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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老作坊散文
在“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的年代,農(nóng)副業(yè)生產(chǎn)被視為“資本主義尾巴”,受到限制。按說必要的農(nóng)副食品加工,既可以賺錢,也是人們生活所需。因此,只要到了農(nóng)閑時,副食作坊便偷偷地搞起來。喜歡好奇的我,一有機(jī)會便去看作坊里的加工過程。
一是糖坊。在東北,我們把灶糖習(xí)慣叫大塊糖,制作的過程,我們稱之為拔大糖。拔大糖一般是在冬閑時候,大塊糖的原料是稗米,制作中先要將稗米煮成飯,再發(fā)酵一段時間,待發(fā)酵后放進(jìn)鍋里經(jīng)過熬制,就變成粘稠狀,這便是大塊糖的雛形。取出后稍微晾一晾,等糖不太燙手時反復(fù)拉抻定形,最后趁著半干,把它們切成條狀或塊狀。做好的糖,呈淡黃色,吃起來粘牙。
糖房里有一口口大鍋,發(fā)酵、熬制、出糖、切糖這些不同的程序也是各有分工,各負(fù)其責(zé)。據(jù)說對發(fā)酵程度的掌握,是最重要的。如果發(fā)過了,糖會變黑,口感苦澀;如果發(fā)得不夠,糖份熬不出來,也就不會甜。
臘月二十三,民間用灶糖祭灶。這一天,灶王爺要上天,向玉皇大帝匯報民間每戶人家一年的善惡。于是,老百姓為了讓他多說自己家的好話,就在祭灶時給灶王爺供上灶糖。因為灶糖不僅甜,還有黏性,讓灶王爺吃了后,要么嘴巴甜,多美言幾句,要么把嘴粘住,免得他在天上說壞話。
其實,給灶王爺上供的灶糖,一塊也沒有見少。送完了灶王爺,灶糖就歸孩子們了。
二是粉坊。粉坊是加工粉條的,其整個的工藝流程,也叫漏粉,粉坊在民間流傳了多少年,已無從考證。我是在不同地點的兩個粉坊,分別見到兩道不同的工序,總算完整地了解到漏粉的全過程。
前一道工序是制粉坨子。那年秋天,我去二隊看露天電影去早了,便到粉坊看看。粉坊院里有一個兩米長、半米寬的平底大木槽,有人把洗過的土豆放里,用一把大剁鏟將土豆剁碎,再用石磨磨成漿。把磨好的土豆?jié){過濾到大缸里,過濾剩下的粉渣滓就不要了,做豬飼料。
粉坊里有十幾口大缸,土豆?jié){在缸里澄清后,撇去上邊清水,留下的就是土豆淀粉,曬干后就是淀粉坨,也叫粉面子。
后一道工序是漏粉。這是我在柳樹溝四隊支農(nóng)勞動時見到的。屋中間有個敦實的厚木方凳,上邊放個大號磁盆。粉匠在盆里放少許的粉面子和明礬,再倒入兩瓢開水,用特制的小木耙子攪拌,使其成稀糊狀。這時把幾十斤粉面子倒入磁盆。六七個壯漢高高地捋起袖子,圍著大磁盆轉(zhuǎn),每走一步,就用內(nèi)側(cè)的手在磁盆里揣動一下。他們一個跟一個走幾圈,再換手逆向走幾圈,直到把粉面子和面芡均勻地揣到一起,成為淀粉糊糊。
靠墻邊的鍋臺上有一口大鍋,鍋里燒著翻開的水,鍋正上方的房檁上栓一條結(jié)實的繩子,在離鍋一尺高處栓著一個鐵鉤。粉匠把一個底下帶有小孔兒的大鐵瓢,掛在那個鐵鉤上,然后他坐在鍋臺上的一個小板凳上,一手抓著瓢把,另一只手“啪啪”捶打瓢里剛剛揣好的淀粉糊,淀粉糊便順著瓢下的孔兒,源源不斷地落到鍋里。
鍋臺正面有個缺口,缺口下放一個盛著涼水的矮缸。有個人用兩根細(xì)木棍,很利索地把鍋里熟好的條狀淀粉糊,順著鍋臺缺口撥到缸里,冷卻后就成了粉條。
有個人把缸里冷卻后的粉條捯成軸,穿在一根木棍上,放到院子里的支架上晾曬。干了后,就是我們在市場上見到的成品粉條了。
剛漏出來的粉條,只是在鍋內(nèi)的開水中燙了一下,并沒有真正煮熟。有小伙伴守在粉坊里,等著最后剩下的無法再漏下的那塊淀粉糊,要來后用火燒熟,那真是別樣的香。
三是豆腐坊。東北盛產(chǎn)大豆,因此豆腐坊相對多一些。豆腐的做法簡單,頭一天晚上將大豆用清水泡上。第二天起早套上毛驢繞著石磨一圈圈地磨豆子。豆子存在磨眼兒上一小堆,隨著磨的轉(zhuǎn)動下落到磨眼兒里,少了就隨時添加。靠邊的棚桿子上,掛著一只盛水的桶,用導(dǎo)管引水滴入磨眼兒,水少了也是隨時添加。流量大小可控制,使磨出的豆渣漿成稀糊狀。
豆腐坊里的大鍋套著一圈木裙子,對著大鍋的房檁上拴著一根粗繩子,離鍋一米多高,掛著兩根呈十字的木杠,“十”的四個頭各有一個鐵鼻子,是系吊漿布四角用的,磨出的豆?jié){裝入后過濾到鍋里。為了過濾得干凈,還有專用的木夾子擠壓。剩在吊漿布里的就是豆腐渣,是喂豬的上好飼料。
把生豆?jié){煮沸后盛到缸里,豆腐倌一手用豆腐耙子從上到下攪拌,一手端著鹵水瓢往豆?jié){里緩慢倒入鹵水,豆?jié){就逐漸變成水豆腐了。
把水豆腐用豆腐布包嚴(yán)實,放在模具里擠壓,就成了大豆腐。過去鄉(xiāng)間的豆腐坊里做大豆腐的不多,原因里走出去賣不方便,因此一般情況下做的都是干豆腐。
把水豆腐用類似小笤帚的東西搗碎,就成為做干豆腐的材料了。把長條形豆腐布一頭鋪在模具里,將水豆腐盛一瓢均勻地?fù)P到里邊,豆腐布折回來,再揚(yáng)上一瓢,再折再揚(yáng)……如此往返,豆腐布把一瓢瓢水豆腐隔開,最后用木塊在模具內(nèi)加壓到一定的程度,就壓制成一張張的干豆腐。
豆腐倌把干豆腐揭下來,或卷或疊,弄成一沓沓的形狀,用豆腐包包好,往肩上一挎,拎著一桿秤,穿行于鄉(xiāng)村的街巷里,一聲聲叫賣著:“干豆腐——!”
四是油坊。油坊是榨油的地方。上世紀(jì)六七十年代,差不多十里八村都有一個簡陋的油坊,出產(chǎn)的是手工壓榨的豆油。工具原始,方式笨重,程序上要經(jīng)過碾、蒸、包、榨四個環(huán)節(jié)。
碾:油坊里有一盤碾子,把大豆散落在碾盤上,由一頭用布蒙住了眼睛的老;蛎H,拉動碾子,把黃豆軋扁。軋扁后的大豆,叫豆扁子。蒸:將豆扁子裝進(jìn)木桶放在大鍋中蒸煮,蒸鍋冒起一團(tuán)團(tuán)水蒸汽,用不了多大功夫便蒸熟了。包:榨油的器械上固定著一張又寬又大的案板,稍有傾斜。放上兩個鐵圈模具,底下鋪上烏拉草,將蒸熟的豆扁子鏟到里邊,踩實成坨。榨:將一結(jié)實的硬木圓盤蓋到豆扁子上,由一粗木杠壓在上面。粗木杠一頭固定,一頭靠繩索的攪動向下擠壓。那是很大的力量,器械在吱吱作響。這時,只見一股股透明的豆油,從草的縫隙滲出,匯聚到案板的溝槽里,然后順流直下,從出口淌進(jìn)接著的油桶里。
經(jīng)過一番擠壓,油已淌盡,便松動繩索,取出已經(jīng)成形的豆餅,重新裝上新的豆扁子,再開始新一輪榨油。
上學(xué)時,我曾繞道去看過三隊的油坊,趕上油坊休息,只看到一些家什器械。這些榨油的過程,都是那里的打更老頭講給我的。
不過那時候哪個孩子衣服臟的油漬麻花的,大人就會說他,你怎么弄得跟個油匠似的。
五是燒鍋。燒鍋本是燒酒時蒸餾酒所使用的蒸餾設(shè)備,后將燒酒作坊也稱作燒鍋,甚至將當(dāng)?shù)氐牡孛卜Q為燒鍋。
燒鍋燒出來的酒,叫燒酒,就是白酒。俗稱老白干、小燒。據(jù)考證,釀酒可追溯到夏代甚至更久遠(yuǎn)。酒的產(chǎn)生,源于野果在貯存過程中的自然發(fā)酵,人們由此發(fā)明了釀酒。最早釀制的酒并非白酒,民間稱作米酒。到清朝后期,規(guī)模較大的專業(yè)釀酒作坊開始出現(xiàn),酒的品種也從最初單純的米酒增加了白酒及其它的特色酒。
燒鍋釀酒,采用的方法比較原始,主要原料為高粱,其加工流程分為備料、制曲、釀制三部分。備料:用石磨將高糧碾成碎渣子備用。制曲:將大麥小豆等磨成粗末,和以水,用木模經(jīng)踩踏制成磚型,取出放于封閉的曲房,待其發(fā)酵為酒曲。釀制:將高粱渣子拌適量溫水,和勻后上蒸甑內(nèi)蒸,令其糖化。待數(shù)日后有溢出,取出蒸料,再加新渣及適量酒曲,拌勻后再入窖密封發(fā)酵。在發(fā)酵七天后進(jìn)行蒸餾,其所出酒呈白色,即為白酒。
過去的鄉(xiāng)下,民間老作坊還有很多。然而,在機(jī)械化快速發(fā)展的新時代,老作坊已經(jīng)漸漸消失,而那些手工技藝及相關(guān)的民俗文化,也正在瀕臨失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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