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我的樹散文
清晨醒來，發(fā)覺時候已經(jīng)不早，一邊匆忙起床，一邊嘮叨抱怨：“屋子黑洞洞的，都不知道什么時辰了呢�！闭煞蛑貜�(fù)著說過多次的話：“還不是你的樹嘛�？骋膊蛔尶�，留著綠化呢。窗戶全遮住了，又怪誰哪？”哦，是啊，是我的杏樹，我的寶貝一般的樹�？扇缃�，它的長勢竟如此迅猛，高大且如巨傘般覆蓋了我的整個屋檐。我的樹，不覺間竟成了我的障礙，這在我是始料未及的。“那，怎么辦？就只能砍了它么？可是……”我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偸沁@樣，越是覺得自己可供辯白的理由多得難以計數(shù)，仿佛都在嘴邊，就越是找不出頭緒而難發(fā)一言。結(jié)果只能歸于沉默。
下班回家，一進院子，猛然發(fā)覺十分敞亮。放眼看去，我的樹，我的寶貝一般的樹沒有了。
碗口粗細的矮矮的一截樹樁，靜默在角落里。黃暈的年輪在木白底色上清清楚楚,四年啦，我的樹，已陪伴了我整整四年。幾片葉子就在腳邊，顏色依然翠綠，但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澤。葉的兩邊向上翻卷著，不再舒展挺闊，如同病人在垂危時最后的瑟縮。尚存的一點木屑被風輕輕吹動，左右打著旋兒，戀戀不肯散去。突然間我意識到人類辭世之后僅存的那點東西，與此刻眼前迷離輾轉(zhuǎn)慘淡瑩白的粉塵，竟如此驚人的相似！身上不由微微發(fā)顫。
四年前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我的學生們快快樂樂地聚在院子里，那個人高馬大豪放不羈的男孩子向圍著他的一群小女生分發(fā)剛買來的一袋杏梅。日落黃調(diào)染過的梅子溫潤亮澤，酸酸甜甜的味道令小女生們贊不絕口。男孩子灑脫地說：可惜少了一點，這樣吧，來年請你們吃整棵樹的杏梅！說完，就將幾個杏核扔進了我家的菜園。誰曾想，一句玩笑話竟成了真，那小小的果核也如人所愿，短短一兩年便已壯大如斯。只是當年的那群快樂無憂的少男少女，還未等到杏熟時，就如燕子般紛紛飛散而去。留下了這棵樹，也留下了無盡美好的回憶。
從何時起，我的清晨不必再聽惱人的催促，不必再聽刺耳的鈴聲，只消放寬心高枕而臥，適時自有怡人的天籟將我從夢中溫柔地喚醒。睡得踏實，醒亦自然。我的樹上究竟落著多少只鳥，不得而知。都是些什么鳥，亦不得而知。只覺它們叫得歡欣，叫得清脆，叫得動聽�！傍B雀呼晴，侵曉窺檐語”，當真是最妙的.景象。它們初來乍到時，倘一遇驚嚇，就撲拉拉全體四散飛走。時間一久，與我們?nèi)諠u熟悉，即便推開窗子，或走到近前，它們也不退避，而是兀自在枝葉間騰挪跳越，依舊叫得興味盎然。有一兩只甚至側(cè)著小腦袋，用亮閃閃的眼睛打量起人來。
晨光熹微中，伴隨著鳥兒的歡歌，睜開朦朧的睡眼，總會不由自主地發(fā)出贊嘆：聽，這鳥兒叫的，多好！心底便被潮水般的滿足感包圍，是啊，這樣富有詩意的生活，還有誰會擁有呢？
落雨時節(jié)，聽窗前的樂音是很美的享受。點點細雨，灑落在樹葉上，滴滴答答，滴答答，聲音很輕晰，很柔和，像是戀人的私語，蘊含著無限濃情，卻欲言又止。雨勢加大，沉穩(wěn)纏綿的序曲也就此停止。速度加快，節(jié)奏加快，千萬條水柱同時擊打著千萬條枝干，千萬片樹葉，再也難以分辨聲音的來處，單純單調(diào)的打擊樂轉(zhuǎn)變成為規(guī)模宏大的交響樂。平和寧靜之后必然是暴發(fā)，迸射，昂揚，激越。樹的每一個部位都在風雨中飄搖，顫抖，正如無數(shù)個盡職的樂手，在自然的指揮下奮力進行著一場精彩的演奏。
盛夏來臨，我的杏漸漸成熟。一枚枚杏子圓潤飽滿，瑩黃似玉，擠擠挨挨地布滿各個枝干。翠綠寬大的葉兒，圓鼓黃橙的杏兒，兩相掩映，那綠的更濃，那黃的更艷，好不漂亮！熟透的杏兒才是最好。原本瑩黃的底色又涂上來一抹朱紅，本已讓人驚艷，如此更令人垂涎。不遠處居住的一位朋友連連贊嘆：你家種的什么樹，果子全都紅燦燦的？
杏兒又酸又甜，果肉細膩綿軟，摘一顆放到嘴里，馬上口舌生津，很是舒爽。我很舍不得去摘那么好的杏兒，但總在樹前留連不去。拿出手機左拍又拍，近拍遠拍。選幾張發(fā)到博客上，沒想到博友們喜歡得了不得，紛紛轉(zhuǎn)載。實在太喜歡這樣的圖景，手機里原來存儲的自己的靚照也嫌礙事，毫不留情地統(tǒng)統(tǒng)刪除。在自然的大美面前，矯揉造作搔首弄姿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群孩子跑來，歡呼著圍住了我的樹，吵嚷著要吃杏兒，我慨然應(yīng)允：吃吧，吃吧，杏兒甜喲。一張張粉嫩的小臉樂開了花，小手迫不及待地伸向黃橙橙的果子。頓時，歡笑聲充滿了我的小院，平日里有些冷清，可現(xiàn)在卻是熱鬧非凡。我的樹，為孩子們提供了一場多么特別而又歡樂的豪華盛宴！
選出些上好的杏兒，送給母親，送給朋友，送給鄰居。把杏兒遞到她們手上，而且還要自豪的說：來，嘗嘗，這是我家的杏兒。就這樣，我的樹為我制造著快樂，我呢，就在這快樂中傳播著快樂。
現(xiàn)在，我的樹沒有了，我的快樂也沒有了。我很懷念那些和樹一起度過的日子，懷念那些零零碎碎卻又美好溫馨的記憶。樹，不只是供我欣賞的風景，更多時候，它是我紛繁情感的依托。有樹在，我的日子不再寂寞；有樹在，我的內(nèi)心總是充滿了希望和喜悅；有樹在，我的生活過得充實且豐富多彩。
就在這原來的地方，我移來一棵樹，是一棵已經(jīng)很高的櫻桃樹，只是有些纖弱。但我相信，不久以后，它就會枝繁葉茂，長成一棵真正的大樹，樹上會結(jié)果子，也會落滿飛鳥，樹旁也會有無盡的歡聲笑語。我一邊給這棵樹澆水，一邊在心里默默地說：這是我的樹，我要我的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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