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時光六十年散文
我的爺爺是在我爸爸二十歲的那年,離開人世的,距離現(xiàn)在足足六十年了。我是在他離開二十五年后出生的,在另一個世界生活的爺爺,不知能否知道有我這個孫女的存在,而我對爺爺?shù)恼J知,是從懂事以來,在爸爸繼繼續(xù)續(xù)的敘述中,積聚下來的。雖然從來未曾見過爺爺,未曾享受過來自他的疼愛,但爺爺在我心中的形象,卻是如此的清晰.他曾經(jīng)的一切,在我爸爸口中轉(zhuǎn)述出來,仍然是如此的生動精彩。
爺爺是個中藥師,讀過幾年的私塾,在當(dāng)時算是個文化人了。他能寫一手漂亮的毛筆字,自己親手寫了幾本線裝書,里面詳細地介紹各種病的治療方法以及避忌。行本是豎立直看的,字體很多還是當(dāng)時古老的繁體字,一筆一畫寫得清晰端正。這幾本藥書不知何時起遺失了,大概十年前,我還在爸爸手中看到最后僅存的一本,我至今也忘不了當(dāng)時看那書的心情。書已經(jīng)泛黃了,書面本來就是黑白兩色,經(jīng)過了歲月的滄桑,已失去了本來的面目。只是,翻開扉頁,看到爺爺名字的三個大字,躍然紙上時,我還是顫抖不已。這就是我的爺爺,早已成仙的爺爺,他可曾想到,幾十年后,他其中的一個孫女,會如此虔誠,如此小心翼翼地翻看他親筆寫的書。當(dāng)我一頁一頁地往下翻看時,心里禁不住熱血沸騰,看著那小小的毛筆字,像我們現(xiàn)在用的簽字筆那樣纖細的筆畫,我不知道爺爺是如何一筆一畫地寫出來的。腦海中,情不自禁地勾畫出爺爺伏案書寫的情景。該是像古代電視劇中,那穿著長衫的書生模樣吧,書桌旁,又是誰為他研墨?為他搖扇呢?又是誰為他端一杯解渴的茶水呢?一切也只能止于我的想像中了。
現(xiàn)在,連我看過那最后的'一本也被年老健忘的爸爸遺失了,想來我真后悔,怎么當(dāng)時沒有要回來好好收藏呢,那可是爺爺留給我們唯一的東西了,可真算是傳家之寶。記得曾經(jīng)與哥哥商量過這個問題的。當(dāng)時,哥哥說:“這本書爸爸比我們重視多了,用布包了一層又一層,真的當(dāng)成寶貝兒一樣呵護著,唯恐一不小心,被蟲蟻咬破了。他怎么舍得給我們收藏呢,他會擔(dān)心我們把書不見了的!毕雭硪彩牵鞘菭敔斄粝碌奈ㄒ粬|西了,對爸爸而言,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也許,爸爸這幾十年來,也只能憑著記憶,翻著父親留下的親筆書,來懷念他那英年早逝的父親了。
哥哥的話,讓我又想起了當(dāng)時看這書的情景。爸爸戴著老花眼鏡,雙手微微顫抖地掀開一層層的布,把書捧出來,雙手遞給我時,順手翻開了扉頁,指著爺爺?shù)拿,說:“這就是你爺爺?shù)拿至耍@書中的每個字,都是他親手寫的,你小心點翻啊,這些紙都有些霉?fàn)了,別弄破啊!碑(dāng)時,我不太能理解爸爸的凝重,后來,隨著自己年齡漸漸的增長,思想漸漸成熟,我似乎能理解當(dāng)時的爸爸了,那是對爺爺深深的懷念之情,更是最真切的愛與尊重。可惜的是,爸爸年紀畢竟大了,記憶也漸漸衰退了,無論如何地小心謹慎,還是把書丟了。據(jù)媽媽說,發(fā)現(xiàn)書不見了后,爸爸把家里的衣柜抽屜翻了幾遍,還是找不到時,一直罵自己是老懵懂,又深深地自責(zé),后悔沒有把書交給我們保管,以至于讓書丟失了。這事,現(xiàn)在爸爸還常常嘮叨著,我也真希望書可以失而復(fù)得,給我們,更是給今年剛好八十高齡的爸爸一個安慰。
爺爺這一生,娶過兩個媳婦,第一個是童養(yǎng)媳,后來夭折了,才續(xù)娶了我奶奶的,奶奶為他生下了三個兒子,我爸爸是長子,還有兩個叔叔。
記得小時候,每到清明節(jié),我們兄弟姐妹便隨爸爸叔叔們一起去山上掃墓.一處雜草叢生的小山坡里,是爺爺?shù)陌采碇切⌒〉纳綁,被野草蓋住。爸爸與叔叔用手把雜草拔掉,又用鋤頭,把那些坑坑洼洼的土地填平,煥然一新后,虔誠地擺上祭品,口中念念有詞,意思是請爺爺吃肉喝酒之類的。那時候,我常靜靜地聽著他們說話,心里亂七八糟地想,這地下長眠的是一位會寫漂亮毛筆字的中藥師,是爸爸的父親,我的親爺爺啊。事隔幾十年,爸爸傷痛的心,應(yīng)該平復(fù)了吧?為何在端酒杯給爺爺?shù)咕茣r,爸爸的手還是顫抖的呢?
回頭想想,有十五六年了吧,自從讀完書參加工作后,我再也沒有去給爺爺掃過墓了,在外工作時,不重視回家掃墓,而結(jié)婚后,雖然嫁得不遠,但我們這邊有規(guī)矩,外嫁女是不能回娘家掃墓的。聽爸爸說,爺爺原來長眠的地方,被政府征地了,他們只得給爺爺換了個地方。也就此機會,把他與兩個媳婦合葬了,讓他們在地下也有個伴。我不知道,地下是否真的有另外一個世界,數(shù)個十年后,親人是否又在這個世界里相逢相聚?
我現(xiàn)在生活的社會中,多了一個穿越的詞兒,我倒希望人生真的可以穿越,讓我坐上時光穿梭機,穿越回到六十年前爺爺去世之前,讓我可以親眼看看爺爺伏案書寫時,那認真安靜的樣子。讓我可以挽起衣袖,慢慢地為爺爺研墨,偶爾撒嬌地甜甜一笑,指著爺爺剛寫下的字,問他怎么讀?在爺爺額頭沁汗時,輕輕地為他搖著紙扇,在他口渴時,乖巧地為他端一杯剛泡的茶,叮囑他小心點喝,還很燙哦。那時候,爺爺肯定會欣慰地一笑,然后,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頭發(fā),憐愛地說:真是我的乖孫女啊?上,一切只能止于我的想像中,爺爺已經(jīng)離開六十年了,六十年,永遠不可能穿越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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