湖中典故,真有世居西湖之人所不能識者,而陶庵識之獨詳;湖中景物,真有日在西湖而不能道者,而陶庵道之獨悉。今乃山川改革,陵谷變遷,無怪其驚惶駭怖,乃思夢中尋往也。

          在他之前,田汝成已有《西湖游覽志》和《續(xù)志》。張岱的《夢尋》于《田志》多有采取,“張氏是編,乃于杭州兵之后,追記舊游。以北路、西路、南路、中路、外景五門,分記其勝。每景首為小序,而雜采古今詩文列其下。岱所自作尤夥,亦附著焉。其體例全仿劉《帝京景物略》,其詩文亦全沿公安、竟陵之派!薄端膸烊珪偰俊愤@段話,沒有指出張岱的《夢尋》,于《田志》從體例到內(nèi)容,多有采取和仿照,對照兩書,不難看出。當(dāng)然,《夢尋》和《田志》也有諸多不同。張岱自述其祖父有別墅寄園在西湖,他本人也曾讀書李氏山房。在闊別西湖二十八年期間,西湖無日不入其夢中。后于甲午(1654)、丁酉(1657)兩至西湖。兵戰(zhàn)火之后的西湖,“一帶湖莊,僅存瓦。”“凡昔日之弱柳夭桃、歌樓舞,如洪水淹沒,百不存一矣!弊髡咭詾椤坝酁槲骱鴣,今所見若此,反不若保我夢中之西湖,尚得安全無恙也!庇谑恰白鳌秹魧ぁ菲呤⻊t,留之后世,以作西湖之影!(《西湖夢尋自序》)《夢尋》是作者在西湖“無日不入夢”,“未嘗一日別”,這種魂牽夢繞的憶舊戀舊情結(jié)中,抒發(fā)家國之痛的:李文叔作《洛陽名園記》,謂以名園之興廢,卜洛陽之盛衰;以洛陽之盛衰,卜天下之盛衰。誠哉,言也。余于甲午年,偶涉于此。故宮離黍,荊棘銅駝,感慨悲傷,幾效桑翁之游溪,夜必慟哭而返。(《柳州亭》)在作者所有的小品文中,這是他抒發(fā)亡國之痛、黍離之悲最強烈、最鮮明的一則;是他的《兩夢》的基調(diào),也是他的《夢尋》與《田志》最大的不同。

          小品品位

          張岱的小品,萃于《兩夢》和《文集》中,《文集》的文體,則傳、記、序、跋、書、、銘、贊均有;內(nèi)容則以傳人、論詩、品文、評史為主,集中體現(xiàn)了張岱的詩文創(chuàng)作原則和主張,反映了他的審美理想和追求。

          張岱論傳人,則謂“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陶庵夢憶祁止祥癖》)這與袁宏道所說:“世人但有殊癖,終身不易,便是名士。”(《與潘景升書》)如出一轍。以有癖、有疵,為有深情,有真氣,為有與眾不同的個性,為有傲世刺世的鋒芒,這正是晚明文人名士狂狷不,玩物玩世的突出表現(xiàn)。張岱(《自為墓志銘》)坦陳的種種所好,即是癖,是疵,而他所傳之人,也多有癖,有疵。作者《五異人傳》云:

          余家瑞陽之癖于錢,須張之癖于酒,紫淵之癖于氣,燕客之癖于土木,伯凝之癖于書史,其一往深情,小則成疵,大則成癖。五人者,皆無意于傳,而五人之負(fù)癖若此,蓋亦不得不傳之者矣。

          其他如祁止祥,“有書畫癖,有蹴鞠癖,有鼓癖,有鬼戲癖,有梨園癖!(《陶庵夢憶祁止祥癖》)王思任有謔癖,號謔庵,以致“蒞官行政,摘伏發(fā)奸,以及論文賦詩,無不以謔用事!(《王謔庵先生傳》)魯云谷有潔癖:“恨,恨酒,恨人花,尤恨人唾痍穢地,聞痰聲,索之不得,幾學(xué)倪迂,欲將梧桐盡。”(《魯云谷傳》)正因為他能抓住傳主的癖和疵來著力刻畫,所以筆下的人物,個個鮮活,人人傳神。

          張岱傳人史,力求其真。自言:“筆筆存孤異之性,出其精神,雖遇咸陽三月火,不能燒失!(《跋張子省試牘三則》)“生平不喜作諛墓文,間有作者,必期酷肖其人。故多不愜人意,屢思改過,愧未能也!(《周宛委墓志銘》)“心如止水秦銅,并不自立意見,故下筆描繪,妍自見。敢言刻畫,亦就物肖形而已!(《與李硯翁》)他認(rèn)為“有明一代,國史失誣,家史失諛,野史失”(《石匱書序》),總之失真。而他自己史“事必求真,語必求確”,“稍有未核,寧闕勿書!(同上)作者以寫真?zhèn)魃駷槠鋫?a target="_blank" title="撰">撰史的美學(xué)追求,力求“得一語焉,則全傳為之生動;得一事焉,則全史為之活現(xiàn)。蘇子燈下自顧,見其頰影,使人就壁模之,不作眉目。見者皆失笑,知其為東坡。蓋傳神正在阿堵耳。”(《史闕序》)在這樣的審美追求和創(chuàng)作原則指導(dǎo)下,張岱在《王郎文集》、《夢憶》中,塑造了不少如生的人物形象,有官吏文士,工匠伶優(yōu),也有醫(yī)生僧侶,妓n牙婆,各色人等,構(gòu)成社會眾生相。無論是專傳,還是兼記,一經(jīng)作者刻畫點染,人物便聲口畢肖,須眉皆動。如《揚州瘦馬》中狀娶妾者相瘦馬一節(jié)曰:黎明,即促之出門。媒人先到者,先挾之去。其余尾其后,接踵伺之。至瘦馬家,坐定,進茶。牙婆扶瘦馬出,曰:“姑娘拜客”,下拜。曰:“姑娘往上走”,走。曰:“姑娘轉(zhuǎn)身”,轉(zhuǎn)身向明立,面出。曰:“姑娘借手瞧瞧”,盡其袂,手出,臂出,膚亦出。曰:“姑娘瞧相公”,轉(zhuǎn)眼偷,眼出。曰:“姑娘幾歲了?”曰幾歲,聲出。曰:“姑娘再走走”,以手拉其裙,趾出。然看趾有法:凡出門裙幅先響者,必大;高系其裙,人未出,而趾先出者,必小。曰:“姑娘請回”。一人進,一人又出,看一家必五六人,咸如之。

          作者純用白描,巧用媒婆的指令,與瘦馬的動作的重復(fù),把這段牙婆一手導(dǎo)演的木偶戲,演繹的活靈活現(xiàn)?陀^而深刻地揭露了這些少女殆同牲口(瘦馬)的悲慘命運,表現(xiàn)了作者對這種陋風(fēng)丑習(xí)的厭惡之情。作者還善于精擇細(xì)節(jié),渲染氣氛,為人物傳神寫照。如《柳敬亭說書》中狀柳敬亭說景陽岡武松打虎一節(jié):其描寫刻畫,微入毫發(fā),然又找截干凈,并不嘮叨勃快。聲如巨鐘,說到脛節(jié)處,叱詫叫喊,洶洶崩屋。武松到店沽酒,店內(nèi)無人,破地一吼,店中空缸空,皆甕甕有聲。閑中著色,細(xì)致如此。

          如此描寫,真可謂“閑中著色”,“微入毫發(fā)”。他筆下的人物,千人千面,個個靈動活現(xiàn)。如余若水之清高甘貧,倔強避世;秦一生之善借他人之樂為樂;沈歌敘之俠腸高義;王月生之孤高;張燕客之卞急暴,無不呼之欲出。所以陳繼儒稱其“條序人物,深得龍門精魄。典之中,以臨川孤韻,蒼翠筆底。贊語奇峭,風(fēng)電云霆,龍蛇虎豹,腕下變現(xiàn)!(《古今義烈傳序》)張岱為文史,極重一個“廉”字。他要求作者“勿吝淘汰,勿靳簸揚!薄把勖魇掷保募(xì)膽粗。眼明,則巧于;手辣,則易于剪裁;心細(xì),則精于分別;膽粗,則決于去留!(《廉書小序》)主張既要“以大能取小”,又要“以小能統(tǒng)大!(同上)他的小品,就能以咫尺見萬里。所謂“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鐺里煮山川”。如《湖心亭看雪》作者迭用幾個“一”字,別具匠心地選用了幾個表示微小的量詞如“痕”、“點”、“芥”、“粒”等,不僅選詞新奇,而且用之以極小反襯天地之極大。全文不到二百字,卻能寫盡湖山雪景的迷蒙混茫,傳盡西子雪妝的風(fēng)姿神韻。又如《西湖七月半》,在不到七百字中,張岱著力描寫月影湖光中的世態(tài)眾生,各色各等的看月之人。在相互比照中,刻畫了他們賞月的不同處所、方式和場面,披露了他們賞月的不同動機,辛辣嘲諷了那些俗不可耐,卻偏要附庸風(fēng)雅的豪門富戶。作者還成功地運用了幾組反襯:平時的避月如仇,反襯是夕的列隊爭出,趨“月”若鶩,是“好名”;鋪陳二更前的喧鬧嘈雜,反襯夜闌更深后的雅靜清幽;用眾人的頃刻興盡,爭先離去,反襯吾輩的興始高,意方濃。美丑既分,雅俗自明。所繪情景,所狀人物,都能窮形極狀,歷歷逼真。無怪乎祁彪佳贊譽其“點染之妙,凡當(dāng)要害,在余子宜一二百言者,宗子能數(shù)十字輒盡情狀。及窮事際,反若有千百言在筆下。”(《義烈傳序》)如此傳人、敘事、史,深得小品三昧。

          張岱有泉石膏肓,癡于山水,癖于園林。這正是晚明文人名士標(biāo)榜清高,避世脫俗的一種方式。無論山水,還是園林,張岱都崇尚清幽、淡遠(yuǎn)、自然、真樸。這種審美意趣和追求,反映在他的小品中。他認(rèn)為“西湖真江南錦繡之地。入其中者,目厭綺麗,耳厭笙歌。欲尋深溪、盤谷,可以避世,如桃源、菊水者,當(dāng)以西溪為最!辈楫(dāng)初“鹿鹿風(fēng)塵”,未能應(yīng)召赴隱而“至今猶有遺恨。”(《西湖夢尋·西溪》他贊賞芝亭“渾樸一亭耳。太仆公造此亭成,亭之外,更不增一椽一瓦,亭之內(nèi),亦不設(shè)一扉一,此其有意在也!(《陶庵夢憶·芝亭》)他欣賞獻(xiàn)花閣上有“層崖古木,高出林表”,下有“支壑回渦,石拇棱棱,與水相距。閣不,不;地不樓,不臺,意正不盡也!焙髞怼拔逖┦鍤w自廣陵,一肚皮園亭,于此小試。臺之,亭之,廊之,棧道之。照面樓之側(cè),又堂之,閣之,梅花纏折旋之!睆堘穼@些弄巧成拙的做法,不以為然,認(rèn)為“未免傷板,傷實傷排擠,意反局嵴。”(《陶庵夢憶·獻(xiàn)花閣》)在《陶庵夢憶·范長白》中,他認(rèn)為“地必古跡,名必古人,此是主人學(xué)問。但桃則溪之,梅則嶼之,竹則林之,盡可自名其家,不必寄人籬下也!币煌ひ,一丘一壑,布置命名,既要體現(xiàn)主人的儒雅學(xué)問,又要體現(xiàn)他的藝術(shù)個性和意趣情韻。這正是張岱的山水小品所追求的美學(xué)品位,也是他品詩論文的標(biāo)準(zhǔn)。

          張岱品詩平文論藝,以冰雪為喻,崇尚生氣、真氣。他說:“蓋文之冰雪,在骨,在神!薄叭舴蛟,則筋節(jié)脈絡(luò),四肢百骸,非以冰雪之氣沐浴其外,其中,則其詩必不佳!(《一卷冰雪文后序》)“自彈琴撥阮,蹴鞠吹簫,唱曲演戲,描畫寫字,作文做詩,凡百諸項,皆藉此一口生氣。得此生氣者,自致清虛;失此生氣者,終成渣穢。”(《與何紫翔》)他品評詩文,還崇尚空靈。認(rèn)為冰雪之氣,“受用之不盡者,莫深于詩文。蓋詩文只此數(shù)字,出高人之手,遂現(xiàn)空靈;一落凡夫俗子,便成臭腐!(《一卷冰雪文序》)“故詩以空靈,才為妙詩!比欢缟械目侦`,并非“率意頑空者”,而是必須“以堅實為空靈”的基礎(chǔ):“天下堅實者,空靈之祖。故木堅,則焰透;鐵實,則聲宏。”(《跋可上人大米畫》)所以他又推崇真實切近:“食龍肉,謂不若食豬肉之味為真也;貌鬼神,謂不若貌狗馬之形為近也!(《張子說鈴序》)這樣的美學(xué)追求,體現(xiàn)在他的創(chuàng)作實踐中,使他的小品“有一種空靈晶映之氣,尋其筆墨,又一無所有!(祁佳《西湖夢尋序》)這是一種既世俗又儒雅,既真切又空靈的境界。

          張岱認(rèn)為詩文書畫的創(chuàng)作,均不能有作意,不能刻意為之,強求其好:“若以有詩句之畫作畫,畫不能佳;以有畫意之詩為詩,詩必不佳!薄坝纱擞^之,有詩之畫,未免板實,而胸中丘壑,反不若匠心訓(xùn)手之為不可及矣!(《與包嚴(yán)介》)“天下之有意為好者,未必好;而古來之妙書妙畫,皆以無心落筆,驟然得之。如王右軍之《蘭亭記》、顏魯公之《爭坐帖》,皆是其草稿,后雖仿再三,不能到其初本!(《跋謔庵五帖》)而應(yīng)該是“瓜落蒂熟,水到渠成!(《蝶庵題像》)而其論選詩,則批評其族弟張毅儒的《明詩選》“胸?zé)o定識,目無定見,口無定評。”主張“撇卻鐘譚,推開王李”(《與毅儒弟》),自出手眼,自具特色。他的創(chuàng)作能在廣泛師承、博采眾長的基礎(chǔ)上,自成風(fēng)格。他認(rèn)為:“古人記山水手,太上酈道元,其次柳志厚,近時則袁中郎。”(《跋寓山注二則》)他能兼取諸君之長,所以他的山水小品,“筆具化工,其所記游,有酈道元之博奧,有劉同人之生辣,有袁中郎之倩麗,有王季重之詼諧!(祁佳《西湖夢尋序》)當(dāng)然,如上所述,張岱的山水小品,還有柳宗元的騷怨,這是祁氏所未曾道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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