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壓歲錢散文
那一年,我大約八九歲。春節(jié)時,爺爺奶奶和父母給我的壓歲錢,零零碎碎,合起來恰好五角錢。不知是為了易于保存,還是為了便于在小伙伴們面前炫耀,反正,印象里,我欣喜若狂地揣著五角零錢,去村里小店換成了一張五角的半新藍票子。
晚上回到家,我合計著用什么東西裝它,才能于它的身份相匹配。于是,我在黃豆似閃爍的燈影里,專門用舊書的封面,折疊了一個紙做的錢包,這樣裝起五角錢來冠冕多了。入睡時,我輾轉反側,思量著收藏地點;大妹小我三歲,知道錢的好,我擔心她惦記我的壓歲錢,小妹呢,才出生不久,根本不用設防。
到底藏在哪里好呢?是放在鋪著厚厚稻草的床鋪下,還是放在窗間裂開的縫隙里呢?我嘗試著,不斷變換著地點,覺得哪里都不能確保萬無一失。那夜,困極的我終于捏著五角錢睡著了。
天亮發(fā)現手里捏的錢,我開心里有了一許安慰,也許大妹根本就不在乎我的壓歲錢。但我也不確定,興許她比我早睡著,我的壓歲錢才得以平平安安,逃過一劫。
手里有了五角錢,父母對我說,可以自己隨意花,怎么去花也不會去過問的。買糖果吃,嘴里一化,很快就會消失于無形,我覺得不值得。我下決心用在有意義的事情上,于是,決定等合適的機會,去集市上買幾個玻璃球,那樣可以和小伙伴們賭彈玻璃球的游戲,不過,這上面的開銷不能太大。大部分的錢,我還是想用在買小人書上,那才是正道。我心里這樣合計。
至于何時才是合適的機會,我有著自己的小算盤,我得等先揣著小錢包美美的炫耀幾天,直到小伙伴們都知道我有五角錢,然后趁他們見怪不怪、我自己意興闌珊時,再果斷出手花掉最好不過了。
我美滋滋地想著自己美麗的計劃。竟在一次夢中,我喜不自禁,笑著說起夢話來。
之后的幾天里,我有事無事在小伙伴們面前晃悠,手里捏著癟癟的錢包,嶄新的五角錢猶抱琵琶地露出一角。到了晚上,我不時地替它調換住所,一會放在灶臺邊的`灰碗底下,一會藏于低矮的瓦楞下面,一會夾在一本書里枕在頭下,一會置于裂開的墻縫里……這是個很不幸的玩法,終于有一天早上,起床后,我再也尋不著我心愛的五角錢了。不知是不斷的調防害得我忘記了準確的位置,還是被老鼠銜去做了窩,總之,我再也找不到我的壓歲錢了,心中的懊喪難以言表,擔心挨父母責罵也不敢說出來。那可是我用心攢下,一直還沒舍得花的五角錢。『螞r,我炫耀的程序還沒有走完呢。
我失魂落魄般到處尋覓,不放棄一個角落。我在內心里,不斷地祈禱能夠找回來。有時,剛端起飯碗,忽想起一個地方,忙放下碗去尋覓。結果,每一次都是徒勞無功,空手而反。
黑夜里,我睜大眼睛,苦思冥想,企圖能夠記起來。越是用力想,越是頭暈腦脹,心里有種酸酸的疼痛。早就盤算好,尚未來得及實施的美麗計劃終于壽終正寢,唯余下空落落的遺憾。
接下來的幾天里,小伙伴們對我不再手捏錢包,揚長而過感到驚詫,瞧著我一臉不悅,他們終于忍住沒問。要不,我不知自己會不會羞赧到鉆入地洞,或者,來一次痛哭也未可知。
好長一段時間,我始終對我那五角壓歲錢抱有希望,好幾次夢見到它安然無恙地躺在一處所在。對于那種不敢訴說的心痛,我覺得自己像是走過了一個世紀的艱難歲月。
終于,我丟錢的秘密被細心的母親發(fā)現。我擔心被打——上個世紀七十年代的五角錢在我的眼里可不是小錢——于是,我誣陷是我的大妹拿走了,我信誓旦旦說,看著大妹的種種跡象,怎么看都像是拿走了我的錢。
逃過了一劫后,大妹淚眼婆娑,將縫制在衣服夾層里的她的兩角壓歲錢悉數給了我。那一分、二分和五分的硬幣上,帶了大妹暖暖的溫度。我忘不了大妹眼中打轉的淚水,如今想來,我似乎未舍得花掉那巧取豪奪來的兩角錢。大妹,五角錢,還有那幾張零碎的硬幣,終究成了我生活中的一種遺憾。它時時刻刻地碰觸著我的心,雖然多年后,它早已成了親人們見面的笑談,可是,于我而言,卻是一段刻骨的經歷。
三年后,我站在正在拆除的老房子那里,想試圖找回那五角錢,也終未找見。也許,它即便藏身于哪個角落,也早化為塵埃了吧。
如今的壓歲錢,早不屑以角計算了,不是五十元都羞于出手。女兒將我除夕給她的五百元壓歲錢,隨手丟在書房的桌子上,便不再理會,自顧看書了。在女兒身上,全然搜尋不出我那年那如獲至寶的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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