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師說》中虛詞的運用

韓愈《師說》中虛詞的運用

　　韓愈《師說》這篇文章的虛詞運用不僅使文“順”，而且如洪邁評《孟子》百里奚一章所說：“味其所用助字，開闔變化，使人之意飛動”，將虛詞的妙用發揮到極致。

　　一.語氣助詞的運用――細膩而飽滿

　　例如起句“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一句中“……者……也”的運用，除了有幫助表示解說、做出判斷的作用外，仔細品味，不難看出還有一份肯定性的莊重與堅定蘊涵在其中。讀者于不知不覺中就已被推到“學于余”的“李氏子蟠”的位置上，感受到一股不得不接受的迫人力量。又如“師道之不傳也久矣!欲人之無惑也難矣”兩句中，“也”、“矣”兩個語氣詞的安排上有整齊一致的周期，這使句子的韻律回環往復，節奏舒緩沉重，讀來一唱三嘆，具有詩與音樂的形式美，同時也增強了語句的抒情效果。其余，如“則恥師焉，惑矣”的“矣”嚴厲而沉痛，“如是而己”的“而己”從容而自信，都是很好的證明。

　　二.嘆詞的運用――自然而激越

　　嘆詞，文中只運用了兩次，都用得恰到好處，是情感流溢與文氣流行的必然結果，毫無斧鑿之痕。它們使讀者的心隨之震顫起伏，不能平靜。

　　第一處出現在第二節之首：“嗟乎!師道之不傳也久矣!欲人之無惑也難矣!”在這個“嗟乎”一詞上，韓愈融進了深深的沉痛與憤懣、遺憾與感嘆，它如奇峰突起，使人目眩神駭;又如平地波瀾，直撲讀者的胸臆。讓人不由得想起莫后光對柳敬亭的評說：“子言未發而哀樂具乎其前，使人之性情不能自主。”“嗟乎”一詞，實是發自韓愈肺腑，而且這與前文從師之重要以及后文從師之可怕現狀響應一致，榫合自然，絕無半點肉麻做作之感。

　　第二處則出現在第二節末，“嗚乎!師道之不復可知矣”。“嗚呼”緊承上文三組對比(“古之圣人”與“今之眾人”，“其子”與“其身”，“巫醫樂師百工之人”與“士大夫之族”)之后，自然生發，是從師風尚不復的慘痛現狀激起的強烈情感反應，是帶著失望和傷心的深長悠遠的喟嘆。這樣的情感內涵感染力極強，正可激起讀者改變現狀的決心和勇氣。不僅如此，這兩個嘆詞一首一尾，一呼一應，籠蓋全段，使文章激情洋溢，又緊湊綿密，內容與形式渾然無間。

　　三.疑問詞的運用――堅決而昂揚

　　試品“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惑”一句，其以“孰”反詰，與前面“非”相呼應，堅定而富挑戰性，使句子在頓挫起伏中產生了極強的沖擊力。而“吾師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中“庸”、“乎”的運用，更是灑脫之中透著自信。至于“其皆出于此乎”中“其”、“乎”的運用，則于委婉親切中發人深思。由此看來，是疑問詞的運用使這三個句子筆力雄強俊健，在表情達意上收到很好的效果。

　　四.連詞的運用――灑脫而矯健

　　連詞在文章中當如筋脈韌帶，既要柔中有剛，又要靈動不滯�！稁熣f》中連詞的運用往往能達到這樣的效果。如“是故無貴無賤”、“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師”中兩個“是故”，既有水流花開的自然，又突顯出了必然性的邏輯力量，讓人醒目醒神。又如“惑而不從師”、“小學而大遺”之“而”，于轉折中見出對比之分明、清晰，將行為之悖謬充分地揭露出來，顯示出強烈的“批判”之意。

　　綜上所述，《師說》中虛詞的運用的確收到了“開闔變化，使人之意飛動”的效果。而這恰恰與韓文氣勢充沛，奔涌如潮的風格完全一致�；蛘卟蝗缯f，虛詞的這種運用效果正是形成和體現韓文風格的因素之一。如此成功的運用，其原因還得用韓愈自己的話來解釋，那就是：“氣，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畢浮。氣之與言也猶是也，氣盛則言之長短與聲之高下者皆宜也。”(《答李翊書》)可見，要用好虛詞還得從養氣著手!

　　韓愈《師說》原文

　　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惑?惑而不從師，其為惑也，終不解矣。生乎吾前，其聞道也固先乎吾，吾從而師之;生乎吾后，其聞道也亦先乎吾，吾從而師之。吾師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

　　嗟乎!師道之不傳也久矣!欲人之無惑也難矣!古之圣人，其出人也遠矣，猶且從師而問焉;今之眾人，其下圣人也亦遠矣，而恥學于師。是故圣益圣，愚益愚。圣人之所以為圣，愚人之所以為愚，其皆出于此乎?愛其子，擇師而教之;于其身也，則恥師焉，惑矣。彼童子之師，授之書而習其句讀者，非吾所謂傳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讀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師焉，或不焉，小學而大遺，吾未見其明也。巫醫樂師百工之人，不恥相師。士大夫之族，曰師曰弟子云者，則群聚而笑之。問之，則曰：“彼與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則足羞，官盛則近諛。”嗚呼!師道之不復可知矣。巫醫樂師百工之人，君子不齒，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歟!

　　圣人無常師。孔子師郯子、萇弘、師襄、老聃。郯子之徒，其賢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則必有我師。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于弟子，聞道有先后，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

　　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六藝經傳皆通習之，不拘于時，學于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師說以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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